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正先“她昨黑也一宿没睡好，觉得燕子太可怜了。”
柳秋月对在场的人们说“他们可好了。我姑娘说这辈子就遇到这么一个好人。不论走到哪里都不会忘的。比父母还好，没一点外心，我们全家都忘不了他。”
“燕子的人品比我们都好。好人应得好报，我做的都是一个同事应该做的。”王正先没料到会有这样的谈话，他觉得自己没做什么值得他们这么说的事。
柳秋月对年轻的头头说“我姑娘不是咱们自己说，新区没有人说个不字。王老师就为我姑娘抱不平，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找他了。一个科长，一个工会主席在一起十几年，啥事都替她想着。”
燕红柳的姐姐向几个外地来的亲属示意母亲称道的人就是那个戴眼镜的其貌不扬的小个子。
“你们咋就那么好呢？”柳秋月问王正先。
“……也许是我们的性体一个样，能想到一起去吧。”王正先觉得这不是评功摆好的时候，不情愿地说。可是，一个母亲的心中此时除了受难的女儿和她灌输给他们的思想还能想到什么？
“我家姑娘爱跟男的打交道，处事跟男人一个样，女儿身，男人心。”柳秋月继续问王正先说她的姑娘，问他“王老师，你说我姑娘的命怎么就这么不好呢？”
这个人们都会问却没人能回答得了的问题让王正先也百思不得其解，很难回答。
孩子火化后，屋里只剩下燕红柳和田喜九，燕红柳依然痛哭流涕，不停地责怪田喜九“过去，你不是要砍这个就是要劈那个，到头来倒让自己的孩子遭了横祸，都是你造的孽。我们对不起你呀，我的孩子，妈妈再也见不着你了……妈妈心痛啊！你的理想还没有实现……孩子，上天堂吧，上天堂……”
田喜九“我欠孩子的，也欠你的，欠你们娘俩的太多了。孩子不行了，我要好好报答你，给你做一辈子牛，当一辈子马。我现在没什么饥荒了，都处理完了，还有四万块积蓄。咱们复婚吧。”
燕红柳“我不能生了，你找个年轻的，让她再给你生一个吧。”
田喜九“我不想当后爹。离开你我才懂得你的好，没有你以后我也活不长了。”
燕红柳“没感情了，孩子也没了，这回彻底断了，做不了夫妻了。”
在燕红柳四十岁生日前，王正先为失去孩子的母亲发短信。这是他第二次给她发短信，不知哪个程序没弄对，短信发不出去。
燕红柳输完液，走出家庭诊所，听到王正先在手机中念给她的生日祝福——
“从来不记得自己的生日，
却难忘二月初一。
黑色的严冬已经过去，
春回大地，
在这个将铭记终生的日子里，
谨祝无比善良的你
比谁都更坚强，
比春天更美丽。”
燕红柳走在明媚的春光里，听到王正先真诚地祝福，微微垂下她的眼睑，用颤抖的声音说“谢谢，谢谢你。”
那声音让人觉得她开始从失子的阴影中渐渐地走出来。
“这些都是我向记者说的，那天我说的特别有灵感。”燕红柳看过王正先给她带来的有关田甜事件的报纸，用拳头使劲敲打自己的后腰，由于睡眠不好，看报时燕红柳的眼睛合上就不愿意再睁开。
王正先“你应该上医院去看看。”
燕红柳“去了，你来短信那天，刚打完点滴，现在好多了。那张报上有什么材料？”
“新颁布的赔偿法。”
燕红柳“这事我就不管了，孩子判给他们，让他们去办吧。他爸找的律师，钱我就不要了。要是多就给点，父母为这个事遭了不少罪，给他们补补身子。这事孩子有一定的责任，可是，主要的责任不在他的身上。他就是迟到、旷课。不守纪律，不跟坏孩子在一起，他是不会这样的。我儿子就是讲义气，好打抱不平，当了替死鬼。这几天，一看见人家的孩子跟着父母一起欢欢乐乐地往家走，心里就特别难受。从妈这儿一眼就可以看到自己家。过去，晚上灯一亮，知道孩子回来了，就招呼他过来吃饭，他就乐颠颠地跑过来。爸爸给孩子二百块钱，我给他存起来，留上学用。我说不要再向爸爸要生活费了，他也挺紧巴。后来又给了一百，孩子没敢跟我说，交了吉它班学费。别看孩子不大，可是，啥都明白。”
王正先点头。
燕红柳“总想在梦中梦到孩子，再跟他见见面，看看他瘦没瘦？在那边过的怎么样？再听听他的声音，再叫自己一声妈。可是，这些一瞬间就突然消失了，永远地沉寂了，阴阳两相隔。梦没少做，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梦不到自己的孩子？难道他真就一去不复返，消逝得无影无踪，再也见不到了吗？为什么妈妈想在梦中见自己的孩子一眼都成了不可能的事了？为什么就不能给母亲一点特权？孩子的理想还没有实现，在火葬场我哭得几乎昏了过去，上天堂吧……上天堂吧……我总是这么想，这么一想心里就亮堂多了。杜鹏飞在儿子生日时给他买的电吉它也让他带走了，在无眠的夜晚，我好像听到儿子在天堂那边弹奏电吉它的声音……你年年过年给我小子鞭炮，前些日子，小子还跟我说过年去奶奶家，让我多给准备点鞭炮。”
“你跟我说过。”
燕红柳“过去，你给拿的巧克力我小子可爱吃了。后来，我又去超市给他买，五块钱才能买了三块，可贵了。”
“我那个是散装的，能便宜点。”
燕红柳“你给巧克力那天是我的生日。”
“知道。”
燕红柳“你怎么知道的？”
“在北京给你预测时你说过。”
燕红柳“我稀里糊涂，有的时候连自己的生日都想不起来。”
“我也是，我的生日都是你姐记的。她不说我多暂都想不起来。”
燕红柳“男人心都粗。你的生日祝福为什么不用短信发给我？”
“也想用手机发，可是，老不用，不知哪个程序没弄对，发不出去。我欠你一个短信，等有机会一定给你发个正宗的。老想孩子也不行，过两天还是上班吧。”
“王老师在这儿帮整理申诉材料。”燕红柳接手机，听了一会儿说。把手机递给王正先。
“王老师，写材料不能实打实，应虚虚乎乎的。”王正先听到田喜九的声音“我的事你都知道，自己没处理好，失败了，慢慢再说。你对我们家没少帮，很感激，等有机会去看看你。”
“不必客气。”王正先不想多说，也不想再听他说什么。
手机被燕师傅接过去，他立刻对着手机大骂起来“别老来打扰我姑娘行不行？你田喜九是个什么东西，当多大官也没人稀罕。看你那家人吧，要不我姑娘能摊上这种事吗？你赶快给我滚犊子，这辈子也不想再见到你，你敢再来我就敲断你的狗腿。”
大客在金三角停下，燕红柳并没有上车的意思。当她看到坐在风挡玻璃里的王正先便立刻上了车，坐到他的身边。
燕红柳“我在这儿等回程。看见你在车上，就上来了。”
王正先“出租也快不了多少吧？”
燕红柳“去总院办孩子输血押金，不用倒车。王老师，你腰围二尺几？”
“不知道。”
燕红柳“没买过裤子吗？”
“都是你姐买的，自己买也不知道看腰围。”
燕红柳“在大商看到一条裤子挺好，想给你买。回去量量腰围告诉我。”
王正先“我有裤子，孩子不少裤子都不穿了，用不着买新的。”
燕红柳“都过时了，别老穿那些旧衣服了。现在，东西都不贵，给我妈买东西，也净挑好的买。我跟我妈说你不让给你送东西，我妈说那哪行，一年到头了，拿点东西看看，花几十块钱也是应该的。这么多年没少用你的，现在又不缺钱，怎么能忘了你，这不是钱的事。除了你，我没给谁送过礼，我心中有你。”
进了市区，燕红柳让王正先看街口驶过的一辆出租车里坐着的田喜九。
“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他坐的什么车，看看他还说不说实话。”说着燕红柳便拨通了田喜九的手机，问他“你在哪儿呀？”
“在车上，到市里了。”
燕红柳“坐什么车？”
“……公家车。”
燕红柳收起手机，叹了口气“还是不说实话。好像能有公家车可坐就比坐出租有身份有地位似的。王老师，你说呢？”
王正先笑笑，不置可否。
燕红柳“把脑筋用到这些歪门邪道上，到底对他有什么好处呢？儿子的事处理完了，留他住了两天。过去没有机会，这回赶上了，唠了不少。我就是哭啊，怪他过去不是要劈这个就是要砍那个的，到头来倒让自己孩子遭了横祸，都是自己造的孽呀。这回父子的孽债一笔勾销了，他造的也挺惨，没什么像样的衣服，输血退回来的两千块押金就都给他，让他买点穿的，希望他过得比我好。可是，他又从办公室里搬出去了，打电话也找不着，不知道住到谁的家里去了，还是那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