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卢隐那天一早下了场大雨,她走进卢家前厅时浑身狼狈,但卢隐却轻易接受了即将娶陌生女人为妻的事实,还邀她去赏花。卢家的花园很大,中间有个大湖,湖心假山高出平地数丈,顶上建了凉亭,自凉亭上俯瞰,大湖四周花团锦簇美丽非凡,若再将视线放远,卢家内院中葱茏的绿意也能尽收眼底。
“其实我并不想娶妻!”挥退了婢女侍从,卢隐负手立于围栏前方,似远望他处,话却是对她说的。
她慢了半拍才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想了一想,也起身来到围栏前与他比肩而立,这才发现卢隐邀她赏花的用意——凉亭外花木矮小不足以遮蔽视线,在保证所有人都能看见他们的同时也防止了有心之人藏身于外偷听,而杜绝有人偷听的可能性后,他自然想说什么都可以。
“你没有话想问吗?”没听见她回答,卢隐偏头看她。
“我在听!”
卢隐一怔,继而失笑:“好!我不想娶妻,却不能不娶,只要你愿意演完这场戏,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事成后,我要离开!”
“成亲后我会迁居他处,这不成问题!”
“还有,我要钱!”
用力睁开眼,路平盯着陌生的床顶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做梦了。叹一口气,她试着挪动手臂,无奈努力了半天身体还是如千斤重担,只好又闭上眼休息。
现在想想,她竟然一直记得卢隐听到她开口要钱时的惊讶神色,不过那时的他大家主事风范十足,惊讶过后仍爽快地答应下来,若是现在,碰上她那种不冷不热近乎无礼的态度,他大概只会发火……
“喀拉”一声,有人推开了门走进来,路平努力转动全身上下唯一还灵活的脖子看过去,见进来的居然是卢隐。卢隐见她睁着眼,显然也有些惊讶,然后很快地转身出去与门外的人说了几句话才又进来。
“多谢卢爷救命,恕我此刻不便行礼!”就这么对看着不说话实在奇怪,但卢隐就只是一直看着,路平只好先开口。
“你不是打算这样糊弄过去吧?”卢隐还是一直盯着她,“你是女人,却在娄江县衙中以男人的身份听差,你当我会坐视不理?”
路平失笑:“卢爷这样说话,比我们大人还有威仪!”
卢隐握了握背在身后的拳头将快蹿上来的怒火压下去:“我猜上官大人应当知情!”
路平敛去笑,终于发现今日的卢隐与平常有些不同,于是正经答道:“各人有各人的难处,上官大人只是体谅我,卢爷何必非要刨根问底?”
“我总得知道自己到底救了个什么人!”
路平想了想,道:“好吧,我与你做个交易!”
卢隐微微皱眉,对她这种谈生意般的语气十分反感,因为这让他觉得自己像娄江城外的那帮山贼:“说!”
“请卢爷派人到娄江县衙走一趟,若上官大人无事,请向他讨封手书让我放心,若已经出事,我要知道他是死是活,身在何方!”
“从这里到娄江,一来一回最快也要半个月!”卢隐眯眼。
“我不会趁机逃走!”
“我不信!”
路平因他过分的直白一怔,笑道:“卢爷真不客气!”
“好说!”
“我身上那块盖有娄江正堂大印的腰牌应该在卢爷手上吧?”
“……好,我信你一次!”
“喀拉”一声门又开了,这回是卢韬端药进来。卢隐等儿子走到床前,伸手接过药碗就要喂她。
“我认为这事让女眷来做更好!”路平婉拒。
“你在外人眼中是男人!”
路平又怔了一怔,侧着脸将视线尽量下移,很确定身上衣服的布料与先前那件不同。
“小少爷,见到云儿的时候替我谢谢她帮我换了衣服!”
卢韬有些为难,似乎想点头,但最后摇了摇头:“云儿见血就晕,衣服是爹给你换的!”
路平有种天要亡她的感觉,怎么也料不到平常看来很是伶俐的小男孩会选在此刻犯傻。
“韬儿,去看看云儿和靖保回来没有!”卢隐偏过头不看她,像是要掩饰自己的尴尬。
“是!”
卢韬走后屋内又安静了许久,最后还是路平先说话:“江湖儿女向来不拘小节,卢爷也不必过分介意!”
卢隐立刻有些恼羞成怒,回头瞪她:“你是女人!”
但路平只是云淡风轻地反问他:“女人又怎样?难道卢爷打算娶我?”
卢隐一愣,随即气冲冲地丢下药走了出去。
是啊,女人又怎样?不论路平是男是女,她都只是个无可救药的污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