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女孩儿。
只见她穿着茜红衫子,绛色罗裙,腰系的五色丝绦结作蝴蝶状,更显得她的纤腰不盈一握。外面是一件丝织百花文绣的长帔,我一眼便看出这是十分名贵的玉丝云锦,比之雪缎更胜一筹。果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她有一对大而灵动的眼睛,鼻子高挺,显示她是一个很有个性和主见的人,轻易不会为别人所左右,两颊各有一个酒窝,使她即使是在生气的时候,也是笑意长盈。
云德妃终于被气出火来了,冷笑道:“我倒要看看管不管得了你。小李子,小福子!”
她身后的两名太监快速的应道:“奴才在。”
“去给本宫教训教训那没大没小的丫头。”
那两名太监狗仗人势,正要上前去拉扯少女,少女忙娇斥道:“好胆!你们谁敢碰我,我就让谁吃不了兜着走。”
两个奴才似被她唬住,一时间也进退不得。
德妃亦斥道:“怕什么,给我打,出了事本宫担着。”
两名太监交换了个眼色,意思是既然主子都不怕了,他们当奴才的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小李子当先拉住了少女的胳膊,小福子正要动手。
那少女眼见不免被辱,我忙叫道:“住手!”
德妃的眼光飘了过来,见到我,愣了一愣。她这样聪明的人,想必不会认不出我的。
我走上前去道:“妹妹就看在本宫面上,不要再与这位姑娘计较。”
德妃张了张嘴,唇边忽然溢出一丝冷笑,我暗道不好时,果听她吩咐道:“这是哪里来的宫嫔,竟敢称呼本宫‘妹妹’,给我一起打了。”
这回轮到我愕然以对。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我被打了,德妃也可因“并未认出是皇后”而免罪,我只是想不到,她竟然就一丝退路也不留,毫不顾忌的与我为敌,到底凭借的是什么。
小福子的手在眼前放大,我这才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轻轻一推,反把他推倒在地。把本宫当弱女子欺负么,得问过我的拳头才行。
“啪”的一声清响,我才发现有人并没有我的好运,那少女已被另一个太监小李子结结实实的打了一耳光。
“你……你们这帮奴才,我一定会让皇上砍了你们的头。”少女捂着红肿的脸叫道。
我走过去,推开小李子道:“德妃娘娘,做事要考虑考虑后果,否则……”
“否则如何?”
“德妃心里清楚,何必要本宫多说。”
她缓缓走到我面前,忽然凑在我耳边小声道:“若本宫现在就摔一跤,姐姐说会怎么样?”
我下意识往后面退了一步。
摔一跤?那她的孩子还保得住吗?然后,自然是怪在我头上了。
但,一个母亲,真的舍得杀死自己的亲骨肉来陷害另一个人么?除非……
我心中一动,亦上前去凑在她耳边道:“那本宫就要怀疑妹妹肚子里是不是真的有货了。”
德妃退开两步,用手轻抚着肚子,喃喃道:“这块肉本宫可舍不得呀。”她莫测高深地笑着,现在连我也不清楚她是否真的怀孕了,在戏里我可是没少见过假怀孕这一招。
“德妃娘娘!”我看去,原来是淮玉走上前来,柔声道:“德妃娘娘就请为未出世的孩子着想,勿再作计较。”
云德妃一声冷笑,拂袖道:“跟你们多说也只是浪费唇舌,本宫现在也没这个精神。”说罢盈盈的举步离开。
那少女仍是气不过,忽然伸出脚来要去绊德妃,幸好我早就留意她,又身手比她敏捷,一把把她带到另一边。
德妃回过身来,冷冷看了我一眼,目光里有我读不懂的东西。
我却没怎么在意,只要拖住少女,低声道:“你不要命啦。”
少女反挣脱我道:“你们还不都是一伙的,不用你假好心。”说完也悻悻的去了。
经此一闹,看来这菊花诗会也是要不欢而散了。观景亭里女眷们见识了这场好戏,又有了谈论的材料,也都三三两两的散开了。
罘颖此时走到我跟前道:“不知这位可是皇后娘娘。”
我轻叹道:“罘姑姑倒是好眼力。”
她进宫时间长,虽也不过二十来岁,但也是宫里老资格的人了,加上又是太后倚重的人,因此即便是我,也得尊称一声“姑姑”。
“是罘颖眼拙才是,试问宫中除娘娘外,又有谁敢自称德妃娘娘的姐姐。”
这后宫的姐妹称呼都不是依年龄,而是看品级高低。我暗赞她的细心,微笑道:“罘姑姑可知那位绛衣少女是何方神圣?”
她也是个聪明人,知我已看出端倪,忙回道:“皇后怎么忘了,她就是定南王爷的女儿,皇上的堂妹暄阳郡主,小时候还跟娘娘一块儿玩呢。皇上可是很疼这个堂妹的,在还是太子时就说过,若登基为帝,定会封她做公主。没想到五年没见,竟也出落得如此美丽了。怪不得娘娘不认得了。”
我暗忖,即使不是五年没见,我也不会认得她。却也打趣道:“五年没见,罘姑姑都认得,我就说姑姑好眼力呢。”
罘颖轻笑道:“我哪里会认得,是因为郡主来逛御花园之前先到颐和宫去给太后请了安的。”
罘颖像淮玉一样,是真正的才女。太后身体一向不好,奉佛致信虔诚,她也受其影响,颇为与世无争。
我们再说了会话儿,也就各自回宫去了。
午后无事,淮玉又来昭阳宫,这次却带来了两盆花儿。
“唔,姐姐怎么又把粉擦掉了?让这胎记重见了天日。”
我轻叹道:“要我不让它重见天日,宫中的人谁还认我这皇后?这样可不好玩儿!”又指着她拿来的一盆花奇道:“这不是那盆‘碧波春晓’么,妹妹何处得来?”我见了那清新的绿菊,心下欣喜。
淮玉笑道:“这是皇上今儿午时差人送来的,有好几盆名菊,我见姐姐喜欢绿色,又爱这花,故送了来。”
我故作不忿道:“到底是皇上宠爱的,与别个不同。也不见有什么名花送来我们这里。”
淮玉道:“怎么,姐姐也吃味起来?别人不知,姐姐难道也不知,妹妹何曾跟你见外了,这不,有好的可都是先往这儿送。”
我笑道:“妹妹当真了?”
她更笑得花枝乱颤:“我哪会不知你,不过顺了你的话说,免得你一个人唱戏,觉得无趣。”
“这倒罢了。”我指了另一盆花道:“这又是给谁的?我可不喜欢大红的颜色。”
淮玉一叹道:“妹妹怎会不知姐姐的喜好。这盆‘薜萝春梦’是德妃看中的,我不好驳她的意,只好给她送去。”
我听说是德妃看中的,不免多看了两眼那花,只见它果与别的菊花不同,颜色乍一看是大红,细看才知其色呈渐变状,外深内浅,配上金色的花蕊和奇异的香气,果然也不是凡品。
我知如今德妃是不好得罪的,便道:“既是她要的,你便送了去吧。”
淮玉正跟我告辞,忽然一个小宫女跑进来,我认得是淮玉宫里的祺儿,便问道:“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祺儿气喘吁吁的道:“禀娘娘,皇上正找我们娘娘呢,叫快过去。”
我打趣道:“瞧瞧,才多一会儿不见,就差人来寻了。快回去吧。”
“可这盆菊花是德妃就要的,不好送去晚了。如打发宫女送去,又太不敬了,没的叫她找了茬去。”淮玉急道:“不若叫皇上等等吧。”
我忙道:“哪能叫皇上等呢?这么着吧,我替你送去好了,量她也没什么说的。”
“这个……”
“快去吧,你还信不过姐姐吗?”
淮玉走后,我叫了韵秋捧着那盆“薜萝春梦”随我去广德宫。
德妃出名的爱睡午觉,我到时她正作海棠春睡。本以为她没那么爽快见我,但这次却出乎我意料,她的殷勤之举反让我颇不习惯。
“哎呀,就是这盆了,本宫还说什么时候能送来呢,劳烦姐姐了。”
看着她脸上真真切切的欣喜之情,我也松了口气。
晚膳过后,鑫儿报说钟太医来请平安脉。
为了保证后妃们的健康,以及及时知道妃嫔们是否有孕,宫里照例是每旬会请太医把平安脉。给我请脉的本是太医院的首席黄太医,但我素闻他与德妃交好,诸多的后宫剧又告诉我,太医是最危险的,因此我便将他换成了我自个儿的心腹钟太医。
据鑫儿说,钟太医是我“父亲”的忘年交,年纪不大,却甚为稳重,加上半月前他因一件小事得罪了德妃,还是我帮他摆平的。因此我是非常信得过他。
“娘娘一切安好,身体很康健呢。”钟太医把玩脉,如是说道。
由于天天练柔道的关系,我的身体自然是好的。便闲话道:“近来秋凉,本宫想做些菊花酒,不知用什么品种的菊花才好呢。”
“用小黄菊或贡品白菊皆可。但切忌不能乱用,娘娘不识花卉,有些菊花可是有毒的。”
“哦?不若太医说说有哪些菊花是不能用的,也让本宫有所防范。”我饶有兴趣地问道。
钟太医慢条斯理道:“别的菊花只要不食用都没有问题,但有一种名叫‘薜萝春梦’的红菊,不但含有剧毒,其香气更相当于十倍麝香,能使孕妇流产……”
他后面再说什么我一句也没听清,只觉脑袋“轰”的一声,如雷轰顶。
“娘娘,娘娘,您怎么啦。”
我只觉浑身无力,神不守舍的道:“钟太医你先回去,有事本宫再传唤你。”
他不明所以,只好无奈退下。
“难道是淮玉要害德妃?还是……”我想不明白。
今日午间的事一一在我脑海里过滤,皇上为何单单给淮玉送花,又那么巧及时把淮玉召走,由我替送?难道淮玉不但要害云德妃,还要嫁祸于我?
“不!”我摇摇头,淮玉她不是这样的人,如她那样清雅脱尘的女子,怎会行那恶毒之事?
事情到底如何,我一定会弄个清楚。既然天意让我在出事之前获悉此事,也定会让我挽回的。
“鑫儿,韵秋,立即随我去广德宫。”
但我还未踏出宫门,已见一名公公飞身来报道:“娘娘,广德宫德妃流产了,皇上传娘娘速去。”
我一惊,跌坐在身后木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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