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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闺步步相随唱
婵娟也是夫妻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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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新娘不是旁人,竟是赵幼娘!
赵幼娘此时也认出了眼前跪着的人是李秋歌,连说了几个你字,神情激动、不能自持,倒头扑在秋歌怀里,抱着她泪如泉涌,声音呜咽再说不出话来,只将头埋在秋歌颈侧。
李秋歌跪着抱了赵幼娘一会,只觉得颈窝处湿了一片,心中激荡这才平复下来,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声:
“幼娘姐姐,你还活着?”
怀中人也不抬头,轻轻嗯了一声,李秋歌又在她耳边悄悄地道:
“姐姐,你还像小时候一样唤我一声秋儿好不好?”
赵幼娘抬起头来,近在咫尺,泪眼盈盈看着李秋歌道:
“秋儿。”
李秋歌听了这一声唤,又怔怔地瞧着赵幼娘有盏茶时间,这才慢慢地将她扶到床上坐好,自己复又跪下,冲赵幼娘连磕了三个响头。只唬得赵幼娘也连忙也要跪下,道:
“你这是何意?”
李秋歌却将她扶住了,不叫她跪,正色道:
“我欠姐姐一条人命,就算磕十万八千个头都不足以赎我之罪,只能拿命来赔。可如今,这条命我是拿不出来的,只能给姐姐行个大礼,让我心中安宁些。”
赵幼娘听了这话,又哭起来,一边摇头一边将李秋歌扶起,拉她同坐在床上,道:
“说什么赔命不赔命的混话,如今我不是好好的。说起来,其实……其实是我害了你和欧阳公子。”
李秋歌奇道:“这话从何说起?”
赵幼娘道:“那日两家赌射,是我在彩楼之上被曹二看到,引得他见色起意,又输了比试,这才起了歹心,害了你和欧阳公子。”
李秋歌知道幼娘心思细腻,这是又认了死理,便轻轻拉了幼娘,将她的头放在自己肩上。一只手携了她的手,另一只手轻抚她后背,柔声劝道:
“此事乃是曹二心术不正,和姐姐没有半分关系。再说,罪魁祸首是曹国丈,他总不会是因为姐姐的原因才害我们。曹国丈自来气量狭窄,他害欧阳家乃是为了和他家争一口气,就算姐姐丑若嫫母,曹飞也是一样行事。姐姐千万莫将此事放在心上。”说完又想起幼娘投湖,接着道:
“说起来还是我对不起姐姐,当初让姐姐代嫁,原本是以为你中意曹公子,谁想到姐姐并不喜欢他……”
赵幼娘忙分辩道:“我跳湖和喜不喜欢曹公子并没有关系,实在是为全你节义。”
李秋歌轻笑了一声,道:“那些虚名又有什么要紧?活着才是最要紧的。姐姐今后千万莫再做如此傻事。”说到这里,自己一直想的一番心事不由自主说地出了口:
“姐姐,自从我知道你投湖的消息,没有一天不在想我错在了哪里。想来想去也只有一处错了,就是我没有明明白白地问你心意,而是凭自己胡猜,这才害你投湖。所谓甲之熊掌,乙之砒霜。我觉得让姐姐代嫁是对姐姐好,才害得姐姐投湖;姐姐觉得一死以全节义是对我好,却让我郁结难解。可见,无论什么事情都是说开了才好。从今后无论何事我都不会再瞒着姐姐,无论何事都会和姐姐商量。姐姐有了什么事也要直接告诉我,可好?”
赵幼娘道:“好,今天起你只有我,我只有你,有什么话只管直说,再不猜来猜去。”说道这里,突然想到一事,正色问道:
“我素知你有大才,得中状元也不是什么难事,可你怎么还敢来太师府招亲?若今晚洞房之中不是我,是真的穆小姐,你该如何是好?”
李秋歌本以为此事可以含糊过去了,却不想幼娘突然问了出来,只好支吾答道:
“也只有好好的求求穆小姐,如同刚刚跟你说的,将欧阳家少夫人的位子让给她也就是了。”
赵幼娘道:“洞房里的一番话,连我都哄不了,如何能哄真的穆小姐?你刚刚还说再不骗我的。”
李秋歌本不欲说,听了她这话却只得悠悠地道:
“好好求她的话是真的。只是若穆小姐不答应……我原以为你死了,就……就算下去陪你了……”
赵幼娘听得她竟存死志,厉声道:“你怎可如此!你方才还跟我说命最重要的!”
李秋歌见她真急了,忙道:“方才之前我是那样想的,方才之后见你没死,自然命是最重要的。”
看幼娘还要再说,秋歌顾左右而言他,道:
“往事种种都已过去,现在你我都活着就是老天保佑,伤心的话也莫再说,姐姐说说是如何当上这相府小姐的吧。”一边说着一边放低了身子,抬了头,一双杏眼莹莹润润地望着幼娘,脸上做出求饶的表情。
赵幼娘从小就受不了她这幅做小伏低的乖巧模样,心中立时软成了一滩水,也忘了怪她,老实答道:
“当日我投入湖中就晕厥过去了,再醒来时便被人救上了一条官船。原来是义母从家乡返京,途中将我救下。她问我是如何落水,我不敢说实话,只说是家中哥哥逼我与富商为妾,我坚决不允,这才在新婚之夜投湖,以全节志。也亏了我在湖中漂流许久,否则就凭曹家准备的华丽喜服,义母也不会相信的。后来义母跟我说,她是太师夫人,家中只有一子,十分相要个女儿。儿子穆振林去了中都为官,家中的媳妇想随夫上任,却要在京照顾翁姑。偏巧她在江中救了我,爱我节烈志气,合了义母的眼缘,义母便将我认为义女。这样留我在京承欢膝下,嫂嫂便可随夫上任照顾哥哥。于是我便改名穆婉华,随义母进京来了。到了京中,义母生了一场病,我衣不解带照顾义母,被中宫太后所知,得了个贤孝的名儿,这才有抛绣球招亲的恩旨。”
李秋歌听完叹道:“原来姐姐竟有这一番奇遇,可见苍天有眼。”
赵幼娘又问李秋歌如何来到京城赴考,得中状元。秋歌便把和荣兰一路之上的事拣有趣的同她说了。说道临清县,突然道:
“原来穆兄就是穆太师之子,你的大哥!我在临清时就见过大哥,还多多承蒙他的教导。说来那时穆大哥就跟说说过家有幼妹,有许我之意,却吓得我当时就走了。如果早知你就是他的妹子,我便早拿了他的信来应昌了,也好早与你相会。”
赵幼娘道:“想来是那时你我缘分未到了。又或老天还要给你别的机缘,不叫你早来应昌。”
李秋歌点头道:“姐姐说得极对!若我径直来了应昌便遇不到义父了。”
说罢又把遇到黄庭生的事讲了一遍。说到明德楼的比试时,更是着意说得一波三折,听得幼娘一颗心忽上忽下,又说了如何认了义父,黄家生活如何富裕奢侈。待说到自己如何推脱了两位姨娘时,秋歌玩心忽起,倒了两杯酒,递给幼娘一杯道:
“夫人,你相公年少英俊,引得不少闺中女娘思念,还不快快同我饮了合卺酒,成了好事,免得我被他人勾走。”
幼娘红着脸啐了一声,却也接了酒和秋歌共饮合卺。幼娘本无酒力,只喝一杯就霞飞娇腮。本应是十分的颜色,却因刚刚哭过,两只桃儿一般的眼睛生生损去了五分。秋歌见她仿佛兔儿一般,更加有心逗弄,索性牵她走到妆台前。
看着镜中映出的两张如花娇颜,秋歌唱道:“宵同梦,晓同妆,镜里花容并蒂芳,深闺步步相随唱,也是夫妻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