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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十三年。

春。

平城的早春是那样寒冷,春寒料峭,人们尚且穿着冬衣。陆景华抱着铜盆,韩妈和丫头们抱着衣服、搓板,穿过冯家巷去桃花河洗衣。那时的水冰冷、冰冷,贫困人家的女子还不到河边去洗。他们的手已经泡在冰冷刺骨的河水里冻得红通通的。陆景华的手上已是青紫一片的冻疮,被水泡着裂开口子,流着血。韩妈心疼地看着景华,她以前白皙的手已在这冬天被冻得到处是裂口子,手上皮肤也干得象裂开的老槐树皮。

“姑娘,我帮你!”韩妈抢过她手中的衣服。

“不要,那姓吴的会回去看衣服。他是认得我洗的衣服的。如果不合了他的心意,大家都要受罪。您这么大年纪了,怎么经得折腾?”

“我老了,没什么。可是你还是要生养的。女人受寒重了,会不育的。吴家人怎么就不知道?”

“妈妈,他们哪里不知道,我和琴儿也和他们家老太太说了。那老太太说没事,那有那么娇气的。还说她快生孩子还要下地呢。咱们小姐从小娇生惯养的,怎么能和她比。”凤儿生气地说。

“还说什么,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景华叹了口气。

吴家本有洗衣服的佣人。吴兴强为了变法折磨景华,便每七天把从佣人至吴老太太的衣服都让景华他们洗。景华洗老太太、老爷、丈夫、二少爷和三少爷的衣物。韩妈和丫头们洗仆人衣物,有时下人见菜下碟,还把商铺里伙计的衣物给他们洗。一冬过来,陆景华和丫头们都长了冻疮。

四人洗毕,丫头拿布袋分好衣服。景华向回走去。

“景华!是你吗,天啊,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一个身穿着银灰色貂皮大衣、头带小礼帽、脚上穿一双法式皮靴的打扮华丽的女人对景华说。

景华抬起头。看着来人长得一双漂亮的大眼睛,肌肤赛雪,烫发至肩,身姿窈窕。

“露白!你变得我都不敢认了!”

景华见是同学,激动不已。

“你怎么来了平城?”

“一说难尽。咱们去我家说。”

江露白见景华面有难色,问:“你怎么了?”

“我们家小姐怕姑爷问,怕他不高兴。”

“不高兴怎么的,我们老同学还不能叙旧?”

景华说:“你们回去好好和老太太说,我的同学来了,我和她在一起,迟些回家。午饭你们就多帮些吧。如果姑爷问了,再告他。千万不要惹他。”

韩妈等点头称是。

江露白叫了黄包车,和景华一起去了她的家。她家在平城最繁华中心之地,是一幢二屋小洋楼。门前有着黑铁包的小路灯,别致得如画报上见过的。欧式铁门。

进了小洋楼,客厅里摆着丝绒沙发、玻砖立柜、高级地毯、紫檀木麻将桌子等等,应有尽有,多是些平城少见之物;地板擦得光耀照眼,能映出人的影子来。墙上、天花板上安装有大大小小若干盏电灯。“你这客厅好气派!”露白携景华上了二楼,“这收拾得还不合我心意呢。来,看看我家的卧室。”卧室房间里配备铜床、电话、电扇。铺设高级地毯,窗户上有竹制窗帘,屋内长燃檀香艾香。“平城的香不好,哪里及得上法国香水!以前我的屋子都是洒法国香水的。”“你的先生是干什么?这么这样阔气?”景华问。

“他呀,我说什么好呢。这还得从毕业那年说起。”江露白面露忧伤。

毕业后,江露白混迹于阔小姐、少爷圈里交际,也极为自得。不想好景不长,江氏公司建设龙城大桥后,因政府拖欠,经营陷入僵局。江露白父亲为了盘活,不惜举债。但公司的亏空越来越大,江父感到走投无路,饮弹自杀。逼债的人堵到门口,江露白不得已卖了宅子。可惜还不够,债主让江露白抵债,她无法只好做了舞女,被迫沦入风尘。由于她的色艺双佳,歌舞一绝,又是女子师范毕业生,光顾她的多为名流政要,成了龙城上层社会的交际花,很快还了债。市长、省长也成了她的幕下之宾。因为省长大公子迷恋她,省长夫人说她父子通吃、不顾廉耻,处处找她麻烦。她不得以来到平城,省长大公子给她买了一幢别墅。时不时看看她。

“你这和他算是什么关系?”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得。我就是他的偷儿,还妾还算不得。”

“这不是委屈了你?”景华说:“你总不能和他这样不明不白地在一起。他也不给你个名分?”

“景华,你怎么还是一脑子旧思想。名分,我要那个东西干什么,让它栓我一辈子,为某个男人做牛做马的一辈子。再说,我和他,也没有什么爱情,不过是需要,合则聚,不合则散,不用那样麻烦。”

“那你以后也这样吗?”

“过得好就行。我现在不是挺好的,谁给我钱多,我跟谁。那是臭男人是靠不住的。我那么多的男朋友,说喜欢我的那么多男人,谁不是一听到我爹破产了就跑的。我还向他们一个个求助,结果呢,一个也不帮。还不是靠我自己,求人不如求已。我说了我了,说说你。”

陆景华毫不隐瞒地实情相告。

她说了吴家逼婚、她无奈嫁人、婚后遇丈夫虐待,种种。听得江露白愤怒了。

“我说怪不得看着你这么冷的天还穿单的。原来是这样。人家欺负你成这样,你也可以忍,要是我一把刀子也要先把他杀了。你家人也是,这样的火炕也让你跳!你也太懦弱了,自己也不给自己争气。怎么说你也念过书,也读过两本关于自由平等的书。现在民国提倡的是自由恋爱、自由结婚、自由离婚。在龙城,农妇尚且去法院告丈夫虐待要求离婚。你是个新女性,却只会守着陆园旧规每天以泪洗面,当人家的奴隶。象你这样的名分,我宁可不要。无自由,宁可死。”

“可是离婚,陆园我的爹会没脸面的,我弟弟和丫头私奔的事已经让他在陆家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了。”

“景华呀,景华,脸面重要还是性命重要。那样的虐待狂哪一天不高兴会害死你的。命没了,脸面还要它何用。无爱的婚姻,就是男人变相地强奸女人,女人还要当男人一辈子的附属财产。那还不如嫖妓。嫖妓也要两情相悦、你情我愿、公平交易。你要明白幸福的婚姻需要你情我愿,两情相悦。反之,你若一味地听着那些愚人所谓的名节和脸面,不是我说你,景华那你一辈子也不会幸福,真的是生不如死。别人是无法体会你的苦楚的。”江露白说的话触动了景华的心弦。

“看来,我的见识终不如你!”

“那也不是,我告诉你我的身份,你还不笑话我,也不易了。如果你哪一天想好了,过来找我,我会联系律师帮你的。还有,你如果被他赶出来,没地方去,我这里欢迎你!”江露白的一翻话,让陆景华眼圈红了。

江露白欲留景华吃饭,景华怕吴家人刁难,就推辞了。

回到吴家,吴兴强又喝斥其晚归,不守妇道,当夜又吊景华打了半夜。景华满身是伤,回味到姐妹江露白的话,也动了五分的心。

再说吴家老太太。老太太觉得自景华进门之后,家宅不安,是不是有什么作祟。她便到平城乡下柳家村,找了一个叫外号柳大瞎子的算命先生算卦。

“老人家,我有一事相求。自我家儿媳入门后,我家大儿子不知怎么就性子变得暴烈,两人打骂闹得是合宅不安。是不是娶亲的时候犯了什么,还是有什么不知作祟?”

“下订前,我就给你说过两人八字不合,合婚不宜,你们家也不听。”

“不是不听,是我家大小子闹得慌。非她不娶,我们反对。他说要不娶她,他就打光棍。我们才依了。”

“那结婚那日,他们新房你可给床底压了黄裱纸?”

“压了,可是没用呀。当晚我儿子就打了媳妇了。”

“这就是了。日禄空亡遇见桃花女,定然是镇不住。除非遇天神贵人或是天月二德并者,才能救之。”

“老人家,你说的话我不懂。你解释一下。”

“你家大小子娶的是陆家四小姐,四小姐出生时桃花正旺,才叫景华。陆家人说,生她时,府里见道红光。按那个生辰,她是天上派下的桃花仙女,凡夫可享用不得。而你家大小子出生在甲辰日,正是十败生日之首。有书云:甲辰乙巳与壬申,丙申丁亥及庚辰。戊戍癸亥和辛巳,已丑都来十位神。治国用兵忌此日,人命日柱犹为避。命中不幸遇十恶,万贯家业败到底。十恶大败之所以凶,主要是出生的日子在那一旬中没有禄神。禄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奉禄,没有奉禄,人家怎么可以兴呢?他的命里怎么可以扶得住桃花呢?”

“你说的才让我清楚了,我家大小子他花钱如流水,从不想我们的感受。想起一出是一出,不满足他他就闹得凶恶。不知先生,可否化解得?”

“化是化得,但也有损阴德。人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破解令公子危局,定要和陆小姐离婚。他再找一个命中带天神贵人的女子结婚才行。除此,别无他法。”

“这是为什么?”

“你家媳妇是桃花仙,桃花太旺,遇到你儿子这十恶大败,便是雪上加霜。你儿子非但好不了,反而会变本加厉,家无宁日,败亡日速。”

“老人家,你的意思是说我家娶这媳妇不好。”

“也不能说她不好。只是桃花命的女子多不安于室,但即使安于室,也被别人惦记。红颜祸水,就是这个道理。吴太太,你不听我的,你家定在十日内有血光之灾。”

吴太太听完之后,给了柳大瞎子钱,悻然而归。

“爹,你也真会胡扯,说什么血光之灾。”柳大瞎子的闺女说:“你真会瞎掰。”

‘你爹不扯,你问平城的大夫,是不是三天两头地去吴家。他家的血光可不只是三天两次。“”爹,你为什么要说吴家大少爷和陆家小姐非得离婚才能免灾呀?“

”傻孩子,陆家小姐是什么人,吴家大少爷又是什么人。吴家大少爷粗鄙,就是丫头你也看不上,何况是陆小姐。他和陆小姐在一起真的是鲜花插在牛粪上,有时还不如牛粪,是石头,粪坑里的石头又硬又臭。陆小姐知书达理,出身也好,冯家、常家、白家、郗家的少爷们都喜欢她。你想这本不对等,如果吴家大少爷对四小姐好还行,可是他虐待四小姐,时日一长,你想想他们能不能分开。既使四小姐还想委屈求全,那四家的少爷也不会干休。“

”那爹,你是收了他们的钱了?“

”是啊。无利不起早。你要知道。你也得跟你爹学学。“

柳老瞎子的女儿一笑:”爹,可真服你。“

吴家太太回去和儿子一说,吴兴强眼睛一瞪,说:”你听那瞎子胡说。还是什么十恶大败,还是什么血光之灾,纯属胡说。“

不想三天后,果然不出瞎子所料。吴兴强一不高兴,一脚踢向陆景华的肚子,血流出来。

吓得丫头、老妈子大叫。

大夫来了,诊断完说陆景华怀孕三个月,被吴兴强踢流产了。婆子看她流下了一个男孩。

吴家人大愕。

陆景华整日受寒,月信不稳,怀上也不知道。

吴老太太也未曾对她上心。

吴兴强光知泄欲,哪里管得这些。

吴老太太更加相信柳大瞎子的血光之灾。非但不可怜景华,更加视她又搅家精、红颜祸水。

------题外话------

大年三十单位加班,悲摧中!给花以慰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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