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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聆诗静静望着眼前清景,下马信步而行,只见处处丘则丘、林则林,流水0潺潺、鸟飞田间、虫鸣丛中:果然好块土地!不禁高叹道:「可惜我没能生在此处!」

背后林婉儿笑道:「我本怕你这呆子见了卧龙先生居处,便不想再同我去京城,只怕要真。」君聆诗并不答腔,走了一阵,眼前忽然白絮飘飘,原来春至早过,却是风起,吹得蒲公英种子四处飞散。君聆诗倏地伸手,以拇食二指挟着一小撮白毛种儿,看了会子,又自放它飞去。眼前已是一间草房,虽然破旧,倒还柱实梁坚。篱门上一块扁额,书着『隆中草庐』。

林婉儿只看了一眼,摇摇头道:「毕竟是时日久了,真是简陋得紧呢!」君聆诗也不系马,径自推门入内,道:「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何陋之有?」林婉儿也下马跟进,笑道:「你总是有话应我的。」

只踏进屋内一步,便是一阵污气扑鼻而来,显是久无人居,荒置乏理,林婉儿连退七八步,咳了几声,道:「这生难闻!我不进了,你看够就出来罢。」径自坐在一棵树下,望着天际,不久便发起呆来

君聆诗见了草庐内中也无啥特异之处,架上无书,案上无笔墨,想是诸葛均离去时也都带走了罢?一间庐房也不算小,不过一几一案,壁上挂着一幅地图,早已泛黄,不可见字,但想来定是诸葛孔明观望天下形势所用的了。到了内进,只见眼前一张木床,上铺草席,只是破破烂烂,君聆诗想着:「刘皇叔可不就是在我这个位子,对那床位侍手而立,候着诸葛武侯昼寝的吗?」一时想到武乡侯身歼五丈原,便暗暗轻语念道:「悠悠苍天,曷其有极......南阳鱼得水,天外龙化霖......」几声长叹,感念前贤。呆立数刻,方纔想起婉儿还在外头候着,平时要是给她等了这些时候,怕早是大嚷叫人了,怎地今日却无声息?心中奇怪,朝着那木床一揖,转身合门而出。

到了庭院,才见婉儿身旁停了几只鸟儿,径自啄食,竟似无视她的存在,心念一转,想道:「师父教过,修习上乘内功,紧要之时,便是『无神』之境,心志身体俱与自然合而为一,兽不惊而近、鸟不惧而食,但婉儿又怎可能在此处练功?定是发呆来着了。」自也不去吵她。

此时日正当中,春阳光映大地,也略感炎热了。数点金光透过树叶,照在林婉儿身上,君聆诗怔怔的瞧着,心想道:「我练武习字,却没想过当什么绝世高手,或是进士状元,真可算得是生平无大志了。要是她肯一辈子陪我这样静静过日子,那于我却是再好不过啦!」

林婉儿身子一抖,回过神来,转头便见丈外君聆诗一双眼净朝着自己瞧,便道:「无忧?你做甚么只是瞧我?」君聆诗摇头不语,跃上马去,道:「走罢,上京去!」林婉儿也上了马,疑道:「上京?这么快?你不多留几日么?」君聆诗回头看了草庐一眼,吟道:「一天风雪访贤良,不遇空回意感伤;冻合溪桥山石滑,寒侵鞍马路途长。当头片片梨花落,扑面纷纷柳絮狂;回首停鞭遥望处,烂银堆满卧龙冈......」

林婉儿听得胡涂,道:「你说甚么?」君聆诗道:「没甚么,此处来过就好,留着反倒失了雅致!」缓辔行出。他要离开,于林婉儿最是合了心意,也就拍马前行。

盖罗娇进到撒丝房中,道:「情报不假,巴奇回来段时间了,早已开始练兵演武......」撒丝皱紧了眉头,以手支颐,叹气不语。盖罗娇又道:「大姐......十年了,钰璘他......」撒丝摇头,道:「不成了......大概十年前便不成了,不然李大侠和林女侠不可能拖这么久的......他们若要来,谅也无人挡得住,不是吗?」  忽然一人走入室内,盖罗娇和撒丝并没回头,脸色却是大变。来人白襟绿袍、珠冠蛮带、腰插竹笛、掌持蛇杖,白玉般的脸上有着几分愤然之色,轻轻咬着下唇,一双澄明的眼睛只是瞪着撒丝和盖罗娇瞧。

撒丝缓言道:「阿奴......只是猜的,钰璘他不会有事的......」阿奴深吸口气,道:「还瞒我?你们不说我也早就知道了!十年了!钰璘若是能找到逍遥哥和林姐姐,哪还有不回来的道理?!」盖罗娇走去拉着她手,道:「不然盖大姐这就去余杭找人,你说好不?」阿奴却将手一甩,道:「盖大姐~现下巴奇回了南绍,这儿少得了你么?况且......况且钰璘若是有命等你去救,那也是十年前有命,现下他只怕早成了堆白骨啦!」心中气极,虽然她早已年过卅,仍是孩儿心性颇重,竟自流了滴泪下来。

盖罗娇无言以对,回头看看撒丝,她也只是摇头叹气,默然不语。只听阿奴又道:「我早说过不要让钰璘去的!他武功没学好,怎么能自个儿走这么远的路去找逍遥哥?」撒丝道:「阿奴......族里的情形你是明白的,那时谁能分得开身出去呢?」阿奴紧抿双唇,摇了摇头。

撒丝轻叹口气,正待出言再劝,忽然听得门外鼓噪之声大作,接着便有一人长袍佩剑,在门外叫道:「族长!敌人偷袭!」虽然没见清楚那人相貌,但听这声音是唐钰的。盖罗娇不假思索,夺门便出。纔出房门,已不见唐钰,想是已带兵御敌去了,眼角向旁一瞥,怔了一怔,随即发步奔向自己部队所看守的城门。  撒丝走近阿奴,道:「你很清楚,现在的情形,是谁都没有办法预料的,我要上楼台去了,你好好想想罢!」径自出房去了。向门外墙边一瞧,也是怔了,但也即刻起步又行。

待撒丝出门之后,阿奴以足顿地,重重『哼』了一声,也开门出房,忽然一个声音在旁叫道:「阿奴姐姐......」

阿奴转头看去,那人头上垂两条辫子,合扎在身后,温文的脸上、一双动人的大眼睛中,却略显凄苦之色,阿奴此惊可比方才撒丝与盖罗娇知她进房后的程度了!一时无语,只得轻声叫了声:「若......若儿......」

若儿咽了口水,道:「阿奴姐姐......钰璘是不是真的......」阿奴摇头,道:「我......我不知道......」若儿道:「他......他走的时候,笑着和我说,他个把月就回来的......可是......」阿奴猛一咬牙,虽然心中十分不愿承认,但是再怎么想,这也已成为事实,只是苦苦笑道:「他不会回来了。」

若儿一听,怔怔的流下泪来,只是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的......他这么聪明,他不会有事的......」阿奴叹气,再怎么聪明,十年前也只是个孩子啊!若是敕里......不!不需要敕里!只消任何一个黑苗的部队长,都能下令一刀杀了他!任他再有机变,又能如何?一念至此,总是心有未甘!于是悄悄在若儿耳边说了几句话。

若儿听了,一时愣住说不出话来,阿奴拍拍她背,道:「别说出去......不管是谁问都别说,就算是我娘也一样!」若儿还来不及回话,阿奴已去得远了。若儿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原来她今年廿岁,段钰璘住在大理城十一年间,二人相交至深,彼此推心置腹,虽是孩儿口戏,苗人比汉族可开放许多,若儿早在八岁那年,便同段钰璘说过:「长大了,你要娶我。」当时段钰璘只是微笑不语。及二年后,段钰璘受命前往余杭找寻李林,当然他并不晓阿奴所托付的书信,是要他二人来相助对抗黑苗及大唐,临行之际,众族人只怕黑苗探子得知此事,也不敢多有送行,他独自走到城门,十岁的若儿却候在那边,两人相对无语,直送到城外十里,若儿才问了句:「你什么时候回来?」段钰璘微微一笑,道:「我不晓得,只是递个书信,或许个把月就回来。」若儿却道:「我怎么觉得,你会去好久好久......」段钰璘并不言语,伸出右掌,抵着自己左胸。若儿晓得他的意思是『别瞎操心,一切有我』,还待叫他多加小心,他却已加快脚步走了。

若儿又目送着阿奴远去,犹似当年送走段钰璘一般,心中暗暗祷祝:「女娲娘娘......您可得保佑阿奴姐姐平安顺遂......」原来阿奴在她耳边说道:「我要去中原找逍遥哥和林姐姐!」这两人在苗族何等威名?若儿自然知晓,但求阿奴此去,可别奉蹈了段钰璘的覆辙才好!

孟映谷一脸不解,问道:「李兄弟......你说这把剑是......什么啊?」李逍遥自腰间拔剑,三人眼前登时金光灿灿,良久方敛,原来是得自锁妖塔的『七星剑』。李逍遥道:「这把剑我用了近廿年,再无错认之理。孟大哥你瞧瞧,此剑和纸上所绘之剑,可不是一个样儿么?」说着便将七星剑摆上案,和林婉儿绘出的剑并列。

孟映谷仔细观看,将特征一一比对,果然丝毫不差。本来若是要随手画出一柄剑来,也是容易得紧,但这柄七星剑上镶七色宝石,剑柄雕饰相当繁复,要画得与它一模一样,绝非易事。不过林婉儿何能绘出此剑?若只是见过,要画得如此精细也是难能,心中仍是老大不解,可又想不出什么地方不对劲的,只得问道:「莫非小师妹见过你这柄剑?」

李逍遥摇摇头,道:「这不可能,十几年来,这七星剑我从不轻易出鞘,甚至连带在身上都是罕事,她不可能看过。我想着,只有一个可能了......」林月如跟着点了点头,道:「这不是巧合,看来小师妹就是......」说到一半,却又默然而止。

孟映谷急道:「是什么?月如你倒说啊!」林月如又摇头道:「不对啊~这不合道理的......」孟映谷道:「又是什么不对来着?」林月如对着孟映谷摇摇手,道:「二师兄你急什么?此事疑惑之处甚多,你先歇着罢,待我和逍遥讨论出个结果来再说不迟......」一旁李逍遥已收剑入鞘,七星剑原来无鞘,却是当年在大理,阿奴特意请人打造好了,送给李逍遥用的。

孟映谷虽然疑虑,但若强自追问,林月如也尚未理出头绪,如何相告?只得悻悻然的出门去了。

待孟映谷合上了门,李逍遥道:「你方才说不对,是指年纪不对罢?」林月如道:「可不是么?十九年前她便已十八岁了,再怎么说也是该合我一般年纪,最多小我一岁,就算锁妖塔一倒,她大难不死,得脱此炼狱,但也不可能十九年来丝毫不知自己体内有一半是妖怪的血罢?」李逍遥一耸肩,坐倒椅上,摇头不语。

林月如忽一击掌,道:「莫非是她的孩儿?」李逍遥道:「不是,锁妖塔中虽无日月之光,不可辨时辰天数,但是我们自见着她,到打断七星盘龙柱,再怎么说也不会有十月之期罢?你看她当时肚腹不隆,可是丝毫不像有孕在身的?」林月如道:「或许半妖怪便怀了胎,也不会大腹便便罢?」李逍遥忽然脸色一黯,道:「不~会的......和人类没什么不一样。」林月如才想问他怎知道,一转念想起赵灵儿,忙将要脱口的话又缩了回来,赵灵儿真气耗弱、养胎在炕之时,她尚是个冰冷死尸,自然是不知道赵灵儿的肚腹隆是不隆了。此时想起,李逍遥当年日夜陪伴其侧,自然不会不晓......更何况就算小师妹真是她孩儿,那时她也已将七星剑交付李逍遥,小师妹也是见不着此剑的。如此一来,却又断了一条猜路了。

接着下来,连想了七八个身份,却不是年纪不合,便是画不出七星剑,林月如纵然机智过人,这也给弄得束手无策了,颓然坐倒,道:「除非婉儿亲来相告,不然怎么能猜得出小师妹是何身份嘛!」才刚说完,忽然想起一事,口中又喃喃念道:「婉儿?婉儿?」李逍遥问道:「干嘛?想不出来也别勉强,没人叫你一定得知道小师妹的来历啊。」

林月如道:「你不觉得奇怪么?为什么小师妹和她的名字是一样的?」李逍遥摇头,道:「这我怎么会知道?婉儿这名字俗气得紧,随便去街上找个姑娘,说不定十个就有一个名唤婉儿的。」林月如歪着头,道:「只能这么说了......莫不是小师妹和婉儿便是同一人......」李逍遥道:「一开始咱们便这么想过不是么?也早说过,年岁实在差太多了罢?」林月如道:「可是我再想不出有谁能分毫不差的绘出你那七星剑啦......锁妖塔倒迄今约莫一十九载,小师妹也年方一十九,可以肯定她一定是塔中出来的......但婉儿去了哪儿?当时她在我俩面前,来无影去无踪的,谅不会逃不出来才是......」正在思索,忽然有人叩门,道:「李兄弟、月如,用晚膳啦!」

李逍遥站起身来,道:「别想了,吃饭啦!再想下去,你的白头发可又要多出几百根咧。」开门出房,是孟映谷亲来叫唤了。林月如『哼』了一声,道:「你不帮着想便罢,少说风凉话!想不出来的,我便不姓林!」李逍遥却笑道:「你早就不姓林啦,你姓李......」林月如狠瞪了他一眼,先自走了。孟映谷听了二人言语,便知仍是无所进展,那也不必开口多问了。

待到了厅中,满桌的菜食,桌旁早已坐了七八人,都是林家辈份较高的师兄弟们,有几个认得林月如,脸色又惊又喜,俱来嘘寒问暖的,却独不见林天南在座。林月如忙着招呼师弟妹们,一张口便已忙不过来,李逍遥遂自问道:「孟大哥......岳父他老人家不一起吃么?」孟映谷道:「平常是一道儿吃的,今日他特别吩咐厨子,另做了份送到他房里去。」李逍遥道:「莫不是为了我和月如?」孟映谷苦笑道:「不然还有别的原因么?师父身子骨硬朗得紧,又练得如此功夫,还会染上风寒什么的小毛病不成?」看三四个师弟妹仍黏着林月如缠问不休,伸掌在桌上一拍,『碰』的一声响,惊得众人俱是鸦雀无声,只是望着孟映谷。  孟映谷咳了一声,道:「都坐下了,现下可不是给你们聊天的,都是卅好几的人了,还像孩子般多话,练功就没见你们这么勤快。」说得那几个黏着林月如的人讪笑不已,这才各自入坐。林月如没见父亲,便知是因着自己了,这顿饭不免有点食不知味。

次日,林月如起了个大早,死拖活拉赶了李逍遥起床,忙着到林天南房门外侍立着,待要抢先请个早好。两人也不过站了一炷香时间。林天南开门出房,见了二人,只是略略一怔,却是疾步而过,林月如那句『爹,您早好』都还没说完,他便已人影不见,只弄得林月如气沮不已。李逍遥只好在旁安慰道:「还好啦,岳父还知道我们在,只不过是不理,要是昨日见了咱们进门便下逐客令,那才是真地没得救啦!」他素来贪睡,今日起得早了,边说边打哈欠,弄得林月如笑也不是、骂也不是,只得暗暗生气,她都已经这么低声下气了,老爹还真是不给面子啊!

到了练武房中,孟映谷见了他二人入内,便招呼了众师弟妹过来,朗声道:「今日特别请两位绝世高手给你们演练功夫,可得好好瞧着!」说着打手势招李林二人近前。

林月如只是摇头,孟映谷见了,又道:「看你们身后,那是咱们师父的女儿,你们都要叫师姐,旁边的是她的丈夫李逍遥,她二人便是大破锁妖塔的高人了。」众师弟妹听了,既高兴得见传说中的英雄人物,又欣喜如此高手竟是自己师姐,都是欢欣鼓舞,大嚷着要二人小试身手。李逍遥笑嘻嘻的走到孟映谷身旁,又招呼道:「月如!你还愣着干嘛?来啊!」林月如见众情难却,轻叹口气,也近前去了。

孟映谷道:「正宗林家七绝剑、蜀山仙剑派御剑术,今日你们可得表现一下才好,可别在这么多师弟妹面前丢脸啦。」李逍遥却摇摇手,道:「咱俩个比试过成千上万次啦,再比也无啥趣味,不如叫你师弟妹们上来和我们打?」众人听了,皆是兴奋不已,若能有机会和威名赫赫的逍遥剑仙走上几招,那是多大荣幸啊?孟映谷见了众人皆喜,笑道:「那好罢。」说着便向众师弟妹叫道:「谁要和李兄弟过招的,便上来罢。」一时却无人敢上。荣幸是一回事,若是败得难看,却是丢脸得紧。

孟映谷见无人敢应,只好自己点名,叫了一声:「魏师弟来罢。」那魏师弟给大师兄点到名儿,只得硬着头皮上了,走到李逍遥面前作了一揖。孟映谷向李逍遥道:「魏成是现下同门中气剑指练得最纯熟的了,李兄弟也别小觑他了。」李逍遥一笑,道:「成了!」拔出木剑,向魏成道:「别客气,仅管上!」魏成应道:「是!」左手横划,一开始便使出自己最拿出的气剑指诀,跟着右手运剑,扑上攻去。一旁众人俱散了开。

李逍遥只觉得气劲破空而来,单论气剑指功夫,这人已有林月如七成造诣了,但这招他实在是见得太多遍,也不必用老套的挽剑花来挡,只是足一点地,一跃起便有三四丈高,指气在他脚下穿过,于他分毫无损。魏成却似是料到此着,李逍遥才刚起跳,左手朝上又是一划,心想李逍遥身在空中,这可避让不得了。  李逍遥却不慌不忙,一缩身便将木剑置于脚底,随即凌空御剑,疾向魏成冲去,半天高数十道指气自然也是打不中了。魏成见他冲来,不假思索,便是一招『白虹贯日』仰上直刺,这一刺来势原是极准,满拟非刺中李逍遥双足不可。这一剑力未使足,却见李逍遥已自剑上又是一跃,人尚在魏成头顶,已御剑也是一招直刺,魏成侧身避过,才转头想找李逍遥的人影,却觉颈后一凉,大椎穴已给人轻轻按着,胸口也是微有触感,却是李逍遥那一剑直刺是假,待得魏成一避,剑尖便已抵在他胸口『膻中穴』上。魏成神色茫然,苦练了廿年武功,怎么才出三招,便给人家制住啦?

孟映谷在旁见了,他也是素闻蜀山仙剑派剑法了得,但想凌空御剑,真是匪夷所思,想魏成身手,自己至少也要廿招方能取胜,李逍遥出招虽然有点不循正轨,但前三招俱是魏成出手,他才一招便克敌制胜,实也算是干净利落,身手大是不凡,心中对他才又真正敬服了几分。

李逍遥回剑收手,拍拍魏成肩头,说道:「别太丧气,只是蜀山仙剑派的剑法实在太奇怪了,你第一次遇着,难免无法适应就是。」言词虽然狂妄,但语气却无丝毫傲气。魏成诺诺几声,退了下去。一旁惊声四起,众人见李逍遥身手如是,比之自己师父,真乃有过之无不及,也都觉得『逍遥剑仙』四字,他是当之不枉、名不虚传的了。

接着两天,李逍遥林月如这便般试演武功,林家众人着实也是获益良多。林天南对二人却也仍是避而不见、视若无睹。到了第四日上,总算是轮到孟映谷要与李逍遥比划一番了。孟映谷心知自己于剑术上恐非李逍遥敌手,但好歹也要尽力而为。李逍遥也知道孟映谷功力精纯,对林家七绝剑所学极是熟稔,心中丝毫不敢小觑。二人动上了手,俱是守多攻少。过了一百多招,李逍遥虽略占上风,孟映谷也堪堪支持得住,只是二人身形迅敏,一干弟子有不少人看得头昏目眩;林月如目不转睛,只是紧盯着瞧,深感二人俱是出招严谨、杀着暗伏,若是自己在阵上,也未必便能取胜。

又过了一百多招,李逍遥剑法虽精,但他当初学剑乃是一夜而成,又经无数阵仗方粹炼出一流身手,内功却无修习。这十几年来,林月如也有授他吐纳养气之法,总算练得小有成就,但总是不如修习了卅余年的孟映谷了。打得久了,也微略感到自己剑势渐不如孟映谷后劲十足,心里不禁暗暗焦急。

堪堪又拆了廿余招,孟映谷也看出李逍遥的大弱点来,出剑渐缓,慢慢在周身编出了厚密的守御剑圈,知道时间拖得愈久,对自己就愈是有利。

李逍遥见孟映谷只守不攻,便连着强攻几次,俱是无功而返,忽然想起一招绝技,也持剑不前,只是守紧门户,暗暗集起所有内息于膻中气海。

孟映谷也奇怪李逍遥为何动作忽止,才想相询,却见李逍遥双手持剑过顶,动作极缓,慢慢向自己头上斫将下来。心中虽然奇怪,倒也不敢贸然持剑去隔,才想避让,忽觉自己周身气流丕变,竟是李逍遥剑气笼罩。孟映谷只感愈来愈是气窒,但又毫无相御之法,几乎束手待毙!强大的剑气压将下来,连想开口说认输都不成了......

李逍遥使这一招,原来极是不愿,但又碍着面子,总是不想输给孟映谷才使将出来。这招出招之前必先凝气,破绽极大,对敌之时,无论如何无暇能使,但孟映谷既不进攻,便是给了李逍遥空暇,于是也没多想,顺手使出了。

剑气浩荡,一旁众人俱是给压得停了呼吸,也休说这一剑是如何使法,那是看不清的了。便连林月如也得强自运气,方能站得直挺,一边想道:「从没见逍遥使过这一招......却是何时学来的......」正犹疑间,忽然一条人影扑向李逍遥,只出剑轻点了李逍遥剑尖,但见李逍遥顿时立足不住,踉踉跄跄连退着十余步,跌坐在地。这一式剑招用尽全力,一被破解,所要承受的反弹力道,自然也是大得出奇。那人对着李逍遥,沈声问道:「这一招『苍天有泪』,你是哪儿学来的?」

李逍遥全身内息溃散,坐地不起;孟映谷也是给这一招压得气闷难忍、中人欲呕,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畅快。待得凝神仔细瞧瞧来人,连同在旁的林月如,都是脸色大变,这人白发白须、长袍援带,原来却是林天南。孟映谷更兼听了这一招的名目,愈加惊骇。

李逍遥调顺气息,站起身来,不敢多说废话,回道:「十九年前,京城刘府后院......」林天南又问:「十九年前?刘府后院?」李逍遥道:「是......那时我看您使了一半,事后便......」纔说了一半,却见林天南不知是悲是喜,仰天一声长叹,大恸起来,脸上老泪纵横,一边说道:「你们三人都随我来......」林月如喜极而泣,父亲总算肯唤自己了!想也不想,冲上去便抱着林天南,哭道:「爹!爹......我......女儿......」林天南先拭干了泪,手抚着林月如乌丝,道:「别哭,你不是从来不哭的吗?」一旁李逍遥及孟映谷相顾而笑,孟映谷又道:「师父,那师弟妹们......」林天南道:「无妨,只是昏厥而已,恁地没用,连这一招的余劲都撑抵不住,更免谈何能习得此技!」林月如止了泪水,抬头问道:「习?这不是蜀山仙剑派的招式吗?」话声仍是略有哽咽。

林天南摇头不语,离了练武房,径自大厅走去。三人急忙跟上。

待到了大厅中,林天南居主位坐了,孟映谷已问道:「师父,您方才说......那一招是......『苍天有泪』?」林天南示意三人坐了,深叹口气,道:「没错,是『苍天有泪』,映谷你该听过罢?」孟映谷点头,又道:「可......那不是您毕生绝技吗?从不使出的......」林月如心疑着:「爹的绝技?我怎地从没听说?」但想林天南既叫了自己三人来此,定会叙说,也不必多嘴相询。

林天南道:「使过三次......技成时与我大哥、你们独孤剑圣前辈切磋一次;为月如的娘亲报仇时一次;十九年前,尚书刘府院中一次......这招原来是为了替月如的娘亲报仇而创,除了我,举世再无人会......」李逍遥咽下唾沫,心想道:「只......用过三次的绝技,对我就用了一次......真是......看来他老人家真的很恨我抢了他女儿......」

林月如却问:「娘?爹......娘不是病死?」林天南神色黯然,摇了摇头,道:「仇人是我亲手以这一招『苍天有泪』逼退的,他武功绝顶,当年我和大哥都不是他对手......」孟映谷一瞪眼,合林天南及独孤剑圣之力都不能取胜,那人武功岂不是高绝到无法想象?李逍遥好奇心重,已开口问道:「什么人这么厉害?」林天南道:「你们闯过锁妖塔,应该知道才是......」锁妖塔中高手不少,李逍遥和林月如当时在塔内数败于他人之手,记忆犹新,头一个想起的便是天鬼皇,便道:「是不是天鬼皇?」

林天南淡然一笑,道:「天鬼皇小卒尔,何足道哉!是你身上七星剑原来的主人!」李逍遥一骇,结结巴巴的道:「曾......曾太师叔?!」心里还记得,他以一怨灵之身,持七星剑打得自己两人落花流水,父亲李三思所用的铁剑还被震断、削碎,幸好姜婉儿及时出现,不然只怕性命难保......若是他康健之年,能独力打败林天南及独孤剑圣,也是不奇了。

林天南道:「当年他犯仙剑派禁条,你剑圣师伯奉令拿捕他,也算是要当上仙剑派掌门的试炼,但你剑圣师伯真个不是他太师叔的对手,于是我也远赴西川出手相助,那时月如你诞下未满足岁,你娘又执意要与我一同前往,却在战中不幸丧生......那时我心中沉痛已极,才在无意间创出这一招......『苍天有泪』......」林月如闻言黯然,原来自己......也早见过杀母仇人了......

林天南又道:「这一招的威力你们方才见过,除非出招者收招,或是有第三者从中破坏,不然中招者绝无幸免之理......但太师叔他武功实在太高,那仗在仙剑派后山相斗,独孤大哥挡了他一阵,让我使出这一招。他在我剑气笼罩之下,虽然是挡不下来的,但为求保命,竟逃入了锁妖塔中......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李逍遥......」

听了林天南唤己名,李逍遥急忙站起,躬身道:「是!」林天南淡淡一笑,道:「紧张个什么劲?坐下罢。我料想绝无人教得你这招,看来酒剑仙所言不虚,你真是见过剑招,便能习为己用......不过你敢在林家堡使出这招,来打败我的徒弟?你也是好大的胆子!」李逍遥忙道:「不......我......」林天南笑道:「我又不是要教训你,在我有生之年,总算见到除我之外第一人使出这招,我心中高兴的紧呢。有没有能力学这招,那是一试便知,再也不必多教的了。」孟映谷脸色略变,心里颇为惭愧。却听林天南道:「映谷你别胡思乱想,我当时心中悲痛,无可言谕,未经大劫大难之人,也是学不来了。」孟映谷点头称是,想起方才自己周身李逍遥所压来的剑气,的确是沉重已极......不只是剑气沉,更沉的是使剑者的心。

林天南跟着向李逍遥道:「你既已会了这招,虽然使得尚不精熟,但也没什么好教的了。有朝一日你意领神会了,自然便能正经用它......但我希望你尽量不要用这一招......最好也......不要有使用它的心境......而且,这一招破绽极大,多人对敌时几乎毫无用武之地......纵是如此,我时日无多了,若是觅得合适人选,你便将这招授了他罢,我不愿此技失传......」李逍遥道:「是。」在这武林耆宿面前,他说一句,李逍遥便答一句『是』,虽然有点不像个一流高手的风范,但对象是自己岳父,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林天南喟然长叹,站起身来,道:「映谷,你吩咐下去,今日堡内设宴,替小姐和姑爷接风洗尘。」孟映谷大喜,连声应好,先离去了。林天南才刚转入后进,林月如已出声叫道:「爹!我......」林天南并无回头,道:「你俩也别闲着,师弟妹们还昏在校场上,你们做的好事自己解决,去把他们唤醒了罢。」

赶路错过了宿头,只得露宿在外。算算时辰,约莫后天午时便能到达长安,段钰璘听着身旁五人鼻息渐酣,也没起身,就坐在树下,抬头望着点点繁星,深叹了口气。

那天打败褚习、避开冯经,离了洛阳城后,将养几日下来,李忆如身子也无啥大碍了。段钰璘静坐沈思,想道:「我根本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走这一趟出来,不过......他救过我,这恩情是定然要报的。报过恩后......大理......我一定要回去,我已向师父学了十年武功,也有小成,我要回大理去......」忽然一个声音唤道:「璘哥?你在想什么啊?」原来是江闵岫睡得不沉,初春风也不小,便给他吹醒了。

段钰璘听声音便知是谁醒来了,原是不想回话,心念一动,却问道:「到了长安,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江闵岫略事思量,才耸肩答道:「我也不知道。」「嗯......是吗......」段钰璘躺下身,道:「睡罢,明天咱们便入京去了。」径自合眼安歇下了。江闵岫一瞥四周,众人均已睡熟,缩缩身子,又寻周公去了。  树上却有一人不动声息,冷眼瞧着树下,将六人脸面一一看得清楚了,似有若无的轻声叹息,静静的盘坐着,更不稍动。

「三十里......明天吗......」敕里喃喃自语。他接到报告,段钰璘等一行六人,已在长安城外憩下,约莫明日便会入城。心中盘算着诸多事务,整体安排妥恰之后,开门出房,要找卢光套套行事。

他才刚合上房门,却有一人叫道:「教主!」敕里回头看去,那人身上服饰是阿沁所派来的探子,已停在眼前了,敕里便道:「南绍有什么消息吗?」那人摇头,道:「教主,不是南绍,是阿沁姑娘让我向您报告,大理阿奴往中原来了。」原来敕里怕是探子路上遭白苗人偷袭,特意说错了地方,若是对方言语有所差池,那就是假的探子。此人既然答得正确,自然不错。敕里一听到阿奴动身前往中原,便知再无他事,定然是找李逍遥来的了。

敕里挥挥手,道:「辛苦你了,下去罢!」那人才走出两步,敕里又叫道:「等等!回来!」那人回头,躬身答道:「教主有吩咐?」敕里道:「你到苏州去......找到喀鲁,告诉他,把林家堡给灭了......一个都不能留......白河村的江家也一样!今天你累了,暂先歇下,明日一早便动身,有误必斩!」说到『斩』字,他俊美之极的脸却毫无表情、神色冷然,更令那探子浑身不寒而栗,连声诺诺。敕里径自转身,到卢光房间去了。

才近房门,房内卢光听来人脚步轻盈,呼吸时吐气又长又细,料着了定是敕里,伸掌对着房门,猛然握拳回拉,凭收掌之力便将房门打了开来。敕里举步入内,笑道:「道长果然好功夫!」卢光并无回话,只示意请了敕里上座。敕里也不多言,道:「道长知道那些小伙子明儿便要入城了罢?」卢光点头。

敕里又问:「道长打算怎么处置他们?」卢光道:「勿惊扰了他等,只借故相留,真无可奈何,方要用强。」敕里看卢光神色颇有自信,笑问:「想来道长已有良策?可否准小王一询?」整个苗族原来的王位继承者应是前巫王唯一骨血的赵灵儿,但她早在十九年前就杳无音讯,想来已与水魔兽同归于尽。当时黑苗就已片面从属于大唐,既然苗族无王,继任教主的敕里,自然也是教主的最佳人选,便成为了苗王,是以他在卢光面前自称小王。纪元七五一年,白苗族的浪穹、施浪二诏曾假他之名叛唐,不过他敕里是何许人也?哪会被这点小计耍着和大唐反目?

卢光道:「教主清楚,江少云是给安胖子逼回去的,这回他儿女都来了,想必他们也痛恨安胖子,这一条计划你是早知道的......另外,想在安胖子死后,办个比赛,以武功选出小将军继任安胖子将军位之后的副手。我们当然是不参赛的......」

敕里点头道:「堂堂逍遥剑仙的徒弟,自然武功不会输给一班没仗可打的偏将裨将......道长算得可真精~~」卢光笑道:「这没什么,若是教主愿意动脑,定然更加完善才是,贫道拙计,不足一晒,也尚未呈报给小将军知情,原来就是想看看教主的意思如何,再做定夺。」敕里摇手道:「道长恁多虑~~小王智薄,何有能再定计?便用道长此策,我等大事成日也将近矣~~」卢光站起身,道:「那便走罢,他们明天就会入城,得先和小将军套好了。明儿我再择机去将他们接来。」敕里跟着卢光离房,道:「有劳道长。」两人出房后,在对方没察觉的情形下,各自暗暗一个冷笑,心中似乎各怀鬼胎。

屋顶上两个年轻人,年纪约莫都只廿三、四岁,听完了卢光、敕里对话,较大的那一个道:「师弟,如何?你有没有兴趣?」较小的道:「这个嘛......兴趣当然是有,不过好像会破坏卢光道长和敕里教主的计划......」较大的道:「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们都很聪明,想留住那几个小子还怕没有办法吗?那决定啦,等他们开了擂时,我们就上去和那几个小子试试身手。」较小的道:「可是师兄......你肯定我们能赢过他们吗?听敕里教主说的,好像他们也满行的。」较大的撇头一想,笑道:「无妨无妨,我们现下便出城去看看他们的本领如何,你说怎样?」说完,才想回头向东门方向跃去,却见一个人影立在身后,惊得差点没跌下地去。年纪较小的那人见了师兄模样,也回头看去,同样也是一惊,结结巴巴的叫道:「师......师祖......」

年纪较大的也叫道:「师叔祖......」那人『嗯』了一声,犀利的目光瞪了两人一眼,吓得他们连大气也不敢多喘一口。那人这才缓言道:「你们又想干什么好事去啦?」年纪较大的忙道:「没没~~我们没要干什么~~」年纪较小的却情知师祖神通广大,方才与师兄的对话一定都给他知晓了,也不敢多瞒,便道:「师祖......我和吴师兄......想参加小将军副手的擂台比赛......听卢光道长说,那些明天要入京的小伙子们会参加的......」那人其实也听到卢光与敕里的对话了,料想卢光、敕里并非不知两个小子在屋顶上偷听,只是不想多加理会罢了,那也就是说,并不反对两人也参赛,便道:「想参加,可以......」年纪较大的忙道:「多谢师叔祖!」那人又道:「不忙,我还没说完......参加是可以,不过......」年纪较大的道:「不过什么?」那人捻须一笑:「只准赢,不准输!免得没地丢了我伏牛山木色流的脸面。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你们就去看看对手也好。但切记,勿打草惊蛇,坏了卢光和敕里的计划,用你们两条小命也赔不起!」两人齐道:「是!」一左一右,自那人身边穿过,便向东门去了。

那人跃下地去,衣襟带风、红袍飘飘,身旁不知何时已多了一绿袍者,向那人说道:「师弟真个太疼徒孙啦~~只怕这次要坏事。」红袍者道:「师兄是怕他俩打赢了姓段的小子们,惹得他们离去么?」绿袍者笑道:「哈哈~~你明知不是这宗的!」红袍者道:「那么师兄也多心,师弟倒觉得这次他俩个想找对手,是不会太过明目张胆的。而且敬风和均儿把这两个徒儿都教得挺不错,师徒四人......该说是六人,咱们六个一样好胜,想来两个小的这次会等到台上才好好和姓段的小子们比划比划的。」绿袍者看了师弟一眼,笑着点了点头,道:「但愿如此~咱们别管了,喝酒去!」眼前一晃,又已身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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