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乌布里被拖出去行刑,我心里一阵火辣辣的翻腾。正屋的门大敝,我们不用出去也有看到她被绑在了长板凳上,小太监一手执了一板子立在那里,眼看着那三十板子就要打下去了。
我的手抖得厉害,我只得收紧起手掌藏在袖中。屋外的乌布里微微抬起头看向我,眼中有着坚定的神色。桂嬷嬷跟了出去,嘴里说着什么她不尊重主子的说法,乌布里回了句嘴,却惹得她一掌刮去。
我眼神一紧,怒火顿时蹭的就冒了上来!我只让你们罚她,却不代表你一介奴才可以刮她的耳光。站起身子刚要发火,外院的门却被推开了来。乌勒丹带着大夫走了进来,远远的看着,她也是一脸的震惊。
“住手。”她几乎想也没想,厉声喝止了那两个小太监行刑。
“胆大的奴才,你敢阻止主子的责罚?”桂嬷嬷也形神厉色的喝了起来。
“我家的主子从不会这般责罚奴才。”乌勒丹眼睛看向了我,她必是看到了我眼中的怒火这才敢强硬出头。
“好大的胆子啊,福晋是主子,难道富察夫人就不是主子了?如今她可是怀着皇室血脉,就是这丫头无状冲撞了主子,这才要受的罚。”桂嬷嬷见乌勒丹一年轻丫头敢顶撞她,一时间火冒三丈,竟伸手又向她刮去。
乌勒丹不防,竟被她刮个正着。我顿时气极,刚要厉声喝止她,却突觉腹中一痛,身子不由的软了下来。
“福晋!!!!”乌勒丹远远的看见了我的异状,我身边的丫头也及时的扶住了我的身子,我这才没有跌坐到地上去。
富察氏早吓得惨白了一张脸,乌勒丹也顾不得平白挨的这一巴掌,拉着大夫就往屋里冲。乌布里也挣扎着要下来,桂嬷嬷不许,小太监也不敢违逆。乌布里气得大骂:“你们这些个作死的奴才,也不看看这是谁屋谁院儿?在福晋这里你们也敢造次?福晋现在身子不爽,你们不放我去伺候,福晋要是有个好歹,仔细你们脖子上的脑袋牢靠不牢靠?”
小太监们这才醒觉,连忙松了她身上的绳子。乌布里也顾不得桂嬷嬷的叫嚣,直往屋里冲。
富察氏被惊得想起身,我强撑着气指向她喝道:“你给我坐下!”
桂嬷嬷赶了进来,富察氏被我唬得不敢动弹。
“好好的坐着,可千万别有个闪失什么的,若不然,你还想我这整屋的人给你陪葬吗?”我怒气冲冲的说着,脑袋又是一阵晕眩。
大夫急急为我切脉,诊了半晌这才满头大汗的看着我发问:“回、回福晋的话,福晋这是……这是……”
“这是什么呀,你倒是说个明白。”乌布里一急,冲着大夫就吼了起来。
“福晋这是喜脉呀!”大夫好不容易才说齐了整句话。
喜脉?我一怔,乌勒丹与乌布里也顿时惊得没了声音。富察氏与桂嬷嬷的脸却由白变青、由青变黑最后又变得煞白。
“只是刚刚福晋动了气,恐是伤了胎气,得即刻施针安胎,否则、否则……”大夫的脸色却不见好,额头上只见豆大的汗珠往外直冒。
腹中的沉闷感提醒着我的感官,上次、上次也是这般的感觉……我心头一紧,伸手就拎住了他的前襟:“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你必须要保住我的孩子。”
“是、是……”大夫连连称是,乌勒丹与乌布里惨白着脸扶着就要往内屋里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声怒喝突然由门外传来。
众人皆惊,我却是松了口气。
“爷……爷……”富察氏煞白了脸,眼泪珠子眼看着就要往下掉。
“回爷的话,奴婢依爷的指示出府寻了大夫过来。回来的时候却只见富察主子指使着桂嬷嬷要对乌布里行刑,还扇了乌布里与奴婢的耳光。”乌勒丹不待众人反应,头一个站了上前说道:“福晋从来待奴婢们亲厚,这是见了奴婢们受欺,动了胎气。”
“动了胎气?你……有喜了?”胤祥不敢置信的瞪着我,继而脸上的神色愈来愈铁青。“你们这些作死的奴才,还不赶紧给我进宫宣太医来?”
“嗻--”他身边的小太监急急领命离去。
胤祥学阔步走向我一把抱起了我,刚要向内屋走去,却又突然回转过身子看向富察氏:“爷说过的话,看来你是没有放在心上了。不仅来这里,还敢来这里闹事,敢对这屋里的人施加私刑?你们好大的胆子啊……”
“爷……爷,不是的,不是的,您听妾身说……”富察氏吓得神色俱裂,已经顾不得身子沉重,哭喊了出来。
“你最好回去烧香拜佛,祈求福晋与腹中胎儿安然无事。若是不然……”他顿住了话语,冰冷的目光瞟向了她的腹部。富察氏意觉了他的用意,惊恐的用双手护在腹部,连连摇头。
“我看这世上,还有谁能保得了你?”胤祥咬牙切齿的说完,转身抱我入内屋。
痛楚一波接一波,我的思想已经陷入了混沌之中……曾经的感觉又再度回来,我伤心欲绝,却又不愿放弃……孩子,难道你又要离开额娘了吗……
耳边仿佛有水波在荡漾,胤祥的怒吼一阵清晰一阵模糊的,似乎飘在水面之上,似近还远……我不要陷入黑暗之中,我要我的孩子……
眼皮异常的沉重,浑身酸软,眼前却一片阴暗。
我怎么了?
微微睁开眼,是帐顶的绣花……昏暗的光线提醒着我,似乎已经是夜里了……
手指尖传来温热,腹部传来一阵阵的下坠感,腿根处软绵绵的,仿佛不是我自己的身体一般……
孩子……孩子?
“啊……”我惊呼出声,身还未动,一双手便快速的压制住了我的身体。
“丫头,别动。千万别动。”胤祥的声音嘶哑的传来,我抬眼,望入他疲惫万分的眸子中去,满是一片心疼与温柔。
“孩子……”我无助的看着他,心里一阵的抽痛。
“没事……”他俯下身拥住我,“孩子没事,孙太医妙手回春,保住了我们的孩子。”
“保、保住了?”我不敢置信的瞪着他,心里顿时一片狂喜。
“但是孙太医说了,你必须绝对的卧床休息,情绪不能起伏过甚,必须待到胎象安稳方可下床。”他焦急的说着,眼中尽是安抚。
“我什么答应,什么都答应……”我激动的点着头,想起了他刚刚说的话,又急急深呼吸着平复激动的心情。
“你要吓死我吗?”他的脸色异常惨白,“早让你看大夫了,就是不听。”
“对不起,对不起……”我歉疚极了,确实是我对自己的身体太不上心,否则怎么会这般的险象环生?
“是我对不起你……”他低下头来,吻上我的唇。细润的,轻柔的,宠爱的,甜蜜的吻着。
接下来的日子,我拼命的吃着安胎药,接受随孙太医一起前来的医女的施针。身子恢复得很快,不过几日的功夫,孙太医便首肯了我下床活动的请求。最后只是又开了几副针对性的安胎药,嘱了几句便功成身退。
宫里得了消息,又是分批的赏赐下来。胤祥不让我出正院,我只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晒晒太阳。依孙太医所说,恢复依始,需多晒太阳,可以帮助恢复体气,有助于安胎。只是时间不宜太长。
期间乌勒丹与乌布里被胤祥传去书房数次,我虽没过问,但心里隐约知道,他这是要拿富察氏开刀了。
人心都是自私的,我从不去招惹于她,她却无视于胤祥的警告而上门找我麻烦。虽然她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令到我差点失去了孩子,但是我依然对她怨恨不已。故胤祥有意法办,我也装作睁一只眼不加理睬。
今儿乌勒丹与乌布里又被胤祥召了去,依稀听到书房那边有人在哭吵。我皱了皱眉,心想大概就是在今日了。才想着,院外却传来冬晚的声音,急切的哭腔,求着要见我。
院外的侍卫都是胤祥下了令守着的亲信,自是不会放她进来。我原也恼着她们不想加以理睬,但她吵得实在烦心,便着福银招她进来。
“福晋、福晋……”冬晚一进来就哭倒在我的跟有,拼命的给我磕头。福银见了吓一跳,却也记得胤祥的吩咐,连忙把冬晚直往外面拖,嘴里不停的劝道:“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上回来就闹成那样,如今还敢来福晋这里闹?你是不是不想要这条小命了?”
“福晋,福晋。”冬晚一把挣脱了她,跪爬着来到我跟前继续磕着头道:“求福晋发发慈悲,救救桂嬷嬷。”
我一蹙眉,淡淡道:“怎么了,爷是要打她板子还是要赐她耳光?”
无外乎是这些,找乌勒丹她们去也是去说个详细。避开我,自然是不想让我看到那烦心的一幕,胤祥这是要为我讨公道,我何苦要驳了他的脸?
“不是。”冬晚一下子哇的哭了出来:“爷要…爷、爷说要,要挑了桂嬷嬷的手筋和脚筋……还要打、打断她几根骨头……爷、爷说……”
什么?我惊得坐直了身子,胤祥他要……动私刑?
他……他怎么会?我原以为他会给桂嬷嬷一顿板子,然后以此为借口把她从府中赶回宫里去。毕竟桂嬷嬷是德妃的人,以此惩罚她,德妃也无话可说。但是若真是动了私刑,这……这也不像胤祥的为人啊?下手这么重,而且只是在皇子府后院,未免……我没有失去这孩子,他大要不必这般的大动肝火,他也对富察氏说了,倘若我保不住这孩子,他才要办她们。
这是为什么?
是什么惹得胤祥这般的怒气冲天?事发到现在,也有数十日了,就算有怒火,也不该是这个时候才冒出来,还冒得这么大。不行,我要去看看。
“福银,我们去书房。”我站了起来,看向冬晚:“今儿你来我这里,可知道后果?”
“奴婢知道。”冬晚哭得好不伤心:“奴婢在宫中,受了嬷嬷不少拂照,奴婢只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报之。”
“好一个涌泉报之。”我冷笑,“既然知道后果,那么我也不妨告诉你,如果爷要办你,我也不会为你求情。你可明白?”
“奴婢明白。”冬晚向着我直直的磕着头。
“福晋,爷说了……”福银不敢妄动,直直的劝着我。
“我说去书房。”我将手递向她,她不得不掺着我向院外走去。
院外的侍卫当然也不肯放行,我只说了句:你们爷还得听我的。就这么一句话,侍卫们很是郁闷的放了我的行。
我也不着急走,毕竟我要顾及自己的身子。好在书房离我的院子也不远,走了几十步路也就到了,甫一进院子便看到院中央被绑在刑凳上的桂嬷嬷,还有立在一旁颤颤发抖的富察氏。瓜尔佳氏与石佳氏也在场,她们全煞白着脸,惊恐的看着院中央的一切。
胤祥在院中的台阶上摆上了椅子,乌勒丹与乌布里随侍在他的身旁正恨恨的看着桂嬷嬷。我的到来让院中起了骚动,胤祥脸色一变,有些气急的冲我走来,抓着我的手低问:“不是叫你不要出院子吗?你们这些奴才,敢情是不把爷的话当话了?”
他转向我身旁的福银与身后跟着来的侍卫,我蹙了蹙眉,松开了福银倚向了他怀中:“要治这老刁奴,怎么不叫上我?”
胤祥一怔,低头看我。
“我要亲眼看了,才会解恨。”我懒懒的说道,目光越过他看向富察氏。
“只是怕太血腥,你看了受不得。”他拥着我向位子走去,乌勒丹欲去再搬张椅子,胤祥制止了她。走到椅前,他将我安置在他的怀中坐下,左手环着我的腰,右手端起茶水给我。
“我看了太血腥,怎么她就看得?”我指了指富察氏,嘴角漾起冷笑。
“哼,一个也跑不掉。”胤祥也冷笑起来,目光凛冽的看向富察氏。
富察氏身子抖得更加厉害了,我这才注意到她似乎已经承受不住这样的站姿。她的身子颇重,难道胤祥就这么让她一直站着吗?我看了看胤祥,低声嘀咕道:“真是个狠心的人。”
胤祥意会我的意思,低声一笑:“除了你所诞育的孩子,其它的……”
“不要说你不在乎。”我伸手掩住了他的嘴:“我不爱听。”
瞟了瞟他,我看向院中央的桂嬷嬷:“如今你可明白了什么是主子,什么是奴才了?”
桂嬷嬷的嘴被布条勒着,说不出话来,只得呜呜的叫嚷着。从她求助的眼神中我看得出,这一次是磨尽了她的锐气。
“别说我没有人情味儿,这事儿想必十三爷还没往宫里头上报,废了你这老奴才于说给德妃娘娘听,只怕连她都会嫌恶你这奴才,不再收留于你。”我斯条慢理的说着,喝了口胤祥递来的茶水:“至于富察氏……你仗着自己身怀有孕便不将我放在眼里,罔顾我的权柄;可是你忘了一个道理:你就是生下位阿哥也不及我生下一位格格!我无意用福晋的身份来压制你,但是你不懂尊上,不懂尊卑,不仅挑衅了我作为福晋的权威,更是累及我差点失了十三爷嫡亲的孩子。富察氏,你认为我要是有心排挤你,你又能在这府中长久吗?”
富察氏大气直喘,顿时面无血色。
“不过……”我看向胤祥,他亦痴痴的看着我,似乎一点也不介意我刚刚说出的那些尖锐刺耳的话:“毕竟这一回有惊无险,是我的万幸,也是你们的万幸。我这孩儿不过才两月,我不是得理不饶人之辈,为了给腹中麟儿积善积福,我可以劝说十三爷不对你们施以刑罚。”
“你不必替她们说情。”胤祥收了收手臂上的力道,目光变得深沉起来。
“我没说不罚她们,只是无需动到私刑。”我环视了四周,转头在他耳边低语:“你忘了德妃与雍王爷待你的好吗?就算卖一个面子给德妃娘娘吧。”
胤祥神情复杂的看着我,却不吭声。
“爷这是答应我来作主了?”我一笑,看向众人:“原本桂嬷嬷要就乌布里冲撞了富察氏一事责罚于她,我也无话可说;但责罚归责罚,我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做奴才来的教训了?她纵有万般的不是,也该由我来办她;我可以对她打得骂得,也可以待她如姐如妹;但是你呢?不过是个奴才,也敢端起主子的架子?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就凭这一点,五十大板你是跑不掉的。”
“不过……”我满意的看到话说出口的效果,众人皆是倒吸了口冷气:“怜于你年纪也大了,就领十个板子吧。不过我看你也是心气大的奴才,既然我这十三爷府容不下你这心气大的奴才,你就自寻出路去吧。”
“放了她?”胤祥蹙起了眉,有些不满的瞪着我。
“当然,爷你可以奏请宫里将她贬入贱籍,或是送去辛者库也好。”我浅笑连连的看着胤祥,再转桂嬷嬷的时候逐渐变成冷笑:“别以为我是什么好肚量的福晋,我的作派一向如此。我既然做得这个嫡福晋,该有的手段我是样样不会少。你们这些人今天都看看清楚,后院之中,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瓜尔佳氏垂下了头,身子在微微的发抖。石佳氏灰白了脸,眼中失了光彩。富察氏一脸的抑郁,神情也变得哀伤起来。
“至于富察氏……”我看向她,三个女人却同时看向我:“你且安心养胎,为十三爷诞下子嗣也算你功劳一件;你的过失我也就不追究。但你这样的女人终究难以为我所容,所以只要我还是这府中的嫡福晋,就永远不会往宫里递情奏请抬你的身份。手换句话:你只能坐到现在这个位置。”
富察氏神色一窒,身子看着就软了下去。瓜尔佳氏与石佳氏连忙扶住了她,瓜尔佳氏却微妙的抬眼看了我一眼。我曾允了她:这府中只有她一位侧福晋。而富察氏这位背后有人撑腰的人如今也算走到头了,这一辈子,连个庶福晋的名份都挣不到。
“福晋这样保你们,是你们的福分。”胤祥深深的叹了口气,扶着我起身:“从今往后,再有犯事者,严惩不岱。”
我看向胤祥:“若真再有,那就随你如何了。”
他亦笑望着我,眼神中充满了温柔。
我垂下了头,心里却依然疑惑:他温柔的背后依然有股低落的情绪,只怕今儿他会这般大动肝火的动用私刑,也是事出有因的。到底,是因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