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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顶上,可以看见远处的农舍,王晶滢终于松了口气。

羊儿在山坡上吃草。

写满大字的河滩,鹏程万里、展翅高飞两行字中被特意并列在一起的鹏飞二字。

坐在河滩上,不知对什么出神的杜鹏飞的双眼突然睁大了,眨了眨,怔住了——王晶滢远远地向他走来。

王晶滢忽闪着她那仿佛会说话的黑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心中的偶象,虽然难免少女的羞怯,却再也不肯从杜鹏飞的身上离开了。

面对着王晶滢满含笑意的双眸,杜鹏飞扔下手中的牧羊鞭,也想用微笑回答她,可是,他的脸上更多的是苦笑,眉宇间满是难以化解的郁闷与沮丧,两片薄薄的鼻翼也丧失了律动的功能。

“同学们对学校的决定很不理解,大家都为你感到惋惜。你绝不能灰心丧气,一定要重新振作起来,王正先让你跟大家一起报名参加高考。我会常来看你的。”王晶滢把她带来的学习资料从书包里拿出来交给他,还有装在有机玻璃盒里的一只崭新的钢笔。

王晶滢“你有理想有抱负勇于追求,同学们都为你感到骄傲。你千万不要放弃自己的理想和追求,你的明天应该比我们更美好。”

除了沉默,迎接王晶滢的只有苦笑。

语言无法融化杜鹏飞心中的坚冰,少女羞于张开自己的怀抱,就努力用她火热的双眸和热泪去温暖他。

杜鹏飞终于微微地点了点头。王晶滢激动地抓住他的双手,拥住他,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襟。

山道上,杜鹏飞送王晶滢去车站。

“能赶趟吗……”王晶滢问道,她希望赶不上车,不想这么快就和日夜思念的心上人分手。

杜鹏飞也希望到了岗上就能看到客车已经进站,他们再加快速度也无法赶上,让她有个留下的理由。

两个人怀着同样的祈盼手牵着手出现在山岗上,客车并没有进站。随着一阵不大不小的汽笛声,绿色的客车从刚能遮住它的山头后面爬出来。这个距离不远也不近,让他们几乎可以与客车同时进站。

月台上,向列车默默走去的王晶滢突然又折回来,众目睽睽之下不顾一切地与杜鹏飞拥到一起。

“加油!一定要念下去,你的学习成绩那么好,绝不能半途而废。”王晶滢说,恋恋不舍地转过身去。

王晶滢在渐渐远去的客车后门向杜鹏飞举着她的小拳头,好象还在喊他加油。

月台上,燕红柳向王正先和同他一起去省城报考艺院的同学送上她的祝福“祝你们一路顺风,马到成功。你们在前面等着我,毕业后我也去报考你们的学校。”

王正先登上列车,向送行的人挥手告别。

“加油!”王正先在车窗里向燕红柳攥起他的拳头,为她也为自己加油。

燕红柳跟着列车向前奔跑,挥着她的手“省城再见!”

沙井长同吉普车上下来的人一一握手,一边说“沙、沙,沙,各位市局领导,沙——欢迎你们光临。沙……”

欢迎标语苍劲的毛笔书法引起随行记者的注目,同样吸引众人目光的还有板报上的诗篇——决心不在纸上写,

理想不用彩笔画。

把豪情输进风钻,

誓言响彻千尺井下。

摄影记者一一拍照。

沙井长“沙,这些都是我们的一个沙——採煤工写的。”

记者“採煤工?真的?”

“一点不错,字和诗都是他写的。沙、沙……”

“可以见见他吗?”

“好,沙——沙——找小杜,让他过来一趟。”沙井长向一位刚升井的队长说。

沙井长接受采访。

杜鹏飞出现在会议室的门前,头顶矿灯,帽檐下的一对眸子里依然跳动着顽皮的光亮。被煤尘染得乌黑的棱角分明的国字型脸膛,雪白的牙齿。年轻矿工挺拔健壮的身上洋溢着朝气蓬勃的阳刚之气和大无畏的战斗豪情,他已经发育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沙井长“这就是沙——小杜,我们矿长特别晋级嘉奖的三大锹王之一,他攉起煤来就像旋风一样。”

“而且,还是个崭露头角的书法家和诗人。”记者握住杜鹏飞有力的黑手说“你先洗洗澡,一会儿我们再唠。”

市文学艺术界集会,人们翻看“矿工报”上杜鹏飞的诗文。

杜鹏飞满腔激情地朗诵他的新作——

冒着硝烟把棚架,

煤海盛开青春花。

千米巷道阔步走,

牵出煤龙走天涯。

……

艺术学院一楼大厅,创作中的大型圆柱浮雕。

雕花扶栏,宽大的旋转楼梯,沉重的脚步。

楼梯转角窗台上咔咔作响的拍节仪,面壁男生用二胡反复演奏他悲伤凄凉的练习曲。

二楼排练大厅,男生的一曲激越的《蝶恋花》钢琴演奏引来大厅外宛如荡在云霄中的女高音。身着雪白连衣裙的女生由门外飘然而至,在钢琴前停下,双手抱胸,就像在舞台上那样深情地歌唱。

屏风后面,王正先躺在床上对着高高的天花板发呆,龙天才在地上烦躁不安地踱来踱去。

“离开这里,马上就走,我决定了,不想再赖在这儿。在这里再呆下去,我准会发疯的。”龙天才突然停下脚步说。

王正先“还是等等再说吧,我们来找他们,他们不是没有再坚持取消我们的录取资格吗?让我们在这里休息,也许会改变态度的。”

龙天才“别做梦了,他们明确表态了吗?没有,这只是你的一廂情愿。让你休息怎么能同改变态度划上等号?难道家庭出身是可以改变的吗?纯粹是异想天开。”

“……”王正先无话可说,这也正是让他心里七上八下的心病。

龙天才“我们考的成绩一点也不比谁差,为什么把我们顶下来?为什么成绩不好的反而被保送进京深造?就因为我们家庭出身不好。这个世界还有没有点道理可讲了?你想在这里忍气吞声,期望他们大发慈悲,重新收留你,我不反对。可我不想再在这里忍气吞声,再受这种低人一等的待遇。我不相信天底下就没有我们可以理直气壮堂堂正正做人的地方。”

“你要走,最好也跟学校说一声。”

龙天才“用不着,我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来了。以后他们就是用八抬大轿抬我,我也绝不会再回来了,用不着留什么好念兴。此处不养爷还有养爷处,有人可以为我安排一个不错的工作,。”

龙天才与下一届一位颇有姿色的女生从公共汽车上下来,一起走进火车站。

整个晚上,没有开灯,王正先抱着双腿,独自一人坐在大厅临街窗口宽大冰凉的大理石窗台上,面对着窗下伸上来的行道树黑色的枝冠,一动不动。窗外灰朦朦、光怪陆离的城市不夜的夜空在他的眼中是那么遥远,陌生,渺茫。那样扑朔迷离,冷酷无情,高不可攀。边陲小镇忙碌的岁月,旺盛的生命已经逝去,无法化解的苦恼和郁闷再也离不开他。只有窗下偶尔驶过的电车闪出的绿色弧光,让时而清亮时而模糊的树影光斑在大厅天花板上慢慢流过,死一般寂静的大厅里才有了一点活气。

敬爱的党组织:

家庭出身无法改变,人生的道路可以选择。我一定要同剥削阶级家庭划清

界线,站到无产阶级的革命路线上来。请院领导考验我,给我一次重新做人的机

会……

深夜,面对着没有写完的《思想汇报》,王正先苦苦地思索着。

漫长的暑期过去了,美术系的学生开始装饰迎新门脸。

突然出现的龙天才让王正先感到十分困惑。

龙天才“我不想这么早就工作,回来看看,能念就念下去。可是,新生榜里只有你的名字,我的名字被列到勒令退学的名单中。他们说我无组织无纪律,擅自离校。”

王正先“你不是说再也不想回来了吗?”

“那时我不太冷静,觉得太窝囊,太气愤,你应该知道那都是气话。”

“我以为你真的不会再回来了。”王正先有气无力地说。

“那你也不能为了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保住自己的学籍,就告同学的状。你摇尾乞怜,不择手段,不惜出卖与自己同命相连的难兄难弟。真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卑躬屈膝的小人。你如愿以偿,没白费劲,祝贺你,你的理想终于实现了。”龙天才说,眼里满是轻蔑和鄙夷。

王正先垂下头,找不出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

新生榜前,王正先看到自己的名字,脸上没有一丝想象中的那种成功的喜悦,仿佛那个名字不是他的。

主楼大厅灯火辉煌,迎新舞会乐声悠扬。

王正先蜷缩在排练大厅昏暗的窗台上,独自默默地吞噬着自责的苦果。如果不是判断错误,他知道自己是不会为了保住自己的学籍牺牲别人的。可是,现在谁能相信他的人格?过去,他还有为自己不幸的遭遇抱不平的理由,现在却是连自怜自艾的分儿也没有了。他不能想象自己竟堕落到如此令人不齿的地步,可这却是无法抹去的事实。悔恨像条毒蛇紧錮着他,让他片刻不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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