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纱窗透进皎皎如练月光,描出一片如蒙银亮,孔雀青铜鼎幽幽散发着安神草的香味,一室缭绕。
明寒习惯性地又进了这里,从前是来怀念母妃的气息,如今呢?似乎更多的是想看看那个安静的女人,感受她潜静的安宁,覆灭这世间许多的纷扰。
他刻意放轻脚步走至厅中檀木桌前坐下,沏了杯茶,搁着一室昏暗感觉床榻上她均匀的呼吸,想着她染烟双眉,翦水清目,清冷模样,瘦弱身形,一切的一切就连回忆都能让人一点一点宁静下来。
她的血安静地奔走在他身体里,时时刻刻汇成她淡雅的模样,明寒甚至怀念起无回林的一切,怀念起宫宴上她展翅翱翔的姿态……
她,究竟是谁?
云端走进一片未知的黑暗里,四周不断充斥着杀伐之声,她虚无的迈开脚步向前方走去,渐渐看清那一座硝烟弥漫的城楼,城门破开,城楼还倒挂着几具尸体,残忍血腥。战甲迎风,刀戢滴血,土掩白骨。像是有人在诉说一切真相,她清晰地明白,燕国灭。
千百铁骑伫足城下,火把形成一片红海,为首一人背对着她,只见他长臂一振,银枪宛如飞龙在天,气吞山河,“杀!”
铁骑飞奔入城,马蹄塌过尸山血海,扬起漫天黄沙,万里如虎……
悲凉秋风,簌簌叶飘,一抹清瘦的倩影站在雄雄铁骑之前,眉如远黛,鬓掠沧桑,素衣白缟经不起雨打风吹,纤纤素手捧起一方黄玉国玺,她扬眉展目,哀伤而坚定:“燕氏长公主奉玺,降。”
突然画面被圈烟遮盖,云端努力望过去,依稀见到一片白云自高处坠落……
“啊……”
惊叫一声,云端从梦中醒来,中衣已被汗水浸湿,此刻心里慌乱的厉害,是她!是那个与玉歌云在一起的女人!那梦明明荒缪无寻却偏偏如临己身,如同尘封百年的记忆卷土重来,排山倒海。
“做恶梦了?”明寒的声音骤然响起,云端镇静之余望过去,见他一席明黄色常服及地,坐于桌前品茗,没有那玄服带来的压抑,满身的高贵清凛尽显无遗。
“你……你怎么在这里?”云端下意识的拉起锦被将自己包起来,弱弱问道。
“呃?”明寒一见云端如此小女人的一面心情大好,戏谑道:“凌寒王不在王妃房里,那应该在哪里?”
云端倒没有生气,也没有否认,仿佛还沉浸在刚才那个梦里,多久了?离开家里究竟有多久了?来到这个世界第一遭就受人恩惠,要还人恩情,从来她都只希望能如燕子一样自由自在……
她定定望着他,思及他曾对她的轻蔑,对她的保护,对她的不弃,好与不好,都那么直接。
她轻问他,“我能相信你吗?”
明寒手一顿,茶盏停驻半空,时间戛然而止。
她在等一个回答,原来期盼的时间如此漫长,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只见他将茶盏一扬,茶水润喉而下,齿荚清香,浅浅道:“七年前也曾有人问过我同样的问题,我说能,他不信,我用时间与事实证明了,他却依然不信。”
这一刻,他不是王爷,也不是什么冷面战神,他只是个被伤害的孩子,云端赤脚下地,钻心的寒冷瞬间席卷全身,她一步一步走过去,在他略带诧异的眼神里翩然轻笑,灼灼其华。
她说:“我想,我愿意相信你。”
他却突然仰天一笑,转身离开。那个夜里,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个女人带给了他多大的感触与……感动。
玉脂宫。
牡丹幔帐,鸳鸯鸾被,珍妃枕在佑帝坚实有力的臂弯里,细长的手指在他细腻宽阔的胸膛上轻轻划圈抚弄,整整一个漫长的春宵,皇帝居然碰都没有碰她一下。
“皇上……”
娇声细语酥酥麻麻洒在耳边,明棣感到胸口一阵绵软,睁眼却见珍妃玉面含春,眸带春色望着他,宛如渴求雨露的娇花嫩蕊。
“爱妃醒了?”不冷不淡的语气里丝毫不见往日的宠溺。
“皇上,臣妾一宿未眠。”珍妃轻怨一声,身下一动,两片绵软覆上皇帝坚实的胸膛,含羞道:“让臣妾伺候皇上吧。”
明棣神色覆上一阵不悦,面上依旧不露怒色,只将她推开,道:“朕要早朝了。”
起身将明黄中衣系好,冲门外道:“孙启。”
“陛下……”珍妃从后将明棣抱住,粉泪盈盈委屈道:“陛下难道不喜欢臣妾了吗?”
孙启带着几名内侍推门而入,却见屏风后这番情形,且珍妃只着亵衣,大片雪肤外露,只好挥手准备退下,却听得佑帝明朗肃穆的声音传出,“进来。”
“陛下不要忘了,您已经下旨将她赐给凌寒王了!”
珍妃见皇帝无动于衷,心中怒火腾腾燃烧起来,昨夜他多少次失神雅笑,破天荒得叫她换了身白色素纱……
“放肆!”
明棣怒喝一声,玉脂宫所有人心中大骇,纷纷跪倒一片,珍妃亦吓得花容失色,素日里皇上确实不苟言笑,却也从未对妃嫔大吼过,天威不可冒犯这句话说的便是此刻。
“看来朕对你的宠爱是适得其反了,既如此就在宫里好好清醒清醒吧。”
珍妃望着那挺拔傲然的背影如临深渊,清醒?他竟然狠心将她禁足!那些情话言犹在耳,却瞬间物是人非。他是皇帝啊,他的情,他的爱,永远都不属于任何一个女人,可这么多年后宫又有哪个女人得到过他那样的微笑?
云端啊,云端,你真的好有手段,本宫佩服,本宫倒要看看你在这明华如何生存!
佑帝于玉脂宫出来,身后嘤嘤泣声愈发远去,孙启上前劝道:“娘娘只是一时任性,皇上将她禁足委实有些严重了。”
金龙长靴没有停下,锋锐的眼中闪过一丝温柔,那个翩然若蝶的身影再度出现在脑海,清冷的性情,目若辰,衣如雪,一笑似清风。
“孙启,朕的身边是该有个人帮朕打理些家事了。”
孙启瞳仁一缩,皇上即位以来,后宫妃嫔众多却始终不提立后一事,许多大臣上奏此事却被驳回,几番严令下来也无人敢再提此事,如今皇上突然说起此事,想是有了合适人选。
“孙启。”
“老奴在。”
“朝后宣凌寒王御书房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