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沁凉了些,只是需要大白天的点起烛火照明有些怪。因为关严实了门,所以我只穿了件里衣甚至鞋袜都没穿就坐在席榻上抱着吟儿玩耍。屋里放了些铜盆,铜盆里铺着一些小件的棉被,整块的冰就放在棉被上,居然还没有要融化的迹象。
我好奇的看了看,抬头问乌勒丹:“这法子是谁想出来的?原本盖在身上保暖的棉被还能用来包裹着冰块?”
乌勒丹笑了笑,端了杯冰镇过的杨梅汤给我饮用:“小姐是不记得了,这法子是夫人想出来的。一开始老爷与姨太太们都还觉着夫人是不是热糊涂了?结果在夫人的坚持下,照着做,屋里还当真凉爽了起来。只是那时府中藏冰的地窖没有像十三爷府中这般大,也亏得夫人把地窖里的冬菜都搬了出来,把冰藏了进去。”
哦,是额娘想出来的法子?我有些意外,倒对额娘有了新的认识。“原来府中没有置放冰块的地窖么?”
“最多就是一些泡菜与冬菜,老爷虽是当朝为官,到底不是皇室中人,哪就有这样的派头能在自个府中修那么大个地窖用以藏冰?”乌布里凑跟前来坐着,从我手中接过了吟儿:“不过夫人这法子,却是让尚书府上上下下的人都喜欢透了。”
“那为啥前阵子热的时候,你们没有这样做?”我有些不解的看着她俩:“按说现在也算是初秋了,天热辣点也不过这几日功夫。”
“前些时不是怕小格格身子小受不住吗?”乌勒丹笑笑:“也就挂这几个时辰,晚一点就要把冰给撤了,不然晚上睡着就嫌太凉。”
我点点头,北京的夏天也确实是热,不然皇上不会每年都带着皇子们离京避暑。算算日子,大部队也该还朝了。皇上是个勤励的主儿,断不会只贪享受而不理朝事。既然刚从那凉爽的地方回来,怕一时适应不了这样的炎热,我左右一想,便吩咐乌勒丹与乌布里把这法子通传到府里去,各个院子都照做。
乌布里有些不解的看着我道:“小姐何必管他人门前雪?”
乌勒丹摇头,拿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小姐这么做不光是为了她们几位,最主要还不是为了爷?”
“那就只给爷的屋里弄就好了。”乌布里不依的嚷嚷。
“死丫头,要只给胤祥屋里头弄,让他看着他另几房妻妾受着炎热之苦,你认为他会心安理得的自顾享受吗?”我也指手点了点她,娇嗔道。
“说到底,小姐这是白白为他人作嫁衣。”乌布里拉下了脸,“十三爷一回来,准是往侧福晋那屋跑。就算像走之前回这里,只怕小姐又会在那里说些个把爷往外推的话。”
“乌布里。”乌勒丹瞄了下我,急急的拉扯着乌布里的袖子。
“是啊,之前我答应了瓜尔佳氏,胤祥回来后会劝他常去石佳氏她们那里,这话我可不是说出来吓唬她的。”我叹了口气,向靠背上倚去:“傻丫头,我若当真不希望再有更多的女人进府,就必须保证胤祥他的子嗣兴旺。”
“所以说你心思太窄,深层次的问题想不到。”乌勒丹白了她一眼,道:“奴婢是不明白为何小姐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但是府中如今有几房女眷,若仍是不能兴旺子嗣的话,这宫里头便会日日对这十三爷府上心。到时不仅仅还会再送女人进来,更甚者会把这些事都怪责在小姐头上。”
“到底是你心思慎密,连这都为我设想周到了。”我哂然一笑,长长的叹了口气。“也罢,热不了几天了,明年再算吧。”
“小姐在忧心么?”乌勒丹看向我,有些忧心忡忡的看着我。
“我在想,你说我为什么没有自己的孩子?”我幽叹,“为什么呢?”
“还不是因为十三爷都不来咱们屋子?即便来了也不见……”乌布里大声嚷着,却突然捂住了嘴巴。
我瞪大了眼,坐直起了身子。
“乌布里!”乌勒丹也吓得打了她一下。
“你们?”我不敢置信的瞪着她们:“你们偷听?”
她俩面面相觑,心虚的低下了头。
我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脑袋中一片空白。急急的下榻走向门边,撩开布帘拉开房门,目光所及之处却令我一下子犹如掉进万丈深渊般的窒息……
“啊……”
我只听得见我的尖叫,更是以极度的速度将门重新合上,转过身死死抵住房门。我看见了什么?天……我居然看见了胤祥,那张在我看见之后才恍悟已经思念了好久的脸孔?
他回来了?比我预想的要早。
不止回来了,他还站在我的房门口偷听我们说话?
天,他都听见什么?我们刚刚说了什么?孩子……对,说了孩子,呃……
这一下,我不止脸上已经涨红不退,我甚至感觉到我的全身都涨红发热。老天爷,让我死去吧,怎么会这样?
“小姐?怎么了?”乌勒丹和乌布里听见我的尖叫声就急忙跑了过来,乌布里手中甚至还抱着小吟儿。
“叩叩叩……”门外传来轻叩门板的声音,然后他说话了:“苏勒?”
这回换乌勒丹与乌布里差点尖叫了,她们脸上的表情全是“见鬼了”的样子,我想我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闭了闭眼,哀怨的想到:我的末日是不是要到了?
认命的挪开身体打开门,胤祥一步就跨了进来。他疑惑的瞄了瞄我,再看向乌勒丹乌布里还有吟儿,便抬头打量起屋里的情况来。
“挺凉爽的,这法子不错啊,谁想出来的?”胤祥向里走了几步,似乎感受到了更凉的气息,脸上的表情惬意起来。
我看了看乌布里,她的脸色已经吓得发白了,估计她也在害怕她刚才的话被胤祥听见。我由她手中接过吟儿,轻轻的摆了摆头示意她们出去。
她们才刚领会我的意思准备出去避难时,胤祥却坐在席榻上懒懒的发问了:“听说乌勒丹乌布里这俩丫头好奇你没有孩子?”
我心头一凉,抬起脚就把她俩给踹了出去,再以脚踹上门这才抱着吟儿走近他。
他脸上表情莫测,看不出是高兴还是生气。我踌躇了半晌,也不知道说啥,便将怀中的吟儿一古脑的塞入了他的怀中。
他倒动作快的将女儿抱了个满怀,放在膝上细细的端睨。像是看到吟儿脸色红润气色不错,比较满意了,这才又将吟儿递回给我,然后说道:“让奶娘带她去玩吧。老在这凉凉的屋子里呆着,不好。”
我呆呆的应着,叫来屋外的小丫头把格格抱去奶娘那里。觉着就这么跟他两个人关在屋里有些不妥,便想蔽开门让热气冲散一下这屋里冰凉的尴尬气氛。
谁知我才一转身,胤祥却已经在我身后,伸手将门拉上。我惊得往后一退便靠在了门上。胤祥关上了门手却没有手回,见我靠在了门上便又伸出另一只手抵向门,彻彻底底的将我圈在了他的面前。
看着他慢慢放大的脸,我越发的紧张了。
“热河那里虽然比北京凉快些,但今儿到了你这里我才发现……”他紧紧的看着我,眸色变得深浓:“事在人为。”
呃?我一愣,遂又明白他指的是我人为的给屋里降温。
“我走之前你不是跟我要赏的?”他笑了起来,“我在热河可是天天在猜,你会要什么?”
我愣愣的望着他,看见他有些晒黑的脸庞,神情一点点放松。他的态度有所改变了,在他去塞外前,虽是夜夜宿我屋中,但仅仅止于闲聊与睡觉。但今天他对我的态度有些暧昧,他的改变是为了什么?
我眨了眨眼,看着他等待答案的眼睛,我深吸了口气,答道:“权力。”
他眸色一转,渐渐转淡。他向后退了一步,松开了手,拉开了与我的距离。
“这本该就是属于你的。”他淡淡的说了句。
他在失望?
从他转淡的眸色中,我怎么看到了一丝的失望?难道说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先去了瓜尔佳氏的屋子?可是……他若是听信了瓜尔佳氏的一面之辞而又偏坦于她的话,那他刚进来时的那种暧昧态度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我说要收回府务这样的要求并不是他想听到的?难道他认为,我还会有其它方面的想法?
我的心思不禁飘回那一天,思前想后的把那天的话过滤了一遍。难道是我那日所说的,希望他正视我是他的妻子?可是他那时不是拒绝了吗?他拒绝把我当成妻子看待,这是他唯一拒绝的事。
我看着他有些疏离的目光,脑海又变得乱了起来。
“我会跟敏惠说的,她也辛苦了这么些年,不想再被人说她越俎代庖。”他的话语中包含着叹息,他是在心疼她吧?
我的心有些微微收紧,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好像是窒息又好像不是,仿佛是抽痛又仿佛不是。我看着他的双眼,话到嘴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在开口的一瞬间又被压制了下去。手心传来的刺痛提醒我,我把手握得太紧了。
“你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说了么?”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现在……想再听你说说。”
听我说?说什么?我茫然的看着他,思绪仿佛断掉一般连接不起来。他依然站在那里看着我,仿佛要把我看穿一般,我的心突然感觉到痛了,一种认知到他不了解我所产生的痛。
“回来就好……”我艰难的开口,想着那日他低声拒绝我的话语,心里突然变得难过起来。“石佳氏与富察氏那里,你要多走走。”
他没有出声,只是那样看着我。
“府中……只有三个孩子呢……”我有些说不下去了,乌勒丹说的对,没有一个孩子是我的,我依然觉得孤单。
“好。”他叹了口气,竟然答应了我。
刹那间,我胸腔的空气仿佛像是被全部抽空了一般,麻麻的、酸酸的,隐约还有些胀痛。
“谢谢。”我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谢,只是谢他问也问就答应我的要求。答应把府务从瓜尔佳氏手中还给我,答应我要求他去临幸其它的女人。
“谢谢?”他低笑出声,笑声很怪异。“有趣,真是有趣。”
他就这样说着,我听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是真的觉得有趣,还是在嘲讽着我?屋里太凉了,大概是冰块放太多了。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感觉到眼里有什么东西在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