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总管从韵嫔的寝室出来的时候,月亮正被薄薄的云层覆盖着,透出黯淡的光晕,整个翠喜宫都朦朦胧胧的,只见院子里花影绰约,他不禁得意地哼着小调,向‘归事房’走去。
打开门,彩儿正跪在地上,手臂上的伤口已被包扎了起来,但衣服还未来得及换,那红色的血迹格外刺眼。
见海总管进来,彩儿忙磕头求饶:“大总管,您大人有大量,饶过奴婢这一回吧!”
“我哪里舍得罚你呢?快起来吧!瞧这手伤的,我真心疼。”海总管的手借机顺着破了的袖子划向她的肌肤,彩儿发现了他的意图,闪到一边,嘴里央求道:“大总管,您饶过奴婢吧!奴婢还有大半年就要出宫了,回去后还要嫁人呢!”
海总管一张玉面阴冷了下来,一把捏住彩儿受伤的手臂,彩儿吃痛地叫出声来,伤口又有鲜血渗了出来。
然而,更可怕的是那张狰狞的脸已经贴在了自己的耳边,一个字、一个字地刺痛着她的心:“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相好是守卫皇宫西门的邱仲昊,对吧?我可听说,他原来有两个哥哥,都死在了战场上,只留下他和那个哭瞎了眼的老母相依为命,你说,如果,我想办法让他也进宫来当内廷,好让你们朝夕相处,好不好呢?”
彩儿像被电击一般,完完全全、彻底地失去了力气,只能任凭摆布……
终于,海总管心满意足地停止了对彩儿的凌虐,临出门前还留下一句:“记住,明天还在这里。别让我等,否则的话,老邱家就要断香火了!”
彩儿裸露在外的雪白肌肤上遍布青紫的淤痕或是咬过的齿印,她呆呆地穿好那几乎已成布条的衣服,低头掩面、珠泪涟涟。
夜色更加深沉了,微雨斜斜地飘洒,仿佛透明晶莹的泪珠落地。
第二天一早,宫里又多了一条可供闲聊的谈资:翠喜宫的宫女彩儿打碎了韵嫔娘娘心爱的花瓶,韵嫔娘娘心善,并没有加以惩戒,只说了她几句,不想,那彩儿心高气傲,竟然于当夜寻了短见。韵嫔娘娘正在抹眼泪呢,还打发人给彩儿家送去了十两银子呢!这彩儿也太不知足,有这么个体贴下人的好主子,还生在福中不知福,真是活该。
在皇宫中,像彩儿这样的宫女是轻贱的,她的逝去不过换来对生命终结的感慨,就如同秋风中飘落的叶子,在空中划下几许美丽的痕迹,打个转又不知去往何处,又有谁能记得?
反之,还有的人从出生就注定了“金贵”。皇上那一双同日出生的儿女满月了,皇上在宫中摆下满月酒,以屏风相隔,外厅广宴群臣,内里聚集了后宫美眷,除了皇后因生大皇子时落下了顽疾,已经很少抛头露面外,各宫妃嫔悉数到齐,一个个粉妆玉琢、美不胜收。
皇宫里挂满了喜庆的大红灯笼,水修源头带金缕珠冠端坐在龙椅上,左手边是德喜宫的玉妃,体态丰腴的她正用含情的双眼望向皇上,她生下的韶华公主正被抱在身后的乳母手中;右手边柔媚的婀娜女子如今已是延喜宫的襄妃了,正喜形于色地将麟儿抱在怀中逗弄着。
负责布膳的内廷和宫女也都换上了喜气的穿戴,整齐有序地鱼贯而入,为每张桌子摆膳。宴席一开始,恭贺声、祝福声不绝于耳,推杯换盏之间,气氛渐入佳境。
夜色微袭,宫中灯火辉煌,与月光相互掩映,一派富丽堂皇。五彩的烟花开始在皇宫的上方绽放,明黄、银白、醉红、幽紫、湖绿、水蓝……丝丝色彩呈现出耀眼的弧线,幻化出形态各异的图案。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绚烂的夜空所吸引,没有人注意到,韵嫔带着两个宫女悄无声息地离席而去。
看着烟花在空中绽开、消失,再腾空再绽开再寂无声息,知鱼不禁感叹:为何这般美丽的东西如此短暂、瞬间就消失了,就像姐姐一般。但姐姐是否也有过那如烟花一般璀璨的人生?
“莫公子,翠喜宫的海总管说要见你。”留守在乾琅宫的内廷小吉打断了知鱼的思绪。
“海总管?我与他并不相识,为何他会前来?”知鱼颇感意外。
“小的也不清楚,只是看他神色慌张,还好像提到‘救命’什么的。要不,你去看一下。”小吉一脸为难的样子。
来到前院,只见一个身穿藕色团花薄衫的年轻内廷,正焦急地在门外走来走去,见知鱼出来,连忙迎上来:“您就是莫神医吧,这下韵嫔娘娘有救了。刚才,韵嫔娘娘在席间突感不适,原想回宫躺躺就好的,打发人上太医院去请过御医,不料,因上次两宫娘娘生产时,大多数医官都出过力,因而,太医院的大小医官尽数受邀前往赴宴,只留下两个医童。若去喜宴上请,一则,韵嫔娘娘担心势必惊扰到皇上及两位姐妹的兴致,使喜宴有所缺憾;再则,恐怕那些医官们都喝在兴头上,已经喝高了。哎,韵嫔娘娘就是个总为别人考虑的主子!不料刚才,娘娘却觉得呼吸也急促起来,奴才灵机一动,就想到您了。劳烦您能不能随奴才前往翠喜宫一趟呢?”海总管一口气说明了来意。
知鱼看着眼前这个面带急色的海总管,却觉得他一脸的狡黠,有种说不出来的怪怪的感觉。
听他的说辞也合情合理,知鱼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来推辞,于是,带着医箱随他而去。
一溜儿粉墙,两扇朱漆大门,两盏彩绘的宫灯挂在檐下,黯淡的灯光照在匾额上,“翠喜宫”三个字反射出清冷的光辉。
寝室里,重重的黄纱帷幔,一应的红木家具,韵嫔正蹙眉倚在一张雕龙刻凤的大床上,屋内只点了一盏灯,忽明忽暗地跳跃着。
“莫志舆见过韵嫔娘娘!”
“免礼,多谢莫公子拨冗前来。”
一旁的宫女将韵嫔的衣袖轻挽,知鱼为她请脉。
“奇怪,她的脉象并无异常,为何会有气急的症状?”知鱼暗自思量,再查看了她的舌苔,稍见厚腻。
韵嫔捂着胸口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知鱼平静地回答:“娘娘并无大碍,只是心气失和,脉气不相顺接所致,只需放宽心胸,近日饮食以清淡为佳,不日即可痊愈。”
“只是这样吗?不会有别的病症吧?”
“请娘娘宽心,正是娘娘自己太紧张,才会这样的。”
“海总管,去我的绣阁取十两银子来谢莫公子;秋儿、莲儿,你们去御膳房给我拿些清淡的食物来;小桃、小苹,你们去打盆水来,给莫公子洗洗手,瞧这天热的,莫公子都出汗了。”
知鱼记得太医院的规定:为后宫看病,一定要有宫人在旁相陪。虽然现在已诊治结束,但现在房中只剩下韵嫔和自己两个人,总是不甚合规矩,于是起身告辞。
“莫公子是嫌酬金太少?”韵嫔故作不解地问。
“娘娘此言折煞志舆了,志舆只是记起明日还要为太后医治,今夜必须做一些准备,故此萌生去意的。请娘娘体谅。”
“别急,你听,海总管的脚步声近了,拿了酬金,就让你走。”韵嫔信誓旦旦地说。
“哦,对了,听说莫公子的手很巧,还会做香囊,我也让宫女们去为我讨了一个,你来看看,这是不是你的手工?”韵嫔取出一个翠绿色的香囊。
屋内的光线太暗,远远地,看不清楚是谁的手工,知鱼靠近了床,手接过香囊,低下头细看。
不料,那香囊的另一头竟然是挂在韵嫔的颈项间,韵嫔突然将知鱼一拉,知鱼毫无防备地跌倒在那大红锦被上,韵嫔飞快地将自己一边的衣衫拉至肩胛处,一手将簪子从发髻上拉下来。
与此同时,门被推开了,进来的不仅有海总管和翠喜宫的宫女,还有司礼监郑五福、首医官白桐和几位医官,柳子维也在其中。大家所看到的就是这样极其暧昧的香艳一幕:知鱼胆大妄为地扑在韵嫔娘娘的身上,手里还拽着一只挂在韵嫔颈间的香囊,再看那韵嫔娘娘,头发松散,罗衣轻解,正在小声地啜泣着。
白桐和柳子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可能是知鱼?而郑五福和海总管则露出了隐隐的笑意。
知鱼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几个宫女冲上来把他从床上拉起来,郑五福过来甩了他两巴掌,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你这个贼胆不小的坏种,竟敢打娘娘的主意?你的死期到了!”
知鱼被打醒了,他知道自己跌入了一个精心布置的圈套,可是自己与翠喜宫并无瓜葛,为何,他们要陷害我?看到海总管隐恻恻的脸,知鱼突然明白:这海总管原本与郑五福就是一丘之貉,自己得罪了郑五福,也就难免他们联手来对付我了。
脸上火辣辣的痛,但心里更痛: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该如何解释?又有谁能相信?自己终究逃不脱这些恶人的魔爪。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转载请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