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姑娘？”纳兰明德轻呼了一声，右手一抬正想碰触，却被她躲了开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柳青黛都未认出她来，柳云开也未必认识她。
楼采凝轻轻转过身去，低眉垂眸，脑袋微垂，左手置于腰间微微一鞠身，道：“民女楼采凝见过柳丞相。”
纳兰明德稍稍皱了皱眉，纵使好奇，却未说什么，仅是折扇一收搭在了自己的嘴上。
适才柳云开道出他是大皇子的身份也未见她有怎样的惊奇，如今却这般礼待柳云开，实在奇怪。
“哦？姑娘姓楼？”柳云开眼眸中不加掩饰地露出赞叹，面对这样倾国倾城的女子，叫他如何不多加赏阅。
只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她的面容似乎与他印象中的什么人十分相像，并且“楼”这一姓氏，着实少见。
楼采凝眼睑低垂未起，淡淡地应了声：“是。”
“如此。”并未多加说些什么，柳云开点头说了一声，便无打算继续逗留，“微臣还有事要前去觐见皇后娘娘，就不再打扰二位的雅兴了。”
衣袖一拂，还未待纳兰明德说什么，他便傲然昂头离去了。
望着他离开的身影，纳兰明德却并无气恼，仅是冷冷地嗤笑了一声，静静地立在原地。
倒是楼采凝缓缓抬起了俏脸，面上的神情有着一丝放松，几分坚定，“大皇子殿下，民女要回钟粹宫整理一番仪容，请恕民女告退了。”
“等等，”宽硕的手臂拦住了楼采凝的去路，纳兰明德面上一阵淡笑，“楼姑娘，请让在下护送姑娘回宫。”
“不必了。”楼采凝一口回绝，绕过了纳兰明德便大步往钟粹宫方向走去，“民女即将成为端王爷的妾侍，还请大皇子殿下自重。”
最好从此以后不要再烦扰她，一个纳兰靖已经让她烦透心了，再来一个纳兰，她恐怕要忍不住制出毒粉把这些烦人的人统统毒昏！
恰在这时，青兰从一边面带惊喜地小奔了过来：“姑娘，姑娘，奴婢可算找着您了！”
跑到她的跟前，瞧见立在一旁的纳兰明德，她面色变了变，尊敬行礼：“奴婢拜见大皇子。大皇子，姑娘是我们端王爷的未来王妃，奴婢奉了王爷的命令要好生照顾姑娘，如今奴婢便带要姑娘去休息了，还望大皇子放行！”
没料到青兰在恭敬请安后竟会这般大胆地要把她领走，楼采凝错愕了好一阵。
这一次，纳兰明德并未阻拦，竟也没恼恨青兰的大胆，面带微笑，大手一挥便让她们离去了。
翩翩地站在原地摇着折扇，他面上没有什么奇异的面色，直到见不着楼采凝和青兰的身影，他才“啪”的一声阖上了折扇。
“哼，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
……
“姑娘，奴婢可算是找着您了！”青兰一面领着楼采凝会行宫，一面欣喜担忧参半地说道。
楼采凝拍了拍身上残剩的泥土：“昨夜我找了几个太监想要找你，却都没有你的消息，今日一早起来想要磨药粉，便打算在这皇宫路旁摘些鲜少见的药草，然后便遇着这个自大的男人了。”
青兰上前帮她轻轻拍拂，嘴上一脸忿忿：“哼，那个没种的沈公公自诩受了皇后的吩咐，竟指派我到那些宫女房帮忙。这不，奴婢总算匆匆把那些烦琐事做完便道姑娘休憩的行宫找姑娘，却不想姑娘早早的竟不在房内，吓死奴婢了！”
见她一脸担忧的模样，楼采凝心头涌过暖意：“别担心，我很好。”
“姑娘，您不知道，王爷可是吩咐奴婢要保护姑娘的一分一毫，不让姑娘受任何伤害的！”青兰脸色稍稍放松了些，但说话时却有着好笑的严肃之意：“王爷可是非常关心姑娘呢！”
楼采凝怪异地望了她一眼，倒觉得她是在“王婆卖瓜”，唇边不觉溢出了丝丝的笑意，瞧得青兰见了十分的稀奇。
“姑娘，您真的很美呢，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
**
午时。
经过了李嬷嬷几个时辰的教训，楼采凝终于掌握了那些繁缛的宫中礼节，儿时那番相似的回忆与这几个时辰的时光相互交缠，她似乎觉得时间又回到了遥远的童年。只是，回忆中那个秀美无双却又极端严厉的女子再无出现她的生命中了……
“楼妹妹……楼妹妹？”柳青黛抬起素手轻轻拍了拍楼采凝，直至她蓦地回过神来，柳青黛才柔笑着舒了一口气，“你许是累了罢，要不姐姐唤个婢子先行扶你回钟粹宫休息，待要回王府之际再去通知你？”
也不知道昨夜柳青黛和皇后聊了些什么，只是今日再见她的时候便见她一脸的红晕笑意，如沐春风。
回望她面上关怀的神情，楼采凝面上却没有多少感激之意，仅是轻轻摇了摇头，稍显疏离地缩了缩肩头避开了她的碰触，淡声道：“不必了。”
她有青兰，又何须柳青黛派婢子给她？
柳青黛眸中闪过轻微的异色，但很快地掩了下去，毫无尴尬感地伸手抓住楼采凝的素手，诚心道：“妹妹，姐姐把你视为亲妹妹，若是你身子有些什么不适，你让姐姐如何能不忧心。”
楼采凝定定地望着眼前梨花带雨的娇容，忽然觉得自己的后背起了不少的疙瘩。
第二次了，她第二次钦佩这个女人的演技，同时也对她的这一面感到无比的寒栗。
为何老天要这般安排她的命运，硬是让她再次碰见那些她不愿再见到的人？
“我……”楼采凝刚想说些什么话借口脱离这女人，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却响亮地传入两人的耳际。
同时想左手方向望去，正好瞧见一名身着紫色朝服，头戴黑纱帽，面相不拘言笑，严厉万分的中年男子踏上了台阶，径直走进两人所处的凉亭。
“青黛，为父听闻那些太监说你在这里，果真如此。”柳云开矫健地走至柳青黛身前，面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柳青黛微微一福身，巧笑回了声：“见过父亲。”
尔后她盈盈站立，俏脸往楼采凝的方向转了转解释道：“女儿适才与楼妹妹接受完李嬷嬷的宫礼训练，正准备回凤栾宫告予皇后娘娘便准备辞行回王府。”
柳云开噙着淡笑，微微颔首，“原来楼姑娘也是八王爷的寝姬，微臣今早失礼了。”一面说道，他的目光带着审查的厉色认真地在楼采凝身上转了一遍，丝毫听不出他的“失礼”之意。
而那一声“寝姬”倒是叫得有些讽刺。
楼采凝难得没有介怀，平常那股漠然似乎在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遁匿了起来。她头颅微垂，额前的秀发遮挡住她水灵的大眼，让人瞧不出她此刻的神情，“丞相多虑了，民女一届平民，又岂会让丞相有失礼之处。”
丝毫没有反驳柳云开的话，也无意纠正他的讽刺与不屑，楼采凝此刻只想快些离去。
紧紧攒着的手心渗着湿润的清汗，无人发觉她面上此刻透着一丝苍白。为何，上天要可以安排这两父女同时出现在她面前？应付一个已经让她难以招架，若是他们二人均发现些什么，他们是否就会想起她的身份了？她的心中盈满了焦虑……
曾几何时，她以为活在与世隔绝的百花谷潜心钻研医学毒物能让她修心养性，忘却那些不堪的前尘过往。但是真的让她再次遇上，她才发现心中的那份惧意并没有消褪，只不过是她把那份恐惧藏得太深，以致于欺骗了自己整整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