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贩是对年轻夫妇，笑呵呵的上手就开始做新的，旁边的夫人还直夸芷钰会吃东西：“这吃的东西，挑的越叼，味道越是最好的。”
芷钰只顾着得意的笑，方涓却等着小贩做的每一步，照着她的喜好细心的提醒：“少放些糖，不要芝麻。”
她转头看他：“你也喜欢这么吃？好巧……”两个竹筒米饭早已做好，方涓付了钱，把插着米饭的竹签全数塞到芷钰手里。她欣喜的接过，低头咬了一大口，满意的将另一只竹签送回方涓的手里。“你一个我一个。”
“不好吃？”再次拿回手里，他有些奇怪，嗜吃如命的芷钰会把到了嘴边的食物给他。
她摇头，米饭很合她的胃口，但是：“我要留着肚子吃其他东西，要不然才吃几家，我的肚子就搁不下了，这个本来就是为你要的，有福共享，有米同吃。”
“长大了不少。”他做出评论，跟着她向下一个摊子进发。
“那没长大是什么样子？”她回头好奇的问他，“你回来之前，我们有四五年没见了吧，我都不记得你了，你怎么会记得清我呢？”
贪吃、挑食，喜欢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贴上袁芷钰的标记，不爱读书写字，也不喜欢绣花弹琴。在她满怀期许的眼神下，他想了许久顿了顿，才呐呐的吐出几个字：“长……长高了。”
接下来还是吃，她甚至连说话的空闲都不再有了，只是一味的往嘴巴里尽可能的塞下食物，直到后来实在吃不下了还是要咬上那么一口表示自己吃过了。鹅黄色的裙子已经被她在不知道的情况下抹的面目全非，原本娇俏的小姐形象也不复存在，反而像个怀孕刚不久，挺着肚子在街上散步的年轻贵妇，非要方涓扶着才走得好路。
他的脾气真是出奇的好，她竟不禁想着，若是那天真的怀孕了，她就没福气在街边吃上这么多好东西了，兴许还会被一群老妈子围着，和禁足没什么两样，再想下去，她的脸都快皱在一起了。方涓单手扶着她，并没注意到她的纠结情绪，反而指着前面炸混沌摊子问道：“要不要再尝尝那个？”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芷钰最先看到的是媚楼，“媚”字写在一张大旗子上张扬又妖娆。又想起之前在小房间看到的一对翻云覆雨的男女，顿时脸红了起来。
等了老半天也不见芷钰答话，方涓有些奇怪的看她：“不愿吃也不必脸红啊，是不是发烧了？”
芷钰挥开他正要抚上她额头的手，转头严肃的问道：“前几天灯会的时候，是不是有几位大人为你在媚楼的湖灯宴上接风？”
他看着她，嘴角勾出一抹笑，缓缓点头。
她接着问：“那你是不是得了头牌舞姬相配，双双情动……在……在哪间屋子里打……打架？”
烈日当头，她突然忘记涨的难受的肚子，细细端详起他的样子，和想象的一般风度翩翩，眉眼鼻腮皆如刀削般细致分明，一身玄衣加上少了半条手臂的右手，多少有种画中人的错觉。而此刻他正挑起眉毛，好整以暇的看向她：“双双情动？打架？”
芷钰拍了拍裙摆，回答他：“你看，孤男寡女的独处一室，又在一张大床上，可不是双双情动，才打架的嘛……”
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来来回回的走过，一男子用身体为一旁的小女子挡着正午的阳光。两人相视而立，女子有些心虚：“我也没怎么见过打架的事……”
“芷钰。”
她应道：“怎么？”
他笑：“想带你去季遮湖畔解解暑气。”
她想她在问他的时候就心虚了，气弱了。要不在他们的对话中，她怎么还是没得到他有没有和旁的女子打过架的答案，而她竟还就此罢休了。母亲也说过，男人有很多女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而她还未出嫁，这有什么好计较的呢。这么想来，又是自己无理取闹了。
“季遮湖？佳人常有之……”
“才子也不少。”方涓妥协，“我闭着眼，任你领着可好？”
她又觉出自己不好了，刚刚才想好不要太任性，只他短短一句话，就让她暴露了原形，她其实是计较的，同小时候一样，护东西护的紧，别人不得染指半分。可是现在，她拿什么护住他呢，可惜他不是件东西，若是，她兴许还能想着法子把他藏起来。
“不好。”她呐呐的说，“你现在是我的所有物，我护东西的毛病又要犯了。”
蝉鸣都弱了下来，四周变得寂静，他有些不确定的问她：“什么？”
她扁扁嘴：“没什么，我是说，才子佳人到了盛夏，也都喜欢凉快的地方。我们去挤挤，兴许会很热。”
“有位大人确实把当天的头牌舞娘送给了我，我也当场收下了。”他偏头看向远处的景致说，“但在那位大人还没走的时候，我就用那舞姬换来了一处湖心阁楼的所有权。他那天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抿着嘴瞪我，我想他一定是气坏了。你说，我要不要把阁楼送还给他，再送份大礼用作补偿？”
芷钰原不懂他想表达的意思，听到后面才恍然明白，面目狰狞的扯着他一只空荡的袖子和一边结实有力的胳膊，表明立场：“绝对不行！”她的东西，从来没有平白送人的。当然，现在他的东西也一样。
“要不要去看看？”他好心建议。
“要要！”她眼睛笑眯眯的，全然忘了之前的忧虑，“佳人都喜欢凉快的地方，你送回去，只怕唐突了那湖心阁楼。”
“……”
这世上就是有这么一个姑娘，爱她的所有物，胜过爱自己的。
临近这季遮湖畔，芷钰还是被这连天荷叶惊艳了一回。“原就想着，如是天上也有人间，定是踩着莲叶行在水中的吧，俯身弯腰之间就可采得荷花莲子，好不惬意。”
“地上人间采莲也非难事，你若喜欢往后来了自然也不会有人拦你。”
“天下美景何其之多，我哪能样样都占着，没了名媛淑女的气度。”她自顾自的行在前头，沿着建在水上的蜿蜒断桥，兴致盎然。等踏上阁楼，停下仔细探查了一番，到最后才仰着脖子对着挂在最前面的牌子缓缓轻声念道：“冰肌。”带着丝丝凉意，似乎让这个燥热的午后变得透气了许多，芷钰端详着那老旧的牌子许久，极为肃穆认真的询问旁边的人：“既是新的阁楼，该是要好好修缮修缮的吧？”
他点头说：“嗯，原是想等你看过，再作打算。”
“那正好，把这名字一并改了罢。好让旁人看了能知晓，这阁楼得了新主。”拉着他沿着观景的台子坐下，她征询他的意见，“叫钰肌可好？更有文人气韵，也省的旁人误会你只是一介武夫。”分明是看到名字是就做好了打算，她却做足了铺垫。
重新修缮？他笑答：“理应如此。”事实上，他自己也更喜欢她新取得名字，比“冰”多了几份暖意和人情味。
芷钰连连摇头，指出他的错误：“你对我，太过纵容了些。”倘若有一天你不愿如此了，那我该如何自处呢？你永远都不知道，你的出现和包容，让我多么惧怕以后，多想掌控的了未来。
湖中有游船划过，一对身影相互依偎，船夫像个隐形的工具一般绕着荷叶留出的缝隙四处游荡。烈日炎炎也阻止不了这对浪漫的情人相约遨游。芷钰拉着他一同观赏这对恋人：“你看，我若是再无礼的要求你与我同游，你可愿意？”
方涓抬头看看头顶的骄阳，缓缓点头：“当然，如果你真的愿意的话。”
“那我岂不是要被晒得很惨，咱们两个都会很难受！”她据理分析，“就这个例子来说，你虽处于对我的从容满足了我的心愿，却使之后的事变得不禁人意。照这么下去的结果便是……你会失去对我的耐性，原因却出自你自己。你，明白吗？”
他看向她：“你即知道无礼，便不会要求我做无礼之事。那么你接下来所做的假设都不成立，何来我失去耐性之说？”
她挠挠头：“我只是在做假设，以后难免会出现相似的情形，而我因为你的一度忍让而不自知，由此演化出不可收拾的局面都是我们不可预知的。”
他不语，表示无法理解她的假设。她摇头：“孺子不可教也。”
她其实更担心的不是他无止境的纵容，而是这突入前来的宠溺，有一天就像捡来的东西一样，要还给失主的。
天气突然转向多云，不知从哪冒出的大多白云挡住了得意洋洋的烈日。云影甚至映到了湖面，顺着干燥的微风扶到她的脸上，一丝一缕扶进她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