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钟粹宫住了一夜,楼采凝带着一身的疲意幽幽醒来。是皇宫太过奢华亦或是自己命贱,她实在住不惯这般豪气的居所。
一张薄丝稠料做的床帘,床褥也是上等蚕丝制成,面料柔滑艳亮,更别说有一众的丫鬟服侍了。
轻轻叹了一口气,她掀开丝被走下了床榻,裸着一双莲足踏于地上——果然,她还是喜爱自己百花谷那小茅屋与简陋的环境。
如今应该刚过寅时,钟粹宫的那班丫鬟还未醒来,而自从自己见过皇后以后,青兰便似乎被派到了其它的地方,她如何也找不着她。
因从小习惯早起,楼采凝在端王府内也是早早地起了身来研药磨粉。只是现下身处皇宫,又何来药材供自己研磨呢?
蓦地,她一双水灵大眼闪过一丝欣喜之色,便匆匆拿过挂在一旁架子上的枚红色裙袍,再披上一条艳红色的流云画帛——昨日皇后命人送来的服饰。
但手尚未绕好手中的画帛,她忽地颦眉想了一阵,尔后便把那画帛轻轻扯了下来,重新挂会架子上。
皇后赐予的服侍不得不穿,但也不需要全穿罢?这画帛可会大大减低她的行动率。
拿起手帕在床头一旁矮几上的水盆内占了些寒凉的清水净脸、倒了杯清茶漱口后,楼采凝便用一根深蓝色的束带束起了一头青丝,净洁的美颜未施粉黛地便出了雅房。
左右顾盼一番,并未瞧见些什么人,宫女太监皆未全数醒来,想来也就只有几个小太监或护卫在外头巡视。现下天才蒙亮,仍然有着些暗色,楼采凝柠起裙袍的一角,面带兴奋之色地往外头的小路小跑而去。
寻着昨日的记忆,沿着小路,好半个时辰后,楼采凝避开了那些打着呵欠的太监们回到了昨日刚入宫时的那条大道上。如果没有观察错,昨日见到的那些外貌平庸的小黄花就是落日黄,入药可制成毒性强烈的毒药,也可做成宁心安神的定神药。
毒与医,不过是一线之差,一纸之隔。
“落日黄。”轻声低喃道,楼采凝的声线中透露着一丝孩儿般的天真喜意,也就只有面对药理,她才会以这样一面示“药”。
玫红的婀娜身姿毫无大家闺秀模样地蹲在花丛中,一只粉嫩的纤手拿着满满的黄花,阳光渐渐明朗了起来,照在楼采凝的身上,虽是有一番凌乱,却也有着别一番的美意。
“楼姑娘果真与普通女子相异。”忽地一阵男声从她背后传来。
“喝”的一声,楼采凝手中的动作因霎时的惊吓震了震,左手拿着的一大把黄花落下了几朵掉在泥地上。颦着眉扭过头去,她柔嫩的面庞上还挂着几滴香汗,“是你?”
纳兰明德摇着纸扇,面上和煦的笑意依旧,“楼姑娘起来得这般早,蹲在这花圃中采花,这等举动,饶是特别。”
楼采凝缓缓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本以为这么早定然不会遇见谁,就算是遇着太监侍卫也容易脱身,谁料到又与这皇族的人斩不断联系。
“你怎么知道知道我的名字?”浦一问出口,她就后悔了。
皇族的人只需金口一开,何事不知?但既然已经问了出口,她也只好冷着一副俏脸等他的回话了。
纳兰明德却没有正面回答,反倒是扯开了话题,折扇一收便指了指渐渐透亮的天穹,“楼姑娘,这个时辰在皇宫的城楼能够瞧见不错的美景。不知姑娘是否有兴趣与在下一同前往观赏?”
楼采凝发现这些日来她最常做的便是促起她的娥眉了,为何这俗世的人总喜欢把她扯入一些莫名的关系中去?
“纳兰明德,”昨日他应该是这般称呼自己的,“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了。毋论你是什么人,你也该知道你不应与我这般亲近。”
既然他知道她的名字,那必然也知道她将会是端王妃的事情了。
说罢,她转过身去,拂去了衣袖上的几块黄土,持着满手的黄花便准备回钟粹宫去了。半个时辰后她还要和柳青黛继续学习宫仪,虽说冗杂,但是只要撑过今日,她变可以回端王府了。
等等,为何想到能够回那个地方自己竟然有着一丝开心?楼采凝一张透着灵气的容颜稍稍皱了皱,似是在责备自己那无稽的想法。旋即,她轻轻摇了摇头,甩去了脑内的杂思。
岂料……
“楼姑娘。”知悉佳人不喜突兀的碰触,纳兰明德旋身前去挡在了楼采凝的面前,面上的笑意似乎参杂了些复杂的神色,“你何必这般惊慌。”
“你想做什么。”楼采凝后退了一小步,侧过身去,一脸的漠然。
纳兰明德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面上的和煦夹杂了一丝算计,“纳兰靖并非良人,想必你在他的府内便已知晓了,女人对于他不过是泄欲工具。”
顿了顿,他“啪”地一声又打开了折扇,“楼姑娘倒不如跟了我,日后的生活定将滋润非常。”最后几个字说的轻缓而诱惑。
“你究竟是谁?”
眸光一闪,纳兰明德轻笑了一声,“我?我是未来的太子。”
未来的太子,还真是胆大嚣张。
楼采凝知晓这个国家还未册封太子,朝野中谁人不为利益和地位整个你死我活,当年的皇帝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夺得了皇位。如今正值壮年的他根本就没有意思要这般早订立太子,纳兰明德这般说,要么是他太过自负妄为,要么,就是他对这件事有十足的把握。
她不过是民间一届医女,并无意参与这王朝的争斗。受着胁迫莫名当上纳兰靖的侧妃已经让她头痛了,她只想回到王府后再寻着纳兰靖好好商谈一笔交易。
如今这个自称“未来太子的人”,哪边凉快到哪边乘凉去吧!
想罢,楼采凝也未回应,一张素容镀上一层冷艳的白霜,往纳兰明德右侧移了几步便略过他走上了大道,压根没有把他以及他的话放在眼中。
纳兰明德面上闪过一抹阴霾,刚想抬手抓住她的柔肩,却不料一道中气十足带着些严意的中年嗓音从二人背后传来:“咦?大皇子好闲情,这个时辰与皇妃观赏晨景。”
单看字面没有特别的涵义,但是追溯到眼前楼采凝乌丝未束,衣衫脏乱,慢脚黄泥还拿着一大把野花的形象来看,这个“皇妃”的讽刺意味甚是强烈。
纳兰明德脸上闪过些青黑之色,也不知是恼中年男子说话的背后讽意,亦或是他坏了自己与美人相交的好事。
薄唇一抿,他回头笑对着来人,客气地道了声:“柳丞相误会了。本王子不过是碰巧在此地遇见了这位姑娘,闲聊几句罢了。倒是丞相,这般早便入宫要觐见父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丞相是贪恋皇宫的华美的生活。”
“呵呵呵,”被称作柳丞相的中年男子并无怒意,反倒是神色自若地回说道:“大皇子果真还是字字珠玑呵。”
头颅一歪,见楼采凝依旧保持着背对二人的动作,柳丞相十分好奇,“不知宫中哪位姑娘讨得大皇子的欢心,让殿下纾尊降贵与之交谈,该不会是,哪个别院的宫女罢?”如此装束,好无规矩,应该也不是些什么名门望族。
此刻,纳兰明德心中也有几分纳闷。纵使他的手下查的这女子是不久前才从民间住进端王府的,虽说她不懂些什么莫须有的礼仪他不介怀,但两个男人就在她面前对话,她也不至于用那纤细美好的后背对着他们吧?
“她不是宫女,她可是皇额娘请入宫的贵客。”没有道明她的身份,纳兰明德明显只针对“宫女”二字作回击。
“哦?”柳丞相双眸精锐地盯着那个有些熟悉感的背影,状似好奇地问道:“不知是哪位姑娘竟让皇后娘娘请入宫?本相以为今日只有我家小女青黛是皇后娘娘的座上贵客。”
顿了顿,他似挑衅似地添了句:“姑娘何不转过身来让本相认识认识?”
此刻,却没有人知道楼采凝心中的震惊非常:他竟是当朝的丞相?她就知道与皇家贵族有了牵扯,就必然会再遇上他,只是,为何要是今日?为何在这般境遇相遇?……
即使她想逃,也逃不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