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方说一路看来的烧饼摊之类的小生意人,多是夫妻搭档。虽然忙得很辛苦,也赚不了太多的收入,但看着他们夫唱妇随时那种溢满幸福的脸,我突然才感受到平实中的幸福比起贵族们的生活来得真实得多。
出于好奇心的驱使,我们三人一路在小摊档上吃了不少的小食。像平时难以吃到的烧饼、夫妻肺片小碗、冰糖葫芦等等,虽然看起来不太干净,吃下嘴的感觉却甚是好吃。不觉走到晌午,其实腹中亦不饿,但走到了一家名为“仙来宝”的食肆,仍是禁不住停下脚来观望。
“小姐,还要吃吗?”乌布里抬头看了看食肆的楼牌,脸上充满了好奇。
“不吃,也可以喝碗茶嘛。”我抿唇一笑,领头向食楼里走去。
进到里面上了二楼才发现,生意却是一般。看楼内装饰也算高档,却不何以生意如此清淡。像京城这样的繁华地儿也做不好生意的话,可见这食肆的功底相当差。心里正犹豫着要不要留下来,却听见旁边有人唤着“九爷”的名号。
我侧脸望去,真的是九贝子!还想着该怎么躲过他,却不料他对着我望了过来。刹那间他的眼中有抹诧异,但很快取而代之的是会意。看来是躲不过了,我干脆大大方方冲他点头,算是打招呼。
胤禟挥手让随从退下,走到我跟前直愣愣的看着我。我被他看得莫名其妙的,隧站起来转了一圈问他:“请贝子爷,我是哪里不妥吗?”
胤禟一愣,继而笑开了来:“弟妹好兴致啊,竟打扮成民妇来这里吃玩。”
我咧嘴一笑,顺着他的话就接下来:“我刚刚正为难呢,不巧碰上九哥了。”
“哦?”胤禟上下打量着我,“弟妹有什么为难之处?说出来,我这个作哥哥的兴许能帮上一、二。”
“九哥当然能帮上。”我笑得好灿烂:“今儿这副打扮正是为了来京城的食楼里呀尝尝鲜,不料走进来才发现袋里的银子没了。”
胤禟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但很快的他便反应了过来:“这好说,自家人在自家人的食楼里用膳那有什么好计较的?今儿这顿就让九哥请弟妹你了。”
“九哥真是好人,如此我就却之不恭了。”我冲他灿烂的笑着,正要落座,他却一拦。
“这凭栏处的风景虽好,到底不是皇家媳妇能随意抛头露脸的地儿。叫些个揣着心思的人看见了,只怕给十三弟招嫌话。”胤禟不怀好意的笑笑,“不如就进入包间,我亲自作陪。”
乌勒丹在背后扯了扯我的袖口,我侧首望了望她:“也好。”
进入包间后,胤禟让人进来点菜。他问我想吃些什么,我说随意便好,他便低声嘱咐了几句。
“弟妹怎么今儿有兴致出来走走?”胤禟坐在我对面,令乌勒丹姐妹在两边伺候着。
“不过是闷着慌,想出来体验一下民间的生活。”我笑笑,四周环望了下,包间的布局也还不错。
“倒也是,皇阿玛巡塞外常带着哥几个出去,时不时也会有福晋跟着出去玩。似乎弟妹还没有跟着去了过塞外,不像十三弟,这么些年来,回回都有他的份。”胤禟把玩着手中的扳指,眼睛却是挑着看我。
“许是皇上不喜欢我这沉闷的媳妇吧。”我一笑,“我什么也不会,就连骑马也不会。”
“不能吧。”胤禟一愣,“过去我可是见过你骑马的,架式还不错。怎么就说自己不会骑了?”
我收了笑容定定的看着他,敢情以前他跟我也熟?
“不过人也是会变,端看这几年你的变化就知道。”胤祥一哂,“要说几位相识的福晋当中,就数你的变化最大。我那表妹的性子倒与从前的一样,可你却仿佛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倒叫人与你相处起来无所适从了。”
“大概是胤祥的关系吧。”我转了转眼珠,“他那样的性情,我能不变吗?”
“你倒会拉老十三当牌子。”他嘲讽的哼道:“怎么嫁了老十三,倒变得安份守己了起来?”
我抬眼望向站在他身边的乌布里,眼神质问着她。她摇了摇,表示也不知情。我一叹,端起茶碗举向他:“贝子爷这是要跟我翻旧帐呐?怎么我不记得曾经得罪过您呢?”
他刚想说什么,外面却进来传菜了。我看着菜一样样端进来,好家伙,菜式漂亮着呢!
酸菜血肠白肉、烤全羊、猪头肉、锅包肉、小鸡炖蘑菇、大拉皮儿、酱猪肘子和几样小菜外加汤煲,满满的一桌子的菜,看了几眼我便有了饱腹感。
“别客气,相信这些菜弟妹也不会嫌弃。”胤禟扬了扬眉,却不执筷。
“贝子爷这是生起闷气来了?”我一笑,“怎么菜上来,说是要作陪的人却不动筷?”
“你倒是问起了,我便答你。”胤禟一叹,“看看我这食楼的菜式如何?”
我想了想,“不错。”
“可是这食楼却是我所有生意中进项最差的一项。”他皱了皱眉,有些无奈。
我执筷尝了一口,入口的味道极佳,真所谓色、香、味俱全,简直是上乘的佳肴。
“你也觉得奇怪吧?”他一笑,似是把我的表情当作意料之中的事。
“我想问问京城这地儿开的食楼都是些什么样式的?”我放下筷子,正色的看着他。
“不都也差不多?”他一愣,但仍是据实回答:“即便哪家出了新的菜式,都会有探路的人去试菜。更别说我这里还有些宫里的菜谱,外头人就是想偷学,也不见得能找着这些好的材料。”
我点了点头,“那么京城里都是些什么人呢?总不会就是些京城里的常住人士,达官贵族这些吧?”
胤禟偏了偏头,一只手抚摸起下巴来:“你这问题提得有点意思。京城里当然富家子弟众多,也不乏达官贵人,更是不缺皇族贵戚了。不过每年倒是有许多南来北往的生意人平仄进出,逢宫中选秀或是学子进考,倒是哪儿的人都会有。”
“贝子爷去过江南或是其它省份办差没有?”我一笑,知道他已经被我点中了心思。
“弟妹这是话中有话啊。”他顿时来了精神:“曾也去过,倒是吃过不少南北的美食。”
“那么你每到一地,感觉如何呢?”
“初初品尝倒也新鲜,不过即便是有哪家有出众的味道,但菜式方面却也大致相同。若是再去第二回、第三回,只怕吃出来的也不过如此。”胤禟回忆道。
“这就是问题所在。”我一笑,“素闻九爷是精明的生意人,不应该想不到独树一帜的道理。至于在京城这块地儿什么菜系最能长久吸引住客人,相信不用我来说明。”
胤禟眼神一闪,即刻顿悟了我话中的意思。他不由的盯着我的眼睛,似乎想要看出什么来。
“我这个小小的建议倒也能值了九爷你请我吃这顿饭吧?”我重新执起筷子,招呼乌勒丹与乌布里坐下:“希望九爷在外头不要这么拘谨,今儿我出来就是特地带这俩丫头来尝鲜的,九爷要是不习惯,就用不着陪着我们了。”
胤禟一哂,道:“得,我倒成陪客了。敢情我刚才陪着的是仨呢。”
我不理他,让乌勒丹姐妹大方坐下,一同品尝这绝佳的美食。回了府还没来得及洗漱,却突然发现府中多了几张新的面孔。我皱了皱眉,看向正在厅中等我的瓜尔佳氏,以眼神质问着她。
“福晋。”瓜尔佳氏向我福了福身子行礼,道:“这几位是德妃娘娘派下来的,说是日后在府中照顾着福晋,以免上次福晋小产的事情再次发生。”
德妃送来的人?
我蹙紧了眉,德妃娘娘这是怎么了?先是给胤祥送女人,这会儿又要往府中送嬷嬷丫头?
“奴婢们叩见福晋。”嬷嬷丫头们向我叩首行礼,福身起来后却让我看出了些门道。
为首的老嬷嬷神情傲慢,显然是宫中的老人,说不定还是在德妃那里当过差的;另四个丫头也是一脸的严肃,似乎面对着我如临大敌般。
“福晋,这位是桂嬷嬷,她是德妃娘娘身边的老人了。”瓜尔佳氏托着我的手一一为我介绍。“十四阿哥就是桂嬷嬷带大的,经验是很足。”
“桂嬷嬷由宫里来到我这府中,怕是委屈嬷嬷了。”我细细的看着她,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厌恶。
“回福晋的话,奴婢不委屈。德妃娘娘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这回来到十三爷府上,也是为娘娘效劳。”她不卑不亢的回答着我。
“效劳?”我扬高了尾音,故意装作不懂。
“福晋适遇小产,必是经验不足。奴婢奉命前来,便是要照顾福晋的起居。娘娘还说了,这府中各位主子的身子奴婢也要照看着,免得主子们不小心,十三爷子嗣单薄。”她依旧是不愠不火的答着。
原来是不相信我,派人来盯着我的。我握了握拳头,压下了心中的不悦。
“那你们几个呢?”
“回福晋的话,她们也是娘娘宫里的人,这是春苗,这是夏叶、这是秋兰,这是冬穗。”回答我的是桂嬷嬷。
“很好。”我深深的吸了口气,继而挥了挥手:“刚来也不用太拘着了,我这里不比宫中,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福晋,这无规矩……”桂嬷嬷抿直了唇,不赞同的看着我。
“当然不是无规矩。”我睨了她一眼,“无规矩当然不成方圆,不过也不必像宫中那样严肃。只要不做错事,不错做事,只管做该做的事、说该说的话,守着自己的本份,也是没那么多拘束。”
桂嬷嬷抖了抖嘴角,想说什么但终是忍住了。
“今儿你们第一天来,本来也不想说什么。”我看了看几张陌生的新面孔:“不过我看桂嬷嬷也是个重规矩的人,既然这样,为了日后好相处,我便把话都往直里说。”
瓜尔佳氏怔怔的望着我,石佳氏与富察氏也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十三爷最近受了些挫折,那也是皇上给咱们爷的历练。我素也知道有些个人是狗眼看人低的,见低就踩的主儿。”我清了清喉咙,“不过十三爷人好,不代表我就是好脾气。十三爷虽然没什么爵位,但也不是人人见着都能睬的主儿。他是主子,是当今皇上的亲儿子,就算是个不得势的主子,也还是位主子。”
桂嬷嬷面上一僵,老脸老皮的抬眼望着我。
“我这府中不允许奴大欺主,任谁再大也不过是个奴才,终究不能压过主子的头去。咱们再不济,也还是位阿哥,是位福晋。往小里说,这府中一片瓦遮头,最大的便是十三爷跟我;往大里说,谁要是摆着谱不把阿哥福晋往眼中放,最后吃亏的终究是谁。”我冷冷的瞅着几个人,“我刚刚进来,非得待了侧福晋介绍,你们这几个奴才才知道行礼。莫不是宫中的规矩已经改了?我倒是要去德妃那里讨个说法,怎么改了规矩也不通知我一声,叫我好生不自在。”
“奴婢们该死。”四个丫头一听这话,急不迭的跪了下来。
“老奴该死,请福晋责罚。”桂嬷嬷脸皮挂不住了,也欠欠身的要向我跪下。
我一使眼色,乌布里向前一步伸手抬起了桂嬷嬷。
“嬷嬷也无须这般。”我一笑,“如果嬷嬷终究是要回宫里去的话,我也不敢使嬷嬷。不过这几丫头的名字我听着闹心,今儿便给改了。哪天嬷嬷要是回宫了,可记得跟德妃娘娘说声,这几丫头看着伶俐,我就留下了,可好?”
“但、但凭福晋作主。”桂嬷嬷连连点头。
我满意的点了点头,把目光转向四个丫头。
“今儿给你们改改名字,你们以四时令为头字也算不错,只是尾字略俗。”我低头思索了会儿,便心中明了:“春苗的名字改为春菲,取自‘肃肃花絮晚,菲菲红素轻’。”
春非一弯膝,道:“谢福晋赐名。”
“夏叶么……”我细细一想,道:“就叫夏鹂吧,取自‘阴阴夏木啭黄鹂’。”
夏鹂亦是一弯膝:“谢福晋赐名。”
“秋兰改作秋镜,取自‘湖光秋月两相知,潭面无风镜未磨’;冬穗就改作冬晚,取自‘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如何?”我笑了起来,这四个丫头倒勾起了我的诗意。
“谢福晋赐名。”秋镜与冬晚亦弯膝答谢。
“好了,今儿就这样吧。嬷嬷是要新自管着这几丫头还是怎地,你就直接回了侧福晋。不过我身边的丫头就不劳嬷嬷你费心了,做好你本份内的事儿,也算是对德妃娘娘有所交待了。”我挥了挥手,示意她们下去。
“奴婢遵命。”桂嬷嬷欠了欠身子,领着四丫头下去了。
“敏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把视线扫向剩下的几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