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的红酥手,隐藏于无形,悄悄裹走了嫩绿鹅黄;落叶仿佛是秋意最热烈、最浓艳的舞衣,忘乎所以地飞舞旋转。
知鱼尽情地享受着着每时每刻:时而在林中穿梭,追逐飞舞的彩蝶;时而躺在草地上,看天上飘浮的云;时而在沁人心脾的微风中闭上双眼,用心去体会季节的变换……她要把最美的风景留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
这几日,段慕彦放下手中的生意,陪她到处游玩,尝遍附近各大酒楼的精点名菜。她尽情地享受着他对自己的宠溺,今天又吵着要来逛市集。
这条街是西楚国北部最长的一条街,此时,正是市集最热闹的时候。两旁有许多店铺,酒肆、肉铺、家具店、布店、面馆、茶叶店、书店等等,街上满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寻唤声、马蹄声、车轮碾压石板的声音、沿途小贩的叫卖声、店小二的吆喝声等融于一体,热闹非凡。这里还有好几家妓院,歌声、曲调、嬉戏声、青楼老鸨的拉客声,一阵阵地飞扬出来。
“喜欢什么首饰,我带你去挑几件式样简单的?”段慕彦噙着笑问道。
“不如去做几件衣裳,天凉了,你的衣裳都那么单薄。”段慕彦又问。
知鱼嘴角一撇,竟带着孩子气的撒娇:“我想吃冰糖葫芦、糖缠,还要两个面人。”
哦!天,这就是她要来市集的目的?段慕彦感觉自己好像拐带了一个邻家小妹妹。
“买、买,都给你买。”他不禁诧异自己的语气,竟是那个平日里在生意场上叱诧风云的段慕彦发出来的。
看着她将一整串冰糖葫芦吃干抹净,乌溜溜的眼睛又盯上了一旁卖糖缠的摊子,一个小男孩拿着三文钱递给小贩,小贩将盖子打开,糖缠的芬芳香味就飘了出来,小贩利落地拿出一根竹棒,卷出一团金褐色的粘糖,在土豆粉里滚了一滚,就送入了小男孩的手中,小男孩兴高采烈地拿着走了。
知鱼艳羡地看着,自己不好意思去买,却用亮晶晶的眼眸看着段慕彦。
“给我来三个糖缠!”段慕彦无可奈何地投降。
满嘴的糖,甜在她的嘴里,乐在他的心里。
大街当中,有一家“凤来”食肆,青瓦白墙,雕花门窗,店堂里摆着十来张桌子。此店以小罐煨鸡汤而远近闻名,每罐有半只鸡,佐以各类补药,以满足每位食客的不同需求。
店堂里飘满了扑鼻的香气,知鱼却已没有了胃口,她的肚子里已经塞满了各种小食,此时的注意力全停留在手中的两个面人上——一对憨态可掬的福娃。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秋风瑟瑟。
一对讨饭的母女蜷缩在墙根,偎在一床破烂的被子里,都在瑟瑟发抖。那妇人呻吟道:“怎么这么冷啊?娘大概是撑不下去了……”女子的头上插着几根草,紧紧抱住妇人,不停地哭着说:“娘,您要挺住啊!等有人买了女儿,就有钱给您看病了。”妇人没再言语,垂着头靠墙歪着一动不动了。
“娘——娘啊!您怎么就这么狠心抛下我了,留下我一个人在这世上,今后该怎么活?娘——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女子发出了悲怅的哭嚎。
众人围拢过来,一时间,议论纷纷。
一个商人和两个随从骑马露过此地,见状,便下马凑过来看。
商人盯着女子直摇头:“这丫头太瘦了,长得也不怎么样。”
女子听到有人在谈论她,于是将跪着的身体转过来,边磕头边哀求道:“哪位好心人愿意出钱替我安葬我娘,我愿意从此为奴为婢,一辈子报答您的恩情。求求各位好心人、求求你们可怜可怜我——”
商人假装犹豫了一下:“唉,看你可怜,买回家当个丫鬟吧!”其实他是想买的,买回去养一段时间,或许可以当个侍妾,帮自己暖暖床什么的。
“阿元,去前面棺材店买口薄棺来,帮忙把她娘葬了!”商人对身后的随从说道。
“她们太可怜了,你就行个善,给她娘再买套新的衣裳吧!也好去的体面些。”人群中有的人帮忙说话了。
商人不乐意地一笑:“我可不是开银庄的,这钱,也是我一滴血一滴汗地挣来的,她不是说只要帮忙安葬她娘,要你们瞎起哄做什么?你们愿意帮忙,尽管买去,何必空口白牙?”
正在喝汤的段慕彦发现知鱼的眼神瞟向了窗外,不知又是什么有趣的东西吸引了她。
果然,他又听见了熟悉的语调。
“段大哥,你能不能再满足我一个小小的要求?”她又用那种渴求的目光看着他。
段慕彦放下了筷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问:“说吧,又看中了什么?”
知鱼吐了吐舌头,用手指了指窗外街对面的人群,小声问:“你把她买下来,好不好?”
段慕彦笑着说:“你确定你要?”
知鱼一个劲地点头:“我要,我可以把我吃的、用的、穿的分她一半,不会让你再破费的,真的!她好可怜哦!”
段慕彦故作考虑状:“好吧!我答应你,不过,你不必把你的分给她,她可以做工来养活自己。”
知鱼雀跃起来:“谢谢,谢谢段大哥!”人已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知鱼挤到商人面前,微笑着说:“不用破费你一滴血一滴汗地挣来的钱了,我把她买下来了。哪位小哥帮个忙,去棺材店叫个伙计来,让他们好好地帮着安排后事。”
人群中马上有人自告奋勇地去了。
那姑娘吃惊地看着知鱼,边磕头边激动地说:“谢谢小姐、谢谢小姐!我真是遇到贵人了!我就是变牛变马,也难以报答小姐的恩情!”
“你别谢我!是我大哥出的银子。”知鱼指着赶来的段慕彦说。
“多谢公子!我愿意从此为奴为婢,一辈子报答您的恩情。”
“不必谢我,你只管记住小姐的恩情即可。”段慕彦淡淡地说,看也没有看她一眼。
那姑娘梳洗过后,乌黑一头青丝,又粗又亮的大辫子直垂到腰肢,模样儿周正,倒也干净可人。
段慕彦让管家老韩领她去厨房帮忙,自己陪着知鱼回到她的房间。
“送给你,我希望它能够永远陪伴着你!”段慕彦递给她一只方形丝绒盒子,盒子制作得十分精致,四角镶银,古香古色。
打开盒子,盒中以葱绿色缎子为衬,缎面上放着一把洁白如玉、精致绝伦的象牙梳,弯弯的梳脊像一钩新月,上面刻有淡淡的羽毛花纹,梳齿细细密密,清凉似水的质感和象牙特质的清冷光辉,更显出它的高贵不凡。
知鱼爱不释手,“这么珍贵的东西,我怕自己不配拥有。”
“难得你喜欢!喜欢才是最重要的,哪有配不配的道理?”段慕彦取出梳子,轻轻地插在她的发间。
小灵身上的伤都已结痂了,到底是习武之人,身体底子异于常人,恢复的特别快。
小灵在知鱼的搀扶下,来到院中的葡萄架下小坐。
“这里与我们原先在东鎏国住的院子多么相似!真怀念在那里住的时光!”知鱼由衷地说。
“段家在各国都有商铺、银号和别院,风格和布局都是差不多的。想那时是我照顾你,现在却换成你来照顾我……咦,这不是少主最珍视的象牙梳吗?”小灵发现了插在知鱼发间的梳子,那清冷的光泽在黑发间透出幽幽的亮色,别有一番雅致的风情。
“是段大哥送给我的,我非常喜欢。”知鱼的脸上飘过一朵红云。
“真的?”小灵激动地抓住了知鱼的手,“那么,是不是在不久以后,我就可以改口叫你少夫人了?”看得出,小灵喜形于色的举动牵动了伤口,她不由地“唉呦”一声叫出口。
“什么?”知鱼不由地从发间取下了象牙梳,看它精巧的做工、细致的雕刻,心中恍然大悟,“这难道是羽妃的梳子?”她的声音在发抖。
是啊!她早该想到的,不是吗?那梳子上的羽毛花纹,不就说明了一切!是自己近来太开心、太忘乎所以,才疏忽了这显而易见的标记。我怎么能、怎么配戴她的东西?我是害她的仇人的女儿,我良心难安啊!
知鱼拿着梳子的手在颤抖,负疚感在深深地折磨着她。
小灵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满心欢喜地继续说道:“少主终于有了心仪的女子,他将夫人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都给了你,这下可好了!主人也可以安心了!”
是自己太迟钝了吗?自己怎么就没有意识到:以段大哥二十三岁的年龄、如此优越的条件,早该娶妻生子,为何他到现在还是孤身一人?知鱼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忍不住问:“段大哥为何这么晚还未曾娶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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