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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云枫双目空洞,见了鬼似的,步伐左晃右歪,像是下一秒就会歪倒在地,守在门两侧的侍婢忙不迭去扶,竟被他双臂一挥推倒在地。

慕挽晴眉心一跳,温文尔雅的太子殿下这是暴走了?

“殿下。”柳妍姗心口一紧,立即提起裙角匆匆跑去,面色担忧地扶住楚云枫,楚云枫身形一顿,随即缓缓抬头,看见眼前女子的担忧愁容,昔日温情脉脉的眼眸此刻有些发亮发红,像是烧红的烙铁,炙烤着他的血肉。

呼吸不由自主一沉,他眼光一转,便看到了不远处的慕挽晴。

深沉目光如一缕孤魂悠悠飘来,带着无法言明的复杂情绪,慕挽晴直立原地,不动也不说话,眯眯眼,坦然与之目光直视。

两人视线相交,都在彼此的眼神后感受到异样的情绪,却又都没有说什么。

良久之后楚云枫收回视线,双手轻轻覆上柳妍姗的手,语气温和地像是寻常人家的夫君对自己妻子说话,没有半分威严姿态,“我们回家。”

“回家”二字冲进耳中,柳妍姗眼眶一热,定定看他,乖巧点头。

两人相携而去,像是恩爱多年的老夫妻坚定搀扶着彼此,走过天涯海角。

慕挽晴纹丝不动看着两人离去,半晌轻轻一声喟叹,似水无痕。

四周繁花似锦,日光明媚,阳光绵软铺洒而下,编织一张半透明的金色纱帘,美幻至极,却不知这样的美丽,又可以持续多久。

秋风已至,严冬不远,再美好的事物,都会在磨折中残存不堪,零落成泥。

自古世事最难全,爱恨易,离别伤。

慕挽晴正沉思,先前在门口迎接的婢女琼儿找来了小花园里,说是皇后娘娘有些乏了,今日的拜见就免了,改日再说。随即便领她去了偏殿的房间。

琼儿当先领路,慕挽晴在中间,身后是两名皇后派来的侍婢,一行四人不多时来到宜华殿,殿内已经提前打扫干净,精致馨雅,日常起居要用的物什也一应俱全。

“公主殿下,这里就是了。”

慕挽晴点头,鼻头微微一吸,有些歉意地道:“这熏香气味太浓,可否换成寻常的百合香。”

琼儿一挥手,一个婢女端走了香炉。

慕挽晴接着往内室走,看定床上枚红色的锦被。

“被子不必这么艳丽,换成素色就好。”

琼儿一挥手,又一个婢女出去了。

大门开启又合上,慕挽晴缓缓转头,清澈柔和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慢慢盯住了琼儿的眼睛,低声道:“你家主人,到底什么意思。”

先前琼儿在宫门口向她行礼时,那缤纷斑斓一闪而过的七色光,正是裴逸口中所说的七彩琉璃桃花。

裴逸安插在皇后身边的人,便是琼儿。

“主人只让我告诉姑娘一个字,等。”

“等?”慕挽晴蹙起了眉,“等什么?”

琼儿慢慢摇了摇头。

慕挽晴垂眸,一时无言。

裴逸的这个“等”字含义太多,等谁?等什么?如何等?等到什么时候?单单一个“等”字无数种可能,伤透脑筋也想不出,可偏偏她又觉得这个“等”字含义深刻,就连午膳也吃得心神不宁。

正惆怅着,忽听外面脚步杂沓,有人尘土飞扬地闯了进来,腾地在她面前坐下,半句话也不说,面容端肃半目不转地盯着她看,好像能从她脸上看出朵花来。

慕挽晴斜眼睨他一眼,抬手就捶,“装什么!”

她这一下用了力道,咚地一声,混世大魔王顿时装不下去了,哎呦一声抱住头,咝咝不住倒吸气,扁扁嘴道:“你这女人,心太狠!”

“有事吗。”慕挽晴万分嫌弃且不耐烦地道:“有话就说,没话快滚。”

“有!”楚云景目光一亮,坐直身子,四周瞅了瞅,随即义正言辞地道:“怎么连个侍婢都没有,待会我去母后那替你讨几个。”

慕挽晴又睨他一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让她们走的,我喜欢一个人住。”

楚云景短促“啊”了一声,接着东瞧瞧西看看,慕挽晴终于忍不住瞪他,“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说还是不说!”

慕挽晴这话带点怒意,楚云景闻言赶紧收回脑袋,苦哈哈一笑,倏地把脸凑到她面前,低声道:“快给我出个主意,怎么能救出我四哥?”

“救楚云修?”慕挽晴微愣,“不是还没定罪?”

“话是这么说,可是四哥在监牢那种肮脏不堪的地方怎么会过得舒服。”楚云景慢悠悠叹气,“再说万一最后的结果是四哥有罪,那他岂不是背了天大的黑锅。”

说到最后几个字,他抽风似的地朝慕挽晴使劲挑眉,慕挽晴总算明白这家伙是干嘛来了。

说到底,楚云景是觉得这件事情因她而起,所以也该由她去解决。

手指一下下轻叩桌面,慕挽晴不说话,似笑非笑地看着楚云景。

慕挽晴优哉游哉,楚云景反而急了。

“姑奶奶你倒是快说呀!”

“急什么。”慕挽晴笑吟吟道:“最好的办法,就是以静制动,不变应万变。”

“这叫什么办法。”楚云景直了直眼,抬脚便走,“算了算了,问你和没问一样。”

“盛京帝动谁都不会动他。”

楚云景的一只脚刚刚踏过门槛,闻言疑惑回头,便听见慕挽晴轻轻道:“因为这盛京的天下,终究还是需要楚云修。”

……

皇宫的深夜格外安静,安静地有些毛骨悚然,慕挽晴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没有丝毫睡意。

这寥寥深夜,寂寂深宫,暗处却有数不清的眼睛在暗探监视,一点风吹草动,便是一场残忍屠戮。

盛京帝宣她进宫的意图虽然还没弄清楚,但无可置疑是冲着她来的,所以她周围的密探绝对不会少。

睡意虽然没有,但她也闭了闭眼稍作休憩,眼前却突然凭空飘来一个黑影,像人猿在树丛中起伏跃动,瞬间便晃至眼前。

慕挽晴猛然睁眼,五指银针蓄势待发,那黑影却摊开大手大脚铜锤砸地般扑了下来。

嘭!

两具人体相撞,慕挽晴只觉浑身骨头都被撞散,还来不及喊疼,那人已经一边喊着哎呦哎呦痛死我了,一边身子一滚边抢过她的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慕挽晴穿着单薄的寝衣,瞪着隆起的被子,风中凌乱了。

“真是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这宫中戒备不是一般地严,不仅有来回巡逻的守卫,暗处还有许多暗哨,相比于那些明面上的保护,这些暗处的人才是杀人于无形。乖乖,这哪里是人间天堂,简直是罗刹地狱!”

“林大小姐。”慕挽晴勉强压着火,压低声音道:“能告诉我你是怎么进来的吗。”

“你的小情人啊。”被子里的人露出半个头,水灵的眼睛咕噜噜地转,煞有介事地道:“真是个痴情的种,为了求我冒着生命危险进宫保护你,居然不惜把自己给卖了。”

“裴逸?”慕挽晴有点懵,转而想想那人连自己比武招亲都知道,找上林芷兰不足为怪。

“对呀。”林芷兰眼睛笑成弯弯的两条,揶揄地看着她,“猜猜,卖艺还是卖身。”

“都可以,记得把赃款分我一半。”慕小姐笑得相当和蔼可亲,顺便伸手去抢被子。

“狠心的女人!”林芷兰撇撇嘴,用力一拉,被子呼啦啦被扯到床里面,随即伸手在怀里掏啊掏,掏了半天掏出一个小玉瓶,往手心一倒,骨碌碌滚出一颗桃红色的圆丸,小小的一粒,散发着桃花酒的清香。

“人家说怕你嘴馋,特意把桃花酒制成了小酒丸,就这个体贴程度,你还要把人家卖了?”

“一码归一码。”慕挽晴脸不红心不跳地抢过,又问,“你来之前,他对你有嘱咐什么吗?”

“没什么话。”林芷兰轱辘翻个身,“无非就是你这个人绵里藏针,阴险狠毒,无情无义,小肚鸡肠,让我小心着点。哎不说了,睡觉睡觉,我今天可累了呢。”

她手脚一动,大手大脚搂住被子,转眼便呼吸匀净,进入梦乡。

月色晦暗,慕挽晴盘膝于她身侧,沉在半明半暗的影子里,回想着她的话,突然隐约觉得,裴逸这个人,其实真是蛮了解她的……

林芷兰从天而降的同时,更夫敲锣的声音穿街过巷,响彻天际。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一条黑影,迅疾而又无声地从他身后一闪而过。

宵禁时刻,城楼守卫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目如鹰隼地监视着长安城内的一举一动。

最近京城多生事端,守卫也比以往严密谨慎,人数直接翻了一倍。

暗夜如墨,城墙下那人身着玄色斗篷,隐没在凝定的的夜色中。他向上抬头看了看,嘴角不以为意地微微一扬,随即轻捻手指,他所在的相反方向,淡淡浮起一个模糊人影。

“有人!”

一个守卫发现异常,当即惊呼,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就在这个刹那,那人脚尖一点,跃上城墙,随即轻轻一蹬,身子螺旋般划过。

与此同时,竹隐寺的一间隐秘内室里,有人布席以待。

金楠木小几,两面铺着上好紫藤席,小几上整齐摆放桃花纹酒壶一盏以及精致小杯两个。

屋内没有点灯,却将数颗玉雪珠穿了金线吊在高处,整个房间顿时亮如白昼。

雅致,讲究,尊贵。

屋内人抬手斟酒,凝睇酒液倾斜而下,却突闻吱呀一声,门扉洞开,寒风裹挟而入,有人步伐沉稳从容走进,一边走一边缓缓脱下了身上的黑色斗篷。

仿若冰雪层层消融,黑色斗篷逐渐褪下,露出男子墨黑刚毅的眉眼。

绛紫色金羽长袍烁人眼目,裴逸目光灼灼看着他,轻轻道:“殿下,来迟了,罚酒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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