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A-
请跳转新地址 m.158xs.com

两人一前一后奔出长安城东门,此地乃大唐京城,自然交易繁盛、往来人口众多。仓促之间,哪里能辨得自己的对手的是哪些个人?但晓对方约莫廿来岁年纪,一行六人、三男三女罢了。又往城外行出十余里,却见迎面走来六名少年男女,个个气度不凡、相貌亦是出类拔粹,唯有一名男子生得不算俊美而已。吴丁二人交换一个眼色,心里是同一个念头:「就是他们六个了!」对方既然迎面而来,自己两人的动作也必被其瞧见,那么刻意躲让,未免显得过于做作,倒不如故意与他们擦肩而过,再行回头跟随为是。计议已定,吴丁二人假意说笑,与段钰璘等背道而行,又转回来,跟在他等六人百余丈后。吴仲恭倒还是跟得满像个路人的,但丁叔至的脸色却有点怪诞了。吴仲恭也注意到此等情形,低声唤道:「师弟?你干嘛?失了神似的?」

丁叔至一时无语,过了半晌,才结结巴巴的回道:「师兄......我......你不觉得那个......腰间插着根白箫的姑娘......很漂亮吗?」吴仲恭心道:「白箫?她们三个女孩儿生得都很好啊......怎么师弟专挑她讲?」转念一想,已知究里,笑道:「师弟......嘿嘿~你爱上人家啦?」「这......我......」丁叔至语塞,吴仲恭跟着便道:「你害臊个什么劲?走吧!人家在前头行着,你不想跟吗?」笑着大步走了,心道:「嘿嘿~难得师弟也喜欢上一个女子了~」丁叔至跟上,道:「师兄你且别笑我,难道你不觉得,她真的很......」吴仲恭笑道:「我知道!我怎么不知道?那姑娘的确很漂亮,气质也很高贵娴雅,是男人,见了不动心是骗人的。」丁叔至一听,还以为师兄也同他一般来个一见钟情了,忙道:「师兄......你......」吴仲恭看他脸色,已猜到他心事,笑道:「你别瞎操心,我可没意思和你抢的。不过你自己看,他们六人之中,年纪最大的定是那姓段的了,难道你没注意到,那带白箫的姑娘,看他的时候神色腼腆又含情脉脉的,只怕你才爱上人家,就要失恋。」

丁叔至一瞪吊凤眼,道:「师兄......我有主意了......」吴仲恭和他相交已久,马上也晓得他所谓的『主意』为何,笑道:「都随你的,不过别忘了我们出来跟着他们的目的,好好观察你的对手。师叔祖说了,咱俩可以上台,但只准赢,不准输。那姓段的......就交给你啦!」丁叔至嘻嘻一笑,道:「师兄你还真了解我的。」

「那两个小子......没问题吧......」路边的茶店坐了两个中年男子,年纪约莫四十来岁,背对大道,冷眼瞧着吴丁二人跟着段钰璘等。其中一人生得一对碧眼、另一人发色却是褐红。红发者看了丁叔至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禁大摇其头、愁然而言。

碧眼者耸肩苦笑,道:「师弟,是我们教的不好......你说......叔至想和段小子过招,能胜吗?」红发者也是苦笑,道:「我不知道,但现下看来,我觉得倒是输的机会大些。」碧眼者将碗中的茶水饮尽了,站起身来,道:「不管这两个小子了。咱们难得到这儿来,该去是拜见一下师父的。」红发者颔首称是,留了锭银子,与碧眼者又行在吴丁二人身后百余丈,十个人便前前后后入了长安城内。

入城行了几十步后,到了目的地来,段钰璘一时反而不知该往哪儿走才是,便在大街上伫足不前。江闵岫才想问他何故不走了,忽然却见一柄短剑凌空而至,就停在段钰璘眼前三尺之处。任凭着身后五人大惊失色,段钰璘嘴角一扬,已有一人身着道袍、从空飘然而降。

来人仙风鹤骨、气宇不凡,形容与当时假病于江家府的可怜人大不相同,江闵湘虽然也曾数次替他把脉治病,一时却也认不出来。倒是段钰璘笑言一句:「道长,久未见了,当年承蒙相救,大恩在日,定当有报。」能在长安街市之中使御剑术而不伤一人,除了卢光,更能有谁?

昨天卢光已与敕里、安庆绪套好计划,料想已是万无一失,一早便在城墙上头候着了。见着段钰璘入城,便即前来相迎。段钰璘一见面便同他说了十余年前的相救之恩,倒也有点出乎意料之外,当下只是微微一笑,道:「段公子来得恁迟,贫道当年不过举手之劳,小事一桩,不足挂齿。大年时节引得段公子来此,实有大事欲得公子之力以成,今日见了诸位,平添了许多大助,贫道心中快慰得很。」听了这段言语,李忆如及江闵湘姐弟这才认出,眼前道人便是当日病倒庄院之外、后来又留字引自己数人来此的道人『卢光』。

段钰璘道:「道长已有通天彻地之能,武功之高,想当世除我师父师母,再也难有其匹,怎地还有大事道长难以消解,竟得等到小子来此?」卢光一看四周,路上行人携相往来,便道:「此处不好说话,待贫道给诸位引见一人,事由自有分晓。诸位请随我来。」在前领路而行。段钰璘不假思索,便即跟上,江闵湘、江闵岫、李忆如、徐崎、藤儿等自也随行在后。

穿过了诸多大邸豪宅、深宫官府,每一间与白河村第一大户江家比起,均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李忆如、藤儿、江闵湘姐弟四人,只是看得暗暗吃惊,心中想道:「京城果然不同凡响!」徐崎却只是随眼瞧着,似乎毫不以为意。走着走着,众人眼睛忽地一亮,面前大门宽高少说也有十来丈、门柱雕饰之精,更是前所未见,实不知此地何处?江闵岫才想相询,卢光已先开口道:「诸君且勿讶异,这里是大唐皇宫,但是这儿不是我们目的地,我们要去的地方在那儿!」说着向正东一指,皇宫墙垣连绵不尽、似无尽头一般,约在百丈之外,才见着又是一扇大门。卢光微微一笑,在前徐徐而行。

吴仲恭、丁叔至二人在后跟得辛苦,皇宫大门前,大道宽有十余丈、长数百丈,一路行来,诸如六部尚书府、将军府等不计其数,而他们的『主子』安禄山擅权已极,府邸竟有一小部份与皇宫相连,只是他们与太师父、师叔祖、卢光、敕里等人俱也未曾到过皇宫,他们的太师父清心寡欲、卢光敕里处处顾全大局,对于有没有去过皇宫倒也不怎么在意,反倒是那西山四散常常想去皇宫走走,搞得安禄山也心烦意乱的,要不是当初起兵时他四人立功不少,早已将他们扫地出门。

吴仲恭以肩肘顶了顶丁叔至,道:「跟了这么久,你觉得怎么样?能打得赢他吗?别和我说你一心只专注的瞧那白箫姑娘。」丁叔至讪笑道:「师兄何出枉言......看他的步法身形,和卢光道长系出同门......」吴仲恭笑道:「嗯~我还以为你会连这点也看不出来,还好嘛,你心还在。不过......蜀山仙剑派威名素着,剑法精逸绝伦这我们是早知的了,看来这次不好应付喔。」「是啊......」丁叔至低头不语,似乎已在筹思克敌制胜之道,吴仲恭微微一笑,道:「且别心急着想要怎么应付御剑术了,看看他的造诣如何再说。」丁叔至点了点头,两人又随后跟去。

「呼~总算到了这地方了。」看着眼前偌大的城门,君聆诗长长的吐了口气,颇有如释重负之感,一路上风平浪静,林婉儿再也没惹出什么事来,令他宽慰不少。

两人双双下马,牵着马走入长安城内,但见市容甚是繁盛,苏州城虽是一十六省道中浙杭省道之首城,总是不及甚多。林婉儿笑逐颜开,在街上东逛西绕的,显得好不快活。君聆诗只静静跟着,他素无大志,只消林婉儿心里觉得好,他也就好了。

逛了一阵之后,君聆诗看天色也晚了,便道:「咱们明儿再玩,先找间客栈宿下了罢?」林婉儿应了,她本非不知收性之人,当即与君聆诗找了间大客栈歇了,给了牲口水食,自南阳一路骑马、中途改搭船由渭水而来,也真是乏得很了,两人俱是一夜安睡。

隔日一早,林婉儿和君聆诗也不带牲口,便向城北、诸高官及皇宫方向走去。待到了皇宫门前,林婉儿对着大门瞧了一阵,忽然嘻嘻一笑,道:「我们进去看看好不好?」「啊?进去?」君聆诗愕然道:「你本来说只是来看看而已,答应了我不惹事的。」林婉儿道:「什么惹事不惹事,说得这生难听,况且只是看看,哪会惹出什么事来了?」说着提气一跃,足有三四丈高,但皇宫墙自也不矮,林婉儿身在空中,一跃之力已尽,眼看尚差了墙顶两三尺远,急忙伸手向上一抓,正好构着了墙檐,借力一个翻身,便上了墙头。回首叫道:「你快上来啊!」

君聆诗其实是极盼她跳不上去的,但事局已成,终是不能放她独个儿在皇宫中乱跑乱闯,摇头一叹,也就凝气纵身而上。才要上到墙檐,忽然不知何处冒出一声叫唤:「君无忧!」他一分心,气便松了,当即落下地去,回头向出声之处看去,一个年轻人向他奔来,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身上衣着虽然光鲜,仍不减其市侩气息,腰间一根绿竹棒尤其显眼,却不是徐崎是谁?

林婉儿见了徐崎,初时虽在扬州城见过一面,但当时他衣衫篓褛,与刻下大不相同,况且徐崎长得又不是如何好看,也有点懒得多去瞧他。但仔细看看,终也认了出来,一时心里奇怪,想道:「怎么这乞儿也来了京里?还换了这一身公子哥儿的打扮?」

徐崎赶到君聆诗面前,笑脸盈盈,道:「你们这一趟倒出来的久,竟也上了京来啦!你们是何时到的?」君聆诗在异乡见了老朋友,也是说不尽的喜欢,道:「昨儿申牌时分到的。你那时的问题解决了么?」徐崎脸上一热,道:「是解决了,这其中颇有变故,我慢慢再说予你听。」身后又传来一声:「阿崎!见着熟人啦?」

君聆诗朝着徐崎身后看去,来人二男三女,说话的男子面目俊美异常,宛若女子一般;要说女子,旁边三女个个清丽可人,其中一人更与那男子相貌如出一辙,心念略转几转,笑道:「江家小少爷,你好!」江闵岫听君聆诗一出口便唤他本姓,还以为是徐崎相告,也不以为意,道:「兄台你好!敢问你是......?」才刚说完,忽然又听一声大嚷:「小贼!你在墙头上想做什么?!」跟着便是六、七个男子的连声呼喝,原来是宫中卫兵巡视,见了林婉儿站在墙头上,便出声示警。林婉儿见了徐崎,料想君聆诗是不会和自己去游宫的了,原来是想自个儿去玩玩也好,但既给卫兵发现,这趟是去不成的,当即跃下地来。

徐崎见了她落地,抱拳施礼,道:「林姑娘好。」林婉儿『哼』了一声,背对着他,并不搭理。这时又是一个女子声音说道:「好大的架子!给人家赶下地来,恁地耍起脾气来啦?」林婉儿听了,怒火升起,她平生总吃不得亏,向发话之人看去,单论相貌,自忖已是略有不及,尤其她一对蓝色的大眼睛,只要是人见了,都要忍不住要多看一眼。但林婉儿不愿就此认输,反唇讥道:「嘿!说不定你连跳上去的本事都没有,如何却来笑我?」

李忆如自小也是给父母好生宠着,和林婉儿一般不服输的性子,听了这话,便道:「谁说我上不去!我便上给你瞧瞧,好叫你心服!」略略缩身,才要跃起,肩头却给人按着,这一跃之力,便使不下去。她转头看去,却是段钰璘押着她肩头。李忆如叫道:「璘哥你作啥拦我!」段钰璘收回手掌,并不出声,只冷冷瞧了她一眼。原来他相当清楚李忆如功力如何,这一纵是决计无法一举而上墙头,索性阻她一阻,省得自丢了脸面。李忆如怎会不知自己上不得?但给林婉儿笑了几句,心中有气,实是不愿就此罢手,偏生要去试他一试。

江闵湘见了段钰璘眼色,已知究里,忙拉着李忆如手,在她耳边悄声道:「忆如姐,也别这般好胜!给她说说又不会少块肉了。」李忆如道:「我便是咽不下这口气嘛!」却听林婉儿又道:「哈哈~还是你同伴们比较聪明,不让你去丢脸出糗呢!」君聆诗忙回头道:「别说了!何必徒伤和气!」那边李忆如也回道:「谁晓得你是不是叫人家搀你上去的呢!」接着两女互相叫骂,谁也不肯稍让。只看得一旁君聆诗、江闵岫同声苦笑,段钰璘暗自叹气,江闵湘、徐崎无可奈何。正要索性不去搭理他两人了,忽然一双手拉着李忆如小臂,一个细腻的声音说道:「如姐姐......别再说了......」李忆如回头看去,拉着她的人原来却是藤儿,那一脸求恳的神色,真教她是推拒不得,这一路上除了藤儿,倒是没人可要求李忆如得动,所谓『以柔克刚』约莫便是此理罢?

藤儿既然出言,李忆如便道:「算了算了!我也懒得和一个刁姑娘多扯!」林婉儿也道:「哼!毕竟是野丫头,说话就是不知礼数!」李忆如听了,怒火再起,眼见又要再续舌战,藤儿又轻轻扯了扯李忆如衣袖,李忆如皱眉扁嘴,真的就不回口了。

君聆诗忽然微笑,轻声向徐崎道:「徐兄恁地有眼光!那小姑娘性情至淡至柔,果然是全天下不论男子女子,俱要为她折服!」徐崎讪讪笑了,道:「若不是有他们,我是决计不能带着藤儿出扬州城的。」君聆诗道:「江家富甲一方,想区区廿两银,怎能难他得倒?江少爷您说是么?」徐崎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姓江?我可没说啊!」江闵岫听了,也感奇怪,道:「阿崎你没说?那......你怎么认识我?咱们以前没见过才是......」他想眼前这人文质彬彬、顾盼神飞,更兼气度雍容、相貌不俗,若是见过了,料想是忘不了的。

君聆诗一笑,道:「那也不难,尊父曾在苏州当了十年知府,你姐弟满月时,师父当时备礼相送,小子年方四岁,问过师父礼欲何为,便听闻了知府夫人一胎龙凤;又想徐兄人本在江南,既然你们结伴而行,多半也是江南人,况且江少爷姐弟相貌相似,又是这般出众,年龄上算来也差不多,想来定是江家公子小姐,再无错的。」

江闵岫点点头,道:「喔......这样啊......你也是苏州人?」段钰璘却暗暗想道:「这人心思好细!」他向来自负聪明,但听了君聆诗言语,连四岁的事也记得这般清楚,心中对他的能耐便已不敢小觑。

君聆诗道:「是啊,南武林盟~苏州林家堡,江少爷该知道?」江闵岫道:「自然知道!那你方才说的师父是谁?莫不是林老爷子?」君聆诗道:「不错,师尊名讳,上天下南!」江闵湘听了,不禁轻声叫道:「啊~你是忆如姐的师叔辈了!」君聆诗笑道:「素闻江闵湘能医善文,才思敏捷、又会武功,品貌俱是过人非凡,今日见了,果然是聪慧异常、名不虚传!」一旁李忆如却说道:「什么?他又大不了我几岁,凭什么便能当我师叔?」江闵湘给君聆诗捧上了天去,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听了李忆如出声,忙道:「忆如姐你冷静些,我说与你听......」李忆如道:「湘儿,我知道你是指他们是妈妈的师弟妹,但我总是不服嘛!」江闵岫只在一旁笑道:「不只忆如呢,他也是璘哥的师叔......」段钰璘不语。李忆如续道:「我晓得他们若真是林爷爷的弟子,便是妈妈的师弟、但只凭三言两语,怎能就说他是我师叔?」她看了君聆诗和林婉儿的模样,两人定是平辈,若是方才和自己斗嘴的也是自己师叔,那以后岂不是难熬得很了?

林婉儿道:「谁要冒充你师叔?好稀罕吗?」李忆如道:「当我师叔倒不稀罕,但林家堡有权有势、七诀剑威名赫赫,想冒充林爷爷徒弟的人却是不少!」林婉儿抽剑,道:「哼!逍遥剑仙和月如师姐名满天下,要枉称是他们女儿才真是不要脸!」这一来二人俱是大火在胸,藤儿也不敢去劝了,李忆如也拔江少霆所予的青萍剑,已就皇宫大殿门前,与林婉儿交起手来。

君聆诗瞧了一阵,两人使的都是林家剑法,功力悉敌、剑术相若,这样打将下去,可是没完没了,但又不知如何相劝?江闵湘姐弟、徐崎、藤儿都不敢插手,只能干自着急。段钰璘冷眼看着二人比武,林婉儿使的确是林家剑法无误,看来这师侄是做定了,想要出手相阻,但自忖要入了战团,定要先败其中一人,李忆如是自己师妹,自然不能胳膊向外弯的;林婉儿虽说原来不识,但她是自己师叔辈,此事已然无疑,纵使看来武功尚逊于己,也是不可相欺。饶是他聪明过人,一时也是无法可施。

君聆诗在旁,见了段钰璘脸上颇有难色,早知道他是逍遥剑仙徒弟,想来武艺定然不差,便拔剑冲入李林二人之中,左架右隔,奋力和两人各过了三招,但这三招已是他极限,再打下去,只怕架没劝成,这两个不肯撒剑而退的姑娘已要将他刺出几个透明窟窿来了。

眼见林婉儿出剑斜刺李忆如、李忆如也横攻林婉儿,两人的对手并非君聆诗,每一招都是避过了他才向对方递去,君聆诗若不相扰,原可无事,但这又哪能阻得二人停手?硬是又隔开了林婉儿一剑,但身形略动之下,李忆如这剑要避反准,直直向君聆诗后颈削去,君聆诗是再也躲不得、李忆如也不及收招变招的了。

只听得『锵』的金铁相碰之声,段钰璘剑刃平放在君聆诗颈后,李忆如剑尖正刺在他剑刃平面上。本来明明是只要架开李忆如的剑便可,段钰璘刻意弄险,也是想要林婉儿服了自己几分,才好说话。君聆诗只觉颈后一凉,知是段钰璘出手相救,总算没枉了自己心机,暗吐口气,心道:「好险!差点玩掉自己一条命!」段钰璘收剑,道:「住手。」只简短两字,林婉儿虽然辈份上算是他师叔,却也愣了一愣,才又问道:「为什么我要听你的?」但段钰璘方才那一剑出得极准,林婉儿并非识浅之人,光看了这一记就知道自己决计打他不过,应话上才会略有迟疑。君聆诗忙将林婉儿拉开,又回头向段钰璘和李忆如道:「段兄、李姑娘,咱们年岁相近,就以平辈相交,且莫说什么师叔师侄的了。」段钰璘不语,只点了点头。李忆如却又问道:「等等!你又怎么知道我们是谁了?」

君聆诗笑道:「师父他老人家关心二师姐,有不少探子出入你家客栈,自然于你家人口相当知晓,我只是有次不小心听到了探子向师父报告的情形,所以你的名儿我早就知道了,方才江姑娘唤你名字,那更是确然无疑的;既然你都来了,那你师兄一定也在,所以我知道是你们。」李忆如道:「喔......那你的名字是什么?」君聆诗道:「呵~却是忘了介绍自己了,敝姓君,名聆诗,表字无忧,年方三七,师父座下第廿八弟子;她是织锦,是我师妹,也是师父最小的弟子,今年一十九。」江闵湘道:「织锦不是真名罢?」林婉儿本来颇喜以此自称,听人相询,常常便心中不喜,但此时听江闵湘言语温善和气,竟是发不了火,只道:「我姓林,名婉儿,叫我织锦就好。」跟着又道:「喂!小乞丐,你怎么换了这一身衣服?还有个丫鬟随着,真不像个乞丐了。」徐崎一笑,道:「这事一时倒也说不明白。」君聆诗道:「近午时了,咱们一道去用些酒食,略述来事可否?」徐崎连声赞同;藤儿自然是没意见的;李忆如想到要和林婉儿同桌,心里不免有点不甚愿意;但江闵湘姐弟却都想听君聆诗多说几句话,只觉得这人应对奇速、才思又好,实是难得人才;段钰璘也想此趟来京,尚不晓有何变故,卢光心意难测,看君林二人武艺皆自不弱,若在危急时能相助一臂,那也是好的,便道:「好,一起走吧。」他既出了声,李忆如也不便再说些什么,但教和林婉儿是隔得愈远愈好了。

原来昨天卢光领了六人入将军府之后,此事原是秘密,自然不会教安禄山知晓,又恐西山四散出乱子、段钰璘认得敕里,是故只卢光一人伴随安庆绪现身。  安庆绪那厮戏也演得好,竟数说父亲如何不忠不义、且隐透大义灭亲之意,江闵湘姐弟原本听说父亲极痛恨安禄山弄权,心里对这胡人也是敌意颇深;段钰璘也是义不容辞,答应一同出力锄奸;徐崎原本极重义气,自然也是答应相助的了。双方一拍即合,谈得极是投机。

如是计议已定,安庆绪为六人各安排了宿房,另吩咐于平日尽量不得于府中闲逛,以免安禄山知晓他等来此,于他等性命安危难免有所顾虑。隔日一早,段钰璘想此地非己故园,若是安禄山察觉六人在此,难保不会有所行动,便要求众人,不论何往,均须同行,以各自的安全为重。

君聆诗听了江闵岫述说昨天事故,问道:「安禄山不过一小贼,若那卢光真如你们所说,武艺如此高超,欲杀此人,易如反掌,何必又要请你六人来此?」这点段钰璘、江闵湘二人早已心里盘算数数,但明知此事虽不甚合理,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江闵湘便道:「杀此贼子,于我等是好事,虽然他们行事透着古怪,冲着为国锄奸这一点,那也无法顾忌许多了。」

君聆诗略一思索,道:「不如你们搬出将军府,来城中住客店罢?在府中难免给他们看住,行事大不自在,你们出来了,彼此也好有个照应。那将军府么~若平常无事,也休太过亲近了,刻下朝廷奸佞当道,没几个好人的。」江闵岫道:「那也是......我们就去和你们同宿一间客栈好啦?」君聆诗道:「那自然是好的,你们愈快出来愈好,最好今日便去和那卢光道长说一声,若是他有意拦阻你们,那么......自然将军府中不会有什么好事......」林婉儿突然说道:「我不要和他们一起住!」君聆诗一愕,问道:「为什么?」林婉儿道:「不为什么,我就是不喜欢而已!」众人听了此言,心中均想:「这大小姐果然横蛮得紧!」

李忆如不甘示弱,也回道:「不一起就不一起,你道咱们很爱和你一块儿么?」段钰璘站起身来,一言不发,便向外走,江闵岫等便欲跟上,段钰璘却作势要他们别来,反而向君聆诗招招手,请他到旁边去。

江闵岫等素来顺从他意思,四人于是俱都安坐不动,惟藤儿仍是侍立徐崎身后。君聆诗走近段钰璘,林婉儿本来挺好奇他们要说些什么,但她架子颇大,故意又装得一副不在意的样儿。

段钰璘和君聆诗走到外头,段钰璘便道:「君兄好意我们心领了,将军府是不会久待的,也不必刻意要同住一间客栈,免得林姑娘心里不痛快。」君聆诗道:「她平素任性惯了,段兄且莫怪罪......」

段钰璘摇头,道:「我师妹也是一个样儿,一个巴掌打不响......就这样了,我们先回将军府,有事的话,见了面再谈罢。」向厅内一招手,要江闵岫等五人出来。君聆诗送走了他们,进到客栈内,林婉儿已不在厅中,便找到她房里去。林婉儿一见他进房,说道:「我要走啦!你自个儿留在这里。」君聆诗一皱眉,道:「何必呢?在这儿能见着同乡人,该当高兴才是;况且那皇宫也还没游过,如何便说要走?」林婉儿道:「本来是该高兴的,但你见了他们,哪还有心思陪我游宫啦?」君聆诗道:「怎么说我不陪你?」林婉儿一扁嘴,道:「今日我在皇宫外和那姓李的丫头吵嘴,怎么你不来帮我?莫不是你见了她美貌,心里便恍惚啦?」君聆诗一愣,跟着便笑了起来,道:「好罢好罢!大不了今日夜来,我便陪你去皇宫中走走,现下你可得先养好精神。」林婉儿道:「这可是你自个儿说的,须要你耍赖不得!」君聆诗道:「我几时耍赖啦?那可是你的老本事,却不是我的!」林婉儿抽剑,递到君聆诗眼前,君聆诗眉头略扬,原来那柄剑刃竟然凹凹凸凸的多了好几个缺口,便道:「原来李姑娘手上的剑倒好,难怪我那时脖子上比被一般剑抵着还冷得多,想来段兄的剑也是名剑一把......」

林婉儿道:「你去叫他们赔我一柄剑!」君聆诗道:「只不过几个口子,何必要人家赔不赔的?更何况一开始就是你先拔剑的嘛,莫不成要人家站着给你砍吗?」林婉儿嘟着嘴儿,道:「你怎么倒替她说起话来?真给我说中啦?」君聆诗摇头一笑:「罢了罢了!我的剑和你换过,这总成了?」说着便将自己的配剑抽出递给了林婉儿,他俩的剑本是同个样子,剑鞘倒是不必换了。

林婉儿却不接过,道:「我不是要你的剑......算了,不和他们计较这么多了,不过今晚你可不许食言就是。」君聆诗连声说道:「是是是~~大小姐,请您先好生歇下罢,免得晚上小子要履诺,你却起不来啦!」说着便收剑出了房去。  林婉儿看着君聆诗离去,心想:「我只是要你替我说句话,讨讨我欢心你也不肯......难道我还真的会教你为难?我真有这么不明事理么?」轻轻叹息了几声,也自睡下了。

屋顶上伏着两人,却是吴仲恭和丁叔至,昨天他们跟踪段钰璘等六人,直到他等进到将军府内,便另自侧门进来了。今日一早又复跟出,自然也见着了他们和君聆诗、林婉儿会面,也看到君聆诗拦阻李林二人相斗、及段钰璘一剑化险,丁叔至见了段钰璘出手,登时愣在一旁,心想:「这一剑贴着那姓君的颈子递出,正好隔发挡住了李姑娘的剑锋,若是有所失差,姓君的一条性命哪里还在?这两个一人胆大、一人艺湛,可是不好对付......」吴仲恭心里和他一般的心思,均知对方了得,此时心里对他们已是丝毫不敢小觑。后来又跟着到了客栈里头,他二人与段钰璘等原来俱不相识,跟了一个早上,却也腹饥了,于是就大大方方的进到客栈里头用膳。段钰璘和君聆诗出外谈话,不便跟出,也就没能听到,倒是君聆诗送走他们六人、林婉儿又上楼进房,二人索性便跃到屋顶,偷听君林二人交谈。

这时听到二人欲入皇宫,也不是什么紧要大事,反正就算他们要入宫去刺杀皇帝,也与二人无啥关系,最多也就是能报讯领赏罢了。但他二人刻下最在意的,莫过于安庆绪及卢光安排下来的擂台大赛,是以也不多管君林二人有何打算,看准了段钰璘等离去路径,急忙又跟了上去。

江闵岫问道:「璘哥,方才你和那君兄说了些什么?」段钰璘摇摇头,道:「没什么......」转头向徐崎道:「阿崎,我要劳你一事。」徐崎听了段钰璘招呼,道:「嗯?什么事?」段钰璘道:「现在我虽还说不个出所以然来,却肯定留在将军府中绝不是好事......」众人均表赞同。

段钰璘跟着道:「但卢光道长有恩于我,说什么我也不能擅离;但若是就我留着,你们却走了,定然惹他不悦,所以......」众人又一同接口:「所以?」「所以我们都留在将军府内。阿崎,若是出了什么变故,就劳你通知君兄,赶回苏州,因为我们六人,定然是你和藤儿的看守最松......你若离去,他们应不会为难藤儿一个小丫头的。」他想既然卢光能千里迢迢到白河村引得自己来此,于自己一干人路上行程想必也是相当清楚,包括自己在内,李忆如和江闵湘姐弟一定会被看得很牢,倒是路上结识的徐崎和藤儿或许可以变成『漏网之鱼』,若卢光和安庆绪有什么不良意图,至少也要让师父师娘知晓。

徐崎听了藤儿应无生命危险,当即慨然领诺。江闵湘道:「璘哥......那我们......要逃吗?」段钰璘摇头,道:「那些都是假设,说不定卢光道长真的是要锄奸铲恶,既然我们都已到了这里,何妨便为朝廷出出力,灭了那个老贼?」江闵岫道:「说得是!连他儿子都想杀他了。姐姐,我们也要替爹出口怨气!」江闵湘虽然不喜仇杀之事,但想起父亲刚返家时,脸色有气苦、有愤恨、有无奈,还带着一点愁思的样子,心里对安禄山这人也是十分厌恶,当即点了点头。

李忆如忽然道:「那天我们刚到白河村,说起安禄山,江二叔气得跟什么似的......那老贼竟是做了些什么事啊?」她想起那天问父母及段钰璘此事,三人俱是不答,此时忽地想起,便又问了一次。徐崎跟着也道:「是啊......我也没念书,那老贼竟是做了什么事来着?」江闵湘于是便自玄宗宠幸杨妃,到安禄山造反之事一一说了。段钰璘于此事原来确是不知情的,阿奴和李逍遥、林月如都没跟他说过这故事,此时听了,愈发觉得此老贼死不足惜。

李忆如听完后,道:「这样听来,杨妃才是祸端哪......另一个史思明呢?」江闵湘道:「也当大官啊......」江闵岫道:「别管姓史的了,爹也不愿我们和朝政多有牵扯,但求剿了安老贼就好!」段钰璘点头,他也不喜欢和朝廷有了什么牵连。

他们在京城内数说安禄山和史思明的是非,原来是杀头大罪,但城中百姓多也怨此二人,倒也无人去告发领赏什么的。江闵湘说的故事甚长,说着说着,也已日暮了,六人便连袂回到将军府去。路上段钰璘再次告戒,今日所碰到、说出的任何事,在卢光及安庆绪面前,全都当没发生过。

吴仲恭、丁叔至待六人远去后,也回到了将军府内。路上吴仲恭道:「师弟......她还真是有才学耶......」指的自然是丁叔至口中的『白箫』江闵湘。丁叔至一笑,道:「嘿......我真有点不甘心......」吴仲恭道:「不甘心?怎么?」丁叔至道:「那段钰璘真的比我行......武艺、相貌都是......比起我,他比较配得上江姑娘......」吴仲恭素知这个师弟平时甚是谦让,对方的能力比他强,自是不会隐讳不说的,但自己甚是要强好胜,似乎完全没学到师祖那淡泊的性情,当下便向丁叔至道:「师弟,你想赢他不想?」丁叔至摇摇头,道:「赢自然想,但我怕是赢不了的。」「这么没志气!」吴仲恭啐了他一口,道:「咱们这就回去向师祖、师叔祖禀了,要他们多指点咱们几招,只要师祖肯教,我们还怕赢不了吗?安老贼都还没死,要开擂台还久着,咱们练得勤些不就成了?」丁叔至点点头,道:「好罢,天也晚了,该回去了......」

及吴丁二人回到将军府,要找他们的『师祖』时,却见有两人迎面而来,两人相貌均不突出,但一人碧眼、一人红发,那是再好认不过,吴丁不假思索,齐声叫道:「师父!」

后头又来两人,一个红衣、一个青袍,便是吴丁口中的师祖了。伏牛山木色流,其实木色翁也没有开宗立派,他已逝去多年,传有五徒:黄杉、青松、红桧、白柏、黑桐。除黑桐多年不知所踪外,其余四人也各传一徒,青松的徒弟便是碧眼之人『陆敬风』、红桧的徒弟是红发者『杨均』,白柏的徒弟自然是白河村江家三子的江少霆了。

青松来到将军府中,平时并不露脸,日前红桧听闻师兄在此,他二人素来交好,便将他徒孙丁叔至携同来此,陆敬风及杨均、吴仲恭与丁叔至情谊本深,陆杨二人出外四处行走,各自都将徒儿交给师父看管,这时来到京城长安,自然是少不得来探望一下师父徒弟的。

青松虽然答应了敕里与卢光,愿为他二人及安庆绪的大事出力,但他生性淡泊,绝非为了事成之后的赏赐之类而来,说起来也只是为了敕里与李逍遥立场相对,他若助了敕里,便有机会与李逍遥交手而已。正如其日前与红桧对奕时所说的,他要的比武,不是什么点到为止,他想以实力试试,名扬四海的逍遥剑仙究竟有多少斤两。

现在此师徒六人,连同敕里及『西山四散』中的卫峭、陈料二人,虽然均是身处将军府内,但敕里与卢光并不打算让段钰璘等一班小子知道他们的存在,毕竟我暗敌明才好办事。青松、红桧并不打算相助小将军刺父,他们唯一目的只是逍遥剑仙,要他们别露脸也正是合了心意,自然是很爽快的应了。

这时陆敬风及杨均自然早已听师父说过,两个徒儿欲与逍遥剑仙的弟子比试比试,见了二人归来,陆敬风已先笑道:「你二人好大的狗胆,功夫还没练熟,便想找人比武来着?」杨均跟着道:「你们倒说说,跟着人家这么久了,看过人家身手,有几分胜算来着?」木色流门下弟子个个不拘大礼,师徒之间情若父子兄弟,青松红桧与陆杨二人间是,陆杨与其徒儿吴丁亦如此,说起话来一点也不客气。丁叔至听了师伯师父问话,讪讪笑着,无话可说;吴仲恭摇摇头,道:「我们打不赢那个段钰璘的......」

「打不赢就别上台去丢人现眼了。」随后而来的红桧已开口说道,他准许吴丁二人出手的第一条件便是『只赢不输』,既然他们都已自承没有胜算,此事自然作罢论。

吴仲恭忙道:「不不!师叔祖,我想那挡台赛还远得很,您和师祖、师父、师叔何不多教我和师弟几招?我们勤练几日,说不定就能赢的!」陆敬风闻言一笑,道:「嘿!小兔崽子原来打这主意!」青松此时也说道:「那也无妨,但我和你师叔祖素喜闲淡,你们要学功夫,找你们师父去就是了。」杨均道:「师伯这样就把责任推掉啦?早知道我和师兄不来此处,两个小的便给师父师伯教就是了......」红桧道:「哈哈~徒儿原来是你们的,这责任须推不得。」

青松又道:「不过练武时务须注意,莫给那班小娃娃见着了,免得多生疑心。」陆敬风道:「这将军府这么大,这是小事。」吴仲恭与丁叔至听了师父师祖言语,显是师父答应教的了,心中喜不自胜,二人自来好武,不然也不会给陆敬风和杨均看上,带去当了徒儿。陆敬风与杨均都是一身上乘武功,而且二人方当少壮,功力虽不如练了数十寒暑的青松红桧精纯,但他们师徒一脉相传,陆杨天资又好,其实已是当世一流高手,但教吴仲恭与丁叔至能学得师父身上七成本领,还怕不能纵横江湖?不过二人毕竟年岁尚轻,此时武功毕竟尚自粗略。其实段钰璘虽然极为聪明,论起武艺也不见得胜过吴丁多少,只是蜀山派武功最重『快狠准』三字,他当日挡下李忆如一剑,在蜀山派而言也不过是基础就该会的功夫,但蜀山派高在云端,在武林中名望如同天界一般,吴丁如何能知悉这些道理?只道段钰璘武功远胜于己,便急着回来要师祖多授绝技了。

至于段钰璘在苗疆一待十载,为什么到中原时却功力如是粗浅?或许苗族刀技、法术等不适合他罢?毕竟练武须要资质、也要体骨合适,有许多人欲练上乘武学,却因体骨不合而练不成,弄不好时甚至走火入魔,那是天生如此,须怪不得旁人的了。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

友链:小7看书

  1. 上一章
  2. 目录
  3.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