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几天里,方涓除了带她吃遍了各种名吃美食,几乎都在季遮湖避暑乘凉。悠闲度日,转眼便过。赶在正午人少,芷钰躲在方涓的身影里偷偷脱了鞋袜,将脚和半条小腿都浸在水里,惬意的眯着眼睛看太阳。事实上是看他,被挡在阴影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描的准他的轮廓。挺翘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窝,在南湘其实好看的有点惹眼。
“方涓。”她懒懒的叫他。
“嗯?”他专注于手中清脆的莲子之上耐心的剥好,放在一旁的大片莲叶上。
“你父母是湘国的人吗?”
他的声音不自觉的低了些,还是答她:“不是。”
“那他们是不是长得很漂亮,像你的脸一样,被刻出来的似的……”她伸手虚抚他的轮廓,“你好像从未提起过他们。”
这也不怪,就连缠绕在他周身的流言蜚语,也不曾揣度过他的父母如何,想来他一个孤儿也是无从知晓。于是,她即便早已问出了口,也没打算听到他的回答。即便如此,他还是侧着头想了很久,看着她的眼神有轻柔变得遥远深邃……然后在久久的沉默之后出声说话:“母亲……很漂亮。”
对话到此打住,因为雷声隆隆作响,暴雨下的急,方涓匆匆拉芷钰起来,在视线可及的范围内迅速锁定了避雨的位置,就急急赶去。原本冷冷清清的一处四壁透风的矮房,此刻挤满了“才子佳人”。各个行色匆匆,眼神忧虑焦灼。方涓虽尽力为她当了雨,芷钰的衣服还是湿了大半,隐约可以瞧见里衣的颜色。他脱下外衣为她披上,又把她护进怀里,体贴入微,引得旁人侧目。
芷钰虽然脸皮厚了点,在这种情况下还是觉得有些脸红。灼热的视线定在她身上,像是自己没穿衣服一样。她终于不愿忍耐,抬头却对上一双带着嘲弄满含笑意的眸子。
是他!如果不是那天的教训太过于深刻,她几乎可以转身就忘了的人。此刻,怀里亦拥着一位佳人,看着她的眼神赤\裸\裸的是在挑衅。那模样好像是在说“你记得有多深刻?”,而不是“你还记得吗?”
芷钰觉得,她此刻并不应该尴尬。因为无论之前还是现在,做错事的都不是她,而是眼前这位强吻过她还给她讲了一番道理的人。可悲困在方涓的怀里,她有一种奸夫和相公撞到一起了的感觉,而这个奸夫更像是一无所知的方涓。兴许是察觉了芷钰的异样,方涓的视线扫过去,冷冷的像是看一块木头,却将芷钰抱得更紧,只露出额角和一双灵俏的大眼睛。
暴雨特性就在于它来得快走得也快,躲雨的人以一种奇特的速度迅速散去,只留下方涓、芷钰、陆四,和佳人。这位佳人本就穿的不多,被雨淋过之后,一层白纱贴在身上,更像是剥了壳的鸡蛋——只剩一层皮了。虽然也是停在一个男人怀里,可是怎么看都有一些不和体统。
方涓皱眉:“还是先回府换衣服吧,下午就不要出来了,我陪你在院子里下棋。”
还没迈开脚步,身后的声音就响起:“一起吧,方将军。”他立在他们身后,动也不动,饶有兴趣的看着怀中故作娇羞,在他身上磨磨蹭蹭的女子。“依依的闺阁比较近一些,袁姑娘也不是第一次去。”
方涓停下却未转身。他本不想搭理这位中途随意搭讪的人,只是,这人不但认出了自己,还一副和芷钰很熟的样子,不去一探究竟的话,总让人觉得不舒服。他低头无声询问,芷钰虽有不满但还是点了头,湿透了的衣服贴在身上很难受。
“公子美意,那就劳烦依依姑娘带路了。”
诚如陆四所说,依依的闺阁很近,就在沿河而建的媚楼旁边。繁华绵延,犹如不夜的媚楼似乎感染者它周围的所有人家。才过晌午,四人走进依依的小院,嬉闹调笑之音依旧声声入耳,芷钰调侃,城中风流之士皆无事可做了吗?
“并非无事可做,才做风流之事……姑娘好生不解风情。”依依行在最前面,对着一直端着的大家闺秀有些些反感。
哑了芷钰,才一会儿就到了依依的地方。绿衣婢子迎上了连连招呼:“依依姐,徐公子在媚楼等您好久了呢?”
“哪个徐公子,姑奶奶今天没挂牌子,哪那么多闲工夫伺候他啊。”依依说的漫不经心,打发着小婢出去。仿佛身后跟着的人都是空气似的,脱了衣服光着膀子当场就探身到衣柜里找衣服。繁杂的、裸露的、艳丽的、素雅的……各类衣裳被她仍在脚下,似乎怎么也找不见一条合适的衣裙。
方涓本着非礼勿视的原则叫上陆四退出了门外,芷钰只是傻傻的站着,愣愣的为这堆被主人任意待之的衣裳惋惜。“呶……这个给你。”一件镶着金色碎钻的黄色纱裙亮在她眼前,肩膀和腰的地方隐约有些透凉。
芷钰退了退,不好意思的指了指地上一件素白保守的衣裳问道:“我穿那件就好了。”
依依扫了一眼那白裙子,漫不经心的一脚踩了上去:“我就乐意给你穿这件,你若不愿意穿,那就别换了,湿着身子保管更能讨得你男人的欢心……”
“我换!”芷钰第一次听到你男人这样的说法,浑身都觉得不自在。依依这样的女子,她多少有些招教不住,还有些许的羡慕。也是心底的这一丝丝叛逆让她顺着依依的说法做。“这女人啊,除了脸蛋,下面都是差不多,这纱巾给你把脸遮好,和衣服正巧一套。”
待芷钰换好,依依还是一副半遮半裸的模样,似是忘记外面还有两名男子等着她。“玲珑!”她找来随身婢女,连连询问,“快来瞧瞧,怎么样,可还好看?”
玲珑有模有样的端详了好半天才道:“这位姑娘穿起来到别有一番风味,气韵上比依依姐多了分柔和,外面的公子看了定会……喜欢的不得了。”依依瞪了玲珑一眼,瞄了一眼芷钰才再一次把头探进衣柜里。直到另一个绿衣小婢拿着一封信匆忙的跑进来,才终止了她对柜中衣物的迫害。
“依依姐!二爷的亲笔书信。”天气燥热,又演着正午,小婢的额上渗出几滴汗珠,映着窗外的阳光格外刺眼。
兴许是错觉,芷钰看到依依听见二爷两字的时候身子颤了一颤,随即恢复镇定。她叫玲珑带芷钰先出去,拿着信蹒跚的踱至床前。关门的时候,依依还没开始拆信,原本的娇媚之态却已不见。
随着玲珑的步子,芷钰来到一处四周敞开的凉亭,各处景色尽收眼底,雅致的石台石凳上摆好了酒菜,坐在亭内的人却不是方涓。玲珑略带歉意的告退,匆忙中连无奈都显得矫揉造作。芷钰没有继续往前,只是远远的站着,冷眼看着眼前只能称作一面之交的人。
“站那么远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他把玩着手中的空杯,视线定在亭外的片片莲叶之上。
她移步向前,声音有些冷涩:“方涓呢?”
他转过头来,走近她,想起什么又退了退:“袁小姐,请入席。”
她固执地看着他,声音抬高了些:“方涓呢?”
这次回答她的是一阵沉默,那人仿佛没听见一般。芷钰嘟嘴冷哼,转身便走。陆四拉住她的胳膊,滞了滞才说:“陪我吃饭,我就告诉你方涓在哪。”
“我自己找。”
“你就这么离不开他?”他拦住她,“他是位将军,保家卫国,怎能日日与你谈情说爱?”
芷钰停下,四处张望发现此处太过陌生,道路有很多,她已经记不住自己来时的路。一番思索之后她才静下心来道:“我即便不与他在一起,也没必要在这跟你浪费时间。而且如你所见,我这穿着,实在多有不便。”
他执起筷子,终于决定自己进食。细细品尝过后还不忘同芷钰说话:“你以为你穿成这样,方将军会喜欢看?我可听说李将军家的小姐脱光了躺在他的床上,他都不为所动,我猜你穿的再漂亮,你家将军恐怕也不会多看。”他的话并非毫无依据,军中传闻一向令人匪夷所思,更有甚者,说那潇洒将军不爱红装爱武装……
她终于坐到他对面,气势汹汹还有些无奈:“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
他埋头吃,心情似乎变得更畅快了些。
“你!”叫什么来着?芷钰有些气馁,“我说这位公子啊,咱们结过怨?”
陆四点头:“如果你说那是怨的话,我也不反对。”
“如果不是,你为何针对我?”他原本至少是个有理性的无赖,现在全然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陆四似乎也在苦恼,挑眉看她:“你以为呢?”
她最不愿拐着弯说话,可眼前的人简直是莫名其妙,没事找抽。“公子贵姓?”
“我姓陆。”
“好,陆公子。你把我打扮的这么艳丽,又支走了方涓,不是就想让我陪你吃顿饭吧。”她干脆蹲到石凳上,不爽的问道,“你当我是街边揽客的女子,闲着没事要陪你喝花酒吗?”芷钰虽然年轻,但也不是个傻子。
陆四放下筷子,自己斟上酒。“我说过,你刚好是我喜欢的类型。那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