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黄色的阳光从云缝里射出来,穿过窗户,为卧房里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显出些许神秘的意境。
慵懒的知鱼从梦中醒来,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
修长的细眉、清冷的双眼,出现在眼前的这个着白色夹身素衣和淡绿色长裙的女子,不是小灵,又能是谁?
知鱼不相信地揉了揉眼睛,小灵掩不住笑意:“公子,是我,我今天一早奉旨入宫,皇上让我来负责照顾你的日常起居。”
听到“皇上”二字,知鱼急得从床上跳下来:“哎呀,我怎么又睡过头了,我今天要去为太后医治的呀!真糟糕!”边说着边扯过一旁的衣服,胡乱地往身上穿。
“别急、别急,是皇上吩咐我们不要打搅你睡觉,你昨晚睡得晚,要让你睡饱了、睡足了,睡到自然醒,说是这样你才能有精神为太后治病。”小灵连忙一口气说完。
“奇怪,皇上怎么知道我昨晚睡得晚?自己只将在宫里待一个月,有这么多宫女,为什么还要召小灵入宫?小灵好像也比原来话多了些。”一时间这么多令人奇怪的问题在脑海里冒了出来。
知鱼摇了摇头,不去想这么多,她还要急着做一些准备。
“小灵,既然你来了,我需要你的帮忙。我先去吃些东西,你去取一只干净的酒盅来,装半盅井水,将这两颗药丸放进去融化掉。”知鱼从包袱中拿出一只蓝色的瓷瓶,倒出两粒紫色的药丸递给她,这药丸用一种生长在悬崖边的草药所制,有一个好听的名字——紫提。这也是知鱼母亲生前常用的。
当药丸融化后,酒盅里的水也变成了淡紫色,知鱼挑选出几枝最长的金针,与一般金针不同,根根都有一指长,最奇特的是针体中间是空的,是幽族独有的医病用具,由百年前的一位巧匠高人所制,原本有二十一枝,传到知鱼的母亲手里时,仅有一十二枝了。
知鱼将针尖朝下,浸泡在酒盅里。
一个时辰之后,她们来到了中宁宫。
与上次不同,除了皇上,只有尚医监徐大人和首医官白桐两人在一旁监查,知鱼行过礼后,静静地说:“请皇上允许胆子比较小的宫女离开,但凡留下的,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能发声,以免影响我用针,今天至关重要,稍有差池,便无回天之力。”
“所有不相干人等退下,徐昌、白桐,你们是退是留?”
“臣恐影响医治,臣恳请退出。”徐大人急急离去。
“臣恳请皇上给臣一个学习的机会。”白桐沉着应答。
“准!永康,你去门口守着,让内卫在中宁宫外围三丈处把守,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得来打扰,擅入者,杀无赦!”
知鱼把衣袖捋至臂弯,小灵帮她加以固定,一切准备就绪.
知鱼的眼光停留在小灵的脸上,小灵点了点头,露出一丝坚定的微笑,同时将放在木质托盘上的酒盅递了过来。知鱼左手在太后的头上寻找相关穴位,右手执一针,经过反复几次的拿捏寻位,霎那间,银光一闪,右手的银针扎进了印堂穴,屋里的人皆目不转睛地看着,空气里带着凝重的味道。
知鱼在太后的迎香穴、地仓穴分别下针,落针时娴熟的手法令白桐也不禁心中暗自赞叹。
此时,知鱼的额头,颈后都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小灵取出丝帕轻轻地为她擦拭。
知鱼再次去探太后的脉象,感觉没有大的异常。她知道此蛊虫因感应不到主蛊的呼应,在太后体内乱窜,误打误撞地进入太后脑中,要让它回归当初的位置,不能操之过急,此蛊虫除了吸食主体极微量的鲜血以保持生存外,还嗜喜一种名叫“紫提”的草药,所以必须以紫提为饵,金针牵引,每次以微小的剂量吸引蛊虫从现在的位置向金针所引的方向移动,而且只能隔日施针,否则太后的身体恐怕难以承受。
待最后一根金针回到知鱼手中,在场的人莫不长舒了一口气,知鱼早已是大汗淋漓,领口、后背皆已湿了一大片,连话都不想再说一句。
水修源看着她,心中隐隐有一丝心痛的感觉。
一乘软轿早已在中宁宫门口候着,载着知鱼回到了瑞喜宫。
从下午开始,知鱼躺在床上休息。不想,这一觉睡到了半夜,这还是因为肚子饿了的缘故。
知鱼轻身起床,唯恐吵醒了其他人,来到厅堂,却见小灵正坐在饭桌旁,小灵看见他来,伸手摸摸桌上的碗说:“还是热的,快来吃吧!”
知鱼不解地问:“怎么?你们也刚刚用饭吗?”
“哪里,李姑姑用过饭后已早早睡下。皇上派御膳房每隔一段时间就来撤换已冷的菜,这样已有几个来回了,你再不醒的话,我倒要用夜宵了。”
知鱼不禁愕然:皇上对每个人都这么好吗?还是因为我为太后医治的缘故?
睡饱喝足,知鱼倒是没有了睡意。小灵也去睡了,瑞喜宫里静悄悄的。天上的月亮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只留下几颗顽皮的星星在眨着眼睛。
这是一个极好的时间,知鱼从那个油布包里取出了一卷东西——姐姐手写的小札。
知鱼翻开了第一页:
元德二年六月。进宫已三月有余,除了寂寞,还是孤单。我现在终于理解“一如宫门深似海”的含义,在这深宫里,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几乎所有的女人都只有一个目的——得到皇上的宠幸而凤落枝头;内廷们竭尽全力往上攀,即便是小角色,也能用他们有限的权力,在新入宫的我们身上压榨钱财。我没有多少钱财,只有父亲和萱姨在我入宫前塞给我的几锭银子,还有妹妹知鱼用一十九个铜钱串成的平安符,这便是我全部的财产,但,既使我有银子,我也断然不屑给他们,我是多么想念远在枫林溪的亲人,万般聊赖之下,我写下了父母和萱姨他们的故事来珍藏美好的回忆,这是我心中的宝藏,陪伴我打发这宫中漫长的岁月……
母亲的家住在灵泉村,这是一个倚山而居的小村落,不高却很陡峭的灵山上有一条清泉蜿蜒而下,泉水缓缓地流淌,无声地滋润着灵山及世代生活在这里的村民,灵泉村因此而得名。
这灵泉水格外清冽甘甜,母亲家的豆腐作坊就用这水做豆腐,比起邻村用井水制成的豆腐更添一份爽口,每天当“谢记”豆腐刚刚端出来,不一会儿就卖的一块也不剩,“谢记”豆腐因此而小有名气。
灵泉村的村民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简单生活,除了节日里偶尔的鱼和肉是奢侈的美味,平日里价廉物美的豆腐已几乎成了家家餐桌上的菜肴,而且百吃不厌。
“谢记”每天只做一百块豆腐,经常有别村的人也慕名而来,村里的人晚去了些,也就买不到了。这是因为谢家夫妇都常年卧病在床,唯一的女儿心薇从十二岁起就里里外外操持家务,每天很早起床磨豆腐,早上卖豆腐,生意结束后,又开始忙着照顾爹娘,直到晚上他们都已熟睡。
这样年复一年,谢心薇出落成一个清秀端庄的大姑娘,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很多人家看中她的人品和能干,纷纷托媒婆上门提亲,可她看着年迈多病的父母亲,一次次咬着嘴唇摇头说“不”。
转眼,谢心薇已然二十一岁了,过去的岁月里,她也曾经少女怀春,也曾渴望与同龄的女孩在一起比比嫁妆、说说悄悄话,也曾暗自喜欢邻居高家那个喜欢读书的小儿子,也曾幻想与未来的夫君“共剪西窗烛”……
可是,她没有时间,她把自己的时间都给了这个家,眼看着与自己同龄、甚至是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女孩嫁作人妇,那个高家小儿子也已娶妻生子,对自己的婚事和未来,谢心薇已不抱任何希望,二十一岁已经是很难再有机会得到属于自己幸福的年龄了。
谢心薇就是我的母亲。
上天终究还是眷顾了母亲。在母亲二十二岁生辰的那天,她苦笑着为自己煮了一碗面,还特意在面里加了一只荷包蛋,难得地犒劳一下自己。当她端起碗,噙着泪对自己说:“谢心薇,生辰快乐!又是一年了。”
一个风风火火的声音从天而降:“心薇,还记得我吗?我是来你这买过豆腐的青牛镇的胡媒婆啊!我来恭喜你,有喜事上门了!”
“我认得您,胡婶,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哪来什么喜事?”
古道热肠的胡媒婆拉起母亲的手,真切地说:“真的,我为你相了一门亲,你们实在是太合适不过了,我一直觉得,你这么好的孝顺孩子,怎么能叫你一个人苦撑着呢?女人的青春可是很短暂的,于是我就留心着,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叫我为你找到了。”
看着母亲一脸的纳闷,胡媒婆一一细细道来。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