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我与云中天、杨老板分宾主坐下。这杨老板名叫杨修齐,跟云中天一样,四十岁左右,但云中天相貌雍容英伟,额角宽广,一派商业大豪的格局;杨修齐则无论气度神采都逊色少许,但他的一双眼睛却是锐利如鹰,又在帝都站稳脚跟这么多年,显也是个精明的人物,不可小觑。
我是完全信得过云中天,但杨修齐却不同,于是我把今日所查到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他们,却隐瞒了那最后的推断,又把银票递给杨修齐道:“杨老板请过目。”
如此一来,矛头可是直指姓杨的了,呵呵,又拉一个人下水。
杨修齐一叹道:“这银票确实是我徽记的,而且上面还有总店的特制徽章,除非是商号内部人员,是无法拿到的。但如是有人有心为之,却也并非不可能,伊老板只怕不能依此作准吧。”他说到这最后一句话是,已是底气不足,显然也在伤脑筋。
我尚不知道这徽记有这样特别的银票,以为只是普通的任何人可以拿到的那种。也幸好如此,否则我说不定就真以为是他做的了。
云中天接过一看道:“这栽赃之人可是下足本钱,只怕修齐你这次是脱不了关系了。”他直接点出是有人栽赃,显然也是和我有相同的判断。
杨修齐刷的站起身子道:“难道云兄相信我?”
云中天呵呵一笑,示意他坐下,道:“不如听听伊贤弟这个当事人怎么说吧。”
杨修齐愣了愣,终于坐下。我才好整以暇道:“不知杨老板是否相信,伊然从未怀疑过老板。”杨修齐没想到我这样说,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我却对这效果很满意,继续道:“但既有证物指向老板,您当然也不能置身事外,那人不但要对付我蝶梦斋,更要对付老板你,所以伊然希望能与您暂时合作,好查出幕后的主使者究竟是谁。”
杨修齐自然没话说,连连称是,云中天却意味深长的望向我,我立刻知道,这点小手段又被他识穿了。我这次明摆着卖个人情给老杨,以后大家同行,他总不好意思再与我竞争吧。
我对他没好气地一笑,然后对杨修齐道:“请杨老板你设想一下,若你因此受到牵连,最大的受益者将是谁?”
时间不多,只剩得半天了,我可不想自己的房子被砸个稀烂,而帝都中我的蝶梦斋若垮了,那得益的商家可就太多了,所以我是不得不缩小范围,才想到杨修齐这条线。
他想了想,道:“现在正是朝廷一年一度的贡品选拔,照例能供应宫内脂粉需求的最多只能有两家商号,除了在下的徽记外,在帝都有资格的当不出三家。”
我听得两眼放光,心中几可肯定那家伙针对的不是我的蝶梦斋,而是杨老板的徽记,只是用我作跳板,顺便铲除蝶梦斋,这样的有计谋的人物,我倒真想见一见。
“请老板说出是哪三家。”
杨修齐道:“就是东城徐家的锦阁,李家的福记,和蓝家百香坊。”
这样一来就简单多了,我欣然站起道:“这蹊苑的花园虽小,却也值得一游,两位不若在此勾留片刻,就在寒家用了晚膳再走吧。”
云中天笑道:“为兄对你的蹊苑早有兴趣,你就是赶也赶不走的呢。杨兄以为如何?”
杨修齐当然是同意了。我知云中天定知道我留客之意,也不多说,只道:“伊然先失陪了,两位自便。”
在我身边的人中,只有孟洛勉强算得上是个高手,但其武功也不过与我相当,有起事来我才发现,原来有一个真正的高手是多么重要,于是暗下决心,怎也要弄他一两个来。
不过现在的粗重活儿只好由孟洛一手包办了。
幸好傍晚时分,他终不辱使命的回来。
“怎样?”我问道。
我是让他去查查,徐、李、蓝三家,到底哪家种有蕊兰。要知道这蕊兰可不是常见花卉,如非人工种植,一时间哪能找来那么多花粉?而我知这些商家都不会没有护院一类的人,故只让孟洛到人家后院去查看。道理很简单,像蕊兰这种会使人过敏的植物,主人是绝对不敢将之种在前院住人的地方,而后院的守卫绝对是最稀松之处。
孟洛回道:“属下幸不辱命,查到在蓝家的后院中确实种有蕊兰,还带了一株回来。”说着抖开外袍,露出一株长相颇像水仙的植物来。又道:“公子千万不要去嗅它,会过敏的。”
我点点头,道:“你辛苦了,先下去吧。”
当晚,我便与云、杨两位一边用膳,一边密谈反击的细节,呵呵,我要叫那姓蓝的知道,什么叫做“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虽然他并不知道我是女人,但商场上从没有不知者不罪这一条。
次日,我在给包括柳莫先在内的众人交待的时候,直接将此事抖出来,并告诉他们,在蓝家的后院中种有蕊兰。而只有蕊兰的根茎可以解除小姐夫人们的红疹。
于是后果可想而知,众怒难犯之下,蓝家的房子被砸了个一塌糊涂,当然也有无数人见证了蕊兰这物证,加上我让老蔡指认出与他联络那人正是蓝家的一个家丁,人证于是也有了,这次可是想赖都赖不掉。
当天晚上,我便在享醉楼摆下酒席,宴请云中天、杨修齐、魏子皓等出过力的人,当然也有许多商家老板不请自来,美其名曰祝贺我得以洗清冤屈,事实上也不过是见风使舵罢了。但我没想到的是,岚赋竟也来了,还好岚暄没跟来,不然我将更为头疼。
岚赋身为王爷,我自然不好怠慢,亲自迎出道:“赋王爷这么给面子,明知今晚来的人不少,特地来捧场的么?”边说边请他坐入主席。
岚赋微微一笑,道:“这只是一个原因。”他一面说一面跟周围的人打招呼,众人知道他是当今皇上最为看重的人之一,哪有不着力巴结的,以至于他说一句话都要分成几段。
此时云中天来了,这祈朝首富的人气绝不逊于岚赋,众人又都去与他寒暄,于是这里才稍稍空闲一些。
岚赋趁机道:“你知道蓝家老板蓝百益的后台是何人么?”
我听的心中一愣。今日我是采取以块打快的策略,在蓝家作出反应之前一举得手,否则以蓝家那位的手段,就不知会生出什么枝节来。现在本以为已是雨过天晴,但听岚赋的口气,只怕没那么简单。
我摇摇头,道:“王爷请明言。”
岚赋叹道:“我岚赋的朋友虽遍及五湖四海,但真正谈得上交心的却没多少个,伊兄你正是让我一见如故的一位,否则我也不会管这闲事。”
我点头称是,心里却不禁发笑。我跟他可不是一见如故,而是本就有故。
岚赋接着道:“蓝百益的后台现在连我都不敢去惹,听说刑部虽接了这案子,但却又立即放了他,只限令蓝家不得参与今次的贡品选拔罢了。”
我一惊道:“这么轻?未免也太没有王法了吧。”
岚赋道:“这已经是不错了,若不是受害人中不乏达官贵人的家眷,只怕连这惩罚也没有。”
我深吸一口气道:“他的后台究竟是谁?”
岚赋沉声道:“就是宫中新近晋封的贵嫔蓝玉贤,她是蓝百益的小女儿,听说皇兄最近极为宠幸她,你说又有谁敢在这时候去捻他的虎须?”
原来又是裙带关系,我无奈一叹,岔开道:“来,我敬王爷一杯。有王爷这样的知己好友,伊然夫复何求,好在蝶梦斋受的损失不大,那些不能强求之事,伊然也并不放在心上。”
岚赋欣然与我对饮,赞道:“伊公子真好胸襟。”
我却只在心里暗叹。人说吃一骞长一智,从此事中我发现自己的不足便是没有一个强硬的后台,所以当然要好好拉拢他这个王爷了。
此时云中天终于逃脱众人纠缠,朝我们走过来道:“王爷、伊贤弟,谈什么谈得这么投契?”
我忙请他入座,将方才岚赋说的最新消息转告与他。云中天也是个聪明兼豁达的人,和我一样听过便算,又知这种事不宜再深究,便只与我们饮酒了事。
离开享醉楼时,已是初更时分,我四下一望,竟是不见了孟洛的踪影,不禁心下奇怪,但也没放在心上,说不定又是我那两位妻妾有什么事,把他叫回去了,以前又有过这种情况,所以我并不在意。何况我自忖武功还不错,也不觉有他。
这时一辆马车驶来停在我面前,车夫道:“这位是伊公子么?”
我疑惑,但仍点了点头。
在这享醉楼前,时常都停着许多马车,但我却是从不坐车的,所以心下不解。
那车夫道:“是蝶夫人叫我来接公子的,夫人说公子虽不喜乘车,但今日公子异常劳累,还请务必上车。”
他这样一说,我自然便信了,这的确是蝶生现在的口吻,老喜欢管着我。
身后与我一起出来的岚赋听见这话,不由莞尔道:“看来尊夫人倒还颇为关心你呢,真让人羡慕。”
我对他微微一笑,反打趣他道:“若非王爷眼光太高,至今未娶王妃,自然也可享受娇妻的关怀呢。”说罢不待他反驳,欣然登车。
说实话,我还是非常不习惯车内的颠簸,但今日的确太累,更不想走路,只好忍受一点了。加上眼皮一直打架,竟在车内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一个剧烈的颠簸把我震醒过来,我才发觉有些不对劲。享醉楼离蹊苑也就乘车一盏茶的功夫,那会走这么久?
我不禁掀开车帘,外面是一片漆黑,四周竟不见一丝灯火,只有微弱的星光在头顶闪烁。我大叫道:“停车!快停车!”
但那驾车的充耳不闻,凭感觉,我知道他将车驾得越发快了。在这看不清楚地形的地方,我又不敢随便跳车,只能干着急。
一股夹着水汽的河风扑面而来,我不由暗恼自己竟会睡过去,相信此处定已离帝都颇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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