清晨第一声长钟刚响,李婵就起身开始穿戴,池乔在微热的木炕上四仰八叉的睡着,枕头上还留着口水的印记,李婵为她盖好被子,惊醒了在旁边卷缩成一团的谷雨。
谷雨起身坐在炕上,微微带黄的白色衬衣松垮的套在小小的身体上就像睡衣一般,“大姐,怎么起这么早?”谷雨揉着眼睛问道。
李婵穿好浅绿色的侍女短衫,套上翠绿色的夹袄,长到腰际的黑发绑成马尾,白皙的皮肤,殷虹的嘴唇,十分灵巧。
“我们现在不比以前了,要时刻注意着,我先去太子那里候着,你们睡会就起来吧,以后的日子可能会辛苦些。”李婵边说边蹬上棉靴。
谷雨乖巧的点点头,也下炕洗漱。李婵走出院子,几个下人东一下西一下的扫着院子,不时互相小声调侃一番。墨北的天气越来越冷了,特别是早晨和夜晚,人们说话间都能呵出一团白色的雾气。
李婵穿过正堂来到姜子墨居住的偏殿,深红色的柳木镂空双开门虚掩着,李婵探着身子向里面望去,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姜子墨的病情似乎很严重,站在门口就能闻见从屋子里传出的药味,似乎是麝香的味道,又好似白术的味道。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奶妈扭着硕大的屁股忽然出现在李婵身后。
李婵抬头看着奶妈,女人圆盘似地脸上涂了浓浓一层粉,不时间还有些细末飘落下来,李婵面色微沉,她不喜欢这种脂粉浓烈的味道。
奶妈看着李婵,厌烦的说道:“傻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伺候太子洗漱!”
李婵急忙点头,推门想要进去,一把被奶妈拽了出来,头发扯的生疼,“等下再进去!”奶妈厉声道。
李婵双手握着被奶妈扯住的头发,睁大眼睛瞪着奶妈。奶妈松开手像教训小孩一样照李婵的屁股打了两巴掌,扭身走了,边走边抱怨道:“这潍水的奴隶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声音很大,好似故意说给别人听一样。
李婵坐在回廊的栏杆上,整理着头发,歪过头看着奶妈的扭捏的背影,直到奶妈走过转角不见了身影才转过头来,心里思索着。
不知道坐了多久,暖暖的阳光洒在李婵身上,她靠着漆红的柱子困意盎然。忽然太子屋里传来一阵咳嗽声,不一会走出一个黑衣青年,肩上挎着药匣子,手里拿着一张药单,看见李婵便径直走了过来。
“这是太子的新药方,你拿去到御静药房抓了来,每日三次,切不可疏忽了。”
李婵立马起身接过单子,恭敬的鞠了个躬,青年皱着眉头,纳闷的走了,一步三回头,疑惑的看着李婵。
李婵把药单叠好放在胸前,轻轻推开房门,探进头去打探着。
姜子墨似乎很喜欢白色,从里到外一眼望去大多都是白色,虽说整洁却又给人一种悲寂的感觉。李婵从后院接过一盆热水来,小小的人儿端着一个明黄色的铜盆,显得十分吃力。
李婵拿着凉在木质盆架上的白色面巾,沁透热水,然后拧干,热腾腾的雾气在黑暗中扑面而来。
虽然外面天已经大亮了,但是屋里十分昏暗,就算是站在向阳的太子龙床前,还是看不清床上的人儿。
“太子,洗漱了。”李婵轻声说道,怕姜子墨若是在睡觉的话会惊醒他。
姜子墨闻言慢慢起身,李婵急忙上前去扶,姜子墨看着女孩身子微微停顿了一下,转而又借着李婵的力坐了起来。接过李婵手中的面巾,自己擦起脸来,李婵走到窗前,打开窗户,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李婵半边脸上。
光束直直的打在床前,鲜亮的阳光里不断飞腾着细小的灰尘,姜子墨看着李婵耀眼的半边,一轮光晕散在脸的周围,巴掌小的脸蛋上带着一些红晕。
“奶妈刚才来了吧。”姜子墨伸手递给李婵面巾,问道,声音清脆,看来已经醒了很久了。
“嗯。”李婵接过面巾,放在铜盆里轻声哼道。
姜子墨看着窗外的太阳,声音忽然低沉了,淡淡的说:“等大皇子走了,你们就呆在后院吧,这种伺候人的活自有别人来干。”
李婵闻言停下手中的活,看着姜子墨,他向前伸着脖子,尽量把脸往太阳光里面伸,可是不管怎么努力,也只能印染一点点光辉。
收拾了屋子,李婵端着面盆退了出去,刚关好门,李婵又折了回来,伸个脑袋进来,歪着头问道:“太子不出来晒晒么?”
姜子墨刚打算躺下,又起身看着李婵,微微笑道:“不了,腿脚不方便,麻烦。”
李婵若有所思的缩回头去,低语一句,“可惜了,这么好的太阳。”
声音虽小但姜子墨还是听见了她的话,他看着窗外,脸上的笑意早已不见,这么多年来自以为早已释怀的事儿又啃噬着心头。他,恐怕是再也站不起来了吧。
李婵出了别苑往西边御静药房走去,去的路上刚好遇到四皇子上学,前有卫兵开道,后有宦官相随,辇车四周是穿着翠绿色侍女服的侍女,浩浩荡荡的向学子府走去。
李婵看着如此阵仗心里为太子叹了一口气,区区一个四皇子过的都比太子好。辇车经过李婵身边,车上的人儿忽然掀起了窗帘,李婵赶紧低下头,四皇子穿着一身大红袄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女孩,李婵直觉头皮发麻。车队渐远,李婵刚要走,便听见身后有人喊她。
“喂,等一下。”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跑到她身边,一把握住李婵肩膀。
李婵转头困惑的看着男孩,“给!”男孩手里拿着一个通身剔透的玉簪子,放在了李婵手里。
李婵看着手里的簪子,又困惑的看着男孩。
“这是四皇子赏给你的,四皇子让你把头发挽起来,宫里不能散发的。”男孩说完转身去追队伍。
李婵看着男孩跑向四皇子的辇队,又低头看看手里的玉簪子,想起那日围猎场上他们的嘴脸,便厌恶的把簪子扔进了草丛里,自己随手折了一截树枝,照着刚才经过的侍女的样子,把头发挽了个髻用树枝固定住。
御静药房虽说是药房,实际上是一座宫殿,里面富丽堂皇竟比太子别苑华丽好几倍,李婵取了药方上的药材,又领了些治伤寒和外伤的药,便丛丛回了太子别苑,万一又遇上哪个皇子,说不定就要丢了性命。
李婵熬好了药给姜子墨端去,出了后院,看见姜子墨正和两个少年坐在西边会客厅里,阳光柔和的洒在姜子墨腿上,那双腿完好无损,与常人的没有两样,他对面坐着身穿玄袍的景毅。
“太子,该吃药了。”李婵低着头把药送到姜子墨面前。
今天姜子墨似乎心情很好,很快就将难闻的草药喝了下去,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李婵看着姜子墨的样子心里不禁有些怜惜,这个少年总是让她想起李之晏。
父母还在的时候,她磨着父亲收留了李之晏,并为他做了手术,供他上最好的学校,每天形影不离,直到后来被赶出来,还是一直不离不弃的保护着自己。
“子墨现在还在吃药么?”少年声音清脆,宛如山间的清泉流淌。
姜子墨无奈的笑道:“不吃药能怎么办呢,渊兄又不是不知道,这病是治不好的。”
“这就是皇兄给子墨带的人么?还真是乖巧伶俐啊。”少年看着李婵笑着夸赞着。
景毅点点头,看着李婵没有说话。李婵抬头看见少年,顿时惊的张大了嘴巴,眼前的人不是李之晏是谁?那眼那眉那唇简直和当初李婵第一次看见他时一摸一样。
姜子墨没有发现李婵的异常,继续关心的问道:“二皇子这次来是来接大皇子的么?”
“恩,三弟云游去了,这为了两国友好而交换友子的规矩想来也有百年了,这回迎友子的礼节也不能疏忽,就连东华都有人来接公主,我们子嗣丰盈的潍水怎能不来呢。我想许久不见子墨兄,甚是挂念,便主动请缨来接皇兄。”景渊说着话,眼睛在景毅和姜子墨之间流转。
景毅面色冷静,不欢喜也不厌恶,他现在倒是很想知道这个小奴隶是怎么了,从刚才到现在一直盯着景渊看,似乎要连景渊脸上的毛孔都要看仔细了。
李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李之晏也穿越了?不对啊,自己看过自己的相貌,就是小时候的样子,如果他是李之晏为什么不认识自己?
“这位是?”李婵忍不住心里疑惑,问了出来,说完便后悔起来,这个场合好像轮不到她说话。
果然,三个人都很惊异的看着李婵,李婵惊了一身冷汗。景渊随即哈哈笑道:“这个女孩倒是有意思,潍水景渊,初次见面多多指教。”
“不敢当,不敢当。”李婵听景渊这么一说,知道自己失礼了,连连赔罪。
景毅看着李婵心下起疑,身为潍水人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景渊呢,自己从小被送到墨北做友子,三弟又不爱皇室的活动经常云游在外,四弟还小,几乎所有皇室活动都是景渊在打理,潍水的百姓十个中有八个都认识他。
姜子墨倒是不奇怪,这景毅景渊二人虽为兄弟,但是皇室之中,龙争虎斗,敌友难辨,这次景渊来官面上说是接送作为友子回友国的景毅,实际上打的什么算盘,大家都明白。其实,他不用如此紧张,景毅虽从小就送到了墨北,但是一直过的都不好,经常被二皇子和三皇子欺负,以前自己还健康便会经常为他出头,可现在自己这副样子他完全可以放心。
景毅、景渊与姜子墨闲扯了些家常,便走了。李婵控制不住自己,悄悄跟在他们后面。过了树林景毅率先进了甬道出了围猎场,李婵加快脚步,追上景渊。
“等等!”李婵喘着气喊道。
景渊惊讶的转过头,看是李婵,也亲切的向前走到李婵身边。景渊个头比李婵高一大截,李婵仰着头小声问道:“二皇子见过我么,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
景渊哈哈一笑,摸着李婵的脑袋说道:“你见过我不奇怪,我倒是没见过你呢,长得这么俊俏的丫头,如果见过我肯定记得。”
李婵心里一阵失落,难道人错认了?不会,这熟悉的身影,连他摸着她头发时的动作都是惊人的相似,就算他化成灰她都能真确无误的认出,难道是失忆了?
景渊看着李婵的表情,以为她不相信自己的话,又补充道:“不信的话就看看,以后我会不会还记得你。”
景毅看景渊还没有跟上来,便遣人来问,侍卫在景渊耳边低语,景渊面色有些凝重,转头看李婵时,刚才的情绪全无,景渊笑着捏了捏李婵粉嘟嘟的脸蛋,便走出围猎场。
李婵看着景渊走出围猎场,一时失神,若真是李之晏那该多好,李婵心里有些期盼。
几阵清风吹过,带过股股浓烈的血腥味,围猎场上还有昨日女孩们得血迹,几只乌鸦在树枝上嘶哑的叫着,。李婵回过神来,期盼的眼神变得冷冽,她似乎有更重要的事还没有做。
回到别院的时候,姜子墨还坐在原地,闭着眼睛静静的躺着。李婵从屋里拿出一条毯子悄悄盖在姜子墨身上。其实,这时的姜子墨更像李之晏,李婵心里想着。
转身想要离开,姜子墨忽然握住了李婵的手,李婵吓了一跳,侧身看着姜子墨。
姜子墨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午后的阳光般温暖。把李婵拉到身边,少年葱白的手抚上李婵的头发,拆开鳖眼的发髻,轻巧的挽了个侍女常见的发式,从腰间拿出一支普通的簪子固定好发髻。
李婵愣了愣,白皙的脸上然了些红晕。
“你说得对,不出来,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太阳。”姜子墨看向偏西的太阳,笑着说道。
李婵没想到姜子墨听见了这句话,更没想到他会记在心里。对姜子墨的同情心更是多了一份,心里暗想回去跟谷雨商量下能不能做个轮椅出来,这样姜子墨行动也方便些。
少女只是无意的话语,便是少年一生的执念,当时一念起,十年终不渝。命运便是这样,别人辜负你的时候也许你也辜负了另一些人。
日落了月升,墨北长空风大云清,天和地的交接处一线亮白的极光,李婵一个人坐在屋顶上,迎着刺骨的北风,一弯月色如钩,好似挂在玲珑山顶,皇宫四处灯火通明,大家都遗忘了这跻身偏僻角落的太子别苑。李婵看着潍水行宫,心中情绪缠绕,毫无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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