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算什么回答?”红离有些搞不懂这丫头。
“最中肯的回答,因为是好人,所以对谁都不坏啊。”水儿一边回答红离一边继续翻烤着手中的鱼串,回头看了一眼某人,见他盯着她发愣,提醒道:“快吃啊,我烤的很辛苦的,别浪费了,况且你不吃东西哪有力气恢复,没有力气恢复,怎么回去报仇!”
“你怎么知道我要报仇?!”方才还十分平静的红离,顷刻之间周身布满杀气,就要像水儿袭来,第三次想要掐她的脖颈。
水儿急忙起身退后一步,左手护颈,右手挡驾:“停,我警告你,不要再来了哦,不然本小姐就不客气了!”水儿弱弱的威胁,根本吓唬不了红离。
只见他轻蔑的看了水儿一眼,一脸的不以为意:“要说你的医术,或许还可以,可这攻防之术 ̄”红离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用眼角余光瞟了水儿身子一眼,摇了摇头,而后重新坐回草堆之上,开始享用他的免费早餐。
水儿顺着他的眼神望了自己一眼,即时明白过来。这人什么意思,她已经当做没事发生过了,他还要拿这事奚落她,简直可恶,但可恶又如何,她现在不能跟他翻脸,她还要从这人嘴里套出锦岚几人的下落,所以,水儿只能一屁股重新坐回火堆旁边继续烤她的香鱼。
火堆的‘噼啪’之声掩盖了轻微的撕咬声,二人各忙各的也不说话也不说话,小庙之中甚是静谧。其余的三条鲜鱼终于在水儿的细心烘烤之下散发出了异常美味的香气,水儿将其中两条递到了红离面前,手中还拿着一个果子。
红离抬头看她,望着她手中的鱼和鲜果,疑惑的问道:“我要杀你为什么还要给我食物?”
水儿轻松惬意的一笑,将手中的东西强行递了过去:“我知道你不过是做做样子唬我,不会真的杀我的。你是病人,应该多吃些才是,这鱼对恢复体力很有好处,找不到盛水的器皿,将就着用果子解渴吧。”说罢水儿转回原来的位置拿起剩余的一条烤鱼,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红离咬了两口鱼肉,虽然没有加任何作料的鱼肉淡而无味,但这小女子烤的鱼却香味四溢,色泽金黄,让人食欲大增,况且自己也是饿了,此时吃这粗陋之食竟比楼内的山珍海味更加可口。吃到一半似是想起了什么,故作随意的问道:“你叫什么?”
“我叫无水,别人都叫我水儿。”水儿拿起边上野果,啃了一口,满嘴香甜露出一脸幸福的表情,似是十分满足。
“水儿 ̄”红离轻喃着这个名字,也执起手中野果品尝。
“你知道了我的名字,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水儿的问话让红离的面上泛起了一丝犹豫,若是让她知道了自己就是那追魂楼的楼主,江湖中的杀人魔头红离的话,她是不是会拔腿就跑,可自己没来由的不希望看到那样的情景发生,思虑着是不是该隐瞒自己的身份。
“诶,我问的是你的名字,怎么还要想那么久啊,如果你不想说就算了,我不会勉强你的,毕竟咱两只是萍水相逢。”
“我叫红离。”他的话虽然不响,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听到那句萍水相逢,他便忘了顾忌,急不可待的将名讳告知,他希望她能记得自己的名字,即使她会害怕,两人也不会是陌路。
“哈,你果然就是那个追魂楼的楼主红离。”听到他的名字水儿不但没有害怕反而一脸兴奋,看的红离莫名其妙,怎么这女子竟如此怪异,向来听到自己名讳之人,除了楼中的女子都会慌不择路,四散逃走,为何她的反应不但没有惊慌,甚至,甚至还很高兴的样子,听口气,她早就猜到了自己的身份,确实以他的外貌只要听过传闻的人都不难认出其身份,只是听了传闻还有胆和他共处一夜的女子倒是头一个见:“你不怕我?”
“为什么要怕你?你希望我怕你?”
“不是”这句不是脱口而出,不假思索,让红离自己都觉得怪异,奇怪,我为什么不希望她怕自己呢,他不是一向都希望他的属下忠心与他,惧怕与他的么,难道就因为她不是自己的属下?“我是江湖上的杀人魔头,手上沾了数以千计的人血,你就一点也不害怕?”
水儿用完简陋的早膳,便开始梳理昨夜来不及打理的满头长发,口中回答着面前人的问题:“杀手只是一种职业,也是一种生存下去的技能,只要脑袋还正常的人就不会无缘无故杀人,你是杀手没错,可你又不是来杀我,我为何要惧怕与你,况且昨夜又救了你一命,想来又欠了我一份人情,你便更没有理由杀我了,况且杀手走上这条道路,多多少少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苦衷,人们惧怕的眼神只会让他们造就更多的杀孽,他们需要的是温柔的呵护,亲切的关怀,阳光的笑脸,照亮他们原本就昏暗的天空,我说的对不对啊,杀手公子?”
水儿清丽的笑容令无心的男子封闭的心房撕裂了一道口子,‘嘭嗵’多少年,他有多少年没有听到自己活着的心跳声了,七岁之时的一场大火烧死了他的家人也烧死了他的心,望着站在火堆旁一脸阴狠的男子,他的心中余下的只有仇恨,他封闭了自己所有的情感,踏进了那个男人创立的追魂楼,跪在了他的面前,毫不犹豫的磕着响头,掷地有声的喊他师父,日夜不息的接受他的训练,绝无二话的执行他吩咐的所有命令,整整十三年,他隐忍了十三寒暑,终于与五年前的那个夜晚,当着所有人的面杀死了这个放火将他家人活活烧死的恶魔,坐上了追魂楼主的位子,可自从复仇之后,他的心就变的空落落的,没有了人生目标,只有不停的练武才能感到踏实和安心,从此他便痴迷于此,不问世事,甚至将楼中事物交给了一个新进楼的属下,只因那人有和他一样的眼神,却没想到,原来他的敌人也与自己一样,不同的是我是他的楼主,而那人是我师父,他只用了五年,而我却用了十三载。只是,今日晨光中的这个笑容让他产生了一丝迷茫,难道自己要的一直都不是复仇而是他人的关怀,难道自己坚持了十三年的事原来都是错的,他的心究竟想要什么?
“诶!红离,红离”水儿见他又在发呆走到他的面前晃了晃小手,红离反应过来,烦躁的吼了一声:“干什么?”
“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连自己走到他的面前他都没有发现。
“没什么,不关你事。”红离语气不善,起身走向门外,水儿急忙伸手拉住他衣袍一角问道:“你要去哪儿?”
“去报仇!”红离的心很乱,他现在只想报仇简简单单的结束这一切,重新控制他悸动的心脏。
“不准去!”水儿飞快跑到红离身前展开双臂阻拦,语气强硬,态度坚决。
红离眉梢倒竖,眼含杀气,唇齿之间吐出的话语如同出鞘利剑,寒光凌凌:“就凭你也敢管我!”
水儿直视着两潭血色绮丽,说出的话也是字正腔圆:“我没有那个闲工夫管你,只是不希望自己这么辛苦的劳动成果就这么被人毁了,你要复仇我管不着,只是以你此刻的身体想要找人报仇,恐怕只是送羊入虎口,你要找死是你的事,可浪费了我的灵药和时间我可不答应。”
“你以为我是白痴么,就这么杀回追魂楼,不用你说都知道是送死,我要去找一个朋友,让开。”
“既然知道你的敌人就在追魂楼里,我就更不能让你过去。”水儿的表情更加坚定。
“我都说了我不是去送死,只是出去找人,为什么还要阻拦?”红离真想将她一掌劈开,但却该死的下不了手。
“你是追魂楼的楼主,你的部下还敢杀你,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楼中有人叛变,若是如此现在追魂楼中当家之人,必欲置你死地,谁都知道,追魂楼的耳目遍布天下,而你这上任追魂楼主形象又如此‘大众话’,一出此门就能被人认出,无需一个时辰便可传到那人耳中,到时杀手蜂拥而至,莫说此刻你身受重伤,就算全盛时期想要应付恐也不易,倒不如,乔装一番,也好放心大胆出门。”水儿的话倒是入了红离的耳朵,她要是不说自己都忘了这身打扮过分招摇了些,只是他一楼之主从不在乎这些,况且他的银发赤眸根本无法掩盖,而且他们现在身无分文,连变装的衣物都没有,谈何掩人耳目。
水儿看出了他的犹豫,似乎面有难色,想来是为如何变装发愁,逐而将他拉至方才就坐的草堆之上:“若你觉得我方才之言还有几分道理,你就在这儿等我,大概半个时辰我就回来,千万不要走开哦!”水儿言罢拔腿就往门外走去。
“你去哪里?”红离起身追出门外。
“我去找些变装之物,你快进去。”水儿摆了摆小手,向着左侧而去。
坐在破庙内的红离焦急的等待着,心内想的不是复仇的事,而是与他只是相处了一个晚上的女子,怕她出事,怕她再也不会回来,怕她只是欺骗自己,但无论心中如何不安,他仍然坐在草堆之上,未曾离开一步。正如水儿所言,半个时辰后,她再次出现在了破庙门口,却是头戴白玉冠,身穿云锦袍,纯白的衣袍下摆绣着几朵大小不一的黄色贵菊,腰间束有青石宝带,脚踩流云高底靴,手执墨玉骨扇,颊边两束金丝流苏,映衬着一张粉雕玉琢的清隽面庞,带着一丝不羁的笑,迈着方步来到红离面前,用扇挑起他的下颚,语带轻佻:“这是谁家的美人,竟生得这般姣美动人!”
红离一时怔愣到让这丫头调戏了一把,打开他的折扇,一脸阴沉:“别闹了,你哪儿来的这身衣裳?”
“都说我是好人了,救了太多个像你一样麻烦的人物,借个把的衣物钱财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水儿边说边将藏在身后的包袱打开,取出一个药罐,几份药材,将一个水袋中的清水倒入药罐之中便开始煎药,然后去到门外对着远处的车夫喊了一声,让他去打些干净的河水过来,便安心坐下看火。
“你在做什么?怎么外面还有马车和马夫?”红离都不知道这丫头这么有能耐,光半个时辰就能弄到这么多的东西,不过想想那日自己闯入的客栈好像是开源大陆最好的百里寻香,能住得起那里的人绝不可能是跟‘穷’字沾边,自己当时到未多想,现在仔细回忆,再看坐在火堆边的女子,自己恐怕小看了这个水儿。等等‘水儿’,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就是想不起来。
正在他胡思乱想中,水儿黄鹂般的声音传来:“我在做染发剂,外面的马车和车夫是我买来的代步工具,我不太会骑马,只能坐车,我想你也不会介意。”
“什么是染发剂?”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汇。
水儿神秘一笑:“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半个时辰后,水儿将煎好的药汁倒入清水之中,唤来红离,将他一头银白的发放入水中梳洗,水儿用买来的梳子轻柔的梳理着他的发,一下,又一下,动作极其温柔,想微风的轻抚,让红离都想一直这么梳洗下去。可美好的事物总让人觉得不够长久,水儿取来了白布将他的发慢慢的拭干,原本银白的发居然变成炫丽的深紫,红离惊异的看着自己的变化,这怎么可能,这丫头怎么做到的。
水儿满意的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而后将一套事先准备好的衣袍扔给了红离,待到更换完毕,活脱脱一个俊美脱俗,风流潇洒的倾世美男,水儿都忍不住要为他着迷了,看着水儿惊艳的眼神,红离不再厌恶,反倒带着点点欣喜。水儿取过一边的纱帽为红离带上,拍了拍双手,喊了一声:“完工。”
“这是?”紫发,纱帽,他的脑中立刻闪现了一个人的特征,虽然没见过他本人,但这两个字眼任谁都会联想到他——‘千姬阁’阁主姬凤歌,“你要让我冒充姬凤歌?”
“恩,虽然你的紫发可以染色,但眸色确无法遮盖,姬凤歌常年带着纱帽,你这一头紫发没有人会怀疑你的身份,这样要比扮作一个普通人更难让人发现。”水儿自信满满,白净的小脸上闪耀着比金刚石还要璀璨的光辉。闪了某人的眼,也亮了某人的心。
“追魂楼的眼线遍布天下,你不怕两个姬凤歌同时出现的消息不胫而走?”红离此话虽然看似泼她冷水,但纱帽下的眼神却带着他都未曾察觉的宠溺。
“不会,青藤四贵去了沧澜,还没回来,就算你现在出现栖凤城内,众人也会以为你刚从那边回来,我想你也等不到追魂楼的人查实,就会上门讨债。”他们回来的事确实没有人知晓,为的是隐瞒瑶君回国之事,况且她方才离开便是去的百里寻香,要了银票,还向凤歌借了身份,命他近日不得出门,许了他三日的午膳,总算安抚了他,现在只要等到天黑,瑶君的秘密会见结束,姬凤歌便可堂而皇之出现栖凤城内,届时,即使二皇女察觉瑶君已然回国,也来不及阻止,明日早朝上的联名请奏。所以这‘撞车’事件是绝不会发生的。
“对了,你说要去寻人,究竟寻得何人?”
“她是我的知己红颜,也是我最衷心的属下。”红离倒是毫不隐瞒。
“哦,她住哪儿?”
“绮梦楼。”
当晚,二人坐上了水儿买的马车,蹄铁踏步夜行,一路观景一路赏月,来到了仅次于‘千姬阁’的‘绮梦楼’前,要说这栖凤城的夜市倒也热闹,花街柳巷内更是人头攒动,风情万种的窈窕美人立于店门两侧搔首弄姿,挤眉弄眼,拖拉着来往的男子向花楼之中推送,二楼更有无数香巾频频落下,或落于人手视若珍宝,或惨遭践踏无人问津,际遇不同,命运不同,再次观得此等景象,仿若回到数月之前,几经人世,或许幽瞳是幸运的,遇到了自己,即使不得宠爱,也有锦衣玉食,正妻名分,不像此间女子,以色弄像,以身惑人,强颜欢笑之下,谁能看见她们的眼泪。倒是有些想念‘落仙馆’中的艳桑、碧落,不知此刻她们过的可好?
因为增高的流云靴,水儿此刻虽显清瘦,看着倒也有十七八的年纪,来逛花楼也属正常,两位衣冠楚楚的年轻公子一下马车立刻引来一群狂蜂浪蝶,水儿觉得这些女子都不容易,故而脸上一直带着笑意,从怀中抽出一张千两的银票递到其中一名女子手中:“这是送给各位姑娘喝茶的银两,大家匀了吧,就劳这位姐姐帮我去唤声妈妈。”
那拿着银票的女子看着水儿俊雅的外貌,脸儿红红,带着一众姐妹一同去唤妈妈。
一旁纱帽之下的俊美男子看这丫头如此驾轻就熟,语气怪怪:“你倒是对这儿的规矩熟络的很呐!”
“恩,因为曾在‘落仙馆’中呆过一段时间的关系。”水儿很随意的回答着红离的问话。
殊不知这话听在身边之人耳中,却是另一番味道,红离一把扳正水儿的身子,痛心的问道:“你做过娼妓?”
幸好他的声音不是很响,而周围又是人声鼎沸,故而没人听到他的问话。水儿立即将他拉至一边,嗔怪道:“你鬼叫什么?我是被人卖进了妓院,但做的是丫头不是娼妓。”
红离倾吐一气,还好只是丫头,丫头,落仙馆,水儿,百里寻香,他想起来了,他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立刻望向一边女子,讶异道:“你就是数月之前,蓝时雨从晋城落仙馆中花了二十万两黄金替你赎身的水儿?!”
水儿回以一笑,算是默认,此时‘绮梦楼’的赵妈妈向着二人迎了上来,不同于姚妈妈的肥硕,虽也有些年纪,却是风韵犹存,身段苗条,浅施脂粉,略点珠花,让人看着舒心。
“春采说的就是二位贵客吧,我是这楼内的鸨母,各位姑娘抬爱,尊称一声赵妈妈,若二位公子不嫌弃我倚老卖老,不妨同她们一般唤我赵妈妈便是。”
“哪里的话,妈妈这等风韵哪是年轻姑娘能有,小生倒是喜欢的紧!”
水儿的话引得赵妈妈一阵娇笑:“这位公子真会说话,来,随妈妈上到二楼雅间,我这就给你们找些最好的姑娘。”
三人来到了一间装潢雅致的香阁之内,里边红鸾床帐,玉石圆桌,香檀木凳,上好的紫砂茶具,旁边还置有一架古琴,一坛香炉,两幅山水字画,虽然普通,倒还能入目。
二人落座,妈妈笑颜相询:“二位可有中意的姑娘,若是没有,咱们楼中最出名的便是如嫣,不如唤她过来伺候?”
“我要地葬!”半日没有开口的红离,突然出声,一把揭下头上纱帽,露出一双血色瞳仁,妈妈见之,面色巨变,立即单膝跪地:“属下不知楼主到此,怠慢之处,还请楼主恕罪!”
“恩,起来吧。”红离面无表情道。
“多谢楼主,属下即刻去请地葬副使前来相见。”赵妈妈即刻起身出了房门。
水儿百无聊赖,随口问道:“那个地葬既然是这儿的姑娘,那该有个花名才对,她叫什么啊?”
“她不是这儿的姑娘,她叫 ̄”还未等红离将话说完,紧闭的房门被人推开,入内之人,让水儿大惊:“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