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得了梦魇还是心病,一连着几日竟是精神不济,寝食难安。胤祥着急要给我请大夫诊治,我却总是不耐烦的推了去,只说自己是夜里着了凉,捂几日便能好。
这几日里又发生了些事,胤祥明确告诉我的便是十一月十六这一天废太子得释,被解了禁锢。我窝在榻上寻思了半日,心里多少对皇上的用意有所了解;胤祥这几日也是紧张,虽不是日日往四贝勒府上跑,却也总有人递来消息,他便把自己关在了书房。
我想我能想到的,四贝勒定能想到,左右也没有什么需要我费心的地方,便又吩咐下去,让另几房毋须日日向我请安,各自顾着便好。乌勒丹是传了我的话出去,可她看我的眼神却有些怪。
夜里胤祥没有再去别的院子,我知道他是不放心我的身体。但我除了感觉精神不济与厌食之外,倒也没有头痛发热的病症;在我一再的要求下,胤祥没有请大夫来看我,只是吩咐厨子多进些温补的药膳与一些能去热解表的汤药。
“倒是没发热,可这样病着总是不好。”胤祥理了理我鬓角处的细发,无不担忧的看着我。
“谁说我病来着?”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心里对他有些恼了起来。我在心里一再的告诫自己:他去别的屋里过夜再正常不过,当初我不也这么要求他来着?
“可脸色总是不好,别不是受了寒憋在内里伤了底子,这样更不好。”他脸一沉,不满意我的毫不在乎:“明儿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总得让我放心才好。”
我想了想,低声道:“怕是推迟了的日子要来了,才会这样不舒服。”
胤祥眼神一晃,低语:“往常也会这样吗?”
我点点头,不再吭声。
“唉……”胤祥一声低叹,重重的敲在了我的心上。我知道他并不相信我,但这两日肚子里的确是感觉沉沉的,加上心情不豫,精神才会如此不济。
“胤祥。”我闭了闭眼,决定放下心里的不痛快。他毕竟是我爱的人,是要与我共渡一生的人。毕竟,他是位皇子。
“嗯。”胤祥凑近了我,轻轻抚了抚我的额头。
“你也别急。”我扯出一丝笑容:“这些事情会过去的,过去了,你还是会重新回到朝堂上的。”
他看我的眼神变得深幽,末了却只得一声叹息。
“别这样。”我心疼他的失意,毕竟他曾是那样的得受恩宠。“不如我们来说说这事儿:四贝勒选择保太子必定有他的原因……”
“太子?”胤祥有些吃惊,“你说太子?”
我自知失言,连忙应对:“难道四贝勒没有跟你说他要保太子的原因?”
胤祥没有吭声。
“这件事上他只有两个选择:一是保了太子后,皇上会更看重他而将立储的重心放在他的身上,当然还有位三贝勒在前面横着,这就要看谁更会在皇上面前玩戏码了。”我微微一笑,索性把话放开来讲:“二是四贝勒原就摸顺了皇上的心思,他猜中了皇上的下一步棋,所以先下手把太子抬到这场角逐的战场上来。说到这里,我就不得不佩服四贝勒了;他从前的低调行事为的是不过早的暴露自己的目的,但他不经意的由文书字体这方面来取悦皇上,却是高之又高。”
“我说过,你更了解他。”胤祥勉强的笑了笑。
“为什么你总是说我了解他?”我摇头,实在是再也笑不出来:“我不过是看透了这局势,自然也看得明白在棋局后执棋的人。可是胤祥,我更倾向于四贝勒,主要还是因为你。你要帮他,我便要帮他。”
“丫头……”胤祥捉住我的手捂上他的脸。
“其实这些,你也都看得透,只是你习惯了不去猜测他,只去相信他、跟随他。”我一笑,“只是这些话由我说出来便显见得我有多么的了不起,充其量我也就是顺着你的心意去想,自然能想得通了。”
“那么你说说看,这事儿会怎么个了结法?”胤祥笑看着我,眼中有着赞赏。
“皇上让朝臣们推选皇子,朝臣们倒是选出来了,可皇上并不满意,还找了些理由驳了回去。那么皇上想让谁当上太子呢?”我有些吃力的说着,肚子的沉重感越来越明显。“无论是谁,必须要杜绝八贝勒坐上太子宝座的机会。什么样的方法才是最好的方法?难道就这样一直用那些个理由把八贝勒压着?”
“四哥近日倒没有多说,只是提起在皇阿玛面前多加奏说二哥的好处。”胤祥点了点头,“皇阿玛并未斥责于四哥,这事儿看起来就对路了。如果说二哥面前横着一个八哥,既想再抬二哥上位,又堵住宗室贵族和朝臣的众口,就势必有个大的恩惠,一同解释二人。”
我点了点头,“或许,还会有更大的恩惠在后头。所以胤祥,你就安心些,别操劳坏了身子。”
“该安心的是你。你好好休息吧,这夜越来越凉,我陪着你。”他捂紧了我,拉高被褥压盖着我:“从今以后,我只陪着你。”
我怔怔的看着他半晌,心头才有了一丝暖意。他还是知道的,他知道我为什么不舒服,知道我为什么精神不济,他还是懂我的。
带着一丝满足,我沉沉睡去。心情放松下来了,身体上的不适却更加的明显了。夜里只觉噩梦连连,迷雾将我包裹着,却有股不知从哪里刮来的阴风似乎要把我撕成两半。真是可笑啊,既然是阴风,又怎么撕裂得了我?可是梦,就是那么的匪夷所思,不过是作梦而已……
“十三爷,福晋这是风寒侵入了体内,又有心结内郁,这才动了胎气。可惜的是早早没有请大夫来看,府中给福晋吃的那些药膳虽然大补,却是于孕妇不宜。”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我耳边晃荡,却是飘飘浮浮的不甚清楚:“……福晋许是没留意到,这胎也不过月余。孕妇初期最是不稳定,往后调更好了,福晋得留意上心了。”
我微微侧了侧头,眼睛轻松的睁开了。看着床内沿的帐幔我知道这是我自己的家,看来那男人是大夫,而小产的福晋,怕就是我了。
“乌勒丹,送太医出去,跟着去拿药给福晋熬上。”胤祥的声音有些哑,我忍不住侧头去看他,却正巧对上他回过身来望我。
“丫头。”他急急坐到床榻上,伸手捉住了我的手。
“没事。”我轻轻的说着,这才发现我的声音虚得可怕。“我睡了多久?”
他看着我,眼眶慢慢变红。
“今儿是什么日子了。”我心里一酸,想到孩子就这样去了,脑袋里就开始抽痛。
“二十五的了。”他的下颔生满了青须,眼眶下都有了青黑的颜色。二十五啊,那我不是睡了三、五日了?不对,小产的事儿我虽不懂,但起码知道我不可能毫无知觉的睡了这几天,身体上的疼痛不可能被睡意给麻痹掉的。
“我是不是……”我捉紧了他的手,细细回想着刚才听到的一些只字片语。大夫的意思,应该是我日后还能再有孩子,我应该没有听错:“我还会再有孩子的,对吧?”
“会的,会的。”胤祥俯下身来一把将我搂在怀中,搂得紧紧的。我能感觉到他的颤栗,那是出处于内心的害怕才会有的表现。
“我……我之前很凶险吗?”听到保证,我舒了一口气。“我是不是差点……”
“不准说。”他低头狠狠的吻住了我,唇齿间冒出他惊恐的话。我承受不住这样的激情,但不忍拒绝他,他是害怕,害怕我说出那个不吉利的字。
我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却适时的松开了我。他低头看着我,眼里满是伤痛与悔恨。我有些不解,他的自责因为什么?
“丫头,如今算是有惊无险,你要好好养着身体。不许再为我操心,不许再去思虑我的事儿。”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脸,“你才是我最重要的,你才是我的一切。”
我点点头,嘴角扯出一丝笑来:“我知道。”
他在自责我太过为他操心了么?可是我是他的妻,我不为他操心又要留待谁来操心呢?
我当然不愿意另几房取代我来操这个心,在爱情上,我是自私的。
“胤祥,你不要离开我。”
“不会的,我不会离开你。”胤祥低声安慰着我。
“每天……每夜,我要你陪着,哪都不去。”我的心莫名的有些焦虑。
“不去不去,哪都不去。”他急急的低哄着我,眼里尽是温柔。
我有些怪异的笑了笑,放松了抓紧他的手:“你还是要去朝堂的,我、我只要你晚上……夜里陪着。”
“我答应你,哪儿也不去。”他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我。
我在害怕什么?我在心里嘲笑自己,倦意又向我袭卷而来……闭上眼的瞬间,一道光在脑海中闪了闪,我惊的睁开了眼,却没有抓住任何头绪。
“怎么了?”他仍是看着我,我的惊吓都被他看在眼里。他离我很近,我几乎要从他的眸光中看到一个脸色苍白的自己。
“我累了……”我咛喃道,黑暗却突然袭来……
这一回,我又置身在一团黑雾当中,我看不清四周,却觉得身体在漂浮……
似乎有谁在喊我,我回头,却看见一张陌生而熟悉的脸孔。是他??
我惊得连连后退,他逼近了我,眼中满是痛楚,我却惊惧不已,最后退入了另一个人的怀中……
我惊得不敢回头,只能停在原地发抖。眼前的他却在近我三尺的地方停了下来,就那么悲伤的看着我,不发一语。
“丫头……”身后的人轻唤着我,那样的熟悉、那样的温柔。我下意识的要转身投入他的怀中,却始料不及的被他推离,并向对面的他推去。
我的心开始抽痛,头也开始剧烈的痛了起来。似乎口里变得苦苦的,烫烫的,又有什么声音在我耳边低吟……我下意识的吞咽了口,原来是热热的药汤。
原来作梦,也可以这样真实……
黑雾又缭绕起来,我再度被黑雾包围……
只是头越来越痛,身体越来越轻,一些意识撞进我的脑海,我开始止不住的抽搐……
天,我掉进火炉了吗?难道我是来到了地府?是小鬼在炽烤着我的魂魄?
一道白光又在我脑海中闪过,一股刺痛由头顶的穴道缓缓向下蔓延,黑雾仿佛突然散去,我看见一道窗……
禁不住想要伸手去推,却听见有人在一声声低唤:丫头……丫头……
我回过身看向身后的一片白亮,再回头看了看那扇窗,有一丝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