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身心与身体都好,能够做事干活了,自然不能闲着了,整天跟着父母下地忙着春耕下种的事,仿佛都忘了那些伤心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虽然过得寒碜,但也还是快活的。
在圈坪村里,别看乡亲们表面都很老实,但内心里都各有一套,不知哪个的葫芦卖好药,哪个的葫芦卖坏药,经常风波四起,谣言四传,弄得经常有人吵架闹事。表面上是由弱智的二愣子引起的,但真正的罪魁祸首另有其人,企图在于借人伤人。
这天,桃花赶早下地干活,快要到中午才回家准备做饭。正在这时,突然从外面远远传来许多孩子们的歌唱声,整齐有序,节奏分明。这是难得的新闻,仔细一听,又好像不是在唱歌,而是大声叫喊着什么,说出一串串乱七八糟的东西,这声音由远而近,渐渐听得清晰了,是这样唱道。
桃花飘、桃花飘!
桃花漫漫飘!
桃花娘生桃花带桃花!
桃花爱桃花!
种了桃花、桃花只开桃花!
开了桃花、桃花不结桃花果!
桃花乐、桃花乐!
桃花天天乐!
桃花脸上开桃花!
开了桃花迷男人!
不要爹娘跟着野男人飘!
不要爹娘跟着野男人乐!
桃花恶、桃花恶!
桃花面善心恶变饿蛇!
凭着桃花脸害男人!
害了男人桃花飘!
害了男人桃花乐!
桃花不要爹娘跟着野男人飘!
桃花不要爹娘跟着野男人乐!
桃花听了之后,气得脸色发青,双眼发黑,差一点昏了过去,立即跑出来一看,那些叫喊的孩子们在二愣子的带领下,边走边唱,向这边走来了,是准备对着桃花来的。
“他妈的,又是这该死的二愣子了。”桃花气极之后,露出一副内在凶巴巴,外表和善的面容,从齿缝间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她又拉开嗓门儿,歇斯底里地用话吓唬二愣子他们。那些孩子们听到她的叫喊声,都一窝蜂地四处逃窜,只留下那个二愣子。他停下脚步,看着桃花那气愤样子,嘻皮笑脸,手舞足蹈,越唱越有势了,弄得桃花哭笑不得,别无办法,只好用双手塞着双耳,关着门躲进屋里,让二愣子唱了个够。
二愣子已是二十多岁的人,在小时候一场疾病,差一点要了他的小命,不过只有二三岁小孩子的智力,偏偏硬是把那些类似绕口令的话语,一字不漏地记了下来,并还没有说错过。这几天时时在唱,天天如此,难免会在村里兜上几圈,展示一下自己的新作与优美的歌喉。
桃花以为他这种人不理就行了,否则,吓唬不住的话,只能失得其反,越发惹得他猖狂得势。在第一次时,她就得到这个教训,认定这个理了。没想到桃花还是错了,没有弄清楚他这种人,这才明白他就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了,在他脑中认为开心的事,他会百唱不厌的,除非用一种极端的方式唬住他,让他感到害怕,逼出幕后的指使者,看看是谁老是跟自己过不去。
正想到这里,又担心二愣子人高马大,用什么方式吓唬他,谁能唬住他,她自个是没有这个本事,不仅生气时面善,还没有那种让人震慑的嗓音。她的父母更不用说了,虽然条件很乎合,但没有这个勇气,都很懦弱的。这几天任凭二愣子叫喊着,简值不问不闻,报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好像自己不是他们屋里人,实在让人感到太可气了,还受这弱智的低能儿欺负,那其他人更不在话下了。
二愣子整整唱了三天,看见没人理会,觉得很无趣。今天更加得寸进尺了,既然目中空无一人,跑到桃花家门口高歌一曲。桃花也忍受了三天,又加上父母不管不问的态度,气得快不行了,只差跪地求爹娘替她出面。
她有这样的爹娘也只有认命了,躲在屋内白白气了一场,强迫自己不要去听。突然,只听见她爹大声吆喝着,骂着二愣子,从屋内跑了出去,传来一阵阵响亮的脚步声。桃花紧跟着快速跑出来一看,她爹正手持一根长木棍子,嘴里骂骂咧咧,把二愣子追得四处逃窜,逼到一个墙角边,一棍子打将下去,二愣子惨叫一声,小腿上重重地吃了一棍,顿时应声倒在墙角边。桃花爹跟着逼了上去,用棍子抵在他咽喉处,憋得喘不过气来,面如土色。
“你叫,你还给老子再叫一声看,老子今儿非得一棍子打死你,晓得不?老子老早就要找你算账了,只怪你不识相,自找的。”桃花爹暴跳如雷,大声咆哮着,吓得他尿湿了裤子。
“爹,你不要把他打伤了,他也是无辜的。”桃花大声说,心里总算出了一口气。
“老头子,这娃子怪可怜的,你不要莽撞,打死了强盗要好人抵命的。”桃花娘说。
“我晓得,老子只是吓唬他一下,看他以后还敢说不?”桃花爹很是得意。
“爹,你问他是谁教他的,是哪个指使他说的。”桃花看见她爹想放二愣子走,忙抢先说。
“哦!是的,我用棍子抵着他,你过来问。”桃花爹又抵紧了那根棍子。
桃花忙走过来,蹬下身子,轻言轻语地问:“你只要告诉我是哪个教你说的,我马上放你回去。”二愣子躺在地上,像一头死猪似的,只喘着粗气,根本不在乎,一言不发。
“你给老子还嘴硬,说,到底是哪个教你唱的?”桃花爹声如哄钟,紧跟着问,又把棍子稍微用了点力。二愣子疼得呱呱直叫,连声求饶,桃花爹趁热打铁,让他马上绞械投降了。
“是……是丁一大。”二愣子让桃花爹把棍子放松了点,断断续续地说。
“啊!是丁一大?”桃花缓缓站起身,陷入无限的沉思与伤痛,自言自语地说:“他丁一大好狠心啊!想当时我没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他的,他弄成现在这样子,怎么能怪我呢?这是天灾人祸,怎么会是我害了他?他怎么会用这种卑鄙的手段伤害我?”她边说边走进屋内去了。
“他姓丁的太恶毒了,这还是几时的事,仍抓着桃花不放手,他还没有看见自己的报应,应多集点德。”桃花娘说。
“走,你带老子找那个姓丁的问一个清白,他妈的,老子忍了这些天,忍了这些年,都看不起老子,不把老子当人看,老子今儿就做一回人他们看看。”桃花爹今天完全变了一个人,好有男人的气魄,血气方刚,一把揪着二愣子说走就走。
二愣子吓得战战兢兢,被桃花爹押着一癫一拐地走着,刚走了几步远,桃花爹叫他站下来,对着桃花娘大声叫道:“给老子把酒拿来。”
“你先灌了不少了,少灌点,灌醉了会闹出事的。”桃花娘边说边拿出一瓶酒来,递给他抱着瓶子喝了一大口,准备再喝时,却被桃花娘夺过酒瓶子放回屋子里,跟着帮他壮胆去。
桃花爹趁着酒兴,觉得身轻如燕,一路上指东道西地破口大骂,还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说:“老子忍受了这些天,忍了这些年,你们这些人都狗眼看人低,不把老子看在眼里,不把老子当人看,老子今儿就做回人给你们看看。”他露出一副惹急的兔子要咬人的样子,押着狼狈似狗的二愣子,在村中招摇过市,引来无数乡亲们的围观,还是头一回看见他如此这样大动肝火。
没大一会儿,就来到丁一大家门前,桃花爹叫二愣子把丁一大叫出来。二愣子哆哆嗦嗦地叫着,完全没有原来哄亮的嗓音了。
刚叫了两声,丁一大就坐着轮椅出来了。他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面容削瘦,精神有些不振,下肢瘫痪,他的娘在后面推着,缓缓地滚到大门口停了下来。
“二愣子你他妈的叫啥子?”丁一大劈头盖脸地骂着说,用凶狠的目光看着他。
“是,是他找你。”二愣子怕望丁一大,也不去望他,指着身旁的桃花爹说。
“哦!原来是桃花她爹娘吴伯伯和张伯娘,你们有事吗?不然进屋里来说。”丁一大马上笑着说。
桃花爹娘不理采他,也不说话,一副不好看的脸色使终放不下。丁一大的娘说:“你们到底有啥事吗?”
“你问你儿子就晓得了。”桃花娘好声没好气地说。
“我怎么啦?我整天呆在屋里四门没出,怎么又招谁惹谁了?”丁一大一脸的莫名其妙。
“你装什么蒜?你问二愣子,叫二愣子他说,他这几天唱的啥,又是哪个教他唱的,你总该心里都一清二楚吧。”桃花爹一会儿指着丁一大说,一会儿指着二愣子说,手舞足蹈了。
“二愣子,你可要想好,把你狗眼抬起点,看是不是我丁一大,若是胆敢瞎说八道的话,我可要拿你做法的。”丁一大话语十分严厉,使二愣子不敢再做声。
“这娃子老实,你不能这样吓唬他。二愣子你别害怕,你实话说,把你先说的都说给他们听听。”桃花娘说。
“对,是要实话说,若是你冤枉了哪个,我是要对你不客气的。”丁一大的娘也把硬话摆了出来。
双方每人各一句,把二愣子弄糊涂了,把在场每一个人的脸都望了望,都是一张难看的脸,话在嘴边又不敢说,撒开双腿便跑了。
“二愣子,二愣子,你快回来……”桃花爹娘大声叫喊着。而他终于又自由了,哪能再回来呢?眨眼间跑得没影儿了,让桃花爹娘很失望,让丁一大母子俩暗自高兴。
“你们看见了吗?他二愣子心中有愧,不敢指认,证明不是我儿子了,我儿子做事光明磊落,绝不会干那种缺德的事,若有哪个不搞清楚,再来我家门口闹事找麻烦,我会打断哪个的腿,让他有来无去。”丁一大的娘面对众乡亲们大声宣布着。
桃花爹娘很失意,眼睁睁地看着关键的人证二愣子溜跑了,还有什么话说呢?难免会受丁一大母子俩冷言冷语的话,呆这还有啥意思了,只有受别人的气,让别人看笑话,不如趁早散了吧。
“是哪个缺德的东西,自个没有能赖,只晓得欺负我这个残疾娃子,也谓免太狠心了吧,连国家政府就不嫌弃他这种人,出钱出物养活他。你们这些人是什么东西,凭什么看不惯,待不过他,我今儿就来问一问你们,给我一个说服的理由。”桃花娘正准备转身离开,从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个女的叫喊声。
随着声音的传出,那人已经从人群中走了进来,正是二愣子的娘,拉着他在桃花娘身旁站了下来。
“你给我看清楚一点,认准一点,是谁欺负你了。”二愣子的娘又把他拉到人群中间大声说道。
“二愣子他娘,我们不是欺负他,是他……”桃花爹马上解释着说。
“是他,是他怎么啦?难道是我这不懂事的孩子的错吗?你们一个个人模人样的大人,在这里又是骂他,又是打他,吓唬他,你们这样狠心,还叫人吗?你们有哪个敢说没有?”二愣子的娘还没等桃花爹解释完,就指着在场所有的人,不点名地大声说道。
“这不关我们的事,是哪个欺负了他,自个心里有数,要吵你们走远点,我这不是饲候你们吵架的地方。”丁一大的娘站在门口,双手叉在腰上,做着一副准备吵架的样子。
“你这话是啥意思?哪个心里是静的?哪个能问心无愧?我心里有一个底账,要不要我娃子指认一下。”二愣子跑回去就告诉了他娘,他娘故意不点名道姓,看看有些人是副什么样的嘴脸。
“那你的意思认为是我们了?是我们欺负了你娃子,你不防问一问他们二个就晓得是哪个了。”丁一大指着桃花爹娘说。
“没错,我们老头子是打了他一下,吓唬他两句,你看看你们自个,摸摸自个的良心,是不是关你们没事?”桃花娘毫不示弱,对她贼喊捉贼的做法感到气愤。
“好你这个吴哈哈,表面上看着你老实巴交,没想到你背后还有这一套,对我的娃子下毒手,他惹了你吗?你赔他的医药费。”二愣子的娘把手指指到桃花爹的眼角边说。
“赔你一个屁,他是活该的,自找的,你问一问他,这几天他天天唱的啥?是哪个教他唱的?满村人都听见了,你不会说没听见吗?”一波未平一波起,桃花爹表现出奇的沉着冷静,一把支开她的手,大声嚷着说。
“那你怎么和他计较?他是一个正常人吗?”二愣子的娘态度有些缓和。
“我是不跟他计较,那你们大人是干啥的?管了他吗?任凭他当歌唱了这些天,假如是你,你听着心里好受吗?”桃花爹说。
“二愣子,你这个要死的没用东西,光给老娘在外面惹祸,今儿你回去后,你爹不仔细你的皮,你说是哪个教你唱的?”二愣子的娘知道理亏了,揪着二愣子的耳朵,狠狠地转了一圈,痛得他哇哇地大哭了起来。
“是他,是他教我唱的,他叫我每天唱,唱了会每天给我糖吃。”二愣子哭着指着丁一大说道。
“什么?你二愣子不要血口喷人,我啥时教你唱这些乱七八糟的?”丁一大瞪大双眼,气得牙痒痒的,若不是看见二愣子的娘在,他定会大骂二愣子一顿。
“是你,就是你,你叫我不和别人说的,咋你又不承认了。”二愣子又指着丁一大说。
“丁一大,丁一大,你好阴险啊,用这种卑劣的手段伤我的心,我桃花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地做人。你弄成现在这样是你的不幸,难道是你听算命瞎子打胡说,是我害了你?是我的八字克了你不成?好让我寒心啊!”桃花突然从人群里走了进来,边走边说,一步一行伤心泪,直接走到丁一大面前。
桃花先听二愣子说是丁一大指使的,勾起她太多的伤心往事,伤着心走进屋里,流了一会儿泪,担心她爹酒后会闹出事来。她和丁一大恩恩怨怨的情感纠葛,也就暂时抛在一边不想了,立刻赶来看看情况如何。
刚一走到,就听见二愣子哭着再一次指证丁一大了,难免情绪有些失控,又把这些伤心话说了再说,说得他低头沉默无语,无脸见人。
“你这个狐狸精,你凭什么说这些风凉话,我的儿子不是你害的,难道还是他自己害了自己不成?这没你说话的份,你从哪儿来还是滚哪儿去。你二愣子瞎着你妈的一双狗眼睛,凭什么帮着那个毒蛇女人诬蔑我的儿子,老娘今儿非得跟你们算一个总账。”不知什么时候,丁一大的哥哥、姐姐和爹一家子人都来了,齐唰唰地站在大门口,严阵以待,他的娘仗着自家人多示众,目中空无一人。
既然如此,桃花爹娘和二愣子的娘也不打算怕他们,以欺人之道还之欺人之甚,专选最伤心、最难听的话,大声骂了出来。一场激烈的唾沫战就此开战了,双方参加选手全部空出嗓子上场,都各自骂各的,不听对方骂些什么,顿时一片混乱,乱成一锅稀粥。
桃花说不出那些难听的话,只好落着泪说一些气话而已。而众乡亲们的立场十分坚定,保持看客的身份,没有一个人解劝。
他们先是讲理辩论是非,有理走遍天下,然而遇上不讲理的混账人,难免会开口骂人,相互说些伤心的话伤人,伤了人难免又会激怒人,产生冲动的欲望,最终大动干戈,以暴力来解决问题。
是丁一大家里人先动手打人的,他的哥哥凭着自个年轻气盛,身强力壮,以强欺弱,一掌把桃花爹推倒在地。桃花马上扶着他站了起来,看见丁一大的娘也动手了,正在和桃花娘推推扯扯地没完没了。桃花爹手中还拿着那根木棍,举起棍子迎战而上,一棍子打在丁一大娘的肩膀上,当时就不听使唤了,桃花娘趋势把她推倒在地。
这时,丁一大一家子人都扑了过来。桃花爹挡在桃花娘前面,舞动着木棍,乱打一团,有的被打着,但一多半是打空了,只把他们吓得不敢靠近。二愣子的娘趁乱打了冷拳,见事不详,拉着他就溜了。丁一大的哥哥也操起了一根棍子,一棍子把桃花爹手中的棍子打掉在地,紧跟着一起围攻了上来,把桃花爹娘打倒在地,又是拳打,又是脚踢。桃花爹娘大声呼叫着,连求饶的机会就没有了,众乡亲们这才一起上来拉架。
桃花先看见他们人多示众,又真的打起来了,肯定是她父母吃亏,在扶起她爹后,就急着跑去找村支书来。当带着村支书回来时,早已打完了,她的爹娘正躺在地上叫唤着,鼻青脸肿,遍体鳞伤,她叫着“爹”、“娘”哭着扑了上去,大声指责他们种种不是,声俱泪下。
村支书马上吩咐他们送医院,他们一副盛气凛人的样子,谁也不理采,并还声声叫嚣着。村支书火冒三丈,指责他们一番,下强命令,他们才抬着桃花爹娘去医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