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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开口安慰,话到了嘴边,却成了一句苦涩,“是我答应了他的,若他有需要,便留下来……”否则呵,他岂能“舍得”……只是,我依然辨不清,他昨夜说的“不再难为我”是真是假。

原以为,庙堂之上,自己可以如鱼得水,却不知,隔了一世,心境变迁,已不能再象昔日那般,睿智独到,更不曾想到,用一句承诺换来的出宫,仿若给自己套上了另一具枷锁,隐藏了本来面目,抛弃了公主身份,到头来,站在他身边,却连一声“夫君”也成了奢望。

忍下眸底那一帘酸苦,抬手抚平他蹙拢的眉头,“总有机会离开的……”

我终于还是不能满足这一方小小的侯府,想要更广更阔的高空,抬腕触及血玉的那瞬,恍悟到,他赐我宅邸,并非单单为了遮人耳目……低头一笑,啸,你给了我那样的权力,是想留住我么?其实,何必?想当年,我从甬道离开,黎仲亦是无可奈何,你……尚没有他的那份狠绝。

“不能就现在么?”温淳的嗓音,低哑素净,流过心头,像是一声叹息。

对上他温柔的眸,忍不住流下了泪,“不是放不下,只是还未到时候……”

可是,我亦不知,何时才是“时候”?要等多久,要盼多久?

如果可以,也不妨再“活”一次,然后和慕容,一起离开这朝堂,这西京,可是,心里辗转百遍,却又犹豫,自己呵,又何尝学会了狠绝?昨夜的琉璃镜台,无瑕梨花,他离去时的孤单背影,为什么,想起来,心里又是一阵难耐的痛。

低下头,听到的,是落尘般的叹息,惆怅倦怠,“只要不与你分开便罢了……若太子……”

“不会分开的……”温柔注视着他,深深地蹙起了眉,我已连累得你,倦怠了么?我的良人呵,有一天,我们一定会自由地走,舍弃权势,舍弃地位,舍弃伪装,站在人前,走在闹市,可以无所顾忌地唤你一声“夫君”。

只是,想起昨夜,啸灰黑的眸底,是沉沉的伤憷,啸呵,你会不会……再也原谅不了我,以至于,永远都不放我走。想及此,心里忽然打了个寒颤……

远远的,游廊尾角,传来希簌的脚步,须臾,灰色的棉袍,晃入了眼底。

韩伯在那檐下,站得恭恭敬敬,“侯爷,大人……车马已经备好了……”

车马都备好了么……忆起了闵相的昨日之邀,我合上了眸,这一天终是来了。早该料到,回了西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朝堂议事,还有闵相……那时的苦,一点一滴,回到脑际,闵相呵,你可曾尝过日日徘徊在生离死别之间的痛?

摊开手掌,接住了那滴落的雪水,湿湿的冷意,让我的手轻轻颤抖。闵相呵,遥想当年,你翻手为云,我覆手为雨,一局棋,一盏茶,挑灯落子,我们也曾谈笑殷殷。可是,你我之间,终究躲不过这场厮杀。

“走吧……”忽然被他扯过了手腕,“你受的苦,我也记着……不过,无论是什么事,让我来便好……”宽大的袖袍下,他温润的指腹摩挲过我的掌心,直搅得我心头暖如一泓春水,忘记了,那雪水湿冷的潮意。

二月的松柏,清寥寂骨,寒风徐徐,诺大的相府花厅,数个黑膏雀喙漆盆炭火融融,驱走了那寒意。

慕容坐在闵相的左首,与我隔了几个台阶。

执起白玉温碗,我环过四围的官服雁翎,淡淡瞟向座上,那张脸,比起年少时,少了几分书卷气的闲逸,多了几分沧桑,几分淡漠,浮起的笑容里,是假意的酒兴欢愉,可是那眸里一闪而过的阴谲冷冽,却一丝不少地落进了我的眼底。

今日的他,坐在那高高的首座,隐隐透出了一分的霸气,两分的傲然。这样的闵芝书,较之于前世,已然判若两人。

早在他阻止太子立妃的那刻,我便深知,他不留情面的果决,尤其,议殿前的那番话,更是让我领略到他的狠戾。只是,那时,招来杀身之祸的,真是因为自己的“无才无德”,配不上将来母仪天下的尊宠?还是因为……脑际里,忽然,想起了,许久前的游湖,画舫内的美人……闵兰馨,才是那配得起“母仪天下”的人么?

我垂眸嗅向杯中的桂花酿,一如既往的淡定,微微抬头,对上闵相的审视,嘴角勾起一笑,从容举杯,一饮而尽。

只见,他颔首一笑,转向慕容,两人皆是满脸笑意,想来又是一番无关痛痒的絮语。

阶下,忽然响起了笛声,望去时……紫色的阑袍,冰滢的玉笛,在那炭火的晖映下,怵心的魅惑,锦袍之上,是一张陌生的脸,可是,那双琥珀眼睛,却是再熟悉不过。

桌下,手心里,已经涔涔地渗出了汗……子莩,是你么?

“相府的乐师果然技艺超群……”

一曲过后,听到人声里的谄媚,我攥紧的手掌,却再也放不开,因为,他回眸的一瞥,冷得一直刺进我的心底。子莩呵,你怎么会来?你可是恨我,把万条性命葬在了雪峰之下?

回程的车里,我倦倦地靠在慕容的肩上,淡淡说道,“今日的相爷和平日有些不一样……”

发丝里他的手指轻轻地在穿梭,“……以往,他没有今天那样的霸气……”

“你说,他是故意的么?”,半睁开眸,才发觉他脸上的凝重,“有心让我们发觉……”

“今天,来得都是他的亲信。闵相他,愿意帮我报‘夺妻之仇’……我已经假意应了他,三月三的围猎,兵困太子。不过,闵相多谋,恐怕另有刺杀太子之人……”

原来他们那时的“絮语”,竟是在“谈兵”。“夺妻”?淡淡一笑,偎近他的肩头,闵芝书,你终究有不知道的事,我其实就在他身边,这“夺妻”之仇,不报也罢。可是“刺杀之人”会是谁?心头忽而生起了不安,眼前,浮现出了,那琥珀色的眸光,冰冷的一瞥,子莩呵,会是你么?

“侯爷,木大人府上到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勾起车窗的帘角,“木府”那朱红色的篆字果然已在眼前,低低叹了口气,回眸看他,柔声道,“府里的仆役还不是自己人,我想独自见见,你……先回侯府去罢……”

“明日我来接你……”柔荑一松,恍惚间,已被他扶下了车撵。

仰头微微笑道,“侯爷,明日陪你通宵弈棋可好?”

……他的唇边,缓缓地,溢出了一股笑意,仿若东风里,泯然叠起的春潮。

收起留恋目光,笑着转过了身,可是呵,我的眼睛却出卖了我,身后,车轮碾转而过的那刹,泪流了满颊,原来,我经不起这样的分离。

只因为,人,经历得多了,反而脆弱么?隔着朦胧泪雾,我咬了咬唇,走向了门栏。

跨入木府,便看到树干下,兀自站立的人影,挺拔的身姿,并不陌生。

以往的玄衣戎装已换成了青衫布袍,我欲张口间,他已然跪倒。

“管事明良见过大人……”

看着他身后,忽而涌出的四五人,个个精干历练,却都是仆役样打扮。

淡淡叹着气,原该想到,他布置的府邸,自然少不了府邸里的仆役,这些人该是被啸信任着的罢。

心尖处,那模糊的质疑倏然清晰,啸呵,你果然没有,真的放下……

也才发觉,你从未曾唤我一声“爱妃”,难道,你从一开始起,便想到今日的结局。

倚上桌台,支了肘,指尖抚过那雪白的梨花,干干的花蕊,娇美精致,仿佛还可触及,昨日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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