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儿没给他们太多时间想通诸事,又问江闵湘道:「这小丫头是哪儿受的致命伤?」
江闵湘愣了一下,说道:「腹上一掌,就这样......」
「一招致命?」江闵岫讶然了,虽道藤儿不会武功,但要一掌便将她打死,武功定然也是不低的,至少自己就没这个信心。林婉儿掀开了覆在藤儿身上、徐崎脱下的袍子,合手摸了摸藤儿的下腹,果觉一个掌印仍在,那掌印比之自己的手掌大了不少,应该是个男子。
林婉儿又在藤儿身上摸了一阵,忽然觉得有点不对,伸手到她怀中,竟摸出了一张纸来。还折得好好的,纸色已然泛黄,看来是有段时间了,便摊开了看看。
里头写了一些汉字,字数并不甚多,一会子便看完了,写些什么也不甚了解,不过像是个信笺,还有段钰璘的名字,于是递到段钰璘手上,道:「你自个儿看看,有你名字的。」
段钰璘早在林婉儿看信时就已发觉,那信上明明白白绘着一根笛子,一根他再熟悉不过的绿笛儿!他接过了信,江闵湘也放下了藤儿尸身,与李忆如、江闵岫就着灯火下一道儿看了,上头写着的是:
逍遥哥、林姐姐:
很久不见了,你们在中原过得好吗?最近南绍立
了新教主,这几年声势大盛,又跟我们打了好几
仗,虽然勉强守住了大理,但听闻他们的教主己
在计划联合中原朝廷的军队来攻打大理,我们是
一定撑不住的......这个孩子叫段钰璘,八年前父
母死在那在乱战中,我养了他,教他武功,虽然
学得并不太好......阿奴真的很想、很想再见你们
一面的......
阿奴
虽然信中没有明写,却分明是在向李逍遥、林月如求救兵的意思,江闵湘姐弟自然也是不懂此信内容何所指,李忆如搔着脑袋,还在努力的回想,好像之前也看过这一封信才是......段钰璘脸色虽然没变,心里已是暗潮汹涌,看来自己真的是被晃点了,被黑苗人耍了一次,可是怎么会被如此愚弄,却没有一点记忆呢?
江闵岫问道:「璘哥,上头写的是什么意思?我看不太懂耶。」段钰璘只摇了摇头,没有立即回话,过了一阵才道:「我们马上离开这里,我要回大理,你们要去哪儿,随你们。」
房门口突然闪出一人,冷冷笑道:「哪能由得你们说来就来,要去便去?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么?」
段钰璘吐了一口长气,抽出剑来,明知绝对打不过他的......不过说什么也要拼他一拼,怎能甘为俎上肉!
自午时出了长安,一路策马狂奔之下,约莫申未时分已到了黄河渡口。君聆诗一眼瞥见路旁一间酒肆,这才觉得口干舌燥得紧,随即勒马,也该让牲口休息一下的。
君聆诗走近酒店,犹豫了会儿,现有要务在身,说什么也不该再饮的,不过自己久未碰酒,今日与徐崎、段钰璘干了数杯,醉不了他,却引得腹中酒虫醒来,平常处事明快果决,此时却对着铺子踌躇起来。
忽然一个老道士高声叫道:「小兄弟,要喝酒就来,何必在那儿扭扭捏捏的?」
君聆诗转头向出声之人看去,除了那鬓白发苍、衣衫不整、醉态略显的道士,尚有一体格壮硕白发老者与他同桌。白发老者起身,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拉着君聆诗下座了,说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多喝一些,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明天再说罢!」
对着这两个豪气的老头儿,君聆诗也不甘落后,向酒保要了只杯子,老道士替他斟满了。他捧起酒杯,道:「今日此处无羊无牛,咱们就饮他个三百杯作数便了!」说着头仰杯空。
白发老者听他言语,哈哈大笑不止,说道:「小兄弟虽有佩剑,诗书倒是念得不少,我喜欢你!」也跟着君聆诗干杯了。
老道士有点雾里看花,听不太懂这两人掉个什么书包,却知道喝酒是省不掉的,既然不会念诗吟赋,多喝总行了罢?于是一口气自饮了三杯。
三人互饮互酌了十来盅,白发老者突然问道:「小伙子,你跑得这么急,赶着去哪儿赴死啊?」君聆诗喝得多了,遇上这两个都是酒豪,此时已略有醺意,听了老者问话,随口回道:「我回苏州找逍遥剑仙来救人呢!」
老道士听了『逍遥剑仙』四字,忽然双眼一瞪,笑道:「哈~那个兔崽子也被称剑仙~小伙子,找他去救什么人来着?」君聆诗说道:「逍遥剑仙的徒弟和几个朋友被困在长安了,我回去搬救兵的。」老道士看了他腰间一把木剑,道:「他教徒弟教得这么差?还会被困着?是什么人禁着他们啊?」
君聆诗打了个嗝,道:「我也没见过那人,也是个道人,唤做卢光的......」 「卢光!?」老道士忽然击桌站起,将木桌一掌打得震天价响,可是桌子却是分毫无损,也把君聆诗的酒意吓醒了大半;白发老者没有反应,仍然斟酒饮着。
段钰璘、江闵岫各各使出全力,奋起对付着这个身手一流的蜀山仙剑派前辈,李忆如内息未复,不敢擅加出手、林婉儿略略犹疑,看了段江二人虽然以二敌一,仍是险象环生,看来不出廿招便会落败,也拔剑而上,一同对付这个不算是自己敌人的敌人;江闵湘武艺并不甚佳,为免成为累赘,只好抱着藤儿尸身远远躲开。
房内打得乱成一团,房外吴仲恭、丁叔至两对师徒,站得远远的隔窗观战着。
吴仲恭说道:「他们在搞什么鬼?吵了一个晚上,现下竟动起手来了?看他们又不像是在练武的样子啊,出招够狠的。」
陆敬风和杨均原也不知何故如此,对着吴仲恭这个问题,都是无言以对,只好静观其变。过不多时,青松、红桧师兄弟亦飘然而至,看着房中剧斗,只是默然不语。
又过了会儿,一旁闪出四人,二话不说就冲进房内,将原本就不大的房间弄得更显狭隘。这四个莽撞的汉子,一个脸长似马、一个落腮如猴、一个鼻翻像豕、一个密髯若狮,不是西山四散那四个傻瓜是谁?
段钰璘一边动手应敌,一边仍在筹思退走之策,偏偏藤儿已死,要带着她的身子,想要在场五人尽可全身而退,根本就是天方夜谭。现下又加进了四个莽汉,他脸色不变,心中已是大叫不妙!这番看来是难脱大厄了。
卢光看了西山四散现身,心想:「这四个傻子平常做不成好事,今儿出现的时机却是再好不过了!」于是大声说道:「千万活捉,下手别太重,凭咱们合力,不信捉不了他们!」
冯褚卫陈四人皆是对卢光不满已极,此时俱欲悖其命而行。冯经首先见着缩在一旁的江闵湘,心想这小姑娘武功看来不高,或许根本就不会武,是再好对付不过,他十指力量极大,善练大力鹰爪功、大擒拿手等招式,其出指弹掉对方兵刃的功夫也是一绝,当下直直伸手便向江闵湘袭去。
这一抓不打紧,只吓得江闵岫大惊失色,为了保护姐姐,浑不把眼前的卢光当一回事,回身便把剑刃转递向冯经身上各大要害。
外边的丁叔至看在眼里,一缩身就要纵出,却被杨均拉着他后领,骂道:「臭小子!你要做什么,哪一边会输会赢是看得很清楚的,你有没有帮手,会输的一样输,会赢的一样赢,你要作死么?」丁叔至还没回话,却见了江闵岫一剑逼得冯经不得不先自救,对江闵湘的攻击已缓了下来,暗暗吐了一口长气,却知他们五人决计不敌卢光和西山四散,被擒之势已在所难免,仍是不免心焦。
一边的陈料看江闵岫不顾自身,先攻冯经,他不知湘岫二人原是姐弟,况且房中惟一油灯而已,于各人脸面也看不清楚,还道江闵岫为了女伴可以不要性命,心里不禁怒火中烧,狮吼一声,挥起铅重的拳头便向江闵岫打去。谁叫他们四个都是很没有女人缘的长相呢?所谓『物以类聚』,约莫如是吧!
这回江闵岫有难,换成江闵湘紧张了,不加思索便抽出『断愁剑』来,出一招『古木参天』,剑刃由右向左,朝上划个半圆,如茂盛古木朝天之势。陈料体型比江闵湘大了一倍,这招正好剑刃要划过他的颈子,陈料大惊之下,回身自救犹恐不急,对江闵岫的攻击又收了回来。
江闵湘未料自己一剑竟可逼得陈料收势,她还没有出剑与敌的经验,不禁也是愣了一愣。冯经看己方两人分别出手,竟然被这二姐弟各出一招便逼了回来,也是大为惊怒,随即爪影呼呼,毫不留情的转向江闵岫打去。
窗外的吴丁二人,看到江闵湘出此一剑,只是相顾讶然,这一招自己好像也会?吴仲恭问道:「师祖,那姑娘怎么也会使咱们木色流的剑法?却有点似非而是?」青松眼不转瞬,仍是看着房中,一边回道:「她姐弟二人,都是你们四师叔祖的徒孙。你们四师叔祖个性放荡不羁,不好墨守原矩,咱们派中的武功极重心性而使,自然看来有些不同,其实仍是源出一脉的。」
吴仲恭点点头,道:「那她们姐弟算起来也是我们师弟妹啰!我们真的要两不相帮吗?」丁叔至心里已是焦急万分,巴不得师伯祖快快答应出手相助较弱的那一方;红桧、陆敬风、杨均都是目视青松,要看他的意思如何。
青松自然也已看出丁叔至所急何事,不过仍是摇摇头,道:「不,我们不出手。」这句话只弄得丁叔至哑然不知所云,急着叫道:「师伯祖!你要看着他们受难么?」青松回头瞪了他一眼,丁叔至被瞧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才听青松说道:「你少不自量力了,而且我们本来就是为了帮助卢光而来,你想现在倒戈,你就出手,我不会阻止你,不过你最好先看看四周,免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看看四周?」丁叔至和吴仲恭同时起疑,对四方一巡,才发现一个不很明显的人影,静静的站在墙角下,他们师徒六人都在墙头,不仔细观察自然不容易查觉。仔细一看那人,丁叔至身子一抖,想要出手的意思全都没了!
一双澄明的眼睛、如玉脂般的脸貌、细柔风扬的秀发,乍看之下还真以为是个女子,敕里站在墙角的阴影下,月光并没有照射在他身上,他的悠然之状与青松几无二致,看着房中数人动手,毫无反应。
房内段钰璘极思冲出屋子,如此给困在里头,莫说胜算,想脱身也是不可能的事。李忆如调了两刻钟的内息,总算气力复了四五成,见段钰璘和林婉儿下盘已是呆滞不已,随即也拔剑攻上。
卫峭和褚习犹在一旁掠阵,陈料与冯经分攻湘岫姐弟,若非想要生擒,出手时略有保留,早就把他们给打死了。
这边段钰璘兵行险着,李忆如甫入战局,马上使一招『大祭绝顶』,以双手持剑,指苍天之势下劈,攻的是敌顶、双肩,这招并无花巧,与蜀山仙剑派剑诣『速灵巧动』大相乖悖,是独孤剑圣当年见林天南自创『苍天有泪』后之彷作,但并不以深沈内力困敌,双手持剑的好处,在于对手欲举剑相隔之际,即可变招转攻其左右二胁。
卢光于仙剑派剑法自是烂熟于胸,见了段钰璘使此一记,狞笑一声,道:「小心了!」右手一晃,短剑已不在手上,煞时之间,段钰璘只觉得周身都是剑影,正是当日在江家院中用以示人的『四面楚歌』!
卢光剑已出手,林婉儿毫不留情的动指发劲,喊了一声『月弓斩』!
李忆如听了这句,她二人习的均是林家剑法,知道此乃林家七诀剑中,威力犹大于斩龙诀的一式,最大的缺点就是需要二人同使。这时哪里还管什么交情好不好,立即伸左掌与林婉儿相抵,一指前划,二人气势合一,一片如墙一般、劲力比一阳指还强的气劲破地而进。
哪知林婉儿以往用这招式,君聆诗都是使较难出手的『半月弓』,这时她左手自然也是以『箭』出之,二人同出箭,却没有了弓,二人手掌相抵之处登时破绽大露,卢光毫不客气的发步向前,侧身一让,只觉两道锐利气劲擦身而过,狞笑一声,呼呼两下,分了一人一掌。
蜀山仙剑派武技向来以剑为主,剑诣登峰造极之时,天地万物均可为剑,卢光虽未臻此境,这两掌出来,却已是赫然有其雏型。
林婉儿一咬牙,颇觉可惜,这时只好自求多福,尽力闪过。
李忆如出了『月弓斩』的一箭,却已是耗去了大半真气,卢光这一记,她是再无力闪躲的了。林婉儿躲了一半,见她对于卢光的攻击似无反应,即想起她元气未复,万忙之中伸脚在她腰际踢了一下。
这不踢还好,林婉儿脚尖儿才碰到李忆如的腰,猛觉一痛,卢光掌力已到,如利刃般划过她的足踝,登时已见肉两寸有余,林婉儿跌在地上,伤处泊泊血流不止,看来是站不起身了。
光一招『四面楚歌』,段钰璘不惟是自顾不暇,卢光上回使出此技,只是快速运剑,连刺古柏廿四下,这次却是以『万剑诀』的法门而使,看起来就像有廿四柄剑围于周身,再怎么样也挡不下来。果不其然,段钰璘一招『胡笙解围』才使了一半,已是守御不及,身被其廿四剑之五,分中于左肩、左腿、左胁、左小臂、左腰,由于他收下『大祭绝顶』之后,仍是右手持剑,左半边几乎全是顾不着了。
李忆如籍林婉儿些许助力,极欲侧身避让,才避了一半,林婉儿送过来的力量却已失了,还来不及看看是怎么回事,额头也是一疼,碰的一声,身子直挺挺的朝后倒去,额上虽未见血,人却已昏厥了。
湘岫姐弟看卢光三招两式之间,已趁着林婉儿和李忆如默契不足此一大弊打败了三人,登时愣在原地。
卢光『哼』了一声,自忖:「我功力果然未臻化境,左掌仍无法劈出剑气,小丫头竟未见血!」短剑已收在手上。
冯经陈料又哪里会放过湘岫发愣的好机会?各各出爪发拳重重向二人打去......
阿奴强迫张四吞了只毒性较弱的蛊,发作时也不过拉拉肚子罢了,但这也够张四受的,半推半就的领着阿奴到林家堡门前,总算换来了一颗解药。
阿奴素来不愔水性,又从没坐过船,张四已是择前隋朝所建运河邗沟上苏州,船只颠簸得极轻,一路上阿奴仍是吐得稀沥哗啦的,看得张四暗暗好笑、却又不敢不照看她,毕竟自己一条小命还交在她的手上......
到了林家堡门前,阿奴回头问张四道:「你确定是这儿?要是你敢骗我,我先要你再吞了一只金蚕蛊再说!」张四退了一步,苦笑道:「我说姑娘啊,除了赫赫有名的林家堡,还有谁家的门能这么大的?况且一路上咱们苦头都各各吃得够了,你就放过我吧。」阿奴看着这雄伟的豪宅,心也不禁怯了,一把捉着张四的小臂,道:「我不管,你跟我进去看看再说!」
这话才说完,已有一名路人过来说道:「现下都近午时了,林家堡却还大门深锁,里头说不定出事啰!」「出事?能出什么事?」张四问道:「这林家堡威名素着,莫不成有高手来拆他们的台?」那路人摇头道:「谁知道啊,反正平常这时林家堡门前早就携携攘攘,哪似这般寂静!」说完竟自走了。
阿奴听了,心里觉得奇怪,伸手推推大门,却是纹风不动,抬头一望墙垣,也不过四丈多高,毫不思索便一跃入内去了。留着满脸愕然的张四,不晓得是不是该先行离去的好?被一个苗女『绑架』了这些日子,家里定然颇为担心,不过又不知道逍遥老弟的情形如何了,总是无法安心。
阿奴进到外庭,只有清风阵阵,仍是一个人影也无,她这时心里觉得有点奇怪,这么干净的庭院,平时一定是日日有人洒扫的,怎么没见人呢?她素来是个急性子,发步便向大厅冲去。
找过大厅、找过练武房、找过后花园,一个人也没有,一念及余杭那一片焦木残垣,阿奴已经慌得不择路的乱跑,直直冲进西厢房去随意开人房门了。
『碰』的一声,阿奴竟以手上的青蛇杖打破西厢的左首房门,一眼瞥见床上的熟悉身影,重重的吐了一口长气,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毕竟逍遥哥还是贪睡的嘛......走近了直直躺在床上的李逍遥,阿奴轻唤了声:「逍遥哥?」不见回话,伸手轻拍了拍他脸颊,一时只觉得冰寒彻骨!不禁缩回了手来。心里也大知不妙,慌慌的把其脉、察其目,仔细看完以后,气得一蹬脚,心道:「果然是他!如此极寒的毒药,再没人用得!」手上可没停着,也赶紧从腰间的药囊取出一只赤血蚕及火蚕蛊,一股脑儿地塞进了李逍遥口中。此二物一属补脾养气之物、一为极干燥热之毒,配合使用,只要人尚未死,用来治寒气侵体的症状最为有效。 过了一刻钟,李逍遥『呃』了一声,缓缓睁眼坐起身来,扭动着全身筋骨,似乎觉得挺不顺畅。忽然觉得有个人在身旁,一眼看去,先是一愣,接着伸手揉揉自己的眼睛,那人还是在的......不禁喜上眉梢,大叫了一声:「阿奴!」
阿奴见李逍遥无恙了,虽然知道他以往久经圣姑与自己的各式毒蛊『调教』下来,必然不会便死,却也是眼中欣喜含泪,一来念及段钰璘下落不明、二来近廿年未见,此时重逢,晃若隔世,一缩身便把自己塞到李逍遥怀里,哭道:「逍遥哥!我好怕你会醒不过来!」
李逍遥一笑,抚着阿奴的头发,说道:「怕什么!我现下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吗?怎么一见面就触我霉头?你长高了耶!」
阿奴站正了身子,道:「我哪有触你霉头,你中了一个黑苗使毒高手的算计,本来是早该没命的,还好我以前常用你来试蛊,你的抗毒能力还算不错,不然你真该醒不过来的!」李逍遥眉头一皱,道:「不会吧?中了毒我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阿奴正色道:「真的啦,他最擅长用无影毒了,还有把毒加在饭菜、饮水中,我想大概是你吃饭喝水的时候误食了。」「吃饭喝水?」李逍遥猛然一惊,摸出枕头下的七星剑向外便跑,叫道:「快来!中毒的不只是我啊!」
阿奴一想不错,刚刚心急了,倒没想着此毒不仅是李逍遥中而已,慌慌的跟了上去。
李逍遥出了房门,毫不思索的向左跑去,撞开了西厢右首房门,果见林月如直挺挺的『睡』在床上,虽然不晓得现在是什么时辰,不过她可是从来没比自己晚起过的!
李逍遥伸手一探,她还有鼻息,不过再用力摇撼叫唤也是毫无反应。阿奴这时走近,撑开林月如的眼皮一看,道:「逍遥哥,不急,林姐姐还有救!」这次连赤血蚕都没用上,只取了火蚕蛊塞进林月如口中,说道:「林姐姐运气好,她服过圣姑的金蚕王,除非是同时中了相克的天下至毒,都要不了她的命的。看吧!我以前叫你吞五毒珠,你不要,不然哪里还得要我来救你。」李逍遥听了林月如并不危险,心里的大石头刚吊起来又放了下去,笑道:「那个蛤蟆胆?长得又丑、闻起来又乱臭一把的,我才不吃咧!而且天下哪个动物的胆不苦,吞那大蛤蟆的胆,岂不苦死、熏死我了?」阿奴道:「你自己不吞也就罢了,那是宝物耶~练蛊士求之不得的!竟然还在试炼窟搞丢了,叫人家哪儿找去!」李逍遥笑道:「那有什么难的!下次我再杀只大蛤蟆,拿牠的胆给你就是了,只不过太苦了可别怪我。」
阿奴笑道:「那有什么!我才不怕苦呢!」李逍遥道:「别闲扯蛋了,咱们再去医人去!」看林月如一时是不会马上就醒的,干脆先领着阿奴去救救林家堡中其它人。
又过了一刻钟,林月如坐起身来,觉得喉头似有什么东西哽着,咽咽口水把它吞了下去。站起身来,刚见了李逍遥和阿奴神情颓靡的走进房来。
林月如看到阿奴,先是愣了一愣,接着笑逐颜开,道:「不是阿奴吗?你怎么也来了!」又看他二人神情有异,向李逍遥道:「阿奴来了你不高兴吗?怎么一付失魂落魄的样子?」
李逍遥和阿奴对望了一眼,两人都深深叹了口气。
林月如皱皱眉头,道:「你们俩搞什么鬼?莫不是出了什么事罢?」李逍遥摇摇头,道:「是出事了,一件很大的事。」林月如道:「出事了就说出来听听,咱们一道儿解决啊!」李逍遥道:「来不及了......我不想用说的,你自己来看看好了......」说着和阿奴走了出去。
林月如虽感奇怪,整整衣衫、取过龙泉剑,也跟了上去。
走到后花园时,才觉得好像满热的?林月如抬头一望,竟已日正当中,问道:「现在该不会已经是午时了吧?」李逍遥点点头,仍是和阿奴直直的穿过大厅、向左走去。
林月如又问道:「此去不是爹爹的房间吗?你们要去他老人家房里作什么?这么晚了,怎么家里还没人起来?」这话问完,李逍遥也伸手推开了林天南房门,道:「没人会起来了。」
林月如看了父亲直直的躺在床上,又听李逍遥言语奇特,神色也是不觉一变,走到了父亲身旁,轻轻唤了几声,不见答应,略略放大音量也是毫无反应,才知道真的大事不妙了!以林天南如此武功,就是睡眠中,警觉性应该也是很高的,怎么可能叫得这么大声了,还是......而且好像胸腔亦无起伏、没有呼吸?伸手一探鼻息,果真已断气了......
猛然倒退了三四步,林月如深深抽了几口凉气,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色看着李逍遥和阿奴。
李逍遥目视阿奴,意思也是要她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形,毕竟他还是连自己中了什么毒也不知道。阿奴才开口道:「那是冰蚀蛊,下肚以后,只要人一入睡,就会侵坏所有内脏,十分特有,最大的弱点是怕火蚕蛊。这是最近才研究出来的。」
林月如道:「我和逍遥也有中毒吗?」阿奴道:「这......是有啊!」「那么为何我们却无恙?」林月如的口气似乎已有了一点敌意,阿奴不禁愣了一下。
李逍遥听到林月如出此语,料着她怀疑是阿奴下的手,忙道:「你别这么说啊,阿奴来此救了我们,你怎地倒疑心起她来啦!」
阿奴也说道:「林姐姐......不是我......」
「哼哼!」林月如瞥了阿奴一眼,没有多说什么,抱起父亲的尸身,到了后花园中放下,接着孟映谷、魏成等人个个都已是气绝多时,林月如不辞其劳的把每个人~所有师弟妹们和家丁奴婢都送到了后花园中,三四十人堆成了一座小山,唯林天南放的远了一些。
李逍遥看着林月如的动作,不禁有点疑心了,难道她想......待林月如进柴房抱了五六捆的薪材出来,铺放在尸山四周,李逍遥才叫道:「喂!你真的要把他们火化?」
林月如没回话,又取来了一些油淋在薪材和尸山上,接着晃燃火折,丢到了尸山上,登时大火熊熊。
阿奴紧抿着双唇,一句话也没敢多说,虽然她料想得到凶手是谁,可是没有证据,眼下能使毒蛊致人于死的,也就自己而已,看来是难辞其咎了。
忽然眼睛一亮,阿奴想起尚在外头的张四了!只要他来替自己证明是今儿午时才到的,那自己就没有嫌疑啦!随想随做,阿奴即往大门奔去。
张四站在外头,还是不放心就此离去,忽然一道人影又从墙上落到自己身旁,仔细一看,原来是阿奴,忙问道:「好姑娘啊,里头怎样了?出什么事啦?你怎地这么久才出来?」阿奴一把搀着他的胁下,道:「废话少说!你和我来!」
李逍遥看着林月如,她要怎么处理家人的尸首,自己都没有过问的权利,只有静静的待在一旁。转头一看,阿奴怎么不见人影了?四处寻了一阵,才见阿奴拖着张四哥向内来了,不禁有点惊异,说道:「原来是四哥把阿奴带来这儿的?」
张四好不容易站稳了脚步,道:「还不是香兰和秀兰害的!弄了这一个鬼丫头给我带~」
阿奴道:「逍遥哥,这些话等等再说,林姐姐呢?」
李逍遥道:「还在后花园吧!」已料到张四能证明他们来此的时间,林月如与阿奴不过一面之缘,最多再听听李逍遥的叙述,实无什么情谊可言,但若是张四哥出口澄清了,料想林月如没有不信的道理,于是三人二跑一拖的回到了后花园去。
眼前烈焰尚在,却不见了林月如的影子,李逍遥大是惑然,疑道:「骨灰都还没收呢,怎么她这么快就跑了......」
阿奴没看到林月如,一颗心登时沉了,戚然道:「逍遥哥,怎么办~林姐姐一定误会我啦!」
张四隐约看出花园中的一座小火山里,烧的竟然是人,心想道:「这林家堡莫不是真被灭门啦!怎么有人这么厉害的......」
李逍遥拍拍阿奴的肩头,对张四道:「四哥,林家堡的人全部中毒而死了,月如疑心到了阿奴身上,所以她才把你带进来的。」张四登时了然,击掌道:「是啊!只要我和月如说了,我们确是午时才到的,这丫头就没嫌疑了,不然眼下能用毒害死林家堡全门的高手实也没几人,疑到她身上来是难免的。」他尝过阿奴用蛊的厉害,对她使毒的功夫可是一点也不怀疑。
李逍遥点了点头,轻轻闭上了眼,仔细听着、感觉着四周空气的流动,过了会儿,才摇摇头道:「月如不在林家堡内了......四哥,劳了你的驾带阿奴来这儿,你还是先回去吧,家里人担心了。」张四道:「也好,再不回去家里可没米了......你们自己保重啦!」说完径自离开了。
俟张四去远之后,阿奴才说道:「逍遥哥,那我现下要怎么办?」李逍遥还是把她当个小孩子,抚着她的头发,道:「我们先帮林家堡善后吧,至少先处理了他们的骨灰。你还没说呢,你怎么来这儿了?大理还好吧?」
「大理......」阿奴的神色黯了下来,道:「很糟,新教主即位,才干和见识都比杨教主高得多了,亏得现下中原战乱,不然黑苗拜月教主恐怕早就和中国军队一起打下来了。」「中国军队?哇!这教主真的这么行,竟然和咱大唐朝廷联合啦?」李逍遥满不可思议的说道:「那你们大理城内情势必然危急,你还来找我?你娘准的吗?」
阿奴道:「不,我是自己偷偷来的,以前曾派人来送信给你求援的,我看是路上就被拜月教徒拦下了......」李逍遥道:「求援?那真是没有的,只是有个孩儿,拿着你的信,上头写着要我帮你照看他、教他武功。」
阿奴顿时脸色一变,急道:「孩儿?他是个什么名字?多大年纪?」李逍遥道:「你怎么这么紧张?不是你叫他来的吗?他名字叫段钰璘,现下廿一啦。」阿奴听了,真是欣喜若狂,大叫道:「啊!钰璘真的找到你了!他很好吗?他没死吧!」李逍遥道:「你怎么这么兴奋?我教了他十年武艺,三个月前他和忆如、还有江家两姐弟才一道儿出门去了,也不晓得去了哪儿,不过我想应该是无碍的吧。」
阿奴重重的吐了几口长气,道:「逍遥哥,你不知道,钰璘离了大理十年,一点音讯也无,我们都以为他早赴黄泉了!」李逍遥道:「只不过是来找我罢了,怎么会赴黄泉呢?说起来你们也太冒险了,他当年也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儿,就算他再聪明冷静,也不能放他独个儿来此罢!」
阿奴摇摇头,道:「我也不想啊,可是当年敕里那家伙把大理逼得好紧,我们想求援,报子又出不去,只好让钰璘来找你,毕竟他是个小孩,或者敕里不会太在意。可是你既然接到了信,怎么不来帮我们呢?」
李逍遥道:「敕里?是拜月教主的名字罢?帮你们?你那封信里没提到要我去大理啊......只是要我照顾钰璘而已......」
「只是要你照顾钰璘?」阿奴眼色又是一变,她本来已和李逍遥并坐在花园中的大石头上,登时猛然站起,说道:「逍遥哥,你怎么知道那信是我写的?」李逍遥扬扬眉,道:「还不容易,那信笺上绘着你的竹笛子啰!」「我的竹笛子......」阿奴抚抚腰间的竹笛,道:「这次真的大事不妙了......」李逍遥道:「大事不妙?怎么说?」阿奴道:「或者那信不是我写的,被调包过了。」李逍遥大惑不解,道:「不会吧?你的字我见过的,而且那信还是钰璘贴肉藏着。」阿奴把皓首摇得打铃鼓一般,道:「不对!我信里是写明了,大理情势危急,我相信你看了一定不会不来帮手,可没要你照顾钰璘就算!」李逍遥思索了一阵,忽然想起一事,道:「对啦!他刚到余杭时,身上还有蛊毒、带了些伤,我觉得那伤势见血不多,似不甚重,大概是路上遇了盗匪,也没多在意了。」
阿奴问道:「伤?是什么兵刃伤的?」李逍遥道:「应该是刀剑吧,伤口都不浅,可是见血极少,将养了几个月也就好了;倒是他体内的蛊毒一直无法尽解,我们也不知道他是中是什么蛊,可惜他现下不在,不然你就可以帮他去毒了。」
李逍遥每说一句,阿奴的脸色就愈沉,等到他说完了,阿奴才颓然说道:「这下子大事不妙了,钰璘和忆如这趟出去,恐怕性命不保......」
李逍遥听她说得严重,道:「到底出了什么事?瞧你一付大难临头的样子......」
阿奴道:「逍遥哥,敕里培养了三个高手~一个武艺极高,尤擅真空刃法,交手之时,常常令人身被致命伤,却因见血不多犹不自知,现下他人在南绍,随时等待机会攻击大理,名字叫巴奇;一个是女子,模彷他人笔迹的功夫独步南苗,五象法术使来得心应手,又号称南绍第一探子,现下行踪不明,我想不是在敕里身边,就是在大理打探我们城中的消息,名字叫阿沁,如果她真在大理,想来敕里一定早就知道我来余杭了;另一个叫喀鲁,最擅用毒、蛊,接受敕里的暗杀命令之后,几乎就不会失败,轻功高绝,从没人和他正面交过手。」
李逍遥听完以后,已经是讶然不知其所云。过了半晌,才道:「那......我们现下上哪儿去找钰璘和忆如?」他反复思索,已经三个月了,八成是来不及,不过说什么也要先知道两个孩儿的安危如何再说。
阿奴摇头,道:「或者该去大唐京城吧,敕里要利用朝廷的军队,定然要和中原皇帝会谈的。他们骗走了钰璘和忆如,我想只是要你不能来帮手大理罢了......」
李逍遥恨得咬牙切齿,愤然道:「王八蛋......敕里、巴奇、阿沁、喀鲁......我饶不了你们!」就像以往对付妖狐女、金蟾鬼母、乃至于扬州城的女飞贼一样,无论对方是不是女性,李逍遥也都不会手下留情的。
忽然凭空一声雷响,下起倾盆大雨,浇熄了花园中兀自燃烧不止的尸山。李逍遥走近看看,大概也已烧得差不多了,随手取了两个有盖子的瓷罐来充当骨灰坛,将林家三四十人的骨灰都装在一起,林天南则另装了一个,都放到了林天南亡妻的灵牌前。
阿奴道:「逍遥哥,你也要去唐京城吗?」李逍遥点点头,道:「嗯,无论如何也得去探探那几个年轻人怎么样了,要是能碰上敕里那一班人,干脆也来做个了断。」阿奴又问:「那林姐姐那边要怎么办?」李逍遥略一思索,道:「或者她到白河村去了,我们一道儿去看看?」
林月如一看四周,早已不见了人影,怒得大跺其脚,气剑指、一阳指、七诀剑气等乱扫一通,方圆五丈之内的花草树木被她摧残得惨不忍睹。
既然追丢了人,林月如又想回头去帮父亲、二师兄及众师弟妹、家丁们收拾身后遗骸,但转念一想,李逍遥如果还念着他们之间的一点情份,应该会处理的吧?看在他的面子上,也先别和阿奴计较,虽然她是嫌疑最大的一人~只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会下手害了林家堡数十口子?林月如百思不得其解,却又不甘就此让她洗脱了罪嫌。
现在家也没了、父母都没了、丈夫帮着外人,还可能是帮着仇人,一时令她觉得天地间也无处容身了......忽然想起江家,不过现下去那儿就像要避难一样,实是拉不下这个脸面。
林月如颓然坐倒,黯黯地流下几滴清泪,好不容易才和父亲重修旧好,昨儿还很高兴的讨论着要去大理寻访大师兄唐钰,怎么才过一个晚上,一切全变了样儿?
大师兄?林月如站起身来,虽已拭干了眼泪,倏然降下的雨水却会令人误以为她仍在哭泣。或许该找大师兄吗?不过他在大理,那儿是阿奴的地盘,竟是该不该去?分明知道阿奴是凶手的机会实在太小,生来的拗脾气却令她不肯轻易承认阿奴定然是无辜的,却不知这种脾气只会苦了自己。
好吧!暂且别把阿奴当凶手,就这么决定,到大理去找大师兄,问问他最近这段时间,有没有人不在云南的使毒高手,大师兄应该不会不为师门报仇的!就是这样,一切都靠自己来,绝不轻易假手他人,这才是林月如的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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