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是在孟如是徐徐道来这一路来因中度过。
只是她并没有道明故事中主角是谁,贺遗珠却也听得出个中苦衷。
初时的戒心在得知孟如是是女人的时候,便放下了不少,得知她没有奇怪癖好,以及为亲人奔波才出此下策之时,贺遗珠才完全没了敌意。
“这么说来,你只是想借漕帮的船前往东溪,那不一定要娶我呀。”
孟如是摇了摇头:“若是跟你爹直言说要借渡,怕是事不成,又惹来无谓的杀机。再者,如今正好多了孟如是这脚,遗珠小姐才不至于与另外的男人同塌而眠。”
的确,她说的事实,爹的脾性她很清楚,即便今日胜出的是吕笙,他也不会让他入门。
孟如是这意外之举,的确是救了她。
“不过这事,你可千万不得提起,尤其是吕笙。”
贺遗珠觉得孟如是对吕笙有误会,急急道:“他就是性子直了点,没有恶意的。”
“我知道,不让他知道是因为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分穿帮的可能。你放心,上船我会把你跟他一并带上,届时如有机会,我会放你们远走高飞,不过,你日后就算对他说我是太监,也不可提及我是女人的事实。”
贺遗珠忍不住失笑,道:“为何呢,是女人很失礼吗?”
孟如是一脸深意,有些事她无法多说,例如她是废帝之女,例如她是隅国容不得的存在,例如她是被抹去姓氏的一族。
贺遗珠倏地收回脸上的失礼,双膝跪地道:“孟姑娘的大恩大德,遗珠跟吕笙没齿难忘,遗珠不敢奢望今生还有报答的机会,如有来世,必定结草衔环报答姑娘。”
孟如是忙扶着她站起,贺遗珠又道:“你放心,今日你对我说的,除你我以外,遗珠绝不对第三人提起。”
贺遗珠眼神真挚,宛若烨烨发光的夜明珠。
“我信你。”
其实会对贺遗珠吐真言,也是因为洞房花烛之夜,她根本不可能行妻妻之实,与其用那些不入流的借口混过去、徒留被揭穿的危险,不如先发制人,收服贺遗珠,让她一起演戏,好骗过漕帮那群乌合之众。
反正具体来干嘛,她要找的是魔鬼都统武夷,关键的都没说。
就算贺遗珠真的违背誓言,影响也不大。
隔日一早。
“贤婿不多呆两日,这么急着走,莫不是嫌弃我漕帮地儿小,招呼不周吧?”贺坚龄笑不拢嘴瞧着腻歪的小两口。
昨天还死活不嫁,要死要活的。
这不,就一个晚上,这姓孟的小子便搞定了闺女,这手段,高呀,实在是高。
这宁王的心腹,可真是厉害。
只见那一箱接一箱的嫁妆差不多都被运上船了,孟如是道:“帮主不必相送,待如是将遗珠带回老家,定向主上禀报。”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去吧,遗珠闺女,快随贤婿去吧。要开开心心的,知道吗?”贺坚龄流了几滴泪,父女之间的情倒是不假。
贺遗珠一想到此次一去,怕是这辈子都见不到家中老父,心中不由泛起一阵悲凉。
爹,对不起,女儿不孝,但是,女儿必须为自己着想一次,对不住了。
“爹,你也是,你好好保重。”
船队起航了。
孟如是松开了圈在贺遗珠腰间的手,往护栏靠近,看着水天一色的浩瀚,陷入沉思。
安迎扬着自船下带上来的狗尾巴草,瞥一眼她脸上的凝然。
“唔,小登科之夜,过得不太好的感觉,受憋屈了?”
孟如是浅浅一笑,单手撑着下巴道:“我是在想,自由是什么,是飞翔?是不顾世俗束缚?亦或是在规矩中寻找到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的?”
“看来你今天感触良多啊,说说吧,我愿意做聆听者,这点大叔可就比不上我了吧。”
“这可说不准,他话不多,我觉得倒是个合适的聆听着。”
安迎摆出一心凉的姿态表情,催促道:“得了得了,他最好他最合适行了吧,他贵人事忙,今日就让我也当当善人,好满足一下我的虚荣心,贤弟你就行行好,行行好啊。”
孟如是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真亏他做得出,撒娇,撒娇啊!
只是看着平静的海面,以及飞翔的白色海鸥,孟如是心中所惑却是不见消散:“有的人,一生活在别人的护佑下,不知险恶,天性烂漫,他以为这便是自由,只是庇佑有一日离他而去,从此世界天翻地覆,他无法适应,举步维艰,这才惊觉过去那所谓的自由根本是销蚀他行走能力的毒药。”
“有的人,一生算计,步步为营,有千万种借口为残暴的抉择开脱,以日后的自由为由,不择手段,害人害己,得到想要的权势以后,依然不满足,更发现自由尚在远方招手,结果愈陷愈深,结果离当初唾手可得的幸福愈来愈远。”
“有的人,他要的不多,求的不过分,可上天看不过眼,夺去他的一切,除了一条苟延残喘的命。他似乎没得选择,只能接受此生最不喜欢的匍匐人前、为狗为马,直至扭曲的经历将他拧出更多棱角。”
“有的人,他经历毁灭,却又获得新生,也许是上天的眷顾,他得到沉重的爱,得到最好的教育,得到最好的对待,但是这些得到本不属于他,他本可以在这些施予者身边得到一切,却偏要选择独自高飞,尽管未来也许是被猎户一箭射下,成为盆中餐。”
“这些人,都是穷尽一生追求自由,但越是往前越是发现方向不对。”
“人之常情,”安迎淡淡的一句,却是深藏感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