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与尝微从竹海连夜赶回,便马上被秦盛带到凤姑娘的鸣凤院。
鸣凤院里栽满了高大梧桐,枝叶遮天蔽日,皆是秦楼楼主秦殇命人种植。某日,秦楼二位领主立于树下,二人言:
问之:何故择此木而植?
答曰:凤翱翔于千仞,非梧不栖。
鸣凤院风景依旧,只是居住之人已非昨昔。长歌轻轻推门入内,青瞑正在灯下习字,细细的小篆文,抄满了一张竹简。
碧落在一边研墨,见长歌,微微行礼便安静退出,经过他身边时,眼里是止不住的担忧。
青瞑放下笔,凝望立在身前的长歌,怎一个美字了得。
“披发长歌揽大荒。”好似唏嘘不已,青瞑开口带笑:“真的很想看看长先生一袭白衣行走于漫天细雨里的样子,那该是有多辽阔。”
状似赞美,实则疏远。长歌不能应答,唯有满眼心伤。
青瞑叹了口气,上前握住他的手:“他的手从来都不会像你的一样温暖,而一个连自己都暖不起来的人,该有多可怜。所以,我要守着他,上天入地,我会是第一个挡在他身前的人。因而,长先生,你要帮助我。”
长歌静静听完,不置多词,只有一句:“凤姑娘要长歌如何?”
“武功。我要你教我武功。”青瞑坚定:“长先生虽是医者,但武功之高不在秦殇之下,而且你是我父亲的弟子,那你的武功与我的武功一定同出一门,我再学习便能事半功倍。”
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选择了你。一句话,干净利落,清清楚楚。
长歌心里有一股冰凉的东西缓缓滑过,眼前女子终于如从前一般决绝。伤极反笑,长歌执起她的手,温柔如昔:“好。”
长歌笑容倾倒众生,青瞑心中如千刀剐过,疼得万劫不复。这样的人,自己都要伤害,该下地狱。可如果不伤害,他怎能重生。扪心自问,最不忍的是什么,最不忍的就是看着长歌背负着歉疚不断的付出,所谓赎罪之路遥遥无期,耗尽了这个男子如风般的血性。更悲凉的是,他这样的付出,居然给了一个陌生的灵魂,而不是他执念所在的那个绯色倩影。而她,唯一能给他的仁慈,便是放过他,代替凤姑娘放过他。
“等到我能独立的扶助秦殇,我就给你自由,长歌此生不欠苏青瞑任何东西,我们两个人之间所有恩怨,随风而逝。”
青瞑反手与长歌十指交握,这是誓言,如磐石,如蒲苇,经历万年仍不可摧折。长歌温柔的脸像清澈的流水,水流透彻而缓慢,无论多么痛苦的事,在这里面都会像掠过肌肤而去的鱼群。这样的人,应该要有更好的女子去守护。
两人默默相望,彼此都是眉目带笑,但却都能明了对方心中有疼痛在呼啸不休。
笑到泪落,青瞑与长歌紧紧相拥。
长歌,这是我代凤姑娘给你的补偿;长歌,不论逝去多少时光,可是,请你记得,请记得今日的誓言;请记得我们曾执手为盟;恳请你记得,无论是谁为了谁,都要往幸福的方向走,让生命如繁花盛放,满溢香浓。
屋外,尝微静静的等着长歌。看他面色白得近乎透明的出来,上前一步揽住他,满眼的疑问。长歌抬头看着院子里的梧桐,对尝微说:“凤凰要开始浴火重生了,而我,就做那一把烈火吧。”
--------------------------------------------------------------------
当一个人下定决心做一件事,往往就会做得特别的好。青瞑的武功在长歌的指导下突飞猛进,人若脱胎换骨般截然不同。秦殇默默地看着她努力,看着她倔强,不去阻止,只是放手让她去做。秦楼所有的事务,她要管多少就是多少,她想知道什么总会如实相告,一如当年初遇时。
当炎炎夏日来临,睡莲卧满湖水之时,秦始皇嬴政终于结束了他漫长的出巡,回到咸阳阿房宫。为了欢迎皇帝归来,举宫大庆七日,执事的官人正在一旁禀报具体事宜,皇帝却突然不耐的冲回寝宫大发脾气,末了,终于喘口气,阴恻恻的对一边抖得筛糠般的赵高说:“召秦楼凤姑娘。”
当赵高连滚带爬的跑到秦楼时,青瞑正坐在鸣凤院边的小水池边发呆。水池里的睡莲半开,懒懒的卧在水面上,随风慢慢的舒展筋骨。
赵高清清嗓子,正准备开始读圣旨,青瞑却凉凉的开口:“赵大人,别来无恙啊。”
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赵高干涩的应了句:“多谢凤姑娘挂念了。”
“我是很挂念你啊!”青瞑的声音有些飘忽,慢慢站起来面对着赵高笑:“赵大人的迷魂香的滋味我还记忆犹新呐!”
“这……”赵高语结,正主已经发难,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呢?
“赵大人来此是有事吧!”长歌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吓得赵高又是一激灵。
“是啊是啊!皇上召凤姑娘进宫!”一口气说完,赵高才长舒一口气。正事做完,下一步便可开溜。
“瞑儿,你要去吗?”长歌有些担心:“我陪你一起去吧。”
青瞑摇头:“我自己去。”不想再把你扯进来了。
---------------------------------------------------------------------------------------------
阿房宫,的确是一座伟大的宫殿,五步一楼,十步一阁,这样峥嵘的气象,才包揽得下开国帝王的宏愿。
青瞑被领到一个巨大的湖泊前,嬴政卧在湖边树荫下的软塌上,怀里抱着的赫然正是那日放青瞑出宫的融姬。今日她穿着湖水蓝的宫妆,乌黑长发洋洋洒洒的垂落在嬴政半裸的胸前,更显得人清丽脱俗,惹人疼宠。她一见到青瞑,美丽的大眼又瞪得圆溜溜的,满是疑问。
“凤姑娘,你还要这样盯着朕的爱妃看到何时?”嬴政随手挑起一杯酒给融姬灌下去,他不是怜香惜玉之人,呛得融姬小脸通红,却又优雅的替她擦去唇边酒液。
“不知皇上召我进宫有何吩咐?”青瞑低头状似恭敬,只是不愿去看他。
“朕在出巡的路途中,遇到了不少有趣的事情,只是凤姑娘却不能在一旁观赏,真是可惜得很。”嬴政瞟了青瞑一眼,眼里有一丝狠,一丝爱,一丝恨,一丝伤。这个女人,居然敢自作主张的跑出宫去,害他整个出巡的日子变得烦躁不堪。自她受伤失忆之后还真是很有趣、很有挑战性了!那他还真想好好的和她玩一把。自此后,他的对手不仅仅有那个男人,也包括了这个让她头疼不已的女人。
“朕回宫后会有一次大的宫庆,届时所有的文武百官都会在这莲池边与朕一道共赏美景,朕希望凤姑娘和秦楼主能来。”
青瞑有些诧异,不知嬴政到底打的什么主意:“皇上,宫庆之时都是各位王公贵族和大臣们在场,我和秦殇都不是臣子,又怎么能来呢。”
嬴政貌似无心:“只要你们愿意做官,那朕随时都可以给你们官做啊!只要不是做皇帝,三公之列的丞相、太尉、御史大夫,想做什么都行。”
“皇上说笑了。”青瞑叹了口气,秦殇所期望的自由其实还很遥远,嬴政从来都没有要放手的打算。转眼看那满湖已经怒放的红莲。真是奇怪,明明秦楼的睡莲刚刚吐出花苞,为什么阿房宫里的莲却艳得如同烈火。
嬴政走下卧榻,缓步踏下湖边,顺着青瞑的目光,看那辽阔的湖泊出神。
“瞑儿,知道为什么朕的睡莲会开放得额外的早吗?那是因为朕想要看看你站在这莲池边的样子。朕觉得,这红色的莲很配你。就像火一样,明艳美丽,却可灼伤人的肌肤。”
“皇上觉得受伤吗?”青瞑自言自语:“皇上的伤有很多人去安抚,可是我们这样的人,如果觉得疼,就要学会自我复原。”
“你这是在求朕别再伤你们?”嬴政挑眉:“可朕不打算终止游戏,朕才刚刚玩上瘾,怎可放过。”
青瞑垂下头,眼里依稀有一抹水色滑过。嬴政不忍,上前揽住她:“朕想要告诉你,只要朕愿意,就算是违背天时那也未尝不可。所以你不要再挣扎,朕可以对你好,让可以让你下地狱。”
青瞑在他怀里,只是觉得无边的疲惫。因为不论自己怎么努力,都不知道要怎样来和这个权倾天下的王来斗。能有什么?能拿什么来赌?
“皇上,宫庆时瞑儿会来参加。”青瞑退开一步。
他是皇帝,他要玩,那就玩;自己玩不起,却可以顺着他的意思步步为营,就像是下围棋,不知道下一步对手会有怎样的走法,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谁胜谁负,还不是定数。
一边软塌上的融姬睁大双眼看着湖边两人,突然觉得很冷,还有一点伤心。她摇摇头想,自己是不是该再长大一点,来明白皇上是怎么了。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