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靖禹忽感疲惫,一双利眸悄然阖上。二十年前,朕虽只有三岁,也已记事,却为何寻不到任何关于所谓皇兄的影像。若真如秋尚书所说,母后清除了有关皇兄的所有记录,那是否还包括朕的记忆。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前国师清河,看来等战局稳定后,朕要亲自前往依曼海三生岛,向他问个明白。
只是如今--
“秋尚书,你可知所说的每句话都足以掉脑袋。”夜靖禹睁开眼,玩味地注视跪到不行的老尚书。
秋尚书双膝无力,伏趴在地,“老臣服侍三代君王,忠心耿耿,若是皇上有意隐瞒真相,臣也无能为力,只请皇上迎回大殿下,毕竟殿下亦是夜风正统皇族,流落异乡乃是对先皇不敬。”秋尚书并非不知他此番话的严重性,只是既然知道夜燮天依然活着,就不能放着不管。当年的香露宫,死了太多无辜的人。
“朕希望老尚书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否则,朕会收了你这条老命。”朕既已登基就不惧什么前朝太子,朕想了解的只是真相。
“老臣以性命担保绝无虚言。”
“若被朕查出你捏造事实,这一条命如何够,朕会将你满门抄斩。”夜靖禹阴厉眼神盯住秋尚书,体内戾气莫名而至,“不,株连九族。”秋尚书太过偏袒前朝太子,也不见得是好事。
“秋尚书,回去好生歇着吧,今夜之事不可对任何人提起。”
“微臣遵旨。”
“来人,送秋尚书回府。”
所有的谜底迟早会揭开。夜靖禹冷笑着目送秋尚书蹒跚身影消失在殿外。
*
夜已深透,凉意渗人。
若一蝉浑身颤抖着从昏迷中苏醒,好冷啊!她睁开棕黑双瞳,好黑,没有一丝光线,这是哪里?她已经触摸到身下冰凉的地面。
她呆呆望着面前的黑暗,夜皇穿透下身的疼痛与悲哀遍布全身,而他眼中的无尽愤怒和最后挥出的凌厉耳光是她不愿想起却又时刻出现在眼前。
若一蝉蜷缩在地上摸了摸自己的左脸,肿着,碰到就疼,脸颊上应该已经通红,现在她都能闻到自己嘴里的血腥味。
为什么她会想这些,她该想的是,应该是,她的--
--鸣泠。
若一蝉痛苦地捂着脑袋不停抽搐,疼,她脑子里好疼。
鸣泠,鸣泠!
每默念一声鸣泠,她就头疼欲裂,为什么,为什么?
是啊,到底是为什么?
若一蝉在地上翻滚着问自己。
--失去了贞洁的你,根本配不上鸣泠。
--是么?因为被夜靖禹玷污了清白,所以就要强迫忘记鸣泠。
--你再也无法和鸣泠在一起,任命吧。
--不要,不要,不要啊!
若一蝉惊慌失措起身往外跑,可哪里才是出口,这里有没有出口?她想叫,想呼喊,鸣泠,柳哥哥--可喉咙里只有“嘶嘶”的吐气声,她拼尽力气,却没有任何声音。
她慌张地在黑暗中跌跌撞撞,摔倒了就继续爬起来,她只想出去,这里沉闷腐朽地几欲令她呕吐窒息。
终于,她看到了光亮,虽然只有手指头这么点,却是实实在在的光。
她扑过去抓开这一指的空间,顷刻间,屋外月光毫不吝啬地倾洒到她脸上。原来今夜的月色这么美!
若一蝉借着月华失神地走出这诡异陌生之地,却在脚趾踢到门板时,头上似乎有异物窸窣着即将掉落。她并没有听到,直到断梁砸下,她才猛然回头,弥天黑灰被月光镀上一层淡淡的银亮,缥缈迷幻,却呛得她“嘶嘶”干咳。
若一蝉按住自己的喉咙,站在萧瑟的庭院仰望天空,她张了张嘴,唇形只显示一个“鸣”字就剧烈摇头蹲下身去。
她哑了,她更没有资格去爱了。她的心明明在跳动,却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她全身充斥着伤悲,却没有一滴泪流下。
空荡荡的院子里,一个瘦小的身影久久抱胸蹲着,单薄的衣裙在夜风中微微掀动,伴随秀长黑发的飘舞,就如坠落的精灵,为她折断的透明羽翅哀恸。
若一蝉冰凉的身体终于动了动,她摇晃着站起,一阵眩晕,她毫无预警地往旁边跌去,没有任何依托,她侧着身与地面硬生生接触,头部狠狠磕上碎石。
一股热流沿着额角汩汩冒出,只是热量瞬间就被夜空吸食,若一蝉茫然瞪大双眼,瞳孔死灰死灰。
素英姐姐就是这样的感觉么?生不如死,生亦如死。她偷偷听到姐姐对白水爷爷说的话,当时并不明白姐姐寻死的理由,如今,绝望却宛如荆棘藤蔓,将她自内到外紧紧包裹,而她的血液正是它们的养料,只愿流尽最后一滴殷红,绽放出世上最美的花。
曾梦到自己挥动双臂幸福地奔向鸣泠,一直跑一直跑,原来她注定无法投入鸣泠的怀抱……
*
冷寂的月色,冷清的庭院,柳云独靠房顶斜脊远眺夏都。饮完瓶中最后一滴酒,柳云想放下手中的青花瓷瓶,谁知手下一滑,青白相间的酒瓶颠簸着滚至梁边,“啪”地一声,清脆悦耳。
柳云盯住房下大小不一的碎瓷片,莫名忧伤。
蓝鸣泠在厅内守到午夜也未等到夜皇的宣旨,虽感诧异也不敢妄自揣测。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总觉得有股哀痛在拼命拉扯他本就累累伤痕的心。
--蝉儿,是你么,是你的思念还是你的痛苦?
蓝鸣泠走出大厅,仰望温柔月光,那丝丝银白照在身上却寒得彻骨。
--蝉儿,今日早朝后,我会恳请皇上免去你私自出宫之罪,不管付出何种代价,我也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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