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去的落日拉长了知鱼恍惚的影子,昨夜的经历让她体会到了宫廷的复杂争斗,将近凌晨才回到瑞喜宫,睡了整整一个白天,现在想来也是胆战心惊:自己侥幸得以脱身,倘若自己真是男儿身,那现在不是死就是成为这宫中的一个内廷,该是多么可悲!
小灵贴心地送来一碗清粥和两碟小菜,轻抚知鱼的手:“小姐,等太后清醒之后,我们早早离开这里吧!”
知鱼无言地点了点头。
乾琅宫的内廷小吉小心翼翼地靠近小灵:“劳烦姐姐请莫姑娘随奴才去一趟乾琅宫,皇上有请。”
“还要去那儿?还嫌我们小姐受的惊吓不够多吗?”小灵气恼地说。
“求姐姐可怜奴才,奴才第一天当差,就把事情办砸了,皇上要责罚奴才的。”小吉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知鱼这才发现今天换了人,于是问道:“小吉,刘内廷为什么没来?”
“莫姑娘不记得了?昨夜里皇上封他为司礼监大人了,所以奴才就成了皇上的贴身内廷了。”
知鱼摇了摇头,昨夜就仿佛一个噩梦,对后来发生的事都没有什么印象了。
“那些恶人呢?皇上怎么处置的?”虽然已经风闻了些许,小灵依旧希望打听得清楚些,好让知鱼安心。
“韵嫔娘娘,哦,不对,她已被贬为庶人并打入冷宫;皇上命郑五福亲自斩杀了海总管,他像受了刺激而变得痴傻,皇上念他服侍太后多年,免他一死,让他去冷宫以度余生,他们安插在乾琅宫里的两个耳目已被乱棍打死。”
“真是大快人心!可是,皇上现在传召小姐,又是为了什么?”
“灵姐姐,奴才哪里会知道呢?”小吉一脸的苦笑。
“小灵,别再为难他了,我正好有些事要问皇上。”
水修源正在他的花园里负手而立,静静地望着天边的点点余晖,感觉到知鱼已来到了身后。
“知晓的知、鱼儿的鱼,是你的名字吗?你懂鱼儿吗?知道鱼儿最需要什么吗?”像是在问她,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轮到知鱼发呆了,自己本来是想兴师问罪的,怎么却先被弄糊涂了?
水修源缓缓地转身,“孤知道你有太多问题要问,孤来一一告诉你:孤自从那夜在御花园见你跳舞,就知道你是个女子,你那带有异域风韵的舞姿给我‘惊艳’的感觉,问你的时候却被你误认为是个内廷,而且还是个非善类的内廷,孤非常生气——”说到这儿,看见她的脸儿绯红,有一丝愉悦在心中蔓延,“当得知你就是那个说能医治太后的郎中,孤的心中竟有几许窃喜;你一定奇怪,为什么孤不问你太后的病情,因为太后在昏迷前早已将病情告知,还说来日若有人能医治此病,定然是故人之子。所以,你已经让孤期盼已久了!你在御书房里像个孩童一般地哭,让孤简直哭笑不得;接着不顾一切地要出宫,又让孤有了不舍的感觉;你为太后施针时的冷静镇定,孤心生钦佩之意,你徜徉在孤的花园里,让孤对那鱼儿都起了嫉妒之心;你与刘子维的相熟,让孤颇感醋意;你脸上的掌痕,让孤震怒不已……短短一个月不到,你竟令孤将这许多情绪一一品味,之前的孤终日像戴了一个假面具在生活,如今遇到你,孤不想再放手。”
水修源深情款款地执起知鱼的手:“别急着回答,孤会等你。”
“可是,你骗我做这个游戏的主角,还说没有危险,害我吓个半死,你根本就是利用我,我讨厌作‘棋子’的感觉。”知鱼忿忿不平地说。
“这你可冤枉孤了,孤承认是想借你与孤的暧昧传闻,来查出有人安插在我宫里的眼线。不料,女人竟会吃你这个‘男人’的醋,郑五福偏又久久不能掌控你,这小海子为讨两边的好,定下了这一出‘好戏’,这乌合之众联合起来整治你,以达到各自的目的。要怪,就怪你怎么这么能招惹人!”水修源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可是,我……”知鱼正想为自己辩解,水修源将手指轻放在唇上“嘘”了一声,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你已经招惹了孤,从此孤的生活不再是一潭死水,因为孤这水里终于有了一条灵动的生命之鱼。”
完了,知鱼好不容易在心里竖立起来的坚实堡垒在一寸寸地剥落,她听到心里有个声音在说:答应他、快答应他……
可是,我真的能爱他吗?他是一国的君王,注定了拥有不平凡的人生,他有万千子民仰其鼻息、他有三宫六院簇拥左右、他有儿女承欢膝下……
我真的能爱他吗?我并不喜欢这金碧辉煌的宫廷、不喜欢喋喋不休的后宫纷争、不喜欢宫中的繁文缛节……
我真的能爱他吗?我向往自由自在的闲散生活:喜欢在徐徐的光阴里坐、喜欢在柔柔的花香里舞、喜欢在轻轻的醉意里睡……
如果,我爱他,必将只能保留我所喜欢的小部分,去迁就他的大部分,那我还是我吗?
见知鱼沉思不语,水修源拉起她就往外走,“跟孤走,母后今天一早就清醒了,而且精神不错,让孤带你去见她,孤等你睡醒了,才让小吉去找你的。”
“真的吗?太后真的清醒了吗?”知鱼半是开心,半是担忧:太后会告诉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吗?那又是一段怎样的过往?
阳光自窗棂中斜斜地照进来,照在太后美丽依然的脸上,虽是清醒不久,但也是微泛红润,光彩照人。她在宫女的扶持下,斜靠在彩绣的锦褥上,看见走进来欲行礼的知鱼,她变得激动起来,手颤抖着想抬起来,却始终无力做到,嘴里叫道:“萱,是萱吗?”
知鱼顾不上施礼,上前双手握住了她的手:“太后,我娘五年前就过世了,我是她的女儿知鱼。”
“萱,你终于还是抛下哀家了,你可知道哀家这些年来,有多么后悔、多么自责,有多么想你,哀家多么希望能听到你说一句原谅哀家的话……”两行泪水顺着她的雪腮滑下。
知鱼心头一酸,用丝帕为她拭去眼泪:“请太后不要太伤心了,娘离去的时候,非常恬静,应该是无怨无悔。请太后保重玉体,多加休息才是。”
“五年了,哀家休息的足够了。”太后目不转睛地看着知鱼,“像,你跟你娘长得真像,特别是这眼、这酒窝,简直和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难怪明颜第一次见你就觉得眼熟,哦,明颜就是哀家的同胞妹妹,懿王妃,你见过的。”
难怪当初总觉得懿王妃有好几次仔细地打量和探查自己,知鱼释然了。
“你一定听到明颜谈起哀家,那是一段尘封的往事,多年来,憋在哀家心里,连源儿也不甚了解,知鱼,哀家想告诉你有关哀家和你父母的故事,你会嫌哀家罗嗦吗?”
“知鱼渴望了解更多有关父母的事情,谢太后成全!”
我是费府的九姨太所生之女,虽是庶出,但可谓是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不仅仅是因为我出生时就是个粉雕玉琢的可人儿,更因为我的父亲右相大人在母亲生产时,正在书房里打盹,梦里看见一只高贵的凤凰翩然地落入相府西院,而恰好有家仆来报:九姨太生下了一个人见人爱的女孩。右相一拍脑门:九姨太不就住在西院吗?此乃大好的吉兆!这个女儿一定是金贵之人!会给相府带来前所未有的荣耀和财势!果然,三日后,右相的第四个女儿在宫中产下龙儿,被封为贵妃,这更应证了右相的想法。在女孩儿原本就受宠的相府,我成了稀世珍宝,真是“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我母亲不过是个小家碧玉,因出众的容貌才被父亲软硬兼施地娶进相府,唯唯诺诺的性格受尽了其他妻妾的欺负,因为我的出世和相爷对我的重视,让她过上了与以往不同的生活:一方面,其他妻妾忌惮着相爷,不敢再来欺负她,让她少了许多委屈和眼泪;燕窝鱼翅、绫罗绸缎、珍珠玉器、花粉胭脂等上好的吃穿用度被源源不断地送来西院,让她过上了奢华的生活。另一方面,她全心地、甚至是小心翼翼地亲自照顾着我,惟恐因他人一时的疏忽使我失去美貌,而使她被打回原形。
然而,孩提时的我却是玩心不小,常常趁母亲睡午觉时,偷偷地溜到院中,爬树、钻假山、在池塘戏水……每当母亲花容失色地把我找回来,那些妈子、丫鬟就逃不了处罚,西院里的仆佣几乎都因为我的顽劣而被惩罚过,但因为我的貌美嘴甜,他们依旧都那么喜欢我。
就这样磕磕碰碰地,我长到了十二岁。从别人惊艳的眼光中,我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发生了变化,我出落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绝色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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