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胡管事这狗奴才犯了什么错?竟惹恼了老夫人?”林氏心中好生诧异,平日老夫人甚少动怒更甚少过问府里的事。
老夫人眼皮一掀,发出沉沉精光盯着林氏,冷冷道:“他不是管府里定制衣裳的吗?三小姐回来这么多天,没添置新衣物就算了,居然按定制给府里每人发新衣裳也会忘了织梦小筑,我看他不是忘了,是故意欺生吧?这样欺主奴大的黑心奴才,沈府可不敢再留!你立刻把他撵出府去,省得以后不小心又忘了哪个院子的。”
林氏心中一凛,原来是这事发了,心下暗自恼恨得紧,面上却赶忙陪笑道:“老夫人息怒,我这就让人去核查,若事实果真如此,我定饶不了他。”
老夫人略略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冷眼幽幽盯着林氏,复又淡淡道:“那三小姐院子里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老夫人放心,我马上让人补做衣裳。”林氏心中气恨,却不得不作出应承。
老夫人听她一说,却再底皱起了眉头:“这样吧,按定制补做双份的送过去。”老夫人眼睛微微一转,又淡漠道:“这事毕竟是由于你的疏忽造成的,其中一份的银子就由你自己出。”
夫人林氏面色一沉,笑容僵了下去,鼻子几乎气歪了,她这么做本来就是为了替两个女儿出口气,现在倒好,气没出成,倒要出血了。
小眉得知这个消息后,抑制不住心中兴奋,连忙将这事告诉了沈向晚,未料到,沈向晚只是平静地淡然一笑,随后说了句让小眉摸不着头脑的话。
傍晚,霞光西垂时分,夫人特意等着沈明存回来,正巧碰上路过的沈向晚。
“向晚见过父亲,见过夫人。”沈向晚十分恭顺谦和地上前行了礼。
沈明存的视线越过她看了看身后提着盒子的丫环,再看看她似乎有些急匆匆却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挑了眉头道:“向晚可是有什么事?”
沈向晚吸了吸气,装出小心翼翼的样子微垂着眸子道:“父亲,向晚想去看看我母亲五姨娘,特来向夫人禀告,请夫人准许。”
夫人林氏眯起双眼瞅着沈向晚,她可不认为沈向晚此时出现是巧合,随即想起什么似的,心中不禁咯噔一下微微颤了颤。
这野丫头又要耍什么诡计了?
沈向晚垂着眸子静静候着,沈明存皱了皱眉也突然记得他在广济敷衍沈向晚的事情来,他转头冷眼看了看自己的夫人,见她眼神冷戾微微含着忐忑,心下顿时一凉。
夫人心中念头千转,怔了一下随即笑道:“难得三小姐有孝心,那你就去看看吧。”
“谢谢夫人。”沈向晚似乎含着感激般笑了笑,却突地走到沈明存身旁,拉着他的衣袖露出害羞的神情,以撒娇的语气央求道:“父亲,不如你和我一起去看看五姨娘吧,向晚从小不在她身边,想必姨娘见着我也生份,我这心里着实不安得很,要是父亲在旁,向晚心里就踏实多了。”
沈明存不禁一阵愕然,平时见沈向晚总是神情淡淡,任何人都拒于千里之外的模样,难得露出这般女儿娇态肯与他亲近,想了想,面上露了淡淡激动,含笑道:“好,就依你,为父陪你去看看。”
夫人林氏露出极为吃惊的表情,心道:老爷可有几年不曾踏进观风阁了,愣了半晌看见父女二人已渐行渐行,急忙从后面追赶了上来,挤出笑容道:“老爷,妾身也和你们一起去吧。”
沈明存点了点头,便让她跟上。
沈向晚无声冷冷一笑,她就是挑夫人迎沈明存的时候故意提出看望生母的事,要引沈明存亲眼去看看,他这位好夫人对他的话是如何阳奉阴违的。
穿过繁花似锦的后院,踏上荒芜的小径,两旁悽悽野草就像无数带刺的刀一样,一下一下割着沈明存的神经,他脸上的笑容在小径开始的时候已经渐渐消失了,观风阁越近,他的脸色便越阴沉。
夫人与他并肩而行,看着他冷沉的神色,心中也隐隐有些不安起来。
沈向晚只管在后面悠然跟着,勾着唇角冷冷讥笑。
观风阁的牌匾残缺而极诡异地斜斜悬在上面,院子大门微微敞开着,里面静悄悄不闻人声,沈明存压下心头恼怒,大步跨了进去,院子的破败程度与外面那条小径有得一拼,野草杂花长了满院,连块干净的地也没有。
沈明存眉头隐隐跳动着,双眼微微爆着赤红,气恨地瞪着林氏,林氏惊了惊,瞧见他的模样也不敢造次。
“人都在哪里?给我死出来!”沈明存中气十足猛地吼上这么一句,吼得林氏心头一跳。
沈向晚微微挑了挑眉,顺手拨了株在阻挡脚步的野草,冷冷笑了笑:“父亲,原来我母亲就是过得这样好么?”
沈明存被她讥讽得面上一白,含恨冷冷瞪了林氏一眼,这时,侧房里陆续有人跑了出来。
林氏瞪着管事的嬷嬷,严厉地怒喝:“混帐东西,让你们好好侍候五姨娘,看你们是怎么侍候的,统统拉下去打二十板子。”
“夫人饶命,老爷饶命,奴婢们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饶声哭喊声混成一片,沈向晚极快地蹙了下眉,绕过跪地的嬷嬷丫环,径直便往里走去。
沈明存突然抽脚冲跪在他前面的嬷嬷恨恨踢了两脚,怒气冲冲拂着大袖跟随沈向晚进入里屋。
外面啪啪的板子声人心烦意乱,沈明存更快了脚步,隐约听到有人咳嗽的声音中夹着询问声:“张嬷嬷,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姨娘,不知道呀,可能她们又在为什么吵架了吧!”略显苍老的声音微微含着叹息,似乎对这种情形已经司空见惯了。
沈向晚蹙着眉头,寒着脸三两步往有人声说话的房间走过去,也不敲门只在门外微微停顿,信手便推了门进去。
屋内除了张桌子几张破旧的椅子,根本没有任何摆设,就是穷人家里也比这要好,两边收起的发黄帘帐里,缀满补丁的被子下露出一张瘦可见骨晦暗无光的脸,看年纪分明不过三十左右,她正在吃力地咳嗽,而她旁边坐着一位年老的嬷嬷,一边替她顺着背一边说着话,使那个女人咳起来少费些劲,但她们都没有理会闯入的沈向晚,也许她们以为不过又是哪个丫环跑了进来,显然她们对这种事早已习以为常。
沈向晚握了握拳头,压下眼眶即将逼出的泪水,压下心头波涛般的愤怒,一步步走了过去。
“母亲”沈向晚声音很平静,甚至那丝哽咽也被她掩饰了去,“向晚回来了,回来看你了。”
跟在后面进来的夫人林氏听到沈向晚当着她的面称呼一个姨娘为母亲,脸色当场黑如锅底,沈明存在看清状况之后,盯着她的眼神就像磨亮的刀子一样用力捅进去,直至捅进她心里,她终于微微有些心虚地避开他的视线,却仍高傲地不肯低半点头。
沈明存压抑着重重呼吸了好几下才忍住当场发怒,果然是他的好夫人!
咳嗽的女人听闻向晚的声音,怔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十分激动地挣扎要坐起来,一边流泪一边喃喃道:“向晚?我的向晚?你真是我的女儿向晚?”
一旁的嬷嬷也频频以袖擦泪,哭声中含着激动:“姨娘,三小姐回来了,你看三小姐回来了……”
“是的,母亲,父亲将我从广济的农庄接回来了,以后就侍奉在你身边。”沈向晚在五姨娘眼神期盼下,走近旁边由着五姨娘拉起她双手左看右看。
“咳……”沈明存似乎被这三人彻底忽略了,不得不轻咳出声提醒她们,他的存在。
五姨娘何映秀突然听到男声,慌忙中胡乱抹了眼泪拉了拉衣裳,视线模糊中看见一中年男子靠近,看样貎依稀是记忆中的男人,她不禁大吃一惊,方才只顾高兴激动,竟一时忘了向晚提到老爷将女儿接回来的事。
老爷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威严有气度,她还以为他早把她忘了……何映秀惊愕之下,就要下床行礼,却被沈向晚强硬阻止了,她泪眼汪汪颤着嘴唇,嘴巴开合了几次才颤颤发出声音:“老爷……”
张嬷嬷慌忙跪下行礼,沈明存点了点头让她起来,何映秀突然又咳嗽了起来。
沈明存望了过去,当何映秀那张腊黄毫无人色的脸撞入眼帘,他只看一眼便立即撇开视线,记忆中水样温柔的女子怎会变成如今这副可怕的骨头销立模样!
“你好好歇着,嬷嬷你出来,我有话问你。”沈明存狠狠盯了林氏一眼,转身离开了房间。
沈向晚示意可芯上前给何映秀看看,她也随后跟了出去,沈明存想要知道的也是她想知道的,她今天非要逼着沈明存当着林氏的面治一治林氏不可。
张嬷嬷望了望沈向晚,见她朝她安抚地点了点头,遂战战兢兢的跟了出去。
“嬷嬷,姨娘她得了什么病?病了多久?为什么没有请大夫?”沈明存沉着脸,锋利的眼神却直直盯着一旁高傲站定的林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