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陌极重礼节,帝后走在最前,之后是朝中大臣,所谓家眷们,则只能在后面跟着,蓝瑾扶着徐夫人走在最尾,本也无心看花,不想徐夫人竟和她一样不爱热闹。
两人走时刻意放慢了速度,走着走着见已与前面的人差了一大段,徐夫人才低声说道:“走了这么久也累了,王妃不介意的话,扶老身过去坐坐可好?”
蓝瑾自然同意,四下一望,才知徐夫人在说不远处的亭子,遂慢步扶着走了过去。
“雨晴亭”,蓝瑾望见那匾上的字,连连点头道:“难得,难得。”
“呵呵,难得什么?”徐夫人优雅的坐下,转着手里的佛珠笑问。
蓝瑾一怔,睫毛轻颤,然后不好意思的笑道:“难得宫里会出现这么素淡的名字。”
徐夫人指间的佛珠一顿,慢慢阖上了眼睛,似在回忆什么,然后温声说道:“这座亭子是皇上给生前的妃子晴妃娘娘所建,上面的字是皇上亲提,方才王妃所言不虚,晴妃娘娘的人就像这名字一样,素致,淡雅。”
晴妃娘娘?蓝瑾暗道,为何听着这么熟悉,努力回想了许久,眼睛蓦的睁大,是了,之前七皇子不是才提到过吗?
“那,后来呢?”蓝瑾吞吞吐吐的问道,手心不知为何,却冒起冷汗。
“王妃是药灵山庄的人,应该知道当年皇榜被揭的事”,见蓝瑾咬唇点了点头,徐夫人继续说道,“晴妃娘娘是开国功臣木濂的孙女,名叫木晴,出身在这样的家庭,举止自是大家之范不说,更是貌若天仙,当时被称为‘上京第一美人’,后来被其父左丞相送入宫做了妃子,一时享尽圣恩,便是之后患上恶疾,皇上也对其不离不弃,晴妃娘娘与世无争,对这宫里的下人更是难得的好,赏多罚少,也许是老天嫉妒吧,娘娘病好后不久,传来左丞相与敌国私通的消息,皇上派人调查后证据确凿,便下令查了丞相府,满门抄斩,通敌卖国是诛九族的死罪,皇上本有意饶晴妃娘娘一命,这时宫里居然又闹出了巫蛊之事,矛头直指晴妃,皇上一气之下将其打入冷宫,不久后便发生了一场大火,晴妃和她未满四个月的孩子全都没有救出来。”
蓝瑾震惊的呼吸一窒,手似乎比刚才颤抖的更厉害,想不到这宫里,果然深不可测,转而又有些不解的看着眼前的人问道:“夫人为何告诉我这些?”
话刚问出来,一个宫娥却匆匆跑来,见她们在这里,大松一口气笑道:“原来夫人和王妃在这儿,让奴婢好找,徐夫人,徐大人身体突然抱恙,皇上命其先回府,徐大人让奴婢来接您。”
徐夫人面上一慌,忙起了身,“既是如此,麻烦你速速带我去了”,然后看向蓝瑾,嘴唇动了动,还未说话,蓝瑾却先点着头开了口:“父亲身体一直不太好,母亲快去吧,过几日瑾儿再去看望。”
红服的宫娥恭敬的站在一边,待徐夫人走过来,向蓝瑾行了礼便跟了上去。
雨晴亭里片刻之间便只剩蓝瑾一人,想来这里地处偏僻,所以这会儿连一个宫人都没有,蓝瑾对皇宫一点儿都不熟悉,正在踌躇之际,来时的歌声又响起,耐不住好奇心驱使,她便寻着那歌声朝花园反方向走去,竟是越走越深,直到停在一个残破的宫门前,料定那声音是从里面传出来的,便止了脚步。
“什么人?”门口的护卫见她不住的往里探,硬声拦下质问着。
蓝瑾直起身,平静的笑道:“小哥,我是今日随漠王爷进宫的家眷,不小心迷路了,听见歌声找到这里来的,一时好奇便想看看是什么人在唱歌。”
护卫听她提到赫连卿,忙收起配刀,双手握拳身体微躬道:“原来是漠王妃,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望王妃恕罪。”
蓝瑾心里暗笑,赫连卿这名声果然响亮,都传到后宫来了。
“如此小哥总该让我进去了吧?”
她柔声问道,却不想再次被拦下。
“这里是冷宫,没有皇上的命令,是不允许进入的,还请王妃不要为难小的。”
“你!”蓝瑾一听顿时气结,却也只能无可奈何,不甘心的又探头向里看了一眼,歌声不知何时已停下,才转身低头沿原路回去。
“瑾儿。”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蓝瑾抬头看去,不是赫连卿又是谁,七皇子还在旁边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她。
“四哥,你还真没猜错,王妃果然自己跑这儿来了。”
七皇子乐呵道,一双桃花目扑闪扑闪的像打着什么坏主意,蓝瑾顿觉这人白生了这么一张好看的脸。
“王爷怎么会来?”蓝瑾抿嘴问道,眼睛四处躲闪就是不去看他,不用看也知道,那人现在的心情肯定不好。
出乎意料的,赫连卿竟是快步走了过来,紧紧的握起了她的左手,甚至还有些颤抖,柔声说道:“跟我回家。”
说完理也不理七皇子便拉着她朝前走去,蓝瑾快要跟不上他的步子,奈何他的手却抓的紧,想挣也挣不开。
“哎,四哥,你倒是等等我啊,别走那么快!”
而此时的宫道外,一辆简易马车正不慌不慢的赶着路,车内的妇人转着佛珠轻声向靠在软垫上的人问道:“老爷,这次又是为了何事?”
靠里的人睁开眼,闪过一丝狠厉的目光,手自然的倒了一杯茶,哪里还有一点不适的样子,冷哼一声说道:“还不是为了太子妃的事,郭太师想亲上加亲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太子,可是皇上又岂会看着外戚实力坐大,当时问大臣的意见,郭太师在朝中党羽众多,我一个尚书,又没有太大的靠山,若不这么做,难保不会被郭太师当成异己除掉。”
徐夫人点头称是,而后又笑开,“老爷怎会没有靠山,您难道忘了,我们还有一个‘女儿’吗?”
徐鸣腾在半空的手一顿,沉思道:“你是指漠王?”
徐夫人认真的点着头,徐鸣疑虑半晌才开口,“这个靠山大是大,只是彼此都知道蓝瑾非我亲生,漠王到时会不会帮我,还不好说。”
“与其等着被人宰割,不如先发制人,老爷不妨主动跟漠王示好,如此在朝中也多了一个盟友。”
徐夫人见眼前人犹豫不决的样子,提议道,可谓一语点醒,徐鸣大笑着拍掌道:“夫人所言甚好,今日看来,漠王似乎对王妃真的很用心,所以劳烦夫人也多和王妃亲近亲近,这样为夫的希望也大些。”
“臣妾知道,今日和王妃独处了一会儿,觉得与她甚是投缘”,徐夫人说着说着眸光却又突然一暗,像极大的隐忍着什么,叹了口气哀声说道:“如果芷儿没有丢,现在也该有王妃这般大了……”
徐鸣探过身扶着她的肩膀轻拍了几下,嗓音也沉了下来,“这十几年来我一直在派人找,夫人你也念了这么久的佛,芷儿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