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女儿来看您了......」虽然十年未见、天人永隔,但体内的血是一般的、背负的使命是一般的,赵灵儿根本不须考虑、不须多加确认,便能肯定眼前的石像,就是自己的娘亲~李逍遥口中那位,早在十年前便与水魔兽同归于尽的娘亲。
赵灵儿话才说完,一尊原本该说是『平平无奇』的石像,竟然便发出微弱的蓝光,映在赵灵儿眼中......不,该说是全族人眼中,那尊石像变了,变成一位身披红袍,手持蛇头杖的美貌妇人。一旁的李逍遥不禁轻轻惊呼一声:「巫后娘娘!」
蓝光中的妇人似通灵一般,对着李逍遥微微一笑,似是嘉许他达成『十年前』自己的无理要求,跟着便向赵灵儿道:「灵儿......我的孩子......你能回到这苗疆来,真是辛苦你了。女娲族代代一脉,现在这个责任,便要落到你身上了。」「可是......娘......」赵灵儿千里跋涉,几度性命不保,终于见到自己的娘亲,泪水几欲落下,纵然为妖为神,心里对亲情、爱情的观念,并与一般常人无异。直到了白苗族内,她明白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她没有流泪的权利。但是诚如方才对阿奴所说的一样,她对着自己的娘亲,丝毫不必隐瞒心中的不安,直接说道:「我真的......我真的办不到......我没有办法像您一样......」
巫后笑了,笑得很甜、很和霭,一点都不像一个已死的人,她对赵灵儿道:「你不是已有体悟了吗?你办得到的,你体内有着我们女娲一族的血,祂会告诉你该怎么做。你的压力也不必自己承受,你有一个爱你的丈夫,我相信他,他将会帮助你,这个责任,也是你不得不受的。」赵灵儿低下了头,微微回首,但见李逍遥志定神坚,似乎也是对自己有着无比的信心。只听巫后又道:「傻孩子,你要和娘一样相信他,也要相信自己,我已经死了,帮不了你什么,这些东西留给你罢,它们会对你有所帮助的。李少侠......」突来的一声呼唤,李逍遥已明白了巫后的意思,将自己的左手握紧了腰间无尘剑柄,对巫后点了点头。巫后微微一笑,然后,消失。
赵灵儿一惊,扑上前去,心志如决堤之洪、一发不可收拾,抱着巫后石像啕嚎大哭起来。虽然那石像对大理人而言,是根本碰不得的珍宝,却也理所当然的没有人阻止她,阿奴走到自己娘亲的身旁,又复像个孩子般的,紧靠在她的怀中。殿中大多数人的家眷或是十年前在南绍被害、或是在现下的恶战之中丧生,想起自己永别的亲人,个个潸然落泪。李逍遥走上前去,坐在石像台子上、赵灵儿的身旁,他很安静,因为他知道这趟旅途目的已经达到了,接下来要做的事,不必再多言,灵儿心里是晓得的。一路上她已承受太多的苦,要发泄一下,也是好的。
整个神殿似乎已听不到城内的喧哗嚣张。所有白苗族人,不论苗人汉人,心里明白,女娲已来了,战争必将终止;李逍遥与赵灵儿,也知道自己已经得到的使命。赵灵儿哭累了、哭倦了,她渐渐止了泪水,她要接下娘亲的未竟之志,眼角向旁一瞥,看到了一把蛇杖,好端端地插在巫后石像旁;一件红色的披风放在其下,成了个圈,围住了蛇杖;还有一颗蓝色的珠子,大小正好掌可盈握。虽然巫后并没有说这些东西是何用途,但也诚如其言,女娲的血告诉了赵灵儿,凭着一种直觉,她已晓得此三物存在的价值。
阿奴回头一看,也不知何时多出了这三样东西,她拿起那件红披风,将它披在赵灵儿身后。李逍遥也拔出蛇杖、拾起灵珠,一并交到了赵灵儿手中。赵灵儿任着阿奴替自己上披风,接过了蛇杖及灵珠,只略看一眼,便将珠子放进了杖头张开的蛇口之中。那蛇口原本略大于灵珠,一放进去若置之不理,非掉下来不可,但那蛇一感应灵珠入口之后,登时眼中精光大盛、轻轻合起了口,自动衔紧了灵珠,一柄平凡的木雕蛇杖、一尾平凡的木蛇,却已成为圣姑口中,五大神器之首的『天蛇杖』!唯有女娲才能使用的绝世魔杖!便是阿奴所配,自试炼窟底得到的千年鬼物﹄冥蛇杖』,相较之下也已是黯然失色。
灵珠没有自蛇口中掉落,却有另一样东西掉了下来:阿奴系好了披风带子、李逍遥交递了蛇杖灵珠,转眼之间,赵灵儿头发散落,却是那两条发带掉了下来。赵灵儿伸手将乌丝拨于身后,长已过腰、直顺柔软,有如自她头顶瀑流而下一般。赵灵儿缓缓开了口,道:「走吧~到祭坛去,我要像我娘一样祭天求雨,就不必再为了水而打仗了。」径自走了。对这她根本没来过的大理神殿,她却是了如指掌一般,下了石级之后,直朝祭坛方向走去。阿奴见赵灵儿走了,回头一看白苗族长,白苗族长明白阿奴意思,点了点头。阿奴嫣然一笑,举步欲出之际,却见李逍遥仍是呆立原地,一拉他手,道:「逍遥哥?走啊~我们也到祭坛去吧,你发什么呆啊?」李逍遥回神,道:「喔......喔,好,走吧......」和阿奴尾随赵灵儿身后而去。白苗族众族人目送着他三人身影,消失于往祭坛的小路上。李逍遥一路愣愣的望着赵灵儿的背影,短短数十丈的路却犹如比从余杭一路奔波来到云南更远,心中一股不安油然而生......
任凭李逍遥心中再多疑虑,短短一条路仍是到了尽头。祭坛台上空无一物,石阶旁立着一块石碑,碑上刻着一些苗族文字,用红色的墨水在碑上描过了一次,看起来相当清晰。赵灵儿六岁便离开了南绍,姜姥姥和灵月宫主又没教她苗文,是以她对苗文所习不多;李逍遥自然更是大字也不识得一个。赵灵儿知道这些文字对开坛祭雨必有重大用处,拉着阿奴的手,走到石碑前,道:「阿奴,我们不识得苗文,烦你念一次给我听听好么?」阿奴点头,看着碑文,开口念道:「蛇纹之姬,圣灵之身,西疆斩风魔、东海杀雷神、南山收土妖、北荒伏火怪,终以平水患,而大地重生......」
赵灵儿默颂了一次,一眼瞥见石碑上一个小孔,也不多说,便将天蛇杖一插入土,蛇头正好贴近小孔,杖上天蛇径自张口一吐,圣灵珠便滴溜溜的滚进孔中,几乎正好塞满,以人力再难取出。转头一看,祭坛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五根短短的石柱,高也不过三尺。赵灵儿步上石级,对着随后跟来的李奴二人摇一摇手,示意两人且莫上了祭坛。她是女娲族裔,她的意思对阿奴便是神祇的意思,自然唯命是从,李逍遥自也不多询问,与阿奴静立于坛台一旁。
赵灵儿自怀中取出土雷风火水五珠,依着碑文所示,将五灵珠各依顺序方位,置于石柱上端的小孔之中。只见一珠置下,石柱便隐隐发光:土褐、雷黄、风绿、火红,最后一颗水灵珠放下,更是蓝光大盛,布满整个祭坛。李奴二人在台下,已看不见赵灵儿身影,也不知赵灵儿作了些什么,但见五光直射上天,没入层云之中。
大理城中的黑苗士卒、神殿里的白苗族人,自然都看见了这奇景,一时呆得说不出话来。几个比较年长的部落长老,早先看过巫后当年祈雨,正是与此时景象一模一样,已然五体投地,盈盈拜将下去。这些个长老都是极有声望之人,他们一跪,其余族人自然也都对着光柱各行大礼。
过不多时,只听得淅沥沥几声连响,众人觉得身上似有水滴,不约而同的抬头望天,但见天空乌云密布,竟是下起了毛毛细雨!云南十年干旱,此雨一下,殿内殿外、不分黑苗白苗、妇孺士卒,齐声叫道:「女娲娘娘显灵啦!」这一叫下去,白苗族原本信俸女娲,此时全族人忽觉四肢百骸俱生了无穷力气,真如女娲降灵一般。黑苗族人却是大惊失色、只觉得眼前与自己对敌的人似乎一时强大勇敢了数倍,不禁气为之沮。盖罗娇自然知道机不可失,见族民们已是同仇敌慨、更兼得气势高涨,随即一声令下,神殿中余下的千余士兵冲杀出去,真是锐不可当。一盛一衰之下,黑苗族人发一声喊,各各四散逃命去了。原本此战黑苗倾巢而出,欲一举而下大理,精神领袖拜月杨教主亲自带兵出征,见大势已定,大理城已是囊中之物,料想神殿也是不日可下,哪知此时天降神迹,竟然下起雨来!见得麾下士兵逃窜无章,连声喊道:「不许逃!统统给我回来!」更立杀数人,以为警止,但士卒们心中恐惧,眼前白苗族人更持戟迫近,哪有人理会他一点儿?只求逃命要紧!杨教主喊了几声,不见功效,眼前雨势却更加大了,也是无可奈何,怒喝一声:「他妈的女娲!有一天我要你们灭种!」飘然而去。
不只大理城中,整个云南都下起了雨。此雨果真神力,才只降下不到一个时辰,已见竭河之中,流水潺潺、蓑草枯木,绿意盎然、积尘屋舍,一洗如新,只喜得众人欢欣鼓舞,浑忘了适才恶战。
祭坛之上,光柱射出约莫一刻钟时间,终于光芒渐退。阿奴久未见雨,自也是喜不自胜,拉着李逍遥又唱又跳。李逍遥见她欣喜,心中自也快意。光柱一退,两人才想起赵灵儿,转头看去,只见赵灵儿抬头一望,几滴雨珠落在她脸上,她低下头来,喃喃说道:「太好了......」身子一倒,竟已昏厥。李逍遥忙冲上祭坛,扶起她上身,轻唤了几声『灵儿』,不见答应,已知她又是灵力耗损无度,以致昏晕。白苗族长冒雨赶来祭坛,见此情景,十余年前她看过巫后祭雨,知道事由,让李逍遥抱起赵灵儿,领着他到家里客房安身。
阿奴忙上了祭坛,拾起五颗灵珠,那五根短柱也已不在,五灵珠散在地上,倒没缺了。回头又去取天蛇杖,只见天蛇不知何时,又已将圣灵珠衔回口中,阿奴也没功夫多加理会,伸手拔杖,哪知指尖甫触杖身,猛然全身一震,如遭电掣,丝毫把持不得。阿奴一惊,急忙收手,也不敢再试,快步跟上了前头的母亲与李赵等人。心中奇怪,想道:「那蛇杖和珠子是逍遥哥递给灵儿姐姐的,怎么他拿了都没事?还是他强忍着啊?算了,等灵儿姐姐醒了,再让她自己来拿好啦。」她却不知,圣灵珠与天蛇杖若是分开,珠子不在蛇口之中,便如一般的木杖与玻璃珠,并无特异之处,但若杖珠合一之后,便是女娲族方能使用的圣器,凡人如何轻易拿得?
这场雨足足下了三个时辰方止。这番仗着女娲反败为胜,白苗族人对女娲的信仰更是加深了一层,族内将士各也分赏。白苗族长依了李逍遥意思,下令不分族落见尸埋尸、见伤治伤,另加紧准备庆功宴及登基大会,以待赵灵儿一醒,便能马上请她复登大祭司之位。
哪知赵灵儿一眠甚沈,足足睡了两天两夜,似是要除去一身疲劳才醒。李逍遥和阿奴担心她,都是眠少食寡,终日相伴其侧。待得赵灵儿一觉醒来,李奴二人才自睡去。赵灵儿去祭坛取回天蛇杖后,静自用功,以复神力,族人自也不去吵他三人。
过了一夜,神殿庆典与即位大会都已备齐,李赵奴也养好了精神。赵灵儿先上神殿,到了巫后石像之前,略述事宜,以教娘亲在天之灵安心。回头一看,族民们载歌载舞、鼓吹乐器,好不热闹。白苗族长走上前去,躬身道:「赵姑娘,你已身披圣灵披风,持天蛇杖,此二物俱是女娲族裔、兼白苗族大祭司方能得到的荣耀,今番可教你推辞不得,必然要接下我白苗大祭司之位了。这庆典不唯祝败退了黑苗,也是迎新祭司登位之礼。」在白苗族中,大祭司主祭典礼法、族长主治安军事,一文一武,便如当时中土的三行省长官与旷骑统领一般。十年前白苗族大祭司,便是巫后娘娘,忽然不知所踪;八年前族长又于与黑苗一场争战之中,死于乱军之中,此二位均无人继得,只好由前族长结发妻子、现白苗族长撒丝暂时身兼二职,待觅得合适人选,再行让位。但撒丝做了几年族长,其治效比起乃夫,有过之而无不及,堂堂巾帼,丝毫不让须眉。此时赵灵儿既然现身,要她当大祭司,正是无可推辞、更兼众望所归。阿奴在侧,也帮腔道:「灵儿姐姐,你便留下来当我们的祭司好不好?」
赵灵儿知晓众族人心意,又见阿奴天真可爱、一付殷殷期盼的样子,此行目的已终,虽然心里极想和李逍遥赶快回到余杭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但也不忍心马上加以拒却,回头看李逍遥一眼,李逍遥明白她的意思,也示意:「一切依你就是。」当下只得道:「这......让我考虑一下......」撒丝知她心意,况且她年纪尚轻,要一时下这决定,太也不依人情,当下也不再坚持,笑道:「那也不急,你慢慢想,决定好了再和我说罢。」领她到旁边的祭司之位坐下了,在旁也为李逍遥备了座位,自己再回族长之座。
哪知撒丝才刚上座,忽然地底震动,殿上歌舞的人们也止了吹奏,虽然地震也不是第一次见了,但此时方来,实在太也不给女娲面子,心里不禁有点丧气。赵灵儿并不站起,静坐不动,眼神谲异;倒是李逍遥起身之后,身子东倒西倾的,显得有点狼狈。哪知地震未止,地底却裂土蹦出一只半身高有丈余的怪物,尚有半身埋在地下,族人此时是开祭典,并非作战,身上俱无兵刃,纵使白苗族乃是全民皆兵,但仓促之间,抗拒不得,只得各自奔逃去了。撒丝也是一时无措,精擅法术的盖罗娇也不在侧,只得求助于李赵二人了。她还没能出声请二人出手,赵灵儿眼色微微一变,轻啐一声:「土魔兽!」站起身来,道:「解决了这怪物,别给牠伤了人们!」此时地震已止,李逍遥微笑,仗剑便上。
只见土魔兽全身褐色,半身连在土中,也不知长啥样子,上半身倒是奇诡,只有一只右臂,却是无掌,臂端成鎌刀一般形状,见了也觉得似乎颇为锋锐,体形倒似一名过份高大的人。只是左胸处呈黑色,样子与螳螂所产的卵倒是满相像的,李逍遥愣了一下,想起不死之身的水魔兽,也不知该从何处下手为是。
赵灵儿也跃上前来,道:「攻左胸!」持杖攻去。但她武艺实不甚高,与此长臂怪物对了数招,已然落于下风,急切之间也施不得法术相攻。李逍遥却见了赵灵儿说要攻左,却又猛向牠右臂出杖,心中奇怪,瞥眼一瞧,牠只有一臂,挡了右侧、左侧门户大开,那黑色的『心脏』便如曝在李逍遥眼前一般,登时了然,施起『御剑术』攻其左侧。想李逍遥剑法何等精妙?又有赵灵儿缠斗,那土魔兽纵然诡怪,如何禁得?牠尚未有暇使出拿手的土象法术,已是『噗』的一声,只见无尘剑刃没于魔兽左胸,不偏不倚的插在黑心正中。
赵灵儿退开,想『风火雷水土』五象之中,冰克火、火克土、土克风、风克雷、雷克冰,便使出火象法术『炼狱真火』,此咒一施,凭空引起强大的爆炸,震荡着四周空气,土魔兽硬受了这一记,连埋于地下的半身也被连根震出。土魔兽受了李逍遥一剑,原本身在土中也恍若不觉,此时失了土助,原本狰狞的面容更是奇怖,混身扭曲。李逍遥更趁势连刺十余剑,俱是攻在黑心之上,一颗黑心几乎被他插得粉烂,这才收剑回势。赵灵儿低喝一声:「去罢!」再增火力,煞时之间,爆炸连连,肢解着土魔兽身躯。五象相克,更增威力,轰得土魔兽万劫不复,将牠的肉屑一分二、二分四,煞时影子不见。
阿奴尚未出手,只见李赵二人只花不到一盏茶时间便收拾了魔兽,心中大感叹服,自己与李逍遥合攻木道人时,也没有如斯威力,只觉得他二人夫妻情深,对敌之时,连眉目示意也不必了,便能晓得对方心思,这般境界,自己和逍遥哥恐是没机会练就的了。
李逍遥回剑入鞘,道:「这家伙一定又是杨教主那老乌龟使来的,咱们干脆到南绍去找他好了,顺道解了十年前的恩仇!」阿奴听了,甚是高兴,喜道:「好啊好啊~那老家伙上回害死我们这么多族人,又害死巫后娘娘,这笔帐定要算的。」李逍遥对她一笑,转眼之间,却看到赵灵儿神色郁郁,似有不快,心里奇怪,轻声问道:「灵儿?怎么了?有什么不妥的吗?」赵灵儿摇摇头,道:「不......没有。我们走吧......阿奴,我们去南绍,你晓得路吗?」阿奴道:「自然是晓得的,我和族里的探子也去过好几次了。」赵灵儿道:「那要烦你带路了。」回头向撒丝道:「族长,借您女儿带咱们去南绍成吗?」
撒丝原本极不欲阿奴冒大险前往敌阵,但一转念,方才已见到李赵二人施展武技,李逍遥犹能御剑歼敌,其出神入化,简直匪夷所思,有此二人在场,料想阿奴也不会有啥大碍。况且赵灵儿已亲自出言相询,实无拒却之理,当下点了点头。阿奴大喜过望,带头走了。才走没几步,撒丝又叫道:「阿奴!」阿奴回头,脸色戚然,只怕是母亲反悔,撒丝却道:「没什么,你们小心点......要不要准备一下,我叫阿娇发兵和你们同去好了?」李逍遥笑道:「安啦安啦!人多反而碍手碍脚的,咱们此去不是和黑苗族厮杀,咱们的对象只一个姓杨的老乌龟罢啦!」赵灵儿亦道:「我想顺道去看看我爹爹......总不成带兵去和他麾下相争......我们潜入宫中就是了......」撒丝听了,也不多说,只点点头。三人于是齐出大理,望南绍而去。
「呼~是时候了......」草庐之中,圣姑缓缓吐了口气,伸掌抵在林月如『尸身』背后的灵台穴上,施起苗疆秘法『赎魂咒』,比起赵灵儿的还魂咒,不仅功效胜之多矣,成功率也大上许多。过不多时,只见林月如睁开了眼,却是一动不动,双目无神,像在发呆一般。
圣姑伸二指压在林月如颈脉旁,果觉血液虽然已被金蚕王驱动,顺利循环起来,仍是无法及于其脑,如此一来,与原本的活死人殊无二致,当下把心一横,依着原来的计划,凝力于指,只见她盘坐于地,双足也没移动,竟然便绕着林月如周身不断划圆,亦不住伸指点她周身大小穴位。过得一炷香时候,圣姑已是满头大汗,头顶也冒出白烟,萦绕二人身旁。
圣姑点完了林月如全身穴位,霍地站起身来,一掌拍在林月如天灵盖上。她天灵破损极是严重,虽有傀儡虫体液补上,摸来仍是略感柔软,似乎随时会塌掉一般。圣姑这一手出得虽快,但到了林月如头上,却只是平平稳稳的置于其上,将内力聚于掌上,猛力一灌,尽送到了林月如体内。林月如本来双眼无神,任凭着圣姑在她身上如何动作,也是毫无反应,此时却是全身一震,只觉得有人瘫在自己肩旁呼呼喘气,转眼一看,却是一名素昧平生的老婆婆。林月如忙站起身来,扶起圣姑,道:「老婆婆?你怎么......这是哪儿啊?」
圣姑微笑,心想:「真是侥幸,没想到我这条老命还在!」指了指一旁的房间,示意林月如先带她进去躺下休息,林月如站起身来,才发觉自己身上竟是一丝不挂,不禁一愣。圣姑见了她神色,勉力说道:「不怕,没人了,你先扶我进去,再去穿了你的衣服不迟。」林月如甚是羞赧,但此时一事无知的,只得照办了,便先扶了圣姑入房歇下,出来整理了自己衣容,才又进去看望圣姑。
林月如走回房内,见着另一张床上睡着一名婴儿,反正心里疑惑的事多的是,也不差这一件,是故也不急着多问。圣姑见了她进房,坐起上身,道:「我晓得你心里奇怪,你过来,老太婆一件一件说与你听。」林月如点点头,到了圣姑床沿坐下,圣姑于是将她于锁妖塔内身亡、李逍遥重伤、赵灵儿损元等事说了,连剑圣带她们来此一事也一并告知,反正数十年情谊,也不怕他有见怪。只见林月如愈听下去,表情愈是怪诞,说到李逍遥取傀儡虫时,终于开口问道:「等等......老婆婆......你方才说,我死了?」圣姑道:「我知道你很难相信,但是你真的死过,不过现在又活了。」林月如摇摇头,道:「是很难相信,我从没听说过死人还能活回来的。」圣姑道:「天上地下,怕你也是头一个呢!」当下便将卅六只傀儡虫、金蚕王等物说了,跟着道:「幸得李少侠在,要自试炼窟那虫洞中取来卅六只傀儡虫,那是谈何容易,何况他又不是苗人;你道金蚕很好养的吗?那一条可花了我廿几年功夫才养成蚕王,诸事俱备,也算你命大!你是死于外伤,若是中毒什么的,我可真的没办法了。本来嘛~有卅六只傀儡虫,再加上我的赎魂咒,已经可以将你化为殭尸、依人命而行动,但是不会有生理迹象,不用饮食、不用呼吸、也没有脉象。还是我给你吞了金蚕王,再加上我六十余载的功力,才能成啊......」说到这里,已是气喘不止。
林月如略一运气,果觉体内真气澎湃,一时未能适应,其强大极是难以御使。见了老婆婆失去毕生功力,连说话调气都不自在,心里不禁甚是感激。一眼瞥见床上的女婴,便道:「那......这就是逍遥哥和灵儿妹子的孩子啰......她叫忆如?」圣姑点点头,道:「等会儿你就抱着这孩子去大理城找他们罢,然后到中原去,三天前下过场雨,赵姑娘的使命已终,你们回去之后,好好的过日子,这苗疆是再也休来的了。」又从怀里取出一本小册,交给林月如道:「想必你还认得阿娇的,不然去大理城中,随便找个人问盖将军就成了,劳你帮我把这册子交给她,我老太婆是没气力再练什么功了,只希望一身法术有个传人就好。」林月如接过了,藏起小册。一摸腰间,父亲所给的龙泉剑却不知所踪,脸色登时焦急起来。
圣姑见了她神色,指着一个架子,道:「找剑啊?别急,弄不丢的,在那架子上呢!你连人都死了,还不肯放手撒剑呢~可花了我不少功夫才把它从你掌中拿出来。」林月如赧然一笑,取下龙泉剑配上了。一旁李忆如也已醒了,却不哭叫,睁着一双眼儿直瞪着林月如瞧。
圣姑又躺了下去,丢了一把伞给林月如,道:「赵姑娘施完法没几天,最近还会下雨,别给孩子淋着了。好啦,抱了孩子去吧,出门向西,上灵山便能看到大理城,记住,别再回来了......」林月如抱起李忆如,回看圣姑一眼,却见她呼吸渐缓,已是沉沉睡去。虽然才认识她没几个时辰,心中却已是对这和霭老妇恋恋难舍,想着要留下来陪陪她,却又难拒其命,况且心中也是想见李逍遥和赵灵儿得紧,三步一回眸、五步一转头的,缓步上了灵山大理去了。
林月如道:「记得啦,但教我爹爹或孟师兄不知此事,咱们就别提起......」李逍遥笑道:「是啦~你说的便算了。」静坐了一会儿,不见林月如起身离开,不知她另有心事,又道:「大小姐?很晚了,你还不回去,今天还留着陪我吗?」林月如回神,啐了他一口,道:「你倒想得美!谁要陪你来着!」起身欲去。 李逍遥却将她一把抓住,笑道:「我偏要你陪我呢!」但若论起拳脚功夫,林月如可是胜出太出,她连出几招小擒拿手,李逍遥却是会拆不会使,林月如也觉得现下只是闹着玩儿,并非比武,也没出全力。李逍遥却仗着男子力大,伸手一拉,便将林月如扯到床铺内侧去了,又把身子紧压着她,不令她有空间反打。 林月如也是缩着身子不动,过了会儿,反而觉得李逍遥压上来的力道略松了些,轻唤了一声,不闻答应,却听到鼾声渐响,竟似睡着了,不禁好气好笑。微微移动身子,想下床出去了,李逍遥此时伸手轻搂着她,呢喃道:「你能活着,真好......」
次日一早,孟映谷带着李林二人回往苏州城。林家堡财多势大,他也不必像李家般要坐船便是找人顺路送往,随便花了几两银子,便雇了艘船往苏州去了。 苏州城位于长江口,不似白河村犹须溯河一段,只花了约莫四五天功夫便到了苏州城港口。十九年未回此地,却是繁荣了许多,其中也算得是江少云十载廉政之功不小。南北武林二盟虽然式微,但林家是实力起家,不论是布匹、茶叶或是武器等,买卖都有相当收入,虽然承衔武艺者不多,毕竟仍是当地财主地位。 走到了林家堡前,景致依旧未改,见了林月如呆立门前,孟映谷遂向李逍遥使了个眼色,李逍遥便伸手拍拍林月如背后。道:「大小姐?跨梁回家啦!再不进去,可要天黑了。」林月如低头不语,李逍遥看得不耐,伸手便拉着林月如入内,林月如自也由他拉着走。孟映谷赶在前头,走向大厅去了,家仆见了孟映谷回来,俱有招呼,但那些家仆鲜有在林家做上廿年的长工,便是有的,也不会在外庭,必是掌管各买卖行业事务,是以竟无一人识得李林二人。
进了大厅,一个苍老却又内力雄浑的声音响起:「映谷,你回来啦。」一眼瞥见孟映谷身后一男一女,还以为是两个关门弟子给捉回来了,定睛看了,不禁当场怔住。林月如不假思索,迎上便跪,低语喊了一声:「爹......」
李逍遥仔细一瞧,座上之人正是林天南,只不过岁数已高,已是银丝满头,脸上皱纹密布,颇见风霜愁苦之色。本来修习内功有成者,老化得比常人慢些,此事李逍遥自所深知,但见了林天南模样,想来是近廿年来思恋亡妻女儿,以致身老体衰。
林天南一皱眉,道:「映谷,你没事带这两人来此做啥?」孟映谷一怔,本以为林天南见了女儿女婿,定然欢喜,遭此一问,竟然是无言以对。林月如也是愣了一下,又叫了声:「爹!」林天南站起身来,道:「哼!我没你这样的女儿。映谷,来者是客,带他们到西厢房歇下。」径自转入后进去了。
孟映谷心中突地一跳,略感奇怪:「西厢房?」只见林月如呆望着父亲身影消逝,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这情形可不在他预料之中啊!
李逍遥搀起林月如,道:「别跪了,人都走了,你再跪他也没见着啊。」林月如顺势站起,道:「孟师哥,我想去给娘的灵位上香。」孟映谷点点头,领着他们到灵堂,林月如给她亡母上了三炷香,直盯到烟尽香灭,才道:「孟师哥,你忙你的罢,西厢房我们自己去就成了。」
孟映谷摇头,道:「不成,我有事没想通,得问问你们。走,到厢房内再说。」带头走了。李林二人心中奇怪,但知道孟映谷绝不会没来由的说这些话,也随着他到厢房去了。
西厢内有房两间,孟映谷对着二门略一思索,便开了左首房门,李逍遥随即跟上。林月如又对着右首自己住了十八年的闺房发了会儿恺,这才进到左首厢房之中。
只见这房间四壁挂满书画,还吊着不少折扇,一房二用,尚有文房四宝置于窗边案上。林月如见了房中摆饰,心里一个念头升起,脱口便问:「二师哥,这是君师弟的房间?」孟映谷据桌坐下,点头道:「没错,这房间是聆诗的。」林月如又问:「那么,隔壁......」孟映谷素知林月如心思敏捷,料想她已知情,便道:「是,原来你的房间,这十余年来,是小师妹住的。」
李逍遥也感奇怪,问道:「林家绝不会没客房,怎地岳父让我们来此住下?」孟映谷道:「我便是此事感到不解,但想师父他老人家必然不是矢口乱言,看看你们进了这房间,有没有感到甚么特异之处?」李逍遥想也不想,随即摇头,道:「这事儿我可不成。月如,你发现什么了吗?」
林月如也是摇头,道:「我对君师弟毫无了解,只来看看他的房间,实在不能看出什么。孟师兄,我们去我......小师妹的房间看看好了?」孟映谷道:「纵是师妹,但她女儿家闺房,她人不在,我一个大男人要入内,总是觉得不妥。」李逍遥笑道:「是两个大男人,不怕不怕,走吧!」拉着孟映谷,起身便行,孟映谷也由他拖着,林月如走在后头。直到了林婉儿房门外,孟映谷才甩脱了李逍遥手,道:「不如月如自个儿进去罢!你比我们俩聪明得多,你若看不出什么端倪,那咱俩个大概也就看不出了。」李逍遥却摇摇手,道:「孟大哥你这话就不对了,常言道『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咱们一道儿,总比月如独个儿动脑筋强。」说着径自推门入内。孟映谷尚未反应过来,林月如也推着他,道:「还看什么?进去罢!」
到了林婉儿房中,林月如环顾一看,摆饰几乎与十九年前,全无改变,也不过就是衣橱子略大了些,显然这小师妹对衣着甚是重视。孟映谷顺着林月如眼光看去,道:「小师妹很爱干净的,一天最少定要沐浴更衣一次,只不过她的衣饰虽多,花色却是相差无几。」林月如点点头,看壁上挂了些个如意绳结及锦囊,想起小师妹的自称,问道:「孟师哥,那些莫非是?」孟映谷道:「是啊,那些都是小师妹自己做的。她手工倒巧,拿起针线,浑不似个千金小姐,比一般农家女子还贤淑呢。」李逍遥笑道:「咱们大姑娘最会的便是做饭了,拿起锅铲,比客栈饭馆的厨子还厉害呢!」林月如啐了他一口。原来林月如虽然出闺门之前,鲜有机会主于煮食,到了李家之后,却发现自己于烹煮甚有天份,此时却给李逍遥拿来取笑。
林月如也不多理他,见此房内亦同于君聆诗房间,也置案、置文房四宝,不过笔、砚、墨等都没有君聆诗的整齐讲究,便说道:「想来这小师妹书写功夫倒是及不上君师弟了......也真不枉他名字有个『诗』字呢!想来他文采不错罢?」孟映谷道:「这你料的真是不错了,聆诗允文允武,比起咱们粗俗武人,自是胜之多矣。不过贪多嚼不烂,纵然他生来聪颖,文采比起文人,尚有不及,武艺相较同辈武子,也不过中等程度,倒不如是专精一门的好。」
林月如点点头,见案上摊着张纸,似有图案,便走近观看,原来是画着一柄兵刃。初见了尚无什么不对,但仔细一看,不禁『咦』了一声,孟映谷和李逍遥心中奇怪,也都过去看视,哪知李逍遥一见此图,也是惊异莫名,叫道:「这把剑明明便是......」
双辔并骑走在道上,君聆诗一看周围景象,左有小丘、右有稀林,忽然倒觉得颇似传说中卧龙先生初战之地的博望坡了,算算行程,如今该是在郑县附近,心中一个念头升起,勒马不前。
林婉儿见君聆诗停了下来,便也定缰,问道:「你干嘛又不走啦?」君聆诗道:「我们转向西南走好不好?」
林婉儿道:「西南?干嘛?不是说好要溯黄河入渭水的吗?黄河在北边耶,你该不会弄错了吧?」君聆诗摇头,道:「我想先另去一处,再转往京城去。」林婉儿道:「你要去什么地方,也先说来给我听听,中国这么大,西南方也有很多地方能去的耶。」君聆诗却没说地名,反是缓缓唱了首古老民谣:「步出齐城门,遥望荡阴里;里中有三坟,累累正相似。问是谁家墓,田疆古冶子;力能排南山、又能绝地圮。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谁能为此谋,国相齐晏子!」
林婉儿听了,瞪他一眼,道:「我是没你有才华,这『梁父吟』却还难我不倒,不过你唱这做啥?」君聆诗摇头晃脑,似在品味『梁父吟』的词意,说道:「梁父吟是因谁而成名的?」林婉儿『哼』了一声,道:「考较起我的才学啦?可不是诸葛武侯么?我晓得你打心底崇拜他,这又有啥关联?」君聆诗一笑,道:「难得有机会来到这儿,向西南约莫百里就是南阳地界,我想去那『卧龙岗』看看,你说好不?」
林婉儿道:「凭什么要我陪你去那卧龙岗?当你的看门童子,待皇叔到了,再说你云游去了不成?」君聆诗笑道:「自然不是啦,你大小姐一个,怎可能当什么童子~要当也是我当才合理不是?」林婉儿扁着嘴儿,道:「你少拿我取笑,我不允了你去,我不信你敢丢我一个儿!」君聆诗摇摇头,道:「我自然是不能放你独个儿乱跑,不然只怕你还安然无恙,遇上你的人们可大大不妙。」林婉儿脸色一变,道:「你说这什么话?似乎我净是干坏事来着啦?我真不允你去啦!」
君聆诗吃惯了这套,笑道:「咱们又不是不认识,有几两本钱各自知道,这脾气用在别人身上,或许收效,我却晓得你定然不会不允的。」林婉儿也笑了,道:「我也知道,如果我现在放缰北去,你一定会跟上的。而且,你身上没带够盘缠。」说着却调转马头,道:「你晓得路吗?卧龙岗长什么样子啊?」君聆诗道:「不晓得路,问出来就成了,想当年刘皇叔也是一路问到草庐去的不是?长什么样吗?我没去过,也说不上来,待到了那儿不就见分晓了么?」
敕里脸上神色奇特,一时不知该喜该忧,原来他接到报告,李逍遥、林月如已随孟映谷出发前往林家堡去,若是出了什么变故,致令段钰璘几人在到达京城之前便给追了回去,那就大事不妙。但是敌人集中之后,自然也容易观察许多,倒可省了喀鲁不少功夫。不过此事是好是坏,也不能太早下定论,但愿那几个小鬼,是早到一天算一天了。
安庆绪忽叫人来召,敕里随即依命前往。到了安庆绪房里,只见他正在磨剑,看到敕里进来,招呼道:「教主请坐。」敕里坐下之后,道:「小将军如是悠哉,谅必都准备好了?」安庆绪一笑,道:「哪有什么好准备的,也不过就像现在这样,磨光了我的剑,好砍那最后一下便了。反正你们一出手,那老贼哪里跑得了?」敕里点头,道:「那倒也是,不过段钰璘在大理住过一段时间,莫说阿沁、喀鲁等都不在,无法见机行事。便是在的,我们也势必不能露面,那一对师兄弟自命清高,怕是不会和咱们合干这种勾当,大概也不会准他们两个徒弟参与,到时候还得看小将军与卢光道长的配合够不够利落了。」安庆绪笑道:「放心罢,没问题的。对了,你说到不在两字我才想起,久没见冯经褚习了,他们去了哪儿?」敕里道:「我问过卫峭和陈料,他二人却推说不知,这我的确是不晓得了。」安庆绪道:「那也罢了,待姓段的小子来京,你要记得莫给他们被见着了,免得他们那些没大脑的坏了事。」敕里笑道:「那是自然,包在我身上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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