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非每家都住这样的房子,有钱的人住好几层的小洋楼,气排非凡,简直天悬地隔。在改革开放热烈的气氛中,只能让那一部分有头脑,勇于创新的人先富裕起来,再慢慢带动激发那一部分或懒惰或思想落后的人,而后跟着富了起来。
他家中只有他娘长年独守空巢,他的爹早年就不在了,因嫌自个贫穷落后,看着别人富裕眼红,入室杀人取不易之财,伤了多条无辜的人命,好在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杀人偿命,不久就判决死刑,立即枪决了。
那年,他哥哥与妹妹共兄妹三人,都在家中接受这个不光彩的厄号,没有一个人掉眼泪,只产生了浓浓的恨意,嫌他丢人现眼了。一家之主就这样去了,谁也不愿意承担这个担子,对这个家彻底地失望了。他哥哥第一个拿先走,远走他乡成家立户,一年之后,妹妹出去打工,也跟着远嫁他乡。眼下该走的都走了,只剩下他和他娘,怎能丢下她一个人在屋里?但是他娘看出他不知所措的复杂心情,便语重深长地说:“强儿,你天天窝在屋里没事干的,也出去走一走,看一看,整天沉闷寡言的,我看着就心焦了。”
“娘,哥哥和妹妹都走了,也不回来看一趟,若我再一走,你一个人在屋里咋办?”他没有哪一天展开了眉头,让他娘心里也不好受,只好当面说出心里话。
他娘知道他是这种想法,才故意赶他出去,又苦口婆心地说:“你只管去吧,这些年来自从你爹去了,我一个人早就过习惯了,你哥哥和妹妹已经成家了,不管他们回不回来,我都可以撒手不管了,现在唯一放心不下你,已经二十老几的人了,还没有成家立业。”
“看看,又来了,你说过多少遍,我可以背下来了,以后不管有事没事,不要再提他了,丢人不。”他把眉头皱了又皱,语气句句加重。
“你这么大的人了,好话歹话都听都听得懂了,自己也晓得咋办了,我就不用多费话,咱们家这样穷,你困在家里咋讨到老婆?不出去打工赚点钱,在外面带一个姑娘回来结婚成家,以我们这样的家,只要她能看上你就行了,不要她长的好看……”
在他娘的劝说下,他为了他娘这个期望,忍心走出家门,跟着建筑队走南闯北,多年没有回家。算命先生曾经说他出门欢喜进门愁,笑脸挂在屋山头。他在外面与屋里判若两人,心情开朗大方,交际广阔,遇见不少心意的姑娘,并主动去追求别人,但别人未必看上他人,只是看他兜中有没有钱,这样人财两空的教训太多了,使他心灵受到了伤害,经常去那些不干不净的风流场所做财色交谊,发泄内心的不满,辱骂或者变态式的折磨,任凭自由。
怎料到他来到这个穷山空子里,有缘结识了纯真无瑕的桃花。他老道丰富的社会经历,给桃花留下很好的第一印象,是一个既幽默又有内涵,既风度翩翩又高深莫测的谦谦君子,在他多年练就花言巧语的鼓蛊下,桃花才私自把自己交给了他,跟着他坐汽车、坐火车、看外面美丽的花花世界,但也只是一个匆匆而过的过客而已。虽然他打工多年,但没有一点自我积累,本来做建筑行业的收入比较可观,只是人比较辛苦,按理不是这样的,而他全都吃喝嫖赌个人享受了,没有钱带着桃花东奔西走,要承担两个人的负担。这时才想到那个破烂不堪的家,还有那个孤苦伶仃的老娘了,便带她回老家。
他俩先坐汽车再坐火车,又再转坐汽车,最后转坐一辆三轮摩托麻木,历经三天两夜,终于回到阔别多年的老家。映入眼帘的是别个家突飞猛进的发展变化,自个还是那个更加腐朽不堪的老三间,还有那个变成白发苍苍的娘,依偎在那发黑的大门旁,脸上多了许多皱纹,流了几滴老娘泪。
他在车上远远就望见自己的家,老娘傻站在大门旁,难免有些辛酸与一丝丝愧疚,也抛了几滴泪水,刚一下车,便快步走了过去,大声叫着说:“娘,我回来了。”
而他娘也许在心里有感应,好像知道他今天下午要回来似的,便站在门口张望着,远远地望见一个模糊不清的黑影,带着一阵轰鸣声,摇摇摆摆地走了过来。等走近了,才看清是辆三轮麻木车,在她家门前停了下来,从后面下来一男一女两个人,她一眼就认出是儿子回来了,默默地流下几行泪,在心里不止一遍地说着,“儿啊!你总算回来了,娘不止这一次这样盼望啊!”
这一句话,她使终埋藏在心里,没有说出口来,只声声抱怨着说:“你还晓得回来,你还晓得有这个家。”
“娘,我……”他看见他娘花白的头发,滴在她自个身上的老娘泪,即便有千言万语也说不下去了,只有跪在地上低头认罪。
“娘,我听了您的话,娶到一个年轻的好老婆,我把她带回来您看。”他默默想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一个可喜的话题,把那个可悲的话题替换下来,站起身来指着桃花介绍着说。
桃花下车后,从车上搬下行李,就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当听见他介绍了自己,又看见他娘在他的搀扶下,步伐蹒跚地走了过来,便加快了步伐迎了上来,在他的催促下,羞答答地叫了一声“娘。”
他娘亲切地回答一声,用手背擦了一下双眼,仔细瞻望她的面容,看得她面红耳赤。又抓起她的双手,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这样才开口问:“姑娘你叫啥名字?今年多大了?”
“桃花,今年满十八进十九了。”桃花轻声说。
“桃花?这蛮希奇古怪的名字,是和你额头上的桃花有关吧?”他的娘诧异着说。
“不晓得,我一生下来他们都这样叫我。”桃花摇着头说。
他在一旁忙解释着说:“娘!那是桃花胎印,与她名字很有缘的,说她命中带桃花,就都叫她桃花了,吴桃花,我看叫你有桃花更好了,你说是吗?”他边说边笑,并偷偷地向她飞了一个眉眼。
“要死!要死!你在哪里听到这些胡说八道的谣言?”她不由自主地骂出口来,当说完之后,才有所觉悟,忙用右手捂住嘴,有些过意不去了。
他趁热打铁,不失幽默风度,拉着他娘的手,像小孩子撒娇似的说:“娘!你看她骂我呢,看您是帮她还是帮我?”
“娘哪个也不帮,打是情骂是爱嘛!”他娘右手抓着他的手,左手牵着桃花的手,边说边一起走进那个黑门洞里。
进屋之后,他娘就开始烧火做饭,天色不早,准备叫他去集镇上买点菜,正好他与桃花早有准备,该买的都买了一点回来。他找出来交给桃花,并介绍给他娘说:“娘,她厨艺很好,很会做饭的。”桃花接过菜,很明白他的意思,当任不让地围裙上灶,他娘想到刚过门的儿媳妇爬锅上灶,甭说说不过去,面子上也过意不去了,谦让了一番,还是熬不住她的执着,与他在一旁三言二语的劝说,妥协地说:“年青人见得多,吃得多,自然比我弄得好些。”
在吃饭时,他娘又仔细地寻问她的情况,连连请她吃菜,心里尽是满意与高兴,从她长相到做事的能力,都一起夸奖了一番。桃花在不好的家庭环境中锻炼长大,不管粗活还是细活,都挺吃苦耐劳,作为女流之辈,已经很优秀,但还是诺诺连声地说些谦言之词。
他先只袖手旁观,尽耍嘴皮子,吩咐别人做事。这时饭做好了,可以坐享其成了,他反而闷闷不乐,只光顾自个吃饭,视无旁人。桃花早就注意到他突来的变化,在心里起了阴影,说话小心谨慎,连吃饭就不敢大胆放肆地吃,心里明明很饿,也只一小口一小口往嘴里喂,生怕出了一点小差错。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桃花尴尬地吃完饭,又忙着去洗碗收盘,自从回来到现在,没有空闲下来休息一会儿,感到很累很累的,就跟他娘打招呼先去休息。他娘很是体贴,又是找盆子,又是倒水饲候着,给她安排好房间,换了新床单被子,放了两个睡枕,收拾得干干净净,这才笑咪咪地叫她去睡。她洗完澡,路过中堂屋时,看见他还坐在那抽闷烟,便跟他打招呼说:“永强,我先去睡了,你也辛苦了,早点睡吧。”
他完全不理采,仍吞云吐雾,她不知什么地方做错而得罪了他。此时她也管不了那些了,已身怀有孕好几个月了,眼见肚子一天天长大了,行动多有不便,又加上长途旅行后没有休息,实在是支撑不了了,就先去睡了。
她一上床便睡着了,正不知不觉地误入天上世外桃园,游玩的正酣之际,突然被一声响亮的摔门声惊醒,还没来得及睁开懒洋洋的眼睛,便感到有人走到床边,粗鲁地扯下她身上的棉被,顿时冷飕飕的,迷迷糊糊地问:“哪个呀?烦死人了。”
“是你的男人,这一会儿不见就不认得老子了。”那人粗言粗语地回答。
她心里更是一惊,睡意全无,立即睁开双眼一看,是他站在床前,瞪着一双吃人似的眼睛盯着她看。她扯着被子正往身上盖,却又被他拉着另一只角不放手,扯了几下没有扯动,烦燥着说:“你这是啥意思吗?人家困死了,也不让好好休息,半夜三更的,你不想睡,也不能不让人家睡,居心何在?”
“哼!啥叫居心何在?我到要问问你,先白天弄饭时,你咋把那好的菜弄坏了?是不是对我和我娘不满?我不应该叫你弄饭?”他冷泠地问。
“天啊!你这是说的哪门子冤枉话了,我根本就没这个心,再高的手艺人,也有失手的时候,我简值吃力不讨好。”她这才明白他先为何不高兴,这点小事还值得如此兴师问罪的,怎么突然变得疑神疑鬼,小眉鸡眼了,并还出言不逊,出口伤人。
“那你不是为这个,又是为了啥子?我警告你不要自作贱,不要不识抬举了。”他边说边脱衣解带,钻进她暖洋洋的被窝里,对着她的屁股轻轻踢上一脚,以作警告之意。
桃花紧紧裹着被子边,背对着他,蒙头便睡,喃呢着说:“这是何苦呢?信不信由你呗。”她想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也许让一步就过去了,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下难过一夜。
第二天早晨,只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照样按时起床做事干活,屋前屋后收收捡捡,才有一个模样,才像住着一户人家。他娘有十几亩田地,以前只她一个人种,忙不过来便租给别人种了,眼见劳力都回来了,又陆续全要了回来自己种。桃花不得不经常下地干活,任劳任怨,像牛马似的。这与她原来家境上下相当,大体是相同的,很多细节多有不同之处,时间一长,也就跟着看会了、学会了。
不过,现在已是腊月年尾了,该种的都已种下了,时间比较清闲,只需要在家忙过年的事了。婆媳俩的关系溶恰,天天在家里自己动手做些过年吃的东西,说说笑笑,无事不谈,相互照应着,亲如自己身上掉的肉。
自己做的那些东西,终究赶不上市场上卖的过年货,一是外观不好看;二是吃起来只有一种纯朴纯香的淡味儿,赶不上那些东西味道浓厚,做工精细,摆在桌面上一点也不体面。不管如何?是穷过,还是富过,总得准备一点才是。婆媳俩时常盼望着,希望全寄托在他身上,今年这个年意义非同寻常,不仅是一个全家团圆年,还多添加了两个人,一个是满意的媳妇桃花;一个就是桃花肚里将要降生的小生命,何不庆贺一下?不至于又过个苦涩的干年吧?
他回来后,很快就和当地的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在一起,几乎很少呆在家里,就只是在农忙那几天,帮着在田地里是搞不是搞的,懒洋洋地干了几天,感到吃亏了,仍下锄头说走就走了。更过份的是,他伙同那些小混混与那些打扮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女孩子搂搂抱抱,在村里、在集市上招摇过市,游手好闲。
一些闲言碎语自然传到桃花和他娘的耳中,说他是地痞无赖,在外面养了一大群妖精女人,夜不归宿。桃花独守空房,岂能不明白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耷拉着耳朵,任凭他在外面鬼混,任凭别人说三道四。再说,桃花拿他没办法,他娘也无可奈何,他已经是那么大的人了,谁也管不了,来去自由,他娘只好给桃花说好话。她怎料到他是这样的伪君子,使终弄不明白一个人在两个不同的场合下,怎么就如此伪装成好几种人,真像戏曲中有变脸似的。早已心若止水,想到这是人的命啊,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老鼠只会打洞,就认了这个命吧,他不在还过得安逸自在。
一天深更半夜,他醉熏熏地赶回来,又是摔门,又是搬茶杯、拖椅子,在屋里弄得很大的声响,把桃花吵醒了,知道是他回来了,也懒待起床饲候着,听见他娘起来端茶倒水,热水饲候他洗澡,边忙还边喋喋不休地吵骂着,只有他娘的声音,没有听见他吭声,吵闹好一阵子才渐渐地平静下来。
突然,又是一声响亮的摔门声,还有他娘在那边屋里的吵骂声,叫他轻点开关房门。桃花感到他推门进来了,跌跌撞撞地走动着,也不去理他,他站着望着睡在床上的桃花,十分迷人可爱,顿时淫心大发,嘴里胡乱叫成一团,边走边快速地脱下衣裤,几步走到床边,掀开被子,他整个冰冷的人带着一股浓浓的酒气,敏捷地钻进她的被窝里,紧紧地抱着她。她整个心全被他凉透了,拼命地挣扎着,语轻言重地说:“你疯了,还想不想要你的娃子?”
当他听了这话,这才松开她,骂骂咻咻地说:“贱人,你让老子弄一下就不搞,还拿肚里的娃子当挡箭牌,晓得是哪个的野种?今儿老子不打死你。”说着就又掀开她的被子,让她赤身裸体的晾着。
“你打,你打,你自个把你的野种亲自打死算了,省得我生下来帮你照顾,你骂我,那我怀你的娃子又是啥东西?你又是啥东西?”她在寒冷的夜里挺着隆起的肚子,一动也不动,摆在他眼前让他打。
“今儿算你狠了,老子等你把肚里娃子下下来,看你拿什么要挟我,小贱人,到时候有你好看的。”他全身上下光溜溜的,从床上溜了下来,在地上捡起衣服穿好,嘴里又不干不净地骂着,摔门向漆黑的夜色走去。
她躺在床上满泪盈眶,伤痛不已,后悔莫及,当时没有听爹娘和舅舅的话,嫁给这样一个人面兽,以后还怎么活下去。相隔如此遥远,回去身无分文,没脸面回去,也回去不了了,还是慢慢熬着,等到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越想越伤心,不由地放声大哭,把枕头打湿了一大片。
他娘在那边西厢房里刚睡下,就隐隐约约地听见争吵声,在心里骂着不争气的儿子,躲在被窝里悄悄摸眼泪。没过一会儿,吵声越来越大,尽是他儿子的声音,不得不坐视不理,正起身穿衣服,又听见他开门出去的摔门声、脚步声、骂声,这才在床上大声嚷着说:“你要死哪里去?半夜三更地死回来闹,闹得咋叫人安宁,好好的一个媳妇,刚过门就被你弄得哭哭泣泣的,让别人咋留的住?看你再到哪去找。”来到大门口早就不见他的身影,双手扶着大门,望着漆黑的夜,又大声说:“你死出去了再别给老娘死回来了,省得我们操心。”说着关好门,正准备返身回去睡,听见东厢房里传出她伤痛的哭声。
她刚推门进去,却又听见她哭诉着要死要活,还要回老家去,心里不由地大吃一惊,快步走过去,在她身边的床沿上坐下,用手帮她擦眼泪,自个也泪如雨下。抽泣着说:“闺女,快甭说那些傻话了,你想开点,不要跟他计较了,他今儿是个酒疯子,没有一句相信的真话,酒醒了就好了,有娘在,娘给你做主,回头我再收拾他,看在我这张老脸的份上,看在你肚里的孩子份上,你就再听我这一次了。”
每次都是这样,儿子做错事,娘跟在后面收拾残局,说尽一切好话安慰,像哄小孩子似的,抱着她慢慢入睡,一直陪着睡到天亮,等她睡熟了才起床做事去。
这个时间没有谁打扰她,让她在美好的睡梦中,回到老家见爹娘,又回到那个如梦如幻般的桃花园去,忘记曾经所有伤心的事,超渡自个的灵魂,潇洒地得到解脱,睁开眼睛又是一片明天的艳阳天。
在背地里,他娘肯定又给他苦口婆心地上了一课,以后对她逐渐好了一些,过年不仅办好办齐了过年货,还给她从头到脚一身新,使她感到无比欣慰。
新年到了,这个月只有二十九天,他陪在屋里,屋前屋后屋内全都重新收拾一遍,在大门上贴大红的吉祥对联,还在门楣上挂上两只大红的灯笼,大门两侧的房间窗户上贴窗花纸。房子角角落落,处处洋溢着节日喜庆的气氛,衬托的格外鲜亮明媚,是前所未有的。
在厨房里,婆媳俩一早就忙碌开了。桃花今儿要掌勺大显身手,舍不得穿刚买的新衣服,只穿着一套最普通的旧衣服,围裙上灶,像个指挥家似的,让锅、勺、碗、盘、碟、瓢发出各种不同的响声。
这时,他一个人忙完那些,来厨房帮忙摘菜,她忙中偷闲地说:“这不用你这个大老爷们管,你忙了这一阵子,也该去好好歇息一下。”
“得了、得了、你忙你的,我做我的事,我们俩相安无事,真还没见你这样手忙嘴也忙的人。”他笑着说。
“桃花,他反正是闲着无事,愿意帮你做事,就让他干吧!”他娘插进话说。
“哎!时代变啰!娘怎么喜欢姑娘了。”她慢慢地说,把语气拉的长长的。
“那我如果生了一个儿子,娘肯定就不喜欢啰。”桃花很风趣地接过话说。
“如果是儿子,娘不喜欢,我喜欢。”
“如果是姑娘呢?”
“这个……这个,不可能是姑娘,到时候再说吧。”
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个假如,被桃花突然问起,一时吞吞吐吐地答不上来,随变说些冠冕堂皇的托词。他娘忙补充着说:“姑娘儿子都一样,我都喜欢。”看见他俩合好了,心里暗暗地高兴。
吃团圆饭时,他硬要桃花换上那套新衣服,这才开席吃饭,每人面前放了好几个杯子,又是饮料,又是啤酒,还有用专门的杯子喝红酒,都倒上了。他在外面燃放一挂鞭炮,一盒冲天炮,在激烈的鞭炮声中,举杯同饮,风风光光地度过一个愉快的新年。
此刻此景,在这浓烈的节日气氛里,桃花驻景伤情,怎不思念远方的爹娘,把泪水流到心田里,伴着美酒佳肴一起吞进肚里,借酒消愁,第一次喝点小酒就人醉心醉,一起醉得不省人事,睡到正月初一才苏醒过来,跟着他走亲串户拜年,或在家里招待来客。
在正月初四这天下午,他哥哥一家三口人,出奇不意地回来了,只有桃花一个人在家,并不认识他们,经他哥哥自我介绍,方才明白他是多年出走在外的哥哥,既然自报家门是一家人,就应该热情款待。不过,她很纳闷,从来没有听他和他娘说起过,又上下打量一番,长相挺像相的,便把他们三人请进屋里坐,找烟上茶、上果盘,招待好了,就去找自家男人回来。
他在旁边邻居家赌博打牌,火气不错的,正在兴头上,桃花闯进来说他哥哥他们回来了。他心里一愣,有点不相信,冷森森地问:“是他吗?你晓得?”
“是他自个说的,我看他和你长得挺像的,还带着老婆孩子,正坐在屋里等着,你是不是要回去一下。”桃花娓婉地说。
“娘在屋里吗?她晓得不?”
“不晓得。她好像到那边串门去了。”
“那你先回去别理他们,也别告诉娘,我赢了这一局就回来收拾他们。”
桃花看着他聚精会神,也就不再多问了,听他说话口气不对,很不受他的欢迎,边走边想,疑惑不解地回到家中,坐在一旁陪着说话聊天。
没过一会儿,他出现在大门口,他哥哥主动地站起来打招呼,他却横眉冷对,说:“哪个叫你回来的?”
“我……我不正是回来看你和娘的。”他哥哥话还没有说出口,一脸的歉意先就表现出来。
“狗屁,狗屁不通,你还有脸回来,是不是想看我们死了没。想那时爹出事了,丢下这个乱摊子,你身为爹的长子,应当毫无理由地撑起这个家。你道好,是怎么绝情无意的,只顾自己快活,撇下我和娘,第一个拿脚先溜了,我没有你这样的哥哥,这时天色还早,你请自便,我不留你。”他侧身站在门口,伸出右手示意请他们出来。
他哥哥无话可说,和他老婆相互望了一眼,牵着孩子走了出来,走到门口站下来说:“弟弟,我承认我错了,对不起你和娘,更对不起这个家了,人无完人,谁能无过?你就给我这个恕罪的机会吧。”
“那还要看看是哪样的错,不是每个错都有这个机会的。”他把脸别到一边,看就懒待看一眼。
“你说说看,我并不是错的无可救医,咋就不给我这个机会呢?娘在哪里?我跟她说好了。”他哥哥说。
“这我说不给就不给,娘是不会认你的,你别指望了,死了这个心吧,快滚!”他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桃花站在一旁不知所措,感到十分难堪,就好像是她做了对不起人的事,突然联想到自已,也同样是做了背亲弃友的事,若有机会回去的话,是不是也会被亲人扫地出门?实在难得预料,不敢去想,不由自主地说:“永强,你……”
“这是我家的事,你少管,滚一边去。”他一瞪眼,一声喝斥,把桃花的话全吓进肚里去了。
他哥哥很伤心,掉了几滴眼泪,哽咽着说:“那好吧,既然娘就如此这样,我无话可说。”他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行辛酸泪,走在最前面,他的老婆带着小孩,咕咕唧唧地紧跟了上去,慢慢消失在路的尽头。
他走进屋里,发现桌子放着一大袋子礼品,里面有烟酒,副食等别的东西。他问桃花这是咋回事,桃花如实说是他哥哥刚提来的。他便把桃花麻烦了一顿,怨她不该像上大人似的招待,不该把那些东西留下来,提着那袋子东西,扔出了大门外,又继续去打牌了。
桃花感到很委屈,在背后发着脾气,觉得他太不可理谕,他哥的东西是他自个送上门来,被他赶走了,忘记把东西带回去,凭什么把气出在她身上,家里来了人,凭什么又不能招待。她正在为这事愤愤不平,他的娘回来了,在门外就喊着她大声问,外面扔的东西是咋了,进门一看桃花的脸色很不自然,问她也不回答,还以为又是吵架了,开口咒骂自个儿子,替她出口气。
邻居家一个九岁的小男孩,先正在门口玩耍,目睹了事情的全经过,这时又听见吵闹声,跑过来看热闹,才多嘴多舌地说出真相,又在桃花口中得到证实,又气又急,把他骂得更凶了,马上跑着追了出去,追赶了好几里路,总算是赶上见了一面,原地站着说了很多关心问候话,很多抱怨的话。他娘坚持要他们回来,他和弟弟水火不相溶,之间的矛盾还没化解,那是弟弟的房子了,娘肯定说不上话了,哪有再回来的理,简直自讨没趣,只好考虑再三后,推辞说改天再来看望。眼见快天黑了,便依依不舍地,一步几回头地分别了。
天快要黑了,桃花看见娘还没回来,便关上了大门,拿着手电筒接了一半的路程。回来路过自家门口,他娘把那袋东西全捡了回来,坐在门口一阵阵撕心肺腑的嚎啕大哭,控诉着他的种种不是。桃花无法劝说,便由她自我发泄。而他在旁边心安理得地打牌,全然不放在心上,连别人都看不惯,劝他回去看看再来。
常言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春节完之后,他又回到原来的样子,仍然在外面混吃混喝,无所作为,足不落户,很难在家里找到他的影子。
桃花婆媳俩早已习惯了,只当没有他的存在,照样可以吃饭干活睡觉。他娘在劳累时,遇上烦燥的事,偶尔咒骂他几句,解一解心头的气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