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钰怀里抱着风衣站在卫王府的府门前面,守门的小厮再三上前询问,她也只是摇头,固执的守在那里。直到天色暗下,塔塔的马蹄声打破了整条街的宁静,她才抬起头来,远远等候马车的靠近。
陆四亲自充作赶马的马夫,行至芷钰的身前,从马车上一跃而下。他一派从容的侧身的撩开车厢的帘子,扶着一位女子从车上下来。芷钰匆忙迎上去,将手中的风衣披到她身上:“还好吗,他们有没有打你,有没有用刑?”
“我没事,姐姐。”她的声音略显疲惫,衣衫脏了些,仪态却还端庄。
“可你是怎么了,一副死沉沉的样子,你没事了,对不对?”她不确定的又去征询陆四的意见,“结束了吧,嗯?”
陆四点点头表示应答,视线在姐妹两人之间打转,半开玩笑的说:“姐妹俩很不像呢,我还以为救错了人,救错了就坏了。”
“嗯?”
“都死了,姐姐。”芷瑶突然发话,平静之中带着狠狠的不甘,“本来再等等,再等等或许就好了,他们却在牢里自杀了,晴妍姐连句话都没和我说,她看着我,分明是那么舍不得。姐姐,你知道的吧,她不该死,她凭什么?!就连看守的狱卒都知道这个案子不会那么容易了结,她怎么就放弃了……”
“带她走。”陆四打断她,转向袁芷钰,即温柔又冷漠,“不要让她再惹麻烦了。”
“她一向比我懂事的多。”
“那就好。”他的声音轻的像是说给自己听。
芷瑶依旧在自语,声音小了许多,眼泪却从眼角滑了下来,泪水越流越凶。芷钰拥她在怀里,温声安慰,却怎么也解不了她的委屈,她终于像个孩子失声痛哭起来,不管这是多静的夜,也不顾远处站着怎样的人。她的悲伤像是深深刻在在这一天的黑夜之中,不容忽视。
陆四像是不耐烦了般转身离去。人间悲苦,他看够自己的就够了,何必再管别人。关上府邸的大门,他只身倚在厚重的门板之上,脑中尽现的不是之前月下相依的两个女子,而是混乱的山道之上,与他相依的父母家人。那时面对突如其来的暗杀群体,他躲藏在母亲的怀里,连看都不敢看,当真是懦弱透了。
只是弱小,从来都是无可奈何。
然而如今比起从前,哪里强大了呢?他迈着沉重的回房,踏进房里才发现一直等着他的人。那人看向他,一对浅浅的酒窝印在脸上,竟有几分孩子气。
他屯然坐下,抑郁之气溢于言表。“哥。”
那人拿出一张名册,开门见山:“这是此次谋反的名单,当然也包括当年联名污蔑父王的名单,你看看。”
“哥你自己做决定就好。”
“我说过,如果你不够强大,不要将你的内心暴露出来。不要暴露你的软弱,不要被除了你自己以外的人看到!”那人声音冷冷的,隐约含着怒气。“可你看看你自己!弄成这副样子回来!”
“我……我借三哥的职权救了一个人。”难免会想,当初若是有人能救一救父王,我们就不会是现在这副样子,“可我并不是那么快活。”
那人脸上已无情绪,似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问道:“近来一直未出入赌场,可是有信心赌的赢我了吗?”
“哥,你不怪我?”
“这本名册的人都会死去,再也不能像石头一样咯着心口,让人夜不能寐了。我赠与你,如何?”他自顾自的说着,“你亲自审核过后,再交予老三。剩下的事,他都会解决。”这个人第一次没有冷淡的教育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浅浅的笑容挂在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信任将一页薄纸放在他手心。这个人曾不止一次的对他说,要顺心如意,要握得住权利,不管从哪个方面。而权力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争取,也不止是权利。
这个人,从那之后,不再是哥哥了。“这次回来多久?”他收下信纸,小心的收入怀中。
“暂时不会走。”他的小酒窝又回到脸上,和气地说,“要收个孩子回王府,过两天就办喜事。”
那……“恭喜。”
几天后,秦二爷的喜事办的低调,但毕竟是大户,在渐渐温和的夏日,润了不少色。陆四带上了一身男装的芷钰在人群中难免有些突兀。毕竟带着身材瘦小,面容精致的男子,耳鬓厮磨难免引人遐想。
芷钰虽不多话,但比起胎记占了半边脸的新娘和红衣翩然的新郎官,在场的宾客的视线却多在她身上。这让她多少有些反感,即便如此,她还是尽力扯上一大抹笑询问身边安然自若的人:“你有没有觉得有人看我?”
“嗯。”那人点头,依旧与其他客人聊得欢乐。
她不安的扭腰,坐也坐不安稳:“那……那我走了?”
他终于转头,用只有她听得到的声音提醒:“你就是这么报恩的吗?我帮的可不是小忙。”一块鱼肉落在她的碗里:“多吃点,长的跟个女人似的。”他似乎很热衷看她的窘相。
“……”奇怪的眼光在她身上打转,芷钰把头埋的低低的。身旁细碎的议论清晰的传入耳中:“女人……很讨厌吗?”
“……”芷钰惨笑,一杯杯涩中带甜的清酒不知不觉的被她解决了不少。
酒过三巡,满座宾客基本还算清醒,唯一昏天暗地的却是芷钰,不知什么缘故,不太合身的衣裳被扯得歪七扭八,像是不会穿衣服的小孩子再跟衣服闹别扭。陆四拉着几乎站不起来的芷钰,跌跌撞撞的从席上离开,顺便带走了大片的暧昧眼光。
只是还未走出府门,芷钰就坐在王府的门槛上赖着不走了。陆四拗不过她,只得在一旁陪着:“你这是对待恩人的态度吗?”
芷钰囔着鼻子,鄙夷的看他,全是不满,却没说什么。然后对着天上挺着肚子并不圆满的明月傻傻的笑:“他走那天是满月,细细算来到现在足足二十六天了……”说完还长长的叹了口气,似是有着数不尽的惆怅。
陆四低眉瞅着她,立即明了了她的用意。其实用不了她刻意提醒,他也知道眼前这个傻得要死的姑娘是有主了的。那个人还是南湘的有功之臣。反感已被习惯冲淡,他玩笑似地道:“你还真不会顾及我的痴情,凉了我一片痴心呐。”他说这些的时候,并没有刻意思索自己是真心还是假意。
芷钰也笑,仰头看着他,眼睛亮亮的:“四爷是对月亮痴心吗?这天上的东西是独占不了的,是你的也是我的,我又不同你抢,怎么会凉了您的心呢?我喜欢,你也可以喜欢,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正是因为谁都不能得到它,它才安然的停在那里,谁也不会失去它。
可你不一样,你不在天上,你在人世间。陆四道:“有些东西是不能共享的。比如你我都想吃仅剩的一块水煮肉片,我们只有一个人能吃到。”
“我会让给你的。”她认真的说,“等下次我再吃。”
“以后就没有了,那是世上仅剩的水煮肉片。”
她生气的回道:“那是不可能的!”
“假设,这只是了比方。发生类似的事,要这么办?”
“啊……这就有些为难了。不过,如果世上真的只剩下一块水煮肉片的话,应该是给皇上吃。几个大国狠狠的打一架,然后最厉害的国家再把这块肉进献给皇上,皇上说不定会赏给他最宠爱的妃子吃。嗯……妃子可能会给儿子吃,那样流传下去,你吃的可能性会比较大。”
“……”探讨方向好像发生了偏移,陆四失笑:“如果我得到这块肉,会给你吃的。不过放了那么久有可能会吃坏肚子。”
她点头表示同意:“那就给方涓,他会吃的。”
“即便是现在,你还是忘不了挑衅我。”他低声说,“他吃了会死的。”
芷钰再一次看向他,对他的话表示质疑:“调戏……你吗?”
他靠近:“你一直都在做。”
她把头转向一边,小手拍到他脸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豪气的站起来道:“方涓是我的战神,无所不能的!”
他把她按回原处:“我说了你在挑衅我。”靠的那么近,她终于紧张起来,一双眼睛眨啊眨的,意外的楚楚可怜:“方涓会打你的,他……唔……”他低头含住她的唇,牙齿狠狠抵着,生怕她感觉不到似的。她用尽力气推不开他,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猛然攒了些许雾气,声音也有些颤抖:“你混……唔蛋!”醉意已消了大半。然而男女力量的差距只能让她任他欺负着,她越挣扎他拥的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