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松、红桧、敕里三人同时或咽唾沫、或皱眉头,表现出了一点点惊异的神色;陆敬风及杨均回头看去,但见三条影子飞奔而至,其中一人明显是骑着马的,速度均是极快,看来马是良驹、而驰行的二人也是轻功一流的高手。
吴仲恭和丁叔至倒没有发现身后出现了什么人,只是观注着房内的剧变,段钰璘、林婉儿、李忆如俱已倒下,冯经、陈料也出手攻击湘岫姐弟,丁叔至虽顾虑了敕里在暗处守着,仍然决定至少也保得江闵湘完好。但他才一缩身,尚未及纵出,已见一道人影跃过墙头,足不点地便进到藤儿的房内,冯经和陈料同时惊退三大步,众人眼睛一亮,那人不知何时已持剑在手,挡在湘岫姐弟身前。
卢光和西山四散还没来得及发声相询,又是一条人影飘然入内,这人更是夸张,竟然身子不屈不缩,站得直挺挺的『飞』进房中。青松等七人在外看得清楚,他竟是双足踏剑、以御剑飞仙之术而入,显然也是蜀山仙剑派的高人了。
接着过不多时,仅余的乘骑者也到了府外,并不下马,双脚在马蹬上一踢,稳稳的跃上墙头,随即发现了十余丈外的师徒六人,但他并没有担搁,也很快的冲进房去。
一下子又多了三人,连着倒在地上的段钰璘、林婉儿、李忆如、藤儿,及湘岫姐弟、卢光、西山四散,一个小小的房间竟挤了十四人,简直是连立足的地方都不太够了。
卢光脸色已是大变,似乎微微发着抖,嘿嘿的声音自喉咙发出,不晓得是害怕还是兴奋。
西山四散都面有怒色的瞪视着湘岫姐弟身前的壮硕老者,虽想再攻上去,但说实在的,地方也嫌太小了一点,况且方才这老者所冲进的气势之强,也让他们四人颇为震惊。
林婉儿和段钰璘虽然受伤,意志倒还清楚,见了前头两个老者入内,只是觉得十分奇怪,分明两个都是不识得的;待得第三人进来了,虽然在人群中只能瞥见他的衣角,林婉儿已失声大叫道:「无忧!」
湘岫姐弟也是一般的反应,先是愕然、而后惊喜,既然此二老与君聆诗同来,必然不是敌人,或者还有救的?
壮硕老者挡在湘岫前头,还面对着西山四散,却狂声笑道:「两个娃儿生得好样子!江尚书果然好福气,有你俩个这么漂亮的孩儿!」只弄得湘岫一愣一愣的,明知应该是君聆诗相告了身份,不过听他语气,似乎是认得自己父亲?
御剑而入的老道士微微冷笑着,目不转瞬的瞪着卢光;卢光也没有退缩,正面接下了老道士的眼神。
房内挤成一团,君聆诗好不容易看清了各人脸貌及状况,马上判断出现在的情况是对己方有利的,只要外头那六人不是敌人的话......那些事等等可以再想,他只听了林婉儿欣喜的叫唤、又见她足踝汨汨流出鲜血,整个人犹如失了魂般,把房里五个强敌都当没看见,一缩身就转到了林婉儿旁边,扶起她的身子,喟然道:「你是怎么搞的!我才走了几个时辰就弄得这个样子,还好我没回苏州去,不然回来还见你得着么!?」
林婉儿道:「没事的,不疼!这两个老头是你找来的?」君聆诗撕下一片衣襟,缚上她的伤处,道:「你不疼,我好疼!」
老道士听了林婉儿对自己的称谓,回头笑了一笑,道:「小兄弟,这姑娘长得这生大了,可蛮横得紧,比之当年我那笨徒弟的伴儿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另一壮硕老者也笑道:「道兄何必计较称谓?反正咱们的确是老啦!」老道士哂笑几声,忽然静了下来,对着卢光道:「怎么?你倒跑来这儿嚣张?我真没想到你竟然会和朝廷扯上关系!」
卢光遇上这老者,倒似有几分惧意,但也不肯示弱,道:「我说过什么方法都会用的,所谓好汉不敌人多,只要我有朝廷的军队帮手,不怕胜不了你们!」 老道士脸色转怒,喝骂道:「王八蛋!师兄一生清誉都败在你手上了!一个掌门的位子有这么重要,重要到可以让你抛弃师徒之情、抛弃你的人格?!你知道师兄自你擅自离去以后,过不久就气出病来,早已谢世十年了?」卢光冷笑道:「哼哼!我怎么不知道?那老鬼早就该死了!我说你也该去陪陪你师兄了吧?更何况~我早就不把那老鬼当师父,何来师徒之情?」
老道士怒极反笑,道:「嘿......嘿嘿!师兄一生最大的败笔就是收了你当徒弟......你要作什么我管不着,把剑交出来!」「休想!」卢光回口之际,已趁势向老道士递出一剑,此地众肩杂沓,难避难闪,先出手总是有利的。
西山四散不甘落后,也分别各施绝技向壮硕老者攻去,四人心里清楚,这老者的武功比之自己高,高多少却得交过手才知道;为免出错,最好的办法就是一起上!
那知房内本窄,这四人想同时挤到老者身旁却是难能了,四人体型最魁梧的陈料和最肥胖的卫峭已经占满了老者身前的空间,冯经和褚习被挡在后头,较矮小的褚习甚至连老者的身影都看不见。
老道士面对着卢光突如其来的攻击,似早就料着了,随手挥了一剑,他的剑长四尺有余,剑锋从君聆诗面前扫过,君聆诗只觉一股剑气鼓荡、晃过鼻尖,不过他可是连一根头发也没有少。
『叮』的清脆声响,卢光与老道士过了一招,卢光持着那柄长约莫只有尺半的短剑,在此狭隘空间似乎该是有利些的,但老道士信手挥来,将一柄长剑使得潇洒自如,虽然没有『一寸长、一寸强的优势在,却也浑不将『短小精悍』这四字放在眼中,转眼间已交手了七八招,看来是不相上下。
那边陈料、卫峭各各出拳向老者攻去,老者不像老道士尚需顾及身侧的君聆诗、林婉儿及躺在地上的段钰璘、李忆如,免得误伤了,湘岫只敢乖乖的在老者身后看着。老者毫不客气的一挥长剑,口中轻轻『咻』了一声,在身前划了一个『乂』字,又似乎刻意放慢了速度。卫峭陈料收手得及,差点没丢了一只手掌。 老者这招才刚使完,已有人拍手说道:「好一招『行云流水』!」
这一声惊得老者瞪着双眼向外看去,只见一名约莫廿来岁的美貌青年站在门外,口上虽然称赞自己的剑招,他的神色却是淡漠之极,似乎只是随口说出。
那边老道士渐渐的露出不敌之状,毕竟旁边的一堆小子们对他的用剑实在颇有妨碍,索性刻意伸剑与卢光的短剑相接。
卢光才奇怪老道士何有此为,猛觉一股大力强袭过来,原来是老道士要和他比拼内力来着!卢光明白老道士谙晓自己的底细,才以内力相逼,虽然心里十分不甘,却也自忖内力绝非老道士敌手,只得撤剑后退,背门直挺挺的撞上了墙壁。
老道士好不容易逼退了卢光,向老者喊了一声:「走!」一手抓起倒在地上的段钰璘,随即飞奔出房。
原来他知道房外叫出『行云流水』此招名称的人绝非泛泛之辈,因为那剑招连行遍江湖的自己都仅闻其名而已!更何况房外那六人,清楚认得青松红桧师兄弟在,恐怕是讨不了好的,只得退而求其次,先脱了身再说!
君聆诗见老道士说要离去,双手一错,将林婉儿横抱起来,从窗子跟了出去。但抱了一个人,他却没有跃上墙头的能力了。老道士已料着,放慢了速度等君聆诗赶到身前,看着他一跃力尽、上不了墙头,便倒转剑身,以剑柄在他脚底一撑,喊了一声:「上去!」将他送了出去。
老者也对房外那人甚是惊骇,听了老道士说要走,暗料也是不得不了,随即回身将湘岫姐弟挟在胁下,跟着君聆诗后头也走了。
湘岫两人连声的咿咿呀呀,似是想讲些什么,急切间却说不出口了。老者并没精神多加理会,加快步伐赶忙离去了。
卢光走出房间,向敕里道:「为什么不阻止他们?」敕里嘿然一声,道:「没有必要,我们已达到目的了。」说着走进房去,抱起昏厥的李忆如,送到了她原来的房间,替她盖好了被子,才出来向卢光道:「我们只需要一个人就够了。」
君聆诗急急将林婉儿抱上马去,自己坐在她身后,发缰便走。老道士与壮硕老者也不敢多有停留,不远不近的跟着黑马后头。
待离了将军府百余丈,江闵岫才大叫道:「停!快停!」
君聆诗吓了一跳,赶忙勒马。老道士与壮硕老者也止步了。老者问道:「出什么事啦?你要叫得这生大声!」「忆如还在那里!怎能将她丢下了?」江闵岫气急败坏的嚷着。
老道士大皱其眉,他提着的段钰璘不知何时,已因失血过多而神智不清了。老道士伸指替他点穴止血。
君聆诗也大为踌躇,道:「说实在的,我们打不赢的,怎能自他们手上再救人呢?」江闵岫道:「有什么不行的,我们不是就出来了吗?」壮硕老者将他姐弟俩放下了,在江闵岫头上打了一拳,道:「你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你姐弟都是醒着的,至少不会成为累赘,可那姓李的小姑娘看来是昏晕了,你道很好带么?而且方才外头还有六个人在观战,你不知道?」江闵岫一愣,道:「六个人?怎么会呢?那将军府里有这么多人?那四个怪人也在,还有刚刚房外有人说话,怎么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出来?」
老道士道:「小伙子不懂事,问题别这么多,总之我们先出城,明天再看看情形。」说着将段钰璘扛在肩上,漫不在乎的走了。
江闵湘这才开口:「我......你们先离开,我回去陪忆如姐好了......」众人闻言脸色均是大变,江闵岫道:「姐姐你发烧了么?怎么能放你自个儿回去?」江闵湘摇摇头,道:「我很好。只忆如姐一个就很难救出来了,还有藤儿呢......」君聆诗也道:「湘姑娘,你这样回去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们说到那小丫头我才想起来,徐兄呢?怎么不见他人了?」他身前的林婉儿回道:「那小丫头死啦!小乞丐自个儿走了,把小丫头的尸体托给他们,要他们将小丫头葬下的。」
「死了?」君聆诗一愣,喃喃道:「这样啊......」
听他话只说了一半,江闵岫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完啊。」君聆诗摇头,道:「江少爷,你要我说什么呢?」能算自己办事不力,求的救兵来得太晚了吗?君聆诗此时也只能无言以对。
众人一片默然,老道士原已起步,听了江闵湘的话停下了,现下又跨步走了。君聆诗和林婉儿相对无言,君聆诗一踢马腹,马蹄轻轻的在老道士身后发出答答的响声。
壮硕老者拍拍湘岫姐弟肩头,道:「绝不是我们狠心、不肯救人,只是凡事须得量力而为,我们先出去从长计议不迟?」湘岫无可奈何,只得跟着走了。一众人从城墙毁损处出了城,方才君聆诗和两个老人也是从那儿进来的。
行出城外三四里后,老道士忽然将背后的剑凌空御出,化成了数十柄剑落在众人周身,说道:「你们先歇着吧,看你们都是娇生惯养,受不了一日不歇息的。」放下了段钰璘身子,让他躺正了。
君聆诗扶着林婉儿下马,从马背上解下行囊当枕、脱下了袍子当被子,让她躺下了。又见她颇有嫌恶之色,细声道:「今日落得露宿野外,权变一权变吧,大家心情都不太好,别再给他们添麻烦了。」
林婉儿听说,才道:「好吧,今日当我卖你面子。」这才合了眼,这晚她替自己惹了不少『闲事』,的确是倦了。
湘岫姐弟都有满脸的不愉,但他二人可是很有教养,江闵岫很安份的歇下了;江闵湘替段钰璘先行包扎过,这才休息。
壮硕老者席地而坐,抬头望天,月初几无月色,他解下腰囊倒了些酒在口里,吟道:「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语气哀哀,似是命运多桀,有无穷的叹怨之意。
到了夜半,林婉儿突然睁开了眼,悄悄看了四周,湘岫姐弟和君聆诗都睡着了,段钰璘这个伤患就不必太过在意,于是起身一跛一跛的想走出剑林,竟是朝长安城方向。
老道士和壮硕老者正自闭目养神,听了脚步声响,老道士也没起身,人已到了林婉儿身前,说道:「小姑娘刀子口豆腐心,可老夫不能放你送死。」壮硕老者静静看着十丈开外的二人,虽然老道士说话音量颇轻,他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林婉儿回道:「我哪里有豆腐心来着?我的马还留在客栈,怎能不回去牵来的?」老道士闻言一怔。
林婉儿又续道:「不过牵个马,你别拦着我。也叫他们别再上京了,等我伤好了自然会出来的。」「你......」老道士一时间无言以对。
「放心啦,我还没玩够呢,不会这样就死的。长安城地方好,那里适合养伤。不过你先把剑收起来,我跛着脚呢,不好出去。」
老道士脸色愕然,也不晓得该不该收剑,略一踌躇,还是收了;看她渐渐远去,又怀疑是不是该去追她回来,回头看看壮硕老者,他只轻轻摇头,叹了口气,又闭上了眼。
次日一早,君聆诗首先醒来,一眼没见着林婉儿,神色顿时大变,跑到老道士身边,急道:「前辈,那个伤了脚的姑娘呢?你见着她没有?」不待老道士回话,壮硕老者走近来,道:「她说回去牵马,牵完后要做什么,咱们就不知道了。」
君聆诗一脸满不可思议的样子,喃喃道:「不会吧......」他自是很了解林婉儿意欲何为,只是不敢置信,她和李忆如不是关系很差吗?怎可能的?
老道士看了他的神色,试探性的问道:「你不去追她吗?」
君聆诗略一踌躇,才摇了摇头。又过了半晌,说道:「现在追早就来不及了,何必再去自讨苦吃。」壮硕老者嘿然一声,道:「昨儿你见了那姑娘受伤,倒似比她还疼,我还道你是个痴情种,现下看来,也不过尔尔!」君聆诗没有反驳,心里却也暗暗发愁。
老道士站起身来,道:「我们也该走啦!您酒量不差,昨儿倒还真不知您是李翰林,还道是哪条江湖道上的朋友呢!」这句话是对着壮硕老者说的。
「李翰林?!」君聆诗被这个名词打断了思绪,惊愕的看着壮硕老者,问道:「您就是那个......『天上谪仙人』?您不是被流放到江州去了吗?我听说年初关中大旱,皇上下旨特赦,可您怎么这么快就到了风陵渡去了?」
壮硕老者哈哈大笑,道:「何必在意那些流不流放的,我一路拖拖拉拉,才走到永安就遇赦,坐船坐上了瘾,就一路坐到洛阳去了!然后到风陵渡遇到这位道兄,才喝没几杯小兄弟你就来啦,反正都是酒痴,何妨同醉,管谁是谁作甚呢!」听他言语,果然是诗仙李太白,再无错的。
老道士道:「是啊,谁是谁不重要了,我要带着了小伙子走。李兄呢?想去哪儿?」说着朝段钰璘指了一指。
李白道:「道兄也厉害得紧,竟然听过我剑招的名头了,果不愧剑仙二字!我想到洞庭、再下宣城,江南还没玩够呢!」他想起昨儿夜里,房外之人喊出自己剑招名称,老道士略有讶然之状,显然是知道自己的不传剑法了。
「『剑仙』?」君聆诗又是一惊,说道:「年纪差不多,又如此好酒、身挂四尺长剑,没想到真的是前辈!」
老道士也是一笑,道:「小兄弟聪慧得紧,想来早就料到是咱二人了,只是不敢臆测罢?」君聆诗赧然一笑,道:「前辈谬赞了,小子寸智不足挂齿!只是昨儿您老同那卢光道士讨剑,可是蜀山上有什么宝器给他盗去了罢?我见您语气不像是要他弃械投降,想来要的也不是他手上那柄不起眼的短剑?」
酒剑仙听了卢光名号,脸色登时沈了,道:「的确不是那柄短剑,他盗的剑名头想必你也听过,当初铸剑名匠欧冶子所铸五剑......」君聆诗回道:「是听过,计是胜邪、纯钧、湛卢、鱼肠、巨阙。」李白马上又接道:「巨阙只能算是利剑,不是宝剑,蜀山派想是不会太挂意的,贵派素来又不用匕首短剑,想来必是纯钧、湛卢其中一把了?」
酒剑仙道:「没错!就是湛卢剑落在他手里!这厮太也大胆,竟然堂而皇之的自剑芦盗剑伤人,大大方方的下了山!就是我师兄当时害病,我又不在山上,才给他得逞了!」
「湛卢剑......」君聆诗讶然道:「如果他以此剑对敌,那岂不是天下无敌手了?」酒剑仙满不甘心的道:「剑因人贵,这小子武艺的确是不可讳言的高,若是以我手上的长剑对付他,恐怕是打不来的!但这也未必说他就是天下无敌!」 李白接道:「小兄弟,你想不想试试?我有办法让你打赢他。」君聆诗重重吐了一口长气,这两个前辈开口闭口都是吓死人的大消息,现在竟然还说能帮自己打赢卢光,不禁有点难以置信。忽然想起一事,道:「对啦!被拘的李姑娘手上的剑也是好剑,织锦上回和她过了几招,剑上被砍了好几个缺口;我劝架时也和李姑娘来去了几下,您们瞧瞧!」说着抽出腰间的长剑,仔细审视之下,果然当时因为李忆如不想伤及君聆诗,出剑轻了一点,但两柄剑优劣仍有差异,虽然比起林婉儿的剑完整许多,三人也找出了两个小小的缺口来。
酒剑仙神色一变,道:「缺口太小了,但彷佛是......李兄你看怎样?」李白反复观视,似乎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去拔了段钰璘和湘岫姐弟的剑来看看。他拔剑动作极轻,三人都没有被惊醒。
酒剑仙一认,便道:「离云、断愁、青锋......青锋只能算是好剑,连利剑也排不上;离云和断愁同级,但也不及湛卢。不过这几个小鬼身上带的剑倒都不错啊!」李白道:「这对姐弟是江尚书子女,素闻江尚书二弟从商,家境颇富;三弟好武,家里有了这些好兵刃也不足为奇。」李白曾在朝为官翰林,对于当了两年兵部尚书的江少云颇有好感,江少云也素服李白文采,两人交情还算不错。不过话说回来,天下有谁能不服谪仙才学呢?
酒剑仙又道:「李兄方才说能让小兄弟胜过那贼厮鸟,李兄身上有宝剑可用吗?」酒剑仙暗暗算计,卢光持天下第一等的宝剑,又负蜀山仙剑派当代一流的剑法~仙剑派的一流,自然也是放眼武林的一流~连自己如此武功,都得仗着不太在行的内功才能逼退他,说实在的,想赢他至少也要有柄宝剑!
李白道:「不是我有,是另一位朋友,我就是和他约了要去洞庭湖玩玩,然后再到他宣城的居所做客。方才您老想说什么呢?彷佛是什么?」说着将三把剑又轻轻的插回三人的剑鞘里去。
「宣城?」酒剑仙思索了一阵,终是不得其解,废然道:「老夫不晓得宣城有什么大人物。方才......那剑上的缺口,虽然不太可能,但彷佛是神剑青萍砍的。」李白道:「那也没什么,其实天下真认识他的人也没几个。青萍么?这我就不清楚了,江尚书三弟或有奇缘,才能得到此剑赠与侄儿,那也不一定吧?」顺便唤醒了湘岫姐弟和段钰璘。
君聆诗歪着头,也在想宣城有什么值得一提的高手,但连酒剑仙如此见多识广的前辈也称不知,想来就不必多花精神了。又听他们提起青萍剑的名头,心想此剑乃上古神剑,有这么容易得手吗?但李忆如手上的剑若真是青萍剑,自己的长剑没给一触即断,算是很幸运啦。
酒剑仙抚髯深思,如果真的是青萍剑,拿来对付湛卢决计是绰绰有余的了,但青萍剑名气甚大,千百年来也出现过不少膺品,还是别对那柄还不能确认优劣真假的剑寄予厚望,免得临阵才想退缩那可是来不及啦。
倒是三人起身之后,湘岫不见了林婉儿,心下各各纳罕,又看君聆诗一副轻闲自得的模样,大概是没什么事吧?也就不多问了。
段钰璘站起身子,突觉左半身有点乏力,几乎就要倒下,酒剑仙站在他身旁,伸了根指头将他撑起了,问道:「小子,你现下要到哪儿去?」
段钰璘看看眼前两名老者,俱是不认识的,不过这老道士的问题自己是早就想过的,随口便回道:「大理!」
酒剑仙哈哈一笑,道:「你那个笨师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这种功夫,他也敢放你出来。第一次被打败吧?还败得好难看!」
段钰璘听他出口便污辱师父,听他语气又好像认识师父,虽有火气,也自强压了下去,眼色透露着疑惑,弄不清楚这老道士是何许人。
君聆诗见段钰璘有惑然之色,忙道:「段兄,这位老前辈自号酒剑仙,是你的师祖呢!」说着将原先段钰璘交付的木剑还了回去,这求救兵一事是结束了。 段钰璘接过了,将木剑插回腰带,开始向南移动,好像真的是什么也不管,执意要回大理去了。
江闵岫赶忙把他拉住了,道:「璘哥,不急着走啊!」段钰璘回首,向他摇摇头,意思是说:「你不急,可我急。」
江闵湘并没有刻意留住段钰璘的意思,又问道:「那这位是?」转头看着李白。
李白没等君聆诗介绍,笑道:「老儿自称酒中之仙、人家却喜欢叫我诗中之仙,尝有圣上喂粥、高力士脱靴、杨贵妃磨墨等豪事,陇外一狂叟尔!」这番话只諕得江闵湘愣在当地,她常读太白诗句,只觉人间何能有此绝作!这个人或许根本就不是人,他真的是仙,不是谪仙,是货真价实的仙人!
李白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唤道:「喂!小姑娘吓呆啦?」江闵湘赫然回神,道:「李......李伯伯......你真的是......?」江少云在京城与李白有私交,自然在家里也是提起过这个绝世高人的。
李白笑道:「嘿!莫不成世上还有第二个青莲不成?」酒剑仙也笑道:「青莲倒是没有第二个,只一个青莲就吓呆了人,有两个不吓死人了吗?」李白道:「哈哈~我模样儿生得丑怪,吓死人那也无可厚非呀!」江闵湘忙道:「不!不!李伯伯哪丑怪了,很魁梧、很壮硕,只是......」「只是不像你想的那样子罢啦!」李白随口接了,每一个先闻其名而后见其面的人,都说他不像他,老早就习惯了,那些文痞好像觉得,一个作诗的人就应该长得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儿?
江闵湘静下来了,给一语道中心事,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自己觉得亵渎了这『仙人』。
酒剑仙道:「好了,我们也别浪费时间了。小子,你要回大理这我管不着,只是你回去了,能作什么?」段钰璘答道:「至死达成当一个白苗战士的责任。」他明知酒剑仙是嫌自己武艺太差,也知道他是自己师祖,只要他肯教、自己肯虚心以学,一定能获益不少,但一开始听了他轻视自己和师父,硬脾气也跟着摆出来了。
酒剑仙却不吃他这一套,自己迎合着道:「我才不让你白白送死,我偏要跟着你,教你武功。」这句话倒弄得段钰璘哑然不知所云,不是懒得回话,是不晓得该怎么回答了。索性又开始向南走。酒剑仙哈哈一笑,跟着他一道儿走,还笑着说道:「老夫生平第一次想主动教人,臭小子你跑不掉的!」
湘岫姐弟全然不知何以至此,只是愣愣的瞧着君聆诗,想要他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
哪知君聆诗并没有多言,反而向李白道:「前辈说能令我胜过卢光,咱们快些出发拜见那位高人可好?」李白笑道:「哈哈!你也是心急的嘛!不过急也没有用,咱们是约了日子的,早到了没好处的。」君聆诗微笑道:「早到也好,晚辈就和前辈醒吟风月、醉卧扁舟啰!」李白听了不禁大乐,道:「小兄弟果是达人!咱们这就走吧!」说着向东走去,看来又是想去搭船了。
湘岫呆在原地,相顾无言。君聆诗才踏出一步,江闵岫才叫道:「君兄,织锦姑娘呢?怎么不见她人了?」
君聆诗回头道:「她啊!说是回城里牵马,牵了好些个时辰啦。」「牵马?」江闵岫『呃』了一声,接不下去了。
江闵湘跟着道:「那忆如姐呢?你们都不管她了?」君聆诗听了,脸色黯了下来,说他不救李忆如,就好像不救同在城中的林婉儿一样。他吐了口气,还没回话,已听了李白道:「救不了啦!况且咱们老头也不想管太多你们年轻人的事,倒不如教好了你们的本事,再让你们自己来吧。」
「教好我们的本事?」江闵岫还是一头雾水,道:「方才你们说要去拜见高人,有好师父可以拜吗?」他自幼好武,听说了有高人,便想先弄清楚了。
李白道:「嗯!对了,小弟你也一道儿来吧,看在我和你爹的交情份上,我请那人指点你几招,或者他会肯的。」
江闵岫闻言,和姐姐对视一眼,反正现下也是无处可去,倒不如跟着他们? 江闵湘知道他的心思,却又回头、眼里带着几许愁绪,看着渐行渐远的段钰璘和酒剑仙。
君聆诗在旁笑了笑,道:「不如这样罢!段兄身上有伤,湘姑娘既然善医,不如和段兄、酒剑仙前辈一道儿行动,江少爷就和我们下江南拜师学艺如何?」 湘岫各自交换了几个眼神,对这个提议都没什么意见,只是要他姐弟二人分开,倒是生下头一遭了。
君聆诗道:「我们终究还得去救人的~只要路上没事担搁了,咱们就七月十五,到洞庭湖君山一聚如何?」他说这话时,忽然有了一股狂放的气息,令湘岫姐弟竟然无法反对。他又去拍拍黑马,指着长安城的方向,那马也真听话,知道主人将要远离,乖乖的朝长安去找自己的伴儿了。
江闵岫已经比姐姐高了近一个头了,他微微向下凝视着姐姐,一对龙凤胎之间并不需要太多的言语交谈。江闵岫很郑重的向姐姐一抱拳,施以离别之礼,便同君聆诗、李白一道走了。
江闵湘站在原地,看着他三人一马行出数十丈后,长长吐了口气,转身向南奔去,追赶在前的酒剑仙和段钰璘去了。
却说林婉儿回到长安城中,天已微亮了。她径往原先居住的客栈走去。
待她一跛一跛的到了客栈内,掌柜的见她脚上有伤,才想慰问几句,她已抛了锭银子给掌柜的,道:「我退房了,不过马儿先留在这儿,你替我照顾牠。过些日子我再回来牵。」生意人是有钱好办事,见了白花花的银子,什么都应了。林婉儿遂又向将军府去。
过了不久,掌柜的又见一匹黑马径行到马厩去了,认得是之前那姑娘的男伴所乘的马,却不见那男子进来,反正一锭银元要他照顾马是绰绰有余的,他也不管这许多,一匹马和两匹马差不多!若是时日过久,大不了事后再讨银子,那姑娘阔气得紧,不怕~
林婉儿才走到府门前,还没叫门,己有两条人影落在身旁。林婉儿吃了一惊,定神看看,两个人她都不认识,约莫都是廿三、四岁年纪,没还开口相询,左首那人已道:「姑娘,你怎么又回来了?你们不是早就离开了吗?这儿太危险罢?」
林婉儿疑惑的看看二人,道:「你们认得我?先报上名来!」
左首那人生得阔额浓眉,倒有几分英气,听了林婉儿问话,回道:「我姓吴,师父给我取名作『仲恭』,意思是说这一代师门中我排行第二。」另一人细柳眉、吊凤眼,生得相当清朗,相貌还算不错,犹带几分胭脂气息,但自是不及江闵岫多矣,也不如君聆诗俊逸、段钰璘潇洒。他回道:「敝姓丁,贱名叔至。」 林婉儿道:「你们还是得先说说,怎么认识我?」
吴丁二人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伸手撑起林婉儿两胁,向墙脚隐密处靠了过去。
林婉儿忽然被两个大男人架起,不自禁的叫道:「喂!你们干什么!非礼啊!」吴仲恭忙伸手掩了她嘴,和丁叔至也同时放了手,但他二人一时之间没关切到林婉儿脚伤,这一放只疼得她张大了口,连疼也喊不出来了。
过了半晌,林婉儿才道:「你......你们做死么!没瞧......瞧着我脚上有伤呢,放下我......也不会温柔一点?」吴丁二人刚刚看了她痛得『无言以对』,只是怔着了,这时给她一骂,俱是连声诺诺,的确是自己太不小心,弄痛了人家姑娘家,赔个礼也是该的。
林婉儿弯下身子抚抚脚,还好,伤口没裂也没再出血了。她又说道:「我知道你们也怕讲话给人家听见,和我说说,我同你们过来就是了,虽然我动作会慢一点。好啦,你们可以说了,怎么认识我?」
吴仲恭又道了声歉,才道:「我们两人、还有我们的师父、师祖昨儿都见着你们在那小丫头房里打起来了,倒不是认得你的脸,毕竟月光、火光都满昏暗的,但认得你一身黑绣花衣裳呢。」「还有你脚上的衣带。」丁叔至接口道。她和李忆如合作失败,与段钰璘尽皆负伤的过程他们倒是看得清清楚楚。毕竟他的眼神虽然是投注在江闵湘身上得多,但房间又不甚大,如此剧变还是尽入眼帘。
林婉儿道:「喔?你们都在?原来昨儿墙头上那六人就是你们师徒啦?我想你们应该是站在那臭道士那边的,怎么现下看了我回来,反而来警告我、不捉我呢?」吴仲恭道:「人有好坏、事有是非,昨儿不帮你们势弱的那一边,徒令你等负伤,我们心里就满过意不去,怎可能还来捉你?」林婉儿嫣然一笑,道:「真想不到你们倒还挺有心的嘛!那李姑娘呢?你们不想办法放她出来?」丁叔至答道:「这就没办法了,李姑娘是卢光道长和敕里教主手上的人,我们不敢擅动。而且我们师祖原先就是想和逍遥剑仙一较高下,自然不会施恩于他的女儿徒弟,昨儿才会不许我师兄弟帮手。」吴仲恭接道:「其实就算我俩个帮了手,我看结果还是会一样。」
林婉儿笑道:「还颇有自知之明。那你们也别阻着我了,我回来葬了那小丫头呢。而且那蛮姑娘若没人压压她,只怕弄得这将军府也鸡犬不宁。谅那臭牛鼻子也不会把我怎么样吧?」
吴丁二人此时皱起眉头,似乎满伤脑筋的对看一眼,吴仲恭先说道:「姑娘,有点变故,恐怕你会不信。」林婉儿道:「你不说怎知我不信?」吴仲恭咽咽唾沫,道:「那小丫头我们已将她葬下了,只是不晓得她的名儿,所以墓碑还没立上。」林婉儿道:「那很好啊,她的名儿?我也知道,可你们怎不去问那蛮姑娘?」吴仲恭道:「这才是问题,那李......李姑娘昨儿被卢光一掌打中额头,虽然没受什么伤,可今儿一早醒来,她竟然记不得自己是谁,莫说那小丫头了。」 林婉儿愕然~过了许久才道:「你耍戏我?」
丁叔至忙分说道:「姑娘,不是骗你的,李姑娘真的......大夫说是失忆了。」
林婉儿万没料到如此情形,拍拍二人肩头,道:「那只好烦你二位带我入内啦!」
吴仲恭摇摇头,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执意要进去,不然也不会独身回来了。师弟,走吧!」他们说了这么久的话,也没见段钰璘、君聆诗和湘岫姐弟现身,大概就知道她是独自回来的,不然也没道理一个伤了脚的人会走在第一个吧? 丁叔至耸耸肩,道:「大方一点,我们走大门回去就好。道长和教主只是要拘留李姑娘,好让逍遥剑仙有所顾忌,倒不会伤害她,我想你也一样吧。」吴仲恭连连称是,于是三人向卫士叫了门,卫士见了吴丁两人,虽有个姑娘是没见过了,但也不必多问,这两个年轻人去外头骗个姑娘回来,也不足为奇吧。
走到了庭院中,丁叔至突然说道:「方才与姑娘说了这么多话,还没请教芳名呢?」林婉儿回道:「织锦!那蛮丫头呢?」吴仲恭道:「在房里呢,敕里教主亲自诊治她来着。」林婉儿道:「你们刚刚一直提这敕里,他是什么人来着?」
吴仲恭道:「他是南绍拜月教的教主,好像还兼任云南王,敕里是个假名,真名我们也不知道,就这样叫他了。我师祖说,天下高手何其多,不论是林家老爷子、蜀山独孤剑圣还是大理的圣姑他都有信心应付得来,独独敕里,绝不可以惹上他......」
林婉儿听他师祖如此狂妄,连自己的师父和剑圣师伯都不放在眼里,大理圣姑是什么人物倒不清楚,但想来也绝非泛泛之辈,不禁有点怒从中来;但又听吴仲恭讲得煞有其事,这么狂妄的家伙竟然自认为惹不起敕里,看来他真的不好惹吧?但林婉儿一辈子还没看过比师父更厉害的高手,昨儿虽然见着老道士、卢光和老者使剑,也觉得师父不会输给老道士或卢光,至于老者嘛~可能还赢过他一些吧,毕竟才见他出了一招而已。
吴仲恭停在一扇门前,毕恭毕敬的敲了敲门,说道:「教主,我和师弟要进去了!」房内的敕里道:「进来吧。」听他说话的声音,正是昨儿在一片慌乱之中喊出老者剑招之人,林婉儿才知道,看来这敕里是会医会武啰?
吴仲恭推开房门,请林婉儿先进了房,一边说道:「教主,有个姑娘又回来了......」敕里正在替李忆如把脉,真难得她竟然乖乖的躺在床上任人摆布。敕里听了有三个人的脚步声,回过头来,认得是林婉儿,笑道:「林姑娘,辛苦你走一趟了,就你一个吗?」林婉儿道:「就我一个,她怎样了?」敕里还没回答,床上李忆如已笑问道:「好漂亮的姐姐,是哪儿来的啊?吴二哥、丁三哥外头骗回来的吗?」林婉儿为之一愣,这是李忆如说的话吗?竟然称自己做『漂亮的姐姐』?
敕里笑一笑,站起身来,道:「一切都很正常,只是头部受的撞击过重,造成失忆了。」林婉儿点点头,看这教主也不过廿来岁,未必就比吴仲恭或丁叔至大多少,真的有这么可怕吗?而且看他笑容可掬、人又长得如此美貌,真感觉不出来他是吴仲恭那狂妄的师祖所敬畏的人。
林婉儿走近李忆如,细声道:「喂!野丫头,你是真不认得我?莫不是装病?」李忆如下了床,道:「野丫头?姐姐说我吗?我怎么惹得姐姐要骂我呢?」林婉儿又是一愣,好像是真的耶?
敕里道:「她醒过来到现在也两个多时辰了,真的是忘了很多事,还好我们一教她就记得自己是谁、也能记得我们的名儿,看来至少没有变笨呢。」李忆如拉着敕里,笑道:「叔叔怎么说我变笨呢?我可清醒得很,别乱说我坏话。」敕里也笑一笑,道:「是是,我不说你坏话。」敕里其实年纪已过四十,相貌要像廿来岁,对于他这种用蛊高手实在是小事一桩,他也是自己要李忆如叫他叔叔的,外表看起来年轻是他自己弄的,可他却不想白白比李逍遥小上一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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