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电话，杜鹏飞立即举着手中的蝇拍各个房间跑，把王正先、燕红柳、还有保姆统统召集到一起。大家刚在客厅里坐下马先生也就出现了，他的表演欲望是那么旺盛，一接过蝇拍就立刻进入了角色，用那种不好的视力在众人面前四处寻找可恶的蚊虫。墙上的一个黑点子引起他的注意，也让他很是怀疑，左瞅右瞧，摘下脸上并不存在的眼鏡擦了又擦，看了又看才认准那的确是蚊子，便揮拍痛击。不料，蝇拍子被刮住，原来那是一个釘子。他懊恼极了，立刻往下薅挂在墙上的蝇拍，两只手又拉又拽，就是扯不下来，急得他两只眼睛乱转，让你无法不笑，杜鹏飞更是笑得喘不过气来。他回头寻找王正先，想看看他此时是个什么样子，可是王正先却不见了，这让杜鹏飞大为扫兴。
杜鹏飞“老清洁工呢？”
“老清洁工？哪个老清洁工？”
“还有那个老清洁工，我们那个老清洁工呀。老清洁工——”杜鹏飞四处大喊“老清洁工——”
书房、卧室、甚至厨房都找了个遍，也不见王正先的踪影，最后，在卫生间里把他翻出来。
杜鹏飞“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时候洗什么头呀？笑死我了，赶快过来。”
王正先并没有跟他过来，杜鹏飞又窝回去，扯条毛巾擦他湿淋淋的头，把他从卫生间里拉出来。拍子终于拽下来，失去重心的马先生还拐弯抹角要跌到急忙笑着躲开的燕红柳怀里的一瞬间让王正先和燕红柳也笑了。
哄笑声中，马先生深深地吐了口气，向王正先欠疚地笑笑，似乎在请他谅解。然后，把目光又转向门鎖，把鎖的舌头拧进拧出，再把门扇推上拉开。证明门鎖好使后，又在王正先面前小心翼翼地弯下腰去把两只拖鞋悄悄地捡起来，送到燕红柳的脚下正正道道地摆好。那种畏畏缩缩毕恭毕敬的眼神，那种卓别林式动画般夸张而又滑稽的表演很是动人。
燕红柳一会瞅瞅杜鹏飞，一会又看看王正先，大气不敢出，困惑不解地随着大家一块呵呵地笑。
王正先的脸上挂着宽厚和无可奈何的微笑，谁也不瞅。
杜鹏飞“老清洁工用他毕生的心血打造出来的金蔷薇无人赏识，付出得不到回报，只能是个失败，失败就应该中止。下面我给大家讲讲A先生的故事。A先生有个认乎的表弟来他的公司打工。表弟带来个俊俏的弟妹，很快就成了众人追逐的对象。表弟经常出差在外，把小媳妇一个人留在家很不放心，就托付表哥帮助照看。表哥每天把必要的事情忙完就赶回公司跟小弟妹呆在一起，没有顾客时，公司里常常就只有他们俩个人。弟妹上街表哥也跟着，从街上回来，弟妹愁眉不展地说”街上的男人都盯着我，除了我的家人男的都想得到我。“
表哥承认她的确长得很漂亮，却不肯夸她，别无二心地做他的护花使者。
后来，表弟病故，小媳妇就把表哥当作亲人，不肯回老家。有一次，表哥请一个红颜知己吃自助餐，饭店都要关门了，年轻的女教师才来，表哥就去帮她选菜。作陪的小媳妇回去大吐苦水”你对亲人不亲，跟外人亲，跟我见过的男人不一样，不知你倒底是不是个真正的男人？“
那时，他们很容易走到一起，可是，A先生为了出版诗集去国外访问，机场送别时弟妹哭了，难舍难分。国外孤独的日子让两个人思念的电话不断。A先生提前了他的归程，在机场两个人终于拥到了一起。
男女有了好感就不仅仅只想做朋友，付出就应该得到回报。男女之间不存在纯真的友情，那只是孩子们的游戏，没人相信它的纯洁和持久的的生命力。”
燕红柳瞅瞅缄默不语的王正先，又瞅瞅微笑着的杜鹏飞，深感困惑。直觉告诉她这与她不无关系，让她变得神经兮兮。
杜鹏飞“燕子，你对这个问题怎么看？”
燕红柳想了想，说“爱是人间最神圣最美好的情感，可是，世上不能光有爱情，还有友情、亲情。老清洁工的爱与爱情无缘，却同样深不可测。这种只为他人的幸福着想，不以个人得失为取舍的爱同样是十分值得珍惜的人间真情。”
王正先又顺着楼梯飞快地跑下去，又是一个阳光充沛、寂静无人的清晨。
几件刚洗完的衣服挂在门外。穿着衣服又躺下的燕红柳见王正先来了忙从床上坐起来。
王正先“怎么起这么早？”
燕红柳“睡不着，昨天晚上给田喜九打电话，他们正在给韩会计过生日，我们吵起来。那帮女的过去没少说他的坏话，这回不知道又在说我什么。”
王正先“不会的。你没什么可让他们说的。”
燕红柳“王老师，你可不知道，人的想法可多了，不象你那么简单。杜先生让你讲《金蔷薇》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说奉献就应该索取，付出就要得到回报？要什么回报？他为什么总是用那种眼光瞅你？”
王正先“没什么意思，《金蔷薇》只不过是俄罗斯作家以老清洁工毫无结果的梦想感叹艺术创作不幸的境遇。人各有志，对老清洁工有不同的看法也没什么可奇怪的。杜鹏飞让你上他那面去住。”
燕红柳“上他那儿去住，好吗？”
王正先“没什么不好的，省得来回跑。你没来之前我就跟他说过，希望你能住在他那儿，节省点开支，他没表态。这回是他提出来的，去吧，不要想那么多，不会有什么事的。”
杜鹏飞细心地察看燕红柳放在茶几上的手掌，用一只笔指点着，一边细声慢语地对她说“爱情线很明显，你是一个多情的人。”
多情二字让燕红柳的小鼻子禁不住地抽搐了一下，马上垂下了她的双眼。
杜鹏飞“你的心不净，但是，除了爱情别无所求。王老师手上的纹理不乱，心静。”
王正先“燕子能不能白头偕老，从一而终。”
杜鹏飞“有离异，而且不止一次。”
王正先“不可能吧，她可不是一个善于离婚的人。”
燕红柳“结婚就没寻思过还能离婚。”
王正先“可是，当丈夫犯了每个女人都不会原谅的错误时就绝不应该再心慈手软，辜惜迁就。”
燕红柳“我姐过去也这样说，问我他到底好在哪儿，我也说不清。算命先生说我这一生面前有一盆又一盆水要经过，一盆热一盆冷，一脚深一脚浅，每一次选择都是一次伤害，不离也有一伤。世上有多少爱就有多少恨，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人无完人，没有没有缺点的人，也没有没有优点的人。没有没有痛苦的欢乐，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圪儿。也许我们还没有打得鼻青脸肿，谁还都没有讨厌透谁。他大手大脚，我也不会仔细。他不挑不捡，不说你这儿不行那儿埋汰，做什么吃什么。我们吵架从不过夜，当晚就好。他声音有磁性，手软乎，也挺滋润。他自己没挣着钱却帮朋友办了不少好事，让朋友都发了。离婚不是什么光彩的亊，出一家进一家不容易。女人没丈夫，孩子没有父亲就是女人的失败，那个孩子不希望有个完正的家呀。不为自己还得为孩子着想，毕竟是亲生骨肉不隔心呀。现在他的处境不好，抛弃他就等于把他推下万丈深渊。”
王正先“离婚不是个轻松的亊。可是，你不能怕这怕那就不怕丢掉你自己。你们在一个屋檐下同床共枕十几年理应比我们更有感情。可是，你能走进他的心灵中去吗？你的付出换来过他的真情吗？你不能把自己的后半生再葬送在他的手中。长痛不如短痛，不能再犹豫了，不能刚离开两天半就又忘了他对你的伤害，只记住他的好。”
燕红柳“王老师什么都好，就是挺犟。若是他看上的就什么都好，他要是看不上就什么都不行。过去，谁要是说自己的丈夫不好，我可不乐意听了。可是，我从来不怪王老师。我知道他是怜我不幸，恨我不争，真心为我好。可是，我也是没办法呀，不管是爱是骗，是他把我变成了一个女人，有太多的东西难以忘记。他要是真跟我离，我就放几桌。再说，现在的好男人都有主了，优秀的男人都成了别人的丈夫。若是再找一个还不如现在的，弄个鸡飞蛋打，不是更让人家笑话，看不起吗？还不如就这样混了。因为婚姻我已经跟表哥弄僵了，不想看到王老师也落得个那样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