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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流过了鄱阳湖后,南宫寒忽然看了四周,除了自己四人所乘一条扁舟之外,江面之上并无他人,遂轻轻将舵向左拍了几下。

他做完这个动作之后,又坐下和李白饮酒作乐。直过了一个时辰,小舟搁了浅,他才和李白捧着酒瓮上了岸去,李白还回头向诗岫二人说道:「宣城到了,下船吧。」

「什么?宣城?」君聆诗满脸惊色,心想:「我记得宣城离江有数十里啊,怎地一上岸便说已到宣城?莫非......」立刻想到南宫前辈方才略动了动舵,便猜想这南宫寒可能也精于奇门五行之术?

两个年轻人忙跟了上去,走了一阵,也没见到城中,转过一片树林之后,眼前已是一间豪宅,只惊得江闵岫咋舌不已;君聆诗却已料到这南宫家必定是隐密之极,不过这宅邸却出现的如此突兀,也是为此略有感佩之意。

南宫寒看了两人反应不同,只微微笑了一下,道:「青莲先与两个小伙子到客厅等会儿,待我去备下些事物了。」李白答应了,便带着江闵岫和君聆诗径往大厅而去,南宫寒则转到了后进。

到了南宫家大厅之后,只见左边墙上半是壁画文字、半是山水人物的丹青;右边墙上半是挂着折扇、手环等饰物,半是木架,上头放着许多瓷器,看来似乎俱是价值不菲。

江闵岫细细一看那些个人物画物,不禁轻轻『咦』了一声。君聆诗本来在欣赏另边折扇上的细工画笔及诗句,听了江闵岫似有疑问,便走了近去,问道:「江少爷,什么地方不对头了?」

江闵岫拉着君聆诗,道:「你瞧瞧那幅图,我看起来好像是李叔叔呀。」「李叔叔?你是说逍遥剑仙吗?」君聆诗顺着江闵岫所指图画看去,画中人面貌清俊、目若朗星、身前斜放着一柄木剑、嘴里叨着根草杆儿,约莫是廿岁年纪。他本来没见过李逍遥,便道:「我没见过逍遥剑仙,真的很像么?」

江闵岫道:「像!真的很像,只是年纪好像轻了一点。」「那是十八年前画成的,当然看起来很年轻啰!」忽然一个低腻的女子声音响起,江闵岫和君聆诗不约而同的朝发声处看去。

只见一个白襟白裙、身被淡绿色外袍的女子从廊内走出,一时倒看不出是多大年纪,她肤色十分白皙,可以说白得有点像死人,头上只挽了个懒云髻。她看了李白坐在厅上,连忙迎了上去,笑道:「李伯伯,你总算肯来啦!」

李白仔细一瞧那女子,微笑道:「是皓羽吧?真是女大十八变,要我认不得了。」那女子道:「女大十八变?李伯伯说我变丑怪了么?」李白哈哈一笑,道:「瞎扯来着,咱小皓羽生得清丽可人、秀雅脱俗,怎么会丑怪?」

江闵岫和君聆诗乍见南宫家人出来,又听他称李白为伯伯,都猜想约是南宫寒小女儿?李白看了他二人面有尴尬神色,知道平时大户人家的千金应该是不见外客的,但这南宫家又不比他处了,便向二人道:「不必不好意思了,你们能进到这儿,还有谁同你们约束礼教来着?」那女子也向二人道:「两位新客人呢!寒伯伯很少带外人进来的,你们俩个唤个什么名儿?」

「寒伯伯?」诗岫二人均同时否定了她是南宫寒的女儿,又听她问话,江闵岫先答道:「江闵岫,山由岫,不是袖子的袖、也不是清秀的秀。」那女子微微一笑,向君聆诗道:「那你呢?」

君聆诗道:「小子姓君,生来不才,不会做诗,便名聆诗,又想快意一生,是故表字无忧。敢问姑娘芳名?」那女子道:「你的名字来源真复杂呢。我的名儿?刚刚李伯伯叫我,你都没有在听的呀?」

江闵岫扯扯君聆诗的衣袖,细声在他耳边道:「好语?莫不是说很爱讲话?」君聆诗闻言,不禁噗哧一笑。

那女子看了两人窃窃私语,又见君聆诗要笑不敢笑的,道:「你们说什么笑话儿?莫不是说我坏话?」君聆诗忙道:「不敢不敢!只是姑娘芳名,方才李前辈叫唤之时,着实没有听仔细了。」

那女子也没生气,道:「那我再说一次,你们听清楚啦,我叫皓羽,皓是皓月之皓、羽是鸟羽之羽,总之就是洁白的意思。」

江闵岫和君聆诗都点点头。江闵岫又问道:「姑娘说这画是十八年前画的,是什么人画的啊?」皓羽道:「寒伯伯说是他自己画的啰。」说着,又指着其它的画,道:「寒伯伯说这是林天南、这是独孤剑圣、那是木色翁、那是大理圣姑,其实我一个也没见过,哪知是真是假?」诗岫二人一一看去,也只君聆诗看出一张师父林天南的画像,其它也认不得了。但两人眼光一转,君聆诗却看到酒剑仙和李白的画像、江闵岫也见着了外祖父韩医仙与林月如的画像。但二人又均为另一张画所惊疑,对望一眼之后,齐声向皓羽道:「那张画的却又是谁?」原来他二人看到那张画,竟然似极了李忆如,但墙上画的人个个都是上代前辈,认得最年轻的林月如也已有卅六七岁,怎可能李忆如有能与这些人物并列?

皓羽看了一眼,道:「你们不认得她吗?我还道天下人都该知的呢。她是赵灵儿啰!十六年前画的,是上头最年轻的一人。」

「赵灵儿?」江闵岫马上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但一时之间却也无法想起她是何人,当下便即问道:「赵灵儿是个什么人?」皓羽把头一撇,道:「原来你们真的不知?」江闵岫道:「是真的不知!」皓羽道:「嗯......她是......」话才说了一半,廊内便传出南宫寒的声音道:「皓羽!不该说的话,不要多口!」皓羽只得吐吐舌头道:「寒伯伯不准我说,那便不能说啦!」

李白在旁微笑着,对甫入大厅的南宫寒道:「皓羽还不懂事,你怎么就对她这么凶?」说着又向皓羽道:「你寒伯伯口气本来差,你不要难过呀。」

皓羽笑一笑,道:「不会难过的,习惯就好了。」

南宫寒没多理会皓羽的反应,倒向李白说道:「青莲选好要哪一个了吗?」李白道:「还没呢,有什么法子可以决定的否?」南宫寒道:「自是有的,我已备好用具了。」转向君聆诗及江闵岫道:「你们俩和我进来。」诗岫二人不敢大意,唯唯诺诺的跟着南宫寒进了屋去,李白也在后走进,皓羽却晓得寒伯伯有事要与客人相商,并没跟入。

四人进了一间书房,两张案上已各置下了文房四宝,南宫寒吩咐二人各自就坐了,道:「现在我要你们写点东西......」

江闵岫心想:「明明说了不会写诗的,他要强人所难么?大不了我胡诌一番便了。」君聆诗想道:「我们来此并非学文,南宫前辈想必非常清楚,就不知他要我们写些什么了。」

二人各自心思,南宫寒接着丢了一首古诗给二人,道:「这是前右拾遗张九龄的作品,感遇十二首之二,你们二人各抄了一份来给我。」诗岫二人对视一眼,均不解其意,但也都拿起笔来开始抄诗了。南宫寒与李白只在一旁看着。

江闵岫才写了一句『孤鸿海上来』,南宫寒忽然说道:「停!」诗岫心里均是一震,还以为自己写错什么了,南宫寒也没理会,对江闵岫道:「你用左手拿笔再写。」「左手?」江闵岫疑道。

南宫寒道:「没错,左手,快写!」江闵岫不敢违逆,只得乖乖照办了。君聆诗亦不知其意欲何为,满腹狐疑的抄完了一篇感遇。

两人写完以后,南宫寒看看二人所写,笑了一笑,对李白道:「青莲,结果出来了,看来我所料不差。」李白走近,道:「我是不晓得你料着了什么,但你猜事儿,十之八九都会中的,那可不稀奇了。」说着拿了二人笔墨一瞧,君聆诗的字跃然纸上、落笔劲足、甚是有神;江闵岫却是瘦骨嶙峋,颇有柳公公权之风。两人的字都写得相当不错。

李白一见,却不知南宫寒所指为何,问道:「你叫他们写了这张子寿之诗,却是何用。」南宫寒道:「其实写什么都没有关系,重点是......」他走去执起江闵岫的左手,道:「这小子天生是个左撇子!」「左撇子?那是什么?」江闵岫发问道。

南宫寒道:「便是生来擅用左手之人。平素常人均是右手较左手力大、灵敏,诸如提笔、持箸等等行为,莫不是以右手行之,然会有少数人却是生来左手较右手善行,你便是其中之一。只是从小身边的人都教你用右手,便埋没了你这等能耐。」江闵岫疑道:「喔?会吗?」说着又拿起笔来,左右手各写了几个字,似是差不了多少。

南宫寒道:「这样子比不出来的。小子,你用左手写几个字试试。」君聆诗听他对自己说话,反正对这擅用左手一事也是满好奇的,也就提笔用左手写了几字,结果写出来的字竟然是歪七扭八、惨不忍睹。

君聆诗讪讪的笑了笑,道:「我写了廿年的字,没想到会写的这么糟。」南宫寒道:「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如何?这样你可信了吧?」后头一句话是对着江闵岫所说。

江闵岫道:「可是我左右二手好像是差不了多少,怎么说左手比右手好用?」南宫寒道:「你自小便用惯右手,自然能练得如天生一般,但你左手的灵敏度却是不会衰退的。」江闵岫道:「喔......这样啊......那我的姐姐,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南宫寒道:「应该不会,你姐弟虽是一胎双生,但却是一男一女,便能看出其实你二人体质并非尽然相同。至于你二人相貌颇似,本是同父同母,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若是你父母再生第三胎,生得像你或你姐姐,那是很正常的事,毕竟都是相同的遗传因子。但你父母二人皆非左撇子,你算是突变的。」

江闵岫听得一个头两个大,道:「什么什么遗传、突变的,我怎么没一句听得懂......」君聆诗摇头晃脑,这种论调他也从来没听见过;李白在旁沏了杯茶喝着,他早知道这南宫寒说话奇奇怪怪,都是一些只有他自己才懂的词儿,早就习以为常了。

南宫寒道:「不懂没关系,你只要知道自己的左手不会比右手迟钝就是了。」江闵岫应道:「喔......好。」

李白喝了口茶,问道:「你知道了这些事做什么用?」南宫寒嘿嘿一笑,道:「有用得紧!这江少云的儿子,就交给我了吧!」

「退~快退!」郭子仪见军心涣散,只得定议弃了河阳,移师前往缺城。这同时也意味着,前年方夺回的东京洛阳,好不容易才建设了会儿,这下子又要丢了。

又有什么办法呢?史思明这家伙的确不是盖的,竟然扮唐军劫杀运粮的车夫,这么一来,还有谁敢为朝廷军队送粮?没了粮食,再强的军队都要打败仗。

「真是功亏一篑......」郭子仪戚然北望,好不容易将安庆绪围在邺城,眼见大事将成、也已成功的截了漳水灌城,胜利已是指日可待,没料到史思明这厮,才来没几天便用计将唐军九位节度使玩弄于股掌之间,到手的鸭子又给飞了,叫他如何不气?燕军轻易地被逼入城中,长期无粮的苦痛之下,致令一只耗子能卖四千钱,惨况比起张巡死守睢阳的情境实是相去不远。

郭子仪瞇上双眼,注视着春末水位甚低的黄河。他一挥缰,心道:「还是走吧,这东京我迟早要夺回的。待灭了燕军,我第一个要杀的便是史思明!」

真正的安庆绪,坐在帅帐之中,正与他的四位弟弟以及孙孝哲、高尚、崔干佑等人商议着如何面对前来『救驾』的史思明。

崔干佑首先开口道:「燕王功劳不小,皇上应该亲临相劳的。」安庆绪与诸弟均点头赞成。

高尚却道:「燕王与先皇同辈,论交也是皇上的叔叔辈,请恕属下明言,现今皇上麾下兵力并不及燕王之半、况且被围在邺中半年,多数已成病弱残兵,实难与燕王争锋。不若利用这次机会,与燕王歃血为盟,以为前后,再图进展唐朝廷。想必燕王不会拒却的。」这话虽然有点褒宾贬主之意,但安庆绪庸才一个,哪里想到这么多?只觉得高尚这番话句句入理,一颗头是点的更用力了。

孙孝哲这时却站了起来,正色道:「谅史思明那厮功劳再大,臣子护主本是应当,怎可让皇上与一将军歃血?皇上应派一大使前去相劳足矣,连亲临史将军之营帐也是不该的。他一介武官,至今未来觐见皇上已是不当,怎地要皇上枉自委屈?况那厮自恃功高,常对皇上不敬,臣对他已是积怒非一,敢此妄言,但请皇上万不可驾往史将军营帐!」史思明的王位是自封的,不服的人自然不会称他为王。

「你这个混帐,燕王乃忠心老臣,对朕何来不敬?他原本功高,若非有他,朕那老贼父岂能安定河朔、连下二京?今日你有此言,莫不是想分化我大燕君臣?!」安庆绪大喝着。

孙孝哲连忙下跪,道:「臣不敢!只是一片赤胆,难以坐视史将军权势日旺,恐怕压过皇上......」安庆绪又打断他道:「够了,住口!高尚,你派使者到燕王营帐传朕之令,就说朕欲与燕王歃血为盟。」高尚应了,回道:「燕王答应以后,该当如何?」安庆绪道:「你们七人带同三百装甲武士,与朕一同前往就是。」

「臣遵旨!」除了孙孝哲以外的六人,一齐大声说道。

越明日,史思明果然满口应下安庆绪的建议,在帅帐设下豪宴等候,却暗暗下令将安庆绪带来的三百名装甲武士留在帐外,另设酒席款待。安庆绪只满心的期待史思明的精兵能令大燕国势再兴,完全没注意到孙孝哲一路上再三提醒他格外小心的戒语。

到了史思明营区,果然只有安庆绪等八人被请入帐中,内里也只有史思明一人,安庆绪此时也在心里暗笑孙孝哲恁煞多虑,便与史思明依了『宾主之位』就坐,畅畅饮起酒来。安庆绪等八人均在邺城中被困了半年之久,虽然解围之后立刻解决了粮食问题,现下才真的是痛快得有美酒可喝、有珍馐可食,酒过三巡之后,连孙孝哲也没多加提防了。

开宴一个时辰,安庆绪这庸才已是喝得醺醺然,竟然起座向着史思明下跪,道:「朕不才,没能守住祖宗基业,连丢二京,真是上愧天地、下惭黎庶,今日又得大王强助,方能退却外敌,实在是无用已极!」在座惟史思明仍保持着清醒,他才想扶起安庆绪,说几句体谅话儿,没料到却自帐外闯进一人,大骂道:「你确是无用,连好好两座皇宇之都也均守不住,奈何还有脸面存在于天地之间?我便先送你归了西罢!」说罢竟然一剑砍掉了安庆绪的脑袋。

这人来得突兀之极,还没人来得及阻止他,安庆绪已然血溅五步,只惊得在座八人仓皇失色。史思明其实早有这个意思,但斯人擅闯帅帐,也不可轻饶,便向外喝令道:「来人啊!先给我拿下了!」

外头安庆绪三百装甲武士早已个个被缚,帐外军官听到史思明叫唤,跟着便有卅余人抢进帐去,只见了一个道人站在帐口,也没瞧着是何时进来的,只道他是史将军的幕僚之属。那道人见了军官入帐,也没惊吓神色,反而大喝道:「快将这七人拿下了!」

这个命令之前史思明是吩咐过的,众军官毫不犹豫地遵令便行,不一会子,七个醉汉都已就缚、那道人也提着安庆绪的首级,笑吟吟的站在史思明面前。

史思明这会儿完全忘了这道人或许是号危险人物,只惊服其胆识过人,下令道:「将七人全都斩了!将首级来领赏。」众军官答应着,推了七个人犯并安庆绪尸身去了。道人随手拉住了身旁军官,将安庆绪首级给了他,道:「这赏给了你吧。」那军官接着,欢天喜地的也出了帐去。

直到人尽去了,史思明才又就坐,道:「道长请坐,还没请教尊姓大名?」他看这人进入帅帐杀人如探囊取物,料想是个武林高手,若能结交了,或于大业有所帮助。况且此人胆识本领看来不知胜过以往安禄山身旁的西山四散多少倍,愈发想要『高攀』一下了。

那道士也坐了,斟了杯酒饮下,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当了道士便没俗家名儿,道号卢光的便是。」

史思明笑着敬了一杯,道:「道长今儿来我帐中行凶,弒杀的是我大燕皇帝,要我怎生处理是好?」卢光冷笑道:「怎生处理?你瞒过别人,须瞒不过我,便贫道不下手,大王便会放那安庆绪安然离去么?你心里不是想着:我以弒父之名杀此贼子,我便替先皇报了仇,再一并将他兄弟剿灭了,大燕国中还有谁实力能及得我?到时我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帝了。是也不是?」

史思明脸色不变,笑道:「道长好眼力。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卢光哈哈一笑,道:「大王也好器量。我可助你败唐军、取两京,但事成之后,要借你倾国之兵入川、上一趟蜀山就是。」

史思明一皱眉,道:「倾国之兵?蜀地四面环山,道长说的可是哪一座仙岭?又是什么地方如何难打,要使得倾国之兵尽出?」

卢光道:「此山无名、终年覆雪,人人称其仙山。难打是自然的,山上若有数十人与我一般武功,你说难不难打?」史思明点点头,道:「那确是难打得紧。道长可否说知进攻其地的理由?」卢光道:「既要你相帮,原也瞒你不得,我要山上的一本书。」

那史思明是个聪明人,知武林中人争的物事,非名即利、可都不及争一本绝世秘笈的多,当下也即了然。但他才待要说句成交,外头又走进了一人,说道:「不必要你相帮,我们也可以攻破唐廷庸兵,何须再借兵与你上山争个什么书!」

史思明定睛一看,来人便是史思明军中首席参军的周肇。又仔细一想,自己一来就打败了九位节度使的联军,正是声势大盛,的确也不一定要借助卢光之力。更何况出倾国之兵上山,实在于国力是一项极大的负担,一时也踌躇不决。

卢光看出他的心思,道:「大王不必苦恼,卢光便暂住营中,观望大王与唐廷对决如何?若有不利,随时甘愿效力。」

史思明闻言大喜,也不管周肇还有甚话要说,忙道:「就这么着!来人呀!替道长备下上帐!」立刻便有人来领着卢光去了。卢光背对二人,嘿嘿冷笑着,心道:「凭你二人或许可以打败朝廷军队,但后头还有一个敕里呢!」

待卢光走了之后,周肇也不多提前事,只道:「将军今日杀了安庆绪,是时候登基了。」史思明哈哈一笑,道:「还不都是你的主意么?我初时还想着这安庆绪不称称自己要多少斤两,竟妄想与我歃血为盟,没斩了那使者算是不错,还是你想了这一条办法,而今我便是名正言顺的大燕皇帝,就封你做宰相!」

周肇忙退了数步,道:「皇上若体恤了臣,便不要封我什么官了,臣只愿汗血沙场,助吾皇再下长安足矣!」

史思明哈哈大笑,道:「成!成!一切都依了你就是!」

隔日,史思明召开军国大会,声明已诛了弒父逆贼安庆绪、及其叛党孙孝哲等七人,其余人等并不开罪,仍自重用,大燕一切规模犹照先皇安禄山在日行之,自行登基为皇,并正式与唐朝宣战。之前乱起之时,对外宣扬要讨伐的贼子是当时的宰相杨国忠。至此,大燕已是『正式』叛乱了。

时间是干元二年(公元七五九年)三月廿二日。

到了缺城之后,诸节度使也已纷纷来此会集,一时又已聚合了数万军兵。郭子仪急忙开会,商议迁军陕川死守。

洛阳附近除了虎牢关,并无甚么天险可恃,况且敌军自北而来,虎牢关也没什么用,一时之间,诸节度使对这个提议都没有反对。

忽然有个人站出来说道:「郭司徒万万不可!我军今之军力未必不及敌军,却如此冒然要弃了洛阳,城中百姓定然不满。何不聚军于河阳,以背水之势与贼死战?」河阳在洛阳东北约卅里,据于黄河之北,接通黄河南北二岸的大桥就在其后,如果能守住这里,便可挡住敌军。而缺城却在洛阳城西五十里,以位置而言,莫说要退到陕川,便是留在这儿,都等于将洛阳奉送燕军。洛阳才刚夺回一年半,重建的成果相当不错,要这样就丢了它,的确不是明智之举。

众人向发话之人看去,原来是也算一号智囊的张用济,他能发出如此议论,一点也不稀奇。

郭子仪静静想了会儿,道:「好!张参军便先带五千骑往河阳,大军随后接应。」张用济大喜,连忙出帐点军,往守河阳去了。

郭子仪待张用济去远了,道:「好了,我们各自回去整理军备,明天出发跟上张参军。」诸节度使也都去了。前次战败,原因之一就是没有统帅,毕竟各节度使职位相同,要谁管谁都不太合理。这会子吃了败仗,诸节度使纷纷听起元勋级的郭子仪命令,总算有了点大军的雏形,也具备了再和史思明御驾亲率的燕军一决生死的余地。

南宫寒抛了一柄无鞘剑给君聆诗,道:「你跟着青莲学剑,就用这把剑。把你的剑给我。」君聆诗接过一瞧,不仅无鞘,甚至没有开锋呢!不过学剑嘛,有没有锋就无关紧要了,也真的很安份的将自己的剑递给了南宫寒。

南宫寒拿着君聆诗的剑走到里头,不一会儿又出来了,道:「青莲,你便与这小子到寒雨楼去吧。至于剑嘛,得等些时日。」李白道:「那好吧。我这小侄儿你可得好好照顾了。」南宫寒道:「放心吧!他看来也是个人才,我会看着的。这小子嘛,过些时日我再去接过来。」李白哈哈一笑,便与君聆诗先自去了。  见他二人走远了,南宫寒才对江闵岫道:「你跟我来,我带你到住的地方去。」江闵岫跟着南宫寒走,问道:「方才前辈说君兄与李伯伯住寒雨楼,那是什么地方?我要住的地方是个什么名儿?」南宫寒头也没回,道:「这些事无关紧要,不必多问。喏,到了。」他指着眼前一间小屋,旁边一座亭子,道:「这儿是你要住的御寒亭。」

江闵岫一愕,道:「我们不是才走没几步?怎么这样就到了?」南宫寒道:「所以没事你别乱跑,我这宅里怕你出得了房门、见不着窗儿。明儿我再来找你。」说完便径自走了。

江闵岫没趣地走进屋里,不禁一扬眉头,外头看起来小小一间房,里头倒真是挺宽阔的,书桌、茶几、床铺、柜子什么都有,墙上挂了各式红黄等色的摆设,看来真的满温暖的,只不过不知为何,自进南宫家以来,还没有见一柄他家里的剑挂在墙上的。

李白与君聆诗到了寒雨楼,李白便道:「这寒雨楼里有两个隔间,你就住左首那间便了。」君聆诗应了,过了会儿又问道:「李前辈,这宅里有奇门八卦的布阵,是不是?」李白一笑,道:「你眼光倒满利的,的确是有,所以你平常就别乱跑啦,免得寻不着路回来。」

君聆诗又道:「如此说来,李前辈也懂得一点奇门遁甲之术啰?」李白道:「我会的程度,仅只于在这屋里不迷了道儿罢啦。寒兄会的,可不只这一些,要是摸透了这个人,怕你会吓死呢。」君聆诗微笑道:「南宫前辈的确博学多才,这点是很明白的。」李白道:「过些日子,你多少会知道他这人的『恐怖』。走了这些天,我有些乏啦,得先歇歇。」君聆诗道:「李前辈请。」李白便先自进寒雨楼右首屋内歇息去了。

君聆诗并不进房,走到了旁边的小亭子里,把南宫寒给的无锋剑细细看过一遍,也没什么特异之处。忽然心里想到生平认识以来,第一次超过廿四个时辰没见着人的林婉儿,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你想心上人啊?」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君聆诗笑着回头,道:「皓羽姑娘,怎么又见着你了?」

皓羽道:「我住在这儿,有时随意逛逛走走,你见着我也是很平常的事儿呀。」君聆诗道:「可自我进门以来,除你和南宫前辈,也没见着其它的家人,却是怎么回事?」皓羽道:「这还不容易,寒伯伯住这地方,平常根本没人来得,他要很多家人做什么?也不过就几个仆子罢啦,他们也不能随意入园的。」君聆诗一笑,心里便即了然。皓羽又续道:「你懂得五行八卦吗?怎么不待在屋里,却要出来乱走?」君聆诗道:「是不懂啊,以往只听说过如何了得,也不曾见识过,今儿见了南宫前辈这屋舍,才真识得厉害。但此处也见得着我要住的寒雨楼,来这儿坐坐想是无妨的吧?」

皓羽看看眼前卅来丈远的寒雨楼,嘻嘻笑道:「那你现在回去给我瞧瞧?」君聆诗看她神色,心想:「唉呀!不妙,看来这数十丈中间也有布阵,这会子可怎生是好。」脸上却不动声色,道:「我还没坐够呢,不想回去。」皓羽笑着,直直便往寒雨楼走去,到了楼前,又走回来,也没转个弯。她对君聆诗道:「你这人心眼生了十几廿个窍儿,必是以为这几十丈就有机关,可你看我直来直往,哪有什么奇异来着?呵呵~」君聆诗一愣,晓得是着了她的道儿,心想:「织锦常说我心思太繁,把简单的事儿想得过份复杂,今儿果给应了。」只得笑了笑,答不上腔。

皓羽见他没回话,却怕了他生气,忙道:「这样罢,我带你在这园子里走走,教你认路,包你迷不了径儿的。」君聆诗也想到她的心思,也怕她多虑了,笑道:「那很好呀,只是要劳烦姑娘了。」皓羽笑道:「也没什么麻不麻烦的,平素我也没个伴儿,你俩个来了,正好给我解解闷儿。」君聆诗想了会儿,道:「若此,姑娘知晓江少爷居于何处吗?」皓羽道:「知道啊,这园子里多了个什么人,到了哪儿,我和寒伯伯马上就可以知道的。你想去找他吗?」君聆诗道:「是啊,既要认园子里的路,总不能只我认了,还教江少爷失了径吧?」皓羽笑道:「你很够朋友呢!好啊,他住在御寒亭,我这就带你去。」说着便当先走了。君聆诗在后跟着。

走了半盏茶时间,便到了御寒亭外,皓羽过去敲了敲门,道:「江闵岫?你在不在呀?」江闵岫听了有人叫门,忙来开了,见了是君聆诗与皓羽,满脸喜容的迎了上来。

皓羽看他出来,细细的打量他一番,道:「你长得好漂亮,真像个女孩子。」江闵岫与君聆诗对视一眼,笑了一笑,问道:「两位怎么一道儿过来?有事儿?」

皓羽道:「我带你们去游园呀,免得以后错了路,如何呢?」江闵岫笑道:「有什么不好!」说着带上了门,问道:「那我们先去哪儿?」皓羽歪着头想了会儿,道:「去我住的白翮阁吧!」

一边走着,皓羽一边说道:「其实这儿的布阵也很容易,只要记着『每间屋子都是中心』,这样就得了。」君聆诗仰慕卧龙先生,于这点小事一听便即了然,江闵岫却道:「不是很懂耶。」

皓羽停在一间屋前堆满各色鸟羽,但仍以白羽居多的房舍前头,道:「这就是我住的白翮阁。说得明白一点,连着你们住的寒雨楼、御寒亭,这园里共有十二座房,四面共有四院,合称四院十二楼。十二楼呈十二方位向外放射,只有一个方位可以出了这个宅子,到四院里去,其余各是通住其它阁楼。」指着正东道:「以我的白翮阁为例,正东是寒雨楼、东南东是群玉山、东南南是迎荫阁、正南是会客堂~便是你们所进的大厅、西南南是御寒亭、西南西是静竹轩、正西是绛霞馆、西北西是落叶庭、西北北是霁月楼、正北是宴燕居、东北北是望晨厅、东北东是彩云轩,十二楼正好是春、夏、秋、冬、天、地、动、静、日出、日落、月起与我的羽翮十二景;四院则是除会客堂外,另有文贤院、武圣殿、智得府三处了。四院各各相连,就没有什么机关了。」

江闵岫与君聆诗只忙不迭记得方位。江闵岫问道:「那其它的阁楼也是一样的方位?」皓羽道:「那自然不同啦,十二院在中的阁楼一换,其它的阁楼也都变了,所以一共有十二种方位、一百四十四个位置得记,我初时也常常弄错呢。」诗岫二人心里只道:「天哪!这园子是怎么搞的?这样下去,说不定我们有天忘了方位,会死在这园子里?」

皓羽道:「当初寒伯伯拿了张纸儿,写明了各楼的位置关系,而今我也用不着了,不如给了你们吧?」说着便直往屋中,取了张不小的纸出来,交给了君聆诗。果然是十二个圆里,中央各写了十二楼的名称,朝外放射出其它阁楼,而又各自接着不同的四院之一:御寒亭、彩云轩、静竹轩三处连智得府;迎荫阁、宴燕居、望晨厅连文贤院;落叶庭、霁月楼、群玉山连武圣殿;寒雨楼、白翮阁、绛霞馆连会客堂,其余各楼方位,一时真也记不明白。

江闵岫忽又想起一事,道:「你叫南宫前辈也叫寒伯伯,那你究竟是他什么人?」皓羽闻其相问,脸色微微一黯,颇有犹豫之色。

君聆诗见此情景,忙道:「姑娘若不方便相告,也不必说,没有关系的。」  江闵岫也道:「是我多嘴了,你别难过呀......」两人这时均猜测皓羽可能是家有剧变,南宫寒才将她养了起来的吧?

皓羽勉力一笑,道:「没关系,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寒伯伯不是我什么人,我也不是正常的人啊。」「不懂。」江闵岫很直接了当的回了一句。

皓羽道:「嗯~我现在要是说了,只怕寒伯伯要生气,以后再讲好啦?」君聆诗道:「不能累得姑娘受骂,能说时再说吧。」江闵岫也道:「是呀,不过你要记得,我很爱听故事的,要说时可不能偏心不讲给我听。」皓羽笑道:「我不会欺负小弟弟的,放心吧。」

江闵岫一皱眉,道:「小弟弟?你多大年纪啦?怎么知道一定比我大?」皓羽笑道:「我也不知道我多大年纪,或许是几千岁了,或许是十八九岁?怎么说也比你大上些儿的。」江闵岫道:「几千岁?你唬我呀......」皓羽道:「也算不上是唬你,等你晓得我是怎么出现的,或许就知道了。」

江闵岫翻点白眼,道:「好复杂,我看我还是老老实实等你的故事好了。」  君聆诗一笑,道:「别问这个,我们问点别的好了。李前辈说南宫前辈无所不通、无所不晓,可是竟无扬名于天下,却是什么原因?」皓羽道:「这个嘛~寒伯伯不喜欢外在争斗,常常自行游于四方,去哪儿我就不清楚了。他真的很厉害,不论是法术、武功、诗词、乐器、医卜、星象、还有五行八卦,我还真找不到他不会的东西。」

君聆诗又道:「嗯......看得出来的确是位方外高人。对了,他拿了我的剑去,你知道他要做什么吗?」皓羽道:「铸剑啰!你们不是来这儿学武功、取名剑的么?」君聆诗道:「我们是来学武取剑的没错,可是这跟我的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拿我的剑去铸?」皓羽笑道:「说你聪明呢,还问这种笨问题。你们是李伯伯带来的,要他拿出剑给你们不是难事,不过呢~他如果给了你们剑,一定是绝世兵刃,他不会准你们有事没有便拿那种武器出来的。拿了你的剑去,当然是铸得好些啰!依我看呢,你的剑是材质不错、但当初铸剑师父的功夫太差,寒伯伯看不过去才会这么做的。」

江闵岫也问道:「那我的剑呢?怎么南宫前辈没拿走?」皓羽道:「你的剑不是青锋剑吗?熟铁所铸的范围之中,没法再更好啦!就算寒伯伯拿走了也没用的。」江闵岫搔搔头道:「熟铁?我剑是会用,对剑的材料就不通了。」君聆诗笑道:「不通也没关系,反正有好剑到手,使它就是,我也不晓得我那柄剑是个什么材质呢。」

江闵岫转向皓羽道:「南宫前辈知道的很多,我看你知道的也不少啊,都是和他学来的吗?」皓羽道:「呃......也不一定啦,大部份是的,但也有一些事儿,我比他还早知道。」江闵岫又问:「喔?是什么事?」皓羽嘻嘻一笑,道:「现下我不想说呢!不早啦,你们快些回去歇着,明儿寒伯伯和李伯伯就要教你们学武了吧?」说着轻跃了几下,回到了她的白翮阁去。

君聆诗微笑着,心想:「这姑娘还挺神秘的。」江闵岫嘟着嘴,道:「还真会吊人胃口啊......」君聆诗道:「江少爷也别生气了,或许有些事儿的确我们现下不适合知道的,皓羽姑娘也是为了我们好吧。我们也该回去啦,方才皓羽姑娘说御寒亭在西南南方,江少爷先回去,我拿着这方位图回去抄过一遍,明儿再拿给你可好?」江闵岫却摇摇手道:「不不~我来抄,我以前还真不知道我的左手也这么灵活,还想再试试,抄这玩意儿正好,不然我也不晓得应该写些什么东西呢。而且我头脑没你好,多抄一次记得快些。」

君聆诗笑道:「也无妨,那我先回去啦。」交了方位图给江闵岫,便朝正东方去了。

江闵岫也自走着,轻轻吁了口长气,心想着:「不晓得忆如好不好呢?织锦姑娘和她这么不合,真的没问题吗?也不晓得藤儿的身子怎么样了。璘哥身上有伤,有酒剑仙前辈和姐姐在一起,应该没关系。姐姐身子弱些,这生长途跋涉不会病吧?阿崎去了哪儿?真的会找上李叔叔吗......李叔叔可别伤了他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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