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你真非逼得我再打你一次吗?」酒剑仙的右手虽然被江闵湘死命捉着,口里仍然在大声嚷嚷。看这情形,就知道段钰璘伤势未复,一醒来又赶着上路了。酒剑仙也早就喊了几百次相同的话,若非有江闵湘在,只怕以段钰璘的脾气,酒剑仙不把他打个半死,他是不会停步的。
江闵湘手上虽然阻着酒剑仙,也转头向段钰璘说道:「璘哥啊,你别惹前辈生气了,便歇歇再走吧,你身子顾不好,回了大理岂不是要你在大理的长辈、朋友们担心吗?」
听了这句话,段钰璘略停了步伐,似乎是觉得江闵湘言之有理。但酒剑仙和江闵湘还没多趁势讲几句话,他已回头说道:「你们有够烦的,真要我不得不说。前辈,若是卢光现在回到仙剑派了,而山上却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你身上有伤,你会如何?湘儿,若是你家里人正遭大敌,连三叔也不是对手,你怎么办?」他说完这些话,又开始向南走去了。
江闵湘与酒剑仙相对愕然。答案很明显,如果段钰璘的假设情况成真,恐怕他二人也会丝毫不顾自身安危、有伤与否,而会先和同门、家人一同赴难才是。这么说来,他们也没有权利再要求段钰璘停步了,如果大理对他而言,就像蜀山仙剑派之于酒剑仙、白河村江家之于江闵湘一样的话......
酒剑仙忽然赶上几步,又将手搭在段钰璘的肩头。这一搭是摆明了不让他走,段钰璘如何能甩脱?只是回头,以非常嫌恶的眼神注视着酒剑仙。
酒剑仙也没生气,反是若有所悟的说道:「小子,看你这么坚持,我帮你好啦!」段钰璘不屑的道:「你能帮我飞回去不成!」那是一种讥嘲的口气,赶路嘛~本来靠的就是自己的脚,他也不相信这老道士能怎么帮自己,不多来阻止就是帮啦~
江闵湘只怕段钰璘这句话又触怒了老前辈,才想出口调解,没料到酒剑仙却哈哈大笑道:「没错!我就是能帮你飞回去!」这句话却着实令段钰璘和江闵湘给愣住了。
酒剑仙看他二人模样,轻叹口气道:「蜀山派仙法『飞仙术』,想去哪儿就能去,但老夫只是不想让人知道,我救人会救到人家受了伤才赶到,老夫面子上可挂不太住。原本是想让你在路上养好了伤,顺便教你几手功夫,可你竟然拿了本派安危来压我,老夫也无话可说,只好帮你一帮了。」
「前辈,你真的能飞?」江闵湘满不可思议的道。
酒剑仙听了江闵湘所问,又看段钰璘也是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儿,笑道:「武林中异事还多着呢,你们见识尚浅,没什么好惊讶的。还是信不过老夫?」江闵湘生怕得罪了前辈,忙道:「不~我......」酒剑仙笑道:「小姑娘不必紧张,人能飞嘛~本来就不可思议,我学会这项法术之前,也觉得我师父是在唬我呢。话说回来,人能凌空御剑也是一样的怪异,可是见多就习以为常了不是吗?」
段钰璘听他言语,心想:「没错!当初见着师父之前,我也觉得阿奴姐姐说人能御剑,着实是件怪事。可现下连我自己都能御剑了,那世上还有什么不可能的?蜀山仙剑派还真是......」想到这儿,不自禁多看了酒剑仙一眼。
他这一眼哪逃得过酒剑仙的注意力?酒剑仙嘻嘻笑道:「臭小子心里想着,蜀山仙剑派武学博大精深,其实若要师祖教我几手,我未尝不可学学。是也不是?」给人家一语道破心事,段钰璘移开目光,不置一语。
倒是江闵湘见了段钰璘态度有所软化,忙道:「璘哥,那你就先和前辈多学一点,再回大理不迟呀!反正前辈会飞,浪费的时间马上可以补回来的。」酒剑仙看江闵湘一直铺台阶给他的徒孙下,也没说话,只是嘻嘻笑着。
段钰璘深吸口气,道:「前辈真肯教我?」酒剑仙正色道:「老夫说话从不反悔,只是我救你不成,算欠你一次,要还也只还你一次,若要我教你武功,那算一次;要我以飞仙术带你回大理,又算一次。你自己挑吧。」段钰璘闻言,眉头微微一皱,忽然心里想起一事,道:「好!我和你学武!」
江闵湘认识他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酒剑仙识人甚广,同时都料到他脸色的变化是所为何来,江闵湘心想:「璘哥果然聪明!这样可真是一举两得!」酒剑仙却向他说道:「小子的头脑不差,但却算错了一件事儿~任你聪明绝顶,那飞仙术却不是一年半载便能习成的仙法呀~」
段钰璘脸色登时黯了,伸手指着南方道:「那么,还是请你老人家带我回大理就好。」
江闵湘听了酒剑仙的话,只是讶然不已;又见段钰璘执意先返大理,只想请求酒剑仙多『还』一次人情。但她还没开口,酒剑仙已先说道:「老夫虽然不晓得你何故欲急返大理,但你念念不忘己之根本,这点老夫很欣赏......两个都闭上眼罢!」段钰璘只想快回大理,自然马上照办;江闵湘也想,待到了目的地再求前辈不迟,也闭上了眼。
两人只觉得一阵风声在耳旁大肆呼啸着,不自觉的张开了眼,却已立在一间陌生的草庐之前了。
酒剑仙看看四周,道:「忘了说一件事,飞仙术只能到自己曾去过、有印象的地方,很不好意思,老夫没到过大理城中。」段钰璘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儿,似乎面对着一个乱开玩笑的小孩童;江闵湘问道:「前辈,那么~这儿是哪里?」 酒剑仙道:「这里啊,是圣姑住的地方,离大理不过六七里路,不算远吧?」段钰璘脸色才刚转无奈为喜,身后一个苍老、发颤的声音响了起来:「是谁呀?怎么到了老婆子的屋前?」
三人回头一看,一位老得看不出有多大年纪的佝偻老太婆,颤巍巍的倚在门旁。
酒剑仙首先迎上,笑道:「路姐~你老人家好!」
老太婆睁大了眼瞧瞧酒剑仙,道:「是阿络啊?真没想到我还能活着看到你啊。」酒剑仙笑道:「哈~堂堂大理圣姑,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死?」老太婆笑道:「我还道你师兄一去,这辈子没人会再叫我圣姑了呢。你身后那两个娃儿又是谁呀?」
段钰璘仔细回想着,圣姑这个名词,听阿奴姐姐提过,不就是她的师父吗?便向圣姑一拱手,道:「阿奴姐姐曾养过我十年,段钰璘见过圣姑。」
江闵湘虽然不知道这圣姑是何许人也,但见段钰璘对她如是恭敬,也深深一揖,道:「我是白河村江家闵湘,也见过圣姑了。」
圣姑呵呵一笑,道:「好久没人来拜访,一来就是三个。你们俩也不必叫我圣姑,叫声婆婆就行了。阿络,你今儿怎么有空来找我啦?」
酒剑仙指着段钰璘,道:「这个小伙子急着回大理,我救他只救了一半,算欠他一次,所以就带他回来啰。」
圣姑看着段钰璘,道:「阿奴和我提过你。但你送封信,怎么一去十年?」段钰璘瞇着眼,注视着灵山峰峦间露出的阳光,道:「路上遭到拦劫,信被换过,我当初也不知道信里的内容,便这般在余杭县一待十年......阿奴姐姐还好吧?」至于信怎么被换的,他自己也不太清楚......其实还有很多事是他不清楚的。
圣姑道:「阿奴很好,但大理就未必好。你离开这么久了,还是快回去吧。」段钰璘点点头,答道:「是。」
圣姑又道:「你身上有伤,但我现下也帮不了你啦,毕竟数十年功力都给人了,你回到大理,找阿娇帮你治会快一些。」段钰璘点了点头,又向酒剑仙道:「前辈,多谢你送我一程。」转身就要离去。
酒剑仙忽然说道:「小伙子,卢光现下不会上蜀山,但若他真去了,我会找到一柄名剑再去对付他。」段钰璘闻言,不禁心头微喜,快步上灵山、往大理去了。
江闵湘看段钰璘走了,忙向圣姑和酒剑仙道:「前辈、婆婆,我也和他一道去大理,先走一步了。」说着忙跟上了段钰璘。
圣姑看两人去远了,问道:「你只欠他一次吧?」酒剑仙点头道:「是只有一次。」圣姑微笑着,进了草庐里去。
林婉儿悄悄到了敕里房中,说道:「我有些事想问你。」
敕里看了她一眼,道:「你一个女孩儿,就这样到我房里来,不太好吧?」林婉儿若无其事的与他对桌坐下,道:「真的要怕了你,我也不会回来了。」敕里微笑着,道:「好吧,你想问什么?但是我先告诉你,有些问题,我是不会回答的。」
林婉儿道:「我想这些问题你不会不回。第一,卢光那臭牛鼻子去了哪儿?」敕里道:「这点我真的不知道。」
林婉儿点点头,道:「没关系,这无关紧要。第二,你明知道这府里的安庆绪是个假货,为什么还......」敕里笑了一笑,道:「这说来就话长了,你若有别的问题,我先回答,再回头来说它好吗?」
林婉儿道:「可以。第三,藤儿身亡的原因,几乎可以断定和她身上那张旧信笺有绝对关系。也能猜出来,那张信笺原本应在卢光那臭牛鼻子手上,怎会到了藤儿那边暂且不论,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弄的,竟然可以让姓段的毫不疑心,在余杭一待十年?我看他也不是个傻瓜呀。」敕里心里一震,想道:「要讲述这经过,与喀鲁就脱不了干系,这姑娘精明得紧,要是她问起我喀鲁去了哪儿,扯谎虽然容易,却不是我的作风。」便道:「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时候还没到。」 林婉儿道:「这是你的自由,你若安心什么都不讲,我原也强你不来。就这些个问题,你可以说说,你为什么会乖乖待在这儿?」
敕里长长吐了口气,道:「这渊源有点长。当初那个胡人胖子攻下长安之后,我已经和卢光计划要借其兵而下大理、蜀山,也早就拖住了逍遥剑仙,令他安安稳稳的待在余杭。谁知郭子仪那厮竟然反攻成功,长安又回到了大唐手中,我和卢光当机立断,转而投效大唐。但是在我们正式倒戈之前,之前降唐的严庄竟然派了一个人伪称是安庆绪,留了我二人在这府里。他还以为我是边陲族群、卢光多年在蜀山上,对中原情事不知呢!那个安庆绪竟然还是『将军』,我们早就知道安禄山即位为皇了,真是把我们当傻子~但我也不想点破,这样反而好,我留居幕后,随时都可以改变方针。但现下不一样了,当初换过段公子的信,只不过要拖住逍遥剑仙,可三个月前,却不得不将段公子引来京中。」
林婉儿思索了一阵,道:「为什么?他们在余杭待得好好的不是吗?」敕里道:「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因为真正的安庆绪,被郭子仪、李光弼这些人围在邺,我看他是快不行了,将来大燕的命运,必定操在史思明手上。而史思明这厮,或许可以胜过唐军,我的计划是要利用唐军,当然不能坐视,只好让卢光前去白河村引来段公子,这样的话,一方面他们成为人质,逍遥剑仙不敢轻举妄动,我就可以放心助唐军反攻;另一方面呢,如果段公子肯合作,其实以他的年纪、身手,上战场多杀几个敌人,未尝不可扬名于天下、宦达于朝廷,如此一来,逍遥剑仙的徒弟是我南绍『援军』的将领,他不见得一定就会相助大理对抗我南绍大军,是不是呢?只不过现在段公子离开了,这一箭双鵰之计便落了空。」
林婉儿道:「你很怕李逍遥吗?为什么所有计划都放在他身上?」这句话有点试探与藐视的味道,敕里自尊心原本极重,这时却没生气,反是十分郑重的说道:「我自信无论是武功、见识、智慧都不会输给他,但我南绍的士兵却不会这么想。『逍遥剑仙』四字的名头,在苗疆已和女娲并驾,比在中原高出太多。想他一人之力,再厉害也不过就是武艺绝伦,哪能当得成群结队的士兵?要对付数百数千士兵,累也累死了他~但我的目标是攻下大理,联合唐军是迫不得已,不然如此旷日费时的行为,我敕里也不会去做。若是攻城之时,连主力军队的南绍兵都被逍遥剑仙的名头吓得掉头就跑,身为援军的唐军,岂有理由再打下去?大理城中多了一个逍遥剑仙,于我敕里无妨,可对于南绍军兵,其影响力恐除了女娲之外,无人能及了。」
林婉儿凝视着他,道:「我不得不承认,你想得很深远。」敕里毫不闪躲了接下了她的视线,道:「姑娘也很了不起,够胆量、够智慧,小小年纪便能如此,小王也很佩服。」林婉儿摇摇头,道:「我如果够智慧,就应该有能把李姑娘带离这儿。我自认不如你,也就不必冒险了。」敕里道:「我指的就是这个,若是不知轻重的人,或者就会想要逃跑,姑娘很有自知之明,所谓『过犹不及』,不明白自己的份量,只镇日价轻狂妄想的人,才是真无能。」
林婉儿笑了,道:「我不知道你究竟有多行,但若等无忧回来了,我相信你想留也留不住我们。」敕里疑道:「无忧?是指当日带回酒剑仙与李太白的公子吧?姑娘对他很有信心?」林婉儿正色道:「没错!他姓君,名聆诗,你记清楚了,不论你想做什么,他不会轻易让你得逞的。」敕里笑道:「喔?是吗?那倒很有趣,改日我便来会会他。」他心想,这个姑娘不像会乱打诳语之人,但当天那男子看来也不过廿出头的年纪,真有能耐打败自己?不会的,说什么也不信。 林婉儿站起身。出房之前,回头说道:「我再说一次,他现在或许不如你,但他回来之时,你会知道什么叫做『宿敌』,他是无忧。」说完,人也走了。
敕里静静坐着,嘴角微微带笑,心想:「君聆诗~无忧吗?好名字。『宿敌』......我敕里艺成以来,生平尚无敌手,不能武胜、亦可智取,但他引起了我的兴趣,便等着他、会会他,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林婉儿回到房中,却见李忆如在里头。她一看林婉儿回来了,迎上笑道:「织锦姐姐的脚好了吗?去哪儿了?」林婉儿舒舒右脚,的确是好的差不多了,便道:「你快回去睡觉吧,我的脚好了,明儿带你去学骑马。」李忆如大喜,道:「真的么?你可不能骗我!」林婉儿道:「自然不骗你,快去睡吧。」
直送了李忆如出房,关上门后,林婉儿才深深吐了口气,想道:「无忧啊~这个敌人真的很可怕,现在我挤兑了他,要你回来后才会会他,想必他现下也不会派人找你们麻烦了。等你回来,能不能敌得过他,一切都要看你的了......」
江闵岫端坐在南宫寒面前,看着他磨剑,已经坐到脚都发酸了。才想起来舒舒筋骨,南宫寒忽然说道:「你最擅长的武功是什么?」
江闵岫听他问话,一惊之下,也忘了要站,马上回道:「我学过拳掌,也学了用剑,觉得是用剑习惯些。」
南宫寒点点头,将磨石放在地上,又道:「你知道用剑最大的缺点在哪儿?」江闵岫一愕,道:「缺点?用剑有缺点?我不知道,三叔也没教过......」南宫寒站起身来,道:「你舞一次剑给我看,随便几招就成。」江闵岫应声好,也站了起来,待腿上酸麻的感觉消去之后,抽出青锋剑,随手秀了一招『风吹叶动』,这一招只轻轻抖动手腕,动作极快,剑尖便摇摇晃晃,看来颇为灵巧,专以剑尖刺击。持剑的仍是右手。
一招使过,接着便是『秋风扫叶』,手腕虽止、剑尖还没抖完,江闵岫已将手臂向外一拉,身子顺时钟转了一圈,利用离心力增加速度,剑气狠狠地将地面的落叶扫得狂飞乱舞。
南宫寒看他使了两招,摇摇手道:「够了。」
江闵岫收了剑,想了一阵,道:「用剑哪儿来的缺点呢?个人出招时所产生的破绽应该不能算吧?」南宫寒道:「是不能算。我说有缺点,当然不是诳你。我问你,方才你的左手在做什么?」江闵岫一愣,看看自己的左掌,道:「这......应该是握着剑诀吧......用剑不都是这样的吗?」
南宫寒道:「没错,用剑都是这样,所以我才说用剑有缺点。克服了这个缺点的门派,迄今也只有一个而已。」江闵岫一转念,道:「是蜀山仙剑派?他们的御剑术!」南宫寒道:「你还是不懂我所说的缺点是什么。仙剑派是将这个缺点发挥得最淋漓尽致的一派,御剑术其实也不过尔尔,仗的也就是历代高人所创下的精妙剑法及绝顶轻功来使敌人眼花撩乱而已。但说起来,近来已有人能将御剑术与掌法齐使,要打败他们也真的不容易了。」
江闵岫又想了一下,道:「那我就不知道了,除非你说的是苏州林家堡。」南宫寒叹口气,摇摇头道:「我说的就是林家堡,但是为什么?我要的是为什么,不是答案而已。」
江闵岫搔搔头,道:「我真的不知道。」看南宫寒又深叹了口气,忽然灵机一动,道:「啊!你是说左手不能制敌、也没有守御的能力!林家堡有气剑指,所以克服了这个缺点。」南宫寒叹了第三口气,道:「还算教得动。没错,所以我就是指这个。那你说说,应该怎么办?」江闵岫这就愣了,道:「我没学过御剑术、也没学过气剑指,我哪里知道怎么办?」又是心念转了几转,道:「啊~有了!」抽出剑来,又随手出了几招,右手使着剑、左手一边出掌,可是这般使了几招,却觉得缚手缚脚,总觉得自己的拳掌和剑要打的是同一个方向,还得顾虑到别砍到自己的手,实在是太麻烦了。
南宫寒看他使了几下,道:「别试了,你一边使剑、一边用掌,这样别伤了自己就很万幸了。你跟我来。」说着提起了方才磨了许久的长剑,领着江闵岫朝正北行去。
江闵岫跟在南宫寒后头,心想:「落叶庭的正北......好像是武圣殿?」走了会儿,果然眼前一间大房舍,南宫寒推开大门,只愕得江闵岫惊羡不已。
此处正是武圣殿,但见殿上四壁挂满刀、剑、棍、弓、槌、拐、棒、斧、大刀、枪、鞭、杖等等,足足数百种不同的兵器,便是最好的兵器店也没有这么齐全。又见有四只蓝色长盒列在殿正中,又有四张桌子摆在殿中四斜正位,桌上都放着剑架,上头均架着一柄剑。
南宫寒径往正中,开了最左侧的盒子,取出一柄奇形兵刃来,这种武器以前江闵岫从没见过。
南宫寒将武器递到江闵岫手里,道:「曾听过有人使双剑,也不过就是刺来斫去,没什么了不起。今日我给你这柄『长曾弥虎彻』,再加上你天生的左撇子,你可以变成中原武技最奇诡的人。」
江闵岫接过了,只见这柄兵刃甚长,连柄总是四尺有余了,最奇怪的是柄就长尺余,从没见过柄这么长的刃器,刀刃还略向后弯。又听南宫寒说它的名字是什么『长曾弥虎彻』,更是闻所未闻,不禁十分惊异。
南宫寒道:「出来吧。再回落叶庭去。」江闵岫愣愣的出了武圣殿,跟着南宫寒又回到落叶庭。
两人回到庭中,南宫寒又向江闵岫道:「你把那柄刀抽出来给我。」江闵岫照办了。南宫寒接过以后,说道:「我晓得你从没见过这种兵刃,我现下便说与你听......」顿了会儿,问道:「你知道的刀刃中,最利的是哪一种?」江闵岫想了想,道:「应该是剃头刀吧?」南宫寒道:「没错,就是剃头刀。那么为什么最利的刀刃不能用来对敌?」江闵岫道:「因为太小、太轻、刃太薄了。这点三叔教过。」南宫寒道:「完全正确~」说着将手上的『长曾弥虎彻』一挥,竟然硬生生将他方才放在地上的磨刀石一劈两半,连火星也没冒出几点,而且地面一分也没伤到,显得他落力甚准。
江闵岫愕得哑口无言。南宫寒嘿嘿一笑,道:「这种兵刃,你可以叫它做『倭刀』,结合了剃刀之利、长剑之重,是东瀛倭国最引以为傲的兵器。这柄『虎彻刀』,更是倭国中卅三名刀之一,要是用来对付一般的中原刀剑,必当无往不利。」江闵岫道:「倭国?这我是听说过......」
「其实呢,你不必知道也没有关系。」南宫寒将虎彻刀又递回江闵岫手里,道:「你只要变强就好了。」江闵岫听了这句话,眼神亮了一下,心想:「没错!我想这么多做什么?最重要的,只要我能变强就好了!」不待南宫寒再说什么,自己便向他跪下了,足足磕了九个头,说道:「徒弟见过师父!」
南宫寒道:「好!你是我第一个要以刀剑齐使传功的徒弟。现下我便教你右手使长剑、左手用倭刀的入门第一式~『暮雪双飞』~」
李白倒了杯酒给君聆诗,又在他眼前置下了文房四宝,说道:「你要不要试试?我想看看你能学得我几成功夫。」君聆诗接过饮了,对着白纸发了会儿呆,提笔写下:「
昨日流星划长空,不见青云戏天际;
狂风呼呼阻逸兴,暴雷鸣鸣碍游意;
山里虎啸震江川,云中龙吟隐日晞;
邀得明月与吾影,千古犹存诗仙气。」
李白一见,慨然说道:「小兄弟的笔下功夫已然不差,要进步的空间却自不小,多多磨练定有成就。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九华剑的剑诀名称?」君聆诗呼了口长气,道:「要我写诗真是好难......剑诀名称?我不知道啊,随手写的......李前辈的剑诀,莫不是『流星、青云、风雷、虎啸、龙吟』吧?」顿了会儿,又哂笑道:「哈~不可能嘛,哪有这么准的......」李白静静凝视着君聆诗,道:「还有『诗仙剑』......就这六个。」「啊......?」君聆诗这也愣了,讪讪笑道:「我真的不知道,胡诌到的,李前辈别介意......」
李白不置一语,只嘴角微微带笑,道:「来吧,别浪费时间!看好了,这是九华剑第一诀,『流星剑诀』!」说着,他的剑又不知何时到了手中,已然翩翩舞起剑来,口中还一边念着:「流星疾疾,戏剑晃晃;光耀天际,闇然大地;不遮烈日炀炀,不蔽皓月光光;虚以为主,实以为宾;宾以制胜,主以保身~」
君聆诗细细看着、静静听着,把李白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记进了脑里。 他从小习武学文,其实从来没有专心过,因为他没有志。而今他真的遇到值得他一崇的高人了,也心系于滞留在京的林婉儿,他的神情认真了、致意了。并不是说他本来的师父林天南不值得他崇拜、学习,但是于一个好文、次兼尚武的人而言,堪可号称『天下第一才子』的李白就在他面前,授剑兼以教文,真的让他不认真也不行了。君聆诗天性聪颖异常,再加上前头一首诗,正好写出了李白六剑诀的名称,李白遇到这么一个好弟子,也竭尽了全力来传授毕生所有。就算短短的一刻也好,这一对天才师徒,一个已经殚精竭虑、一个致力以学,双方面的成长都是不可计量的。
段钰璘急急奔向大理,返乡的喜悦之情早已令他忘却了身体上的伤痛。只苦了后头的江闵湘,原本武功就已不及,在这种不熟悉的地形,要尽意奔驰更是不可能了。好在远远已经瞧见大理城墙,也不怕迷了道儿。
段钰璘先到了大理城外,看守的士兵已经有七八人团团将他围住,每一个人都将兵刃对着他。带头的队长已然大声喝问:「你是什么人?来大理做什么?」 段钰璘这会儿可有点伤脑筋了,要怎么证明是自己呢?十年过去,别说是他的长相,或许满多人连有他这个人都忘了啊~正在烦恼之际,却有一个穿着汉服的人走了过来,表情十分惊喜的叫道:「璘?你是不是璘?!」
仔细看了那人一眼,段钰璘也十分欣喜,道:「思潜?是我啊!我回来了!鱼呢?若儿呢?知晨呢?你们都过得很好吗?」
那人向看守城门的队长道:「厉队长,是自己人,放他进来吧。」那队长见既有族人认得此人,也就不加拦阻,散开士兵让段钰璘进去了。
段钰璘和那人相拥了会儿,那人一边拍着段钰璘的背,一边笑着说道:「哈哈!你还活着就好~看着若儿帮你守活寡,看得我都好不忍心啊!」两人分开之后,段钰璘疑然道:「活寡?算算她也廿岁了,她真的还......」那人道:「我还会诳你不成?这儿还没出嫁的姑娘,除了阿奴姐,就数她年纪最大,你真不回来,我看她也要同阿奴姐一般不嫁啦。」
段钰璘讪讪笑了,道:「我又不是故意不回来的。废话少说,她和鱼在哪儿?先带我看看去!」那人拍拍他的左肩,道:「好!咱们走!」没想到才一拍下去,正好一手掌打在段钰璘的伤口上,只痛得他张口哑然。那人也觉得这一拍感觉不太对,好像衣衫里还有什么布料裹着,便扯开了段钰璘的衣衫,只见他半身都包了纱布,才道:「哇!什么人把你伤成这样?还是你去了中原十年,没学武功?」说着,一边又把纱布都拆下了,道:「这些劳什子也没用,待会儿让若儿帮你治就好了。」
他纱布才拆了一半,忽然身后传来『啊』的一声惊呼,那人回头一看,一个年轻的汉族姑娘被挡在城门外,看着自己拆纱布,眼里满是惊异之色。他拍拍段钰璘道:「璘,你认识那姑娘吗?」
段钰璘心里一怔,才道:「我赶着要回来,都给忘了......她是......算是我的妹子吧。」「妹子?呵呵~」那人诡异的笑了,道:「好吧,既是你认识的人......」转头又向城门喊道:「厉队长,别拦她了,让她进来吧。」他的职权似乎比城门兵的队长还大,他一喊下去,就像命令一样,那位厉队长马上又散了众士兵,放过江闵湘入城。
江闵湘忙忙赶到了段钰璘身旁,道:「璘哥身上的伤还没好,怎么就将他身上的纱布解了呢?」说着又自怀里取出新纱卷及剪子,打算再替段钰璘包扎一次。
段钰璘和那人却同声说道:「不必麻烦啦!」两人心有灵犀,相对笑了一笑,段钰璘接续道:「苗族有些人会疗伤的法术,神奇的很,待会儿你见了就知道。」那人也接着把段钰璘身上剩下的纱布都拆下了。「疗伤?这......」江闵湘不豫了,她不是不相信段钰璘的话,只是听起来着实有点不可思议。
段钰璘道:「别浪费时间了,他们在哪儿?快带我去看看!」那人道:「在大杂社吧,最近盖将军和凯特将军都让他们在那儿练功的。」说着便当先走了。段钰璘喜容满脸的与他并肩而行;江闵湘无可奈何,只能在后头静静跟着。
大杂社离城门并不甚远,一会儿到了之后,里头的人显然不少,那人向段钰璘道:「你等等,我去找他们出来,我们外头说话。」说着便转身进屋里去找人了。
那人进去以后,江闵湘才道:「璘哥,那是你小时候的朋友?我看起来他好像大你几岁吧?他是汉人?」段钰璘道:「是啊,他大我四岁,也是汉人,名字叫尹思潜。他进去带另两个人出来,也都是十年前和我玩得最熟的。」江闵湘沉默了会儿,似乎还想问些什么,但段钰璘只顾着观望尹思潜出来了没,并没有注意。
总算江闵湘鼓足勇气想发问了,但一个字都还没出口,尹思潜已领着一男一女出来了,男的与尹思潜一般身形、肤色黝黑,看来相当健壮;女子身后垂着两条辫子,有一双澄明清澈的大眼睛,虽然长相并不是非常突出,她的眼睛却相当吸引人。两人都是一身白苗族战士的装束。
尹思潜站在段钰璘和两人中间,道:「鱼、若儿,还认得他吗?」两人细眼一瞧,虽然十年来长相变异相当的大,但他的眼神总是不变的,永远这么的深沈、这么的荡迷,这点令两人十分肯定的同声叫道:「璘!」
段钰璘笑了,一种江闵湘从来不曾见过的笑容,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令人觉得光彩夺目。若儿扑上来一把抱住他,不知是哭是笑的说道:「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你好好的站在这儿,你没有死!」或许她是喜极而泣。
段钰璘轻轻把她推开几寸,笑道:「别抱这么紧,我的伤口还会痛。是啊~我回来啦,我没有死,我回来陪你们了,我说过我会回来的。」一旁的鱼静静看着,他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喜悦之情,但不知为何,却又恻恻的扬起嘴角,这个动作并没有人注意到。
若儿隔着衣衫摸索到他身上的剑疮,微微笑了一下。煞时之间,江闵湘觉得她的手上好像发出了一点橙色的光线?跟着便听段钰璘说道:「动作真快,你法术也大进了啊!是盖将军教的吧?」若儿道:「那当然啰!不然除了她和阿奴姐,还有谁这么行,能教我『元灵归心术』的?而且~阿奴姐除了你,根本没有收徒弟。」段钰璘闻言默然,过了半响才道:「阿奴姐呢?你们带我去看看她。」 「这......」若儿回头看了尹思潜和鱼一眼,才向段钰璘道:「我们老地方说话。」段钰璘点点头。鱼看了看江闵湘,道:「璘,这是哪位?」段钰璘略一思索,道:「嗯......不算外人,带她一起去也没关系。」鱼转头,道:「你说了算。」便向他们的『老地方』去了。
段钰璘看看尹思潜,他无奈的笑了笑,与段钰璘咬着耳朵,道:「还是老样子,朋友是真的,情敌也是真的,怕他也不会给你什么好脸色看吧。」段钰璘再看看若儿,耸了耸肩,道:「算了,我们也走吧。」
才过了短短的四天,天才师徒已经将九华剑六大剑诀教习完了两项。同样的时间里,江闵岫却才刚刚学完『暮雪双飞式』,南宫寒所传授,没有名目的武技的入门第一式。
李白与君聆诗静静的坐在亭子里,现在是他们的休息时间。
李白斟了杯酒,道:「小兄弟,你真的不担心林姑娘吗?我瞧你学得好专心,似乎浑然忘了你是为何而学。」君聆诗淡然一笑,摇了摇头,道:「前辈觉得呢?我有办法不担心吗?」李白道:「我不知道你是天性如此、还是刻意做作,但是爱侣身在敌窟,你还这般潇洒自如,看起来一点是都不担心她的样子。」
「是吗......」君聆诗接过了李白递来的酒杯,没有喝它,说道:「或许这么说,前辈会明白一点......我从来没这么认真的学习任何事,我也不晓得自己认真了,会有什么成果。」李白杯到唇边,又放了下来,道:「小兄弟,其实有很多事都不必太认真......或许这句话你听过许多次了,但『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啊~为了一个女人才肯认真,你觉得值得吗?」君聆诗一扬眉头,道:「前辈,这句话我是听过许多次,我也总用同一句话回答......『我不是英雄,也不想当英雄,气短又有何妨?』」
李白畅然一笑,道:「这样啊~哈哈~要是我年轻时也同你一般气度,或许我正在快意山林,而不会受诛连、被流放什么的。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个姑娘啊......真的很死硬脾气,她留在长安,我都觉得很危险啊。」「喔?会吗?」君聆诗望着远方,道:「应该说是你们不了解她吧?」李白道:「那小兄弟不妨分析一下,她现下处境如何呢?」
「呵呵~好啊~」君聆诗面转向西北,那是长安的方向,说道:「李姑娘当时被打晕了,有没有受伤暂且不论,但织锦此时绝不会轻易与她和好,因为他们两人吵得愈厉害,外边的人就愈容易掉以轻心。再者,敌人并非同一个群体,她一定会以言语分化他们,一旦有内斗,脱身自然容易得多,而且我和她的马都在,这一对牲口速度不差,基本上对于她俩人的帮助应该不小。第三,初步判断呢,当初叫出前辈那一招『行云流水』之人,绝非泛泛之辈,所以他应该不会被一个假的安庆绪所欺瞒,想来是故作不知罢了,就此可以看出,他是唐军的人。」 「怎么说?」李白终于有了疑问。
君聆诗不疾不徐的道:「很简单,如果他是燕军的间谍,燕军怎么会弄出一个假的安庆绪?以他的智慧、行事,唐军也绝不知道他是间谍,又怎会隐瞒事实,而令他的上司是一个假燕皇,且官位只是个将军的燕皇呢?所以我想,他是唐军的人,而唐军怕他倒戈,所以假假真真,外头一边打仗,一边还弄得好像长安仍在燕的管署之下。只不过那人既然见识如此广博,这些也不过是班门弄斧、欺子不知礼罢了。他如果是唐军的人,一定有求于唐,所以才一时忍气,乖乖蜷伏等待时机吧?」
李白道:「嗯~亦即是说,那人其实有心入唐,但朝廷并不知道他有这个意思,还以为他是站在叛军那方的......有点复杂,但你分析得很有道理。不过我要先说,这一切都只是臆测罢了,要是你的判断错误,可能现在林姑娘便身有大难,是不是?」君聆诗长长吐了口气,道:「没错,都是臆测的......不过,没关系。」李白道:「喔?没关系?这又怎么说?」君聆诗微微笑着,像笑给他的情人看一样,道:「她一定能逢凶化吉,我对她有信心。不过呢,她也一定在等我,所以,我才要专心的学,早一天去找她。至于那个莫名的高人......如果他真是唐军的人,我倒有办法对付他。」
李白看着他的笑容,不禁无奈的摇了摇头,儿女情仇嘛~他是过来人了。可是听到他有办法对付那个莫名之人,倒引起了莫大的兴趣,忙问道:「你有办法?不妨说来听听。」
因为李白的『九华剑』其实根本就没有成名于江湖,会使的只有他一人,知道这剑法的人,绝对是寥寥无几,更諻论是见识过了。但那人竟然一口喊出他的剑法名称,其见识之广博,当时可真吓出了李白一身冷汗,虽然不知他武功造诣如何,但心里评估着能对付他的人,竟只有南宫寒一人而已!而现在眼前这个廿出头的小伙子,却说自己有办法对付他?当然令李白非常的想一探究竟。
君聆诗缓缓站起身,伸手一摸腰间,只摸了个空,他的折扇还在林婉儿身边,只得作势伸了个懒腰,道:「前辈等着看吧~上戏了自然是人人见得着!」他眼前的酒杯,也已经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