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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少之“什么都变了,家乡现在也变得让你认不出来了。你不该回来,等消停消停还是回学校念书去吧。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没念过几天书,爬一輩子地垅沟,肚子都填不饱。不念好书,日子就更会不好过。”

王正先知道四舅的话是对的,为自己好。可是,他不想向四舅提起那些让他不堪回首的往事,怕他不理解。而且,决心已定,就是在这里一辈子吃糠咽菜也绝不肯再回到那个同他痛苦的记忆联系在一起的城市,甚至连想也不愿意再去想它,不想再往自己的伤口上撒盐。

见王正先沉默不语,周少之也就不再吱声了。

“前两天我到冰湖沟去了一趟,听说你回来了。我也想回来看看大婶,大婶的身体还好吧?”高逸民坐在周少之家对燕红柳说。

燕红柳“还行,谢谢你们的帮助。”

高逸民“小事一段,能为老一辈效点力是应该的。”

“找你来主要是……”燕红柳心事重重,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钱悄悄拿出来,放到高逸民的面前“这是我妈治病时拿你们家的钱。”

高逸民怔了一下,把钱推了回去“钱就不必还了,你们家也不宽余。”

“不能白用你们的。”燕红柳把钱又推了过去“没那么多,余下的慢慢再还。你父亲是镇长,我们是平民百姓,不能高攀,我妈点头只是她自己的意思。”

话挺委婉,也说得很清楚,高逸民的心里一下子就凉了。燕红柳一直对他不冷不热,事到如今他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不好把钱再推回去。他不想把自己的感情和金钱混到一起,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尽量装得无所谓地说“钱不是主要的,你就不必费心了。我们都是下乡的,没什么钱。你也吃了不少苦,不能为了这几个钱省吃俭用,搞坏了身体。不是你配不上我,是我配不上你。你心中一定有人了,强拧的瓜不甜。我父亲那面你不用担心,我会好好跟他说的。”

燕红柳知道他父亲不好说话,才找高逸民的。没想到他竟这么宽宏大量,这样理解人。她强忍住泪花说“谢谢你们的救命之恩,今后,我们还是朋友……”

高逸民低头不语。

坐在隔壁的周少之夫妇相对无言,愁眉不展。

快到铁路道口的时候,王正先突然看见从道口对面走过来的燕红柳。意外地相遇让王正先有些慌乱,踌躇不前。他不想再见到她,可是,燕红柳肯定看到他了,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

山头那边传过来火车的汽笛声,道口落下的拦杆把行人隔在两边。

火车驶过,道口对面已见不到王正先的身影,燕红柳四处张望,看见揹着绳索顺铁路向西走去的王正先的背影。

夜已深,杜鹏飞和王正先还坐在石场高高的石壁前交谈。

杜鹏飞“我的女儿都快要上学了,你不能不考虑成家的事情了。王晶滢说有个同乡小学妹跟你挺不错,还有联系吗?”

王正先“她是我的初恋,离开学校后,在家乡一个温暖的雪夜,我们一块走了好久,忘了时间,忘了家门。可是,第二天早晨,当我从睡梦中醒来,面对着摆在眼前不可逾越的家庭出身带给我的种种痛不欲生的屈辱和磨难,雪夜里所有的激情、温馨和浪漫瞬间就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一切已经一去不复返,永远无法再挽回了。”

杜鹏飞“小学妹什么意见?”

王正先“她根红苗正,是地地道道的红五类,镇长为她办返城,要培养她进三结合班子。不管她意见如何,我都不能拖累她,不想让自己吃尽的苦头在她的身上重演,毁了她的前程。”

杜鹏飞“不想为爱情抗争?”

王正先摇头“我们有感情,可是,让她跟自己受一辈子苦,遭一辈子罪是我绝对无法接受的。那天晚上要不是儿女情长冲昏了我的头脑,而是象现在这样清醒的话,我是绝不会有勇气跟她走下去的。”

杜鹏飞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单位有个保管员各方面的条件都不错,也是成分不太好。我一直想让你们认识认识,不知你能不能考虑考虑?要是你不介意的话,跟我一块去,你们见见面。”

王正先“对于我来说,对方成分不好倒是个好事,谁也不影响谁。为此,我也曾向一位和自己有同样出身的姑娘表白过我的这种心意,却被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说宁可一辈子嫁不出去也不想罪上加罪,死不悔改。爱情不属于我,对于婚姻我已经不抱任何幻想了。”

王正先揹着一梱新绳索从日杂商店里出来,还没走下门前的台阶,一抬头看见燕红柳站在十字街口熙来攘往的行人中望着他,显然,在王正先之前她就看见他了。

王正先微微一怔,低下头,装作好象没有看见她的样子,立刻毫不犹豫地向侧门拐去,从那边匆匆离去。

燕红柳困惑不解地望着王正先迅速离去的背影。汽车的笛声让她回过神来。

高高的石壁上,晒得又红又黑的王正先腰上系着绳索,赤裸着上身,和工人挥锤打眼。

“王正先,有人找——”山下传来喊声。

王正先从石崖上爬下来,看见等在石场小屋前的燕红柳和方可欣。

燕红柳沉默了一会儿说“挺忙吧?”

王正先“不忙。”

燕红柳“那怎么老也看不见你了?跟人家唠完了咋就没事了?”

“……我也看不着你……”王正先嗫嚅道。

燕红柳“看不见?走碰头都看不见,眼睛咋那么不好使了?”

王正先“……”

“这么快就把人家忘到脑袋后头去了?”燕红柳不错眼珠地注视着王正先,仿佛不认识他了。

王正先低下头,不敢瞅燕红柳的眼睛。他不想就这样沉默下去,让这个喜欢直来直去的人不明不白地蒙在鼓里。可是,他还是不想把他决心分手的真正原因说出来,那样只会让她受到的伤害更深,于是,他避重就轻地说“我出身不好。”

燕红柳“这个谁都知道,不用你说。”

“……”王正先又无言以对。

燕红柳“出身不能改变,道路可以选择,重在表现。关键在你自己,这个你不懂吗?”

“……”王正先懂,可是,他不能改变自己的决定。宁可让她一辈子不理解,永远误会下去,自己背一辈子负心人的黑锅,也绝不肯再多说一句。

“放炮了——请躲避,放炮了——”

深山中传出隆隆的炮声。

农贸集市清场的时间到了,杜鹏飞在菜农们“两毛一堆。”“一毛一堆。”的喊声中走过,好象觉得还贵。在丢弃的菜堆中捡出几个小辣椒、几棵葱,还有几个熟过火的桃子。

杜鹏飞一手拎着蔬菜水果,一手提着一大捆废纸壳子走出市场。

街道上,杜鹏飞手中的废纸壳子不见了,代替它的是几个馒头。

遮着塑料布的大水泥管里,铺着纸壳和军大衣的床铺。杜鹏飞回到他的住处,把脱下的上衣放到铺上,去水泥厂的水龙头下面洗菜。

门卫老头喊他“捡破烂儿的,这儿有些破水泥袋子你要不要?”

杜鹏飞“大叔,我不是捡破烂儿的。”

门卫老头“你不住宾馆住水泥管,不爱别野(墅)爱荒野。不是捡破烂儿的,也不是个有钱的大款。要是把这些破袋子送到废品收购站去换几个钱,你也许不会反对吧?。”

看看门卫老头收拾出来的一车破洋灰袋子,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着,杜鹏飞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水泥厂一角,大坑里堆积如山的破旧洋灰袋子,杜鹏飞把它们从残土垃圾中一个一个清理出来,抖落干净,打包成捆。这对于一个採过煤的人来说并不困难,就是水泥袋子的灰太大,弄得他像个灰人似的。

艳阳下,废旧洋灰袋子装得高高的板车,杜鹏飞拉着它向坡上爬去。

到了坡上,杜鹏飞停下来擦把汗,在路边水果摊用一角钱买了一堆处理的桃子吃,吃完拉着车向坡下跑去。

离开收购站,杜鹏飞听到有人叫他。在这里有谁会认识他呢?正愣着,高中同学王晶滢笑盈盈地走过来。杜鹏飞很是意外,不知她怎么在这个地方而且认出他这个汗迹斑斑的灰人。

王晶滢“真的是你,你这是做什么呀?”

杜鹏飞“往收购站送货。”

王晶滢“我一直在打听你的下落,可是,做梦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要不是在这儿碰上,还真不知道哪年哪月上哪儿能找你。看来我们的缘分还没断。”

杜鹏飞“你在这儿干啥?”

王晶滢点头“在这儿工作,毕业后分这儿来了。”

杜鹏飞“挺好。咱们班能进京的不多,就属你最有出息了。”

“你肯定也错不了,我早就说过,不信咱们就走着瞧。今天,是上苍送给我们的一个好日子,咱们应该去喝一点,庆贺庆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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