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位赵公子显然是没想到我居然答应的这么快。不过惊异之余，他很快也调整了回来，露出一个挑衅的眼神，不动声色的说道，“姑娘真是好胆色，那赵某也就不客气了。不过既是切磋，那也不必太过死板，不如我们就来对和吧，姑娘以为如何？”
对和，是我到了翠玉楼以后接触到的，一种文人雅士的新玩法。意思是你说一句，我和一句。自己所作的每句都必须围绕同一个主题，而句子长短却是要看出题者而定的。因为它不像对诗和对对子那么死板，要求字字不差，所以如今在民间甚是风靡。
“无妨，便依公子的吧。”我点头道。
“好！”赵公子起身，“既然姑娘擅琴艺，那我便以琴为题。”
我亦起身，“月色姣好，那我便以月为题吧。”
他露出文人作诗的那种神情，微微侧头思索一番，张口便道，“琴音袅袅。”
“月色皎皎。”我知道他这第一句是在试探我的水平，便不卑不亢的答道。
“琴悦，曲悦，人更悦。”他继续。
“月寒，风寒，心亦寒。”此时本已是深秋，此句虽不和之前的愉悦之情，倒也应得时景，该是还说的过去。
“琴音不绝，如丝如缕。”
“月色难拒，似霜似雪。”我仍是宠辱不惊的答道。
“琴音引得游人醉。”他似乎有些着急了。
“明月照得故人归。”此句完，下面唏嘘一片，隐约听到角落里一声“好句子！”的赞扬。我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看向赵公子。
谁知，他很快的收敛了刚刚略有的浮躁，嘴角上扬，“沈宛姑娘果然好文采，赵某佩服！”言罢，微微拱手以示承让。
“赵公子过奖。”我亦不忘回礼道。
“不过，”显然，他没想就这么放过我，“我这里又想起一句，我们再对这最后一句如何？”
“赵公子请。”无奈，我只得继续应战。
“呵呵，”他露出一个不明深意，几乎有些邪恶的笑容，“琴音似水，江河湖海，尽纳其中。”果不其然，下一秒，他抛出了这么句话。
“这……”我犹豫了。毕竟，我虽然在这儿生活了那么久，可这古文功底，用的还是前一世在学校里学的那些。虽是曾经语文学的尚且还不错，可这样的句子应付起来却还是吃力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整个大厅里寂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似乎想看看这么个好句子，这位所谓的第一琴师该如何应对。
我皱着眉，苦苦思索着下句。赵公子这句看似简单，可是要再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到下句着实不易。一个水字，自然概括了江河湖海；而这个琴字，却也分明是包含了一切形态的水啊。我究竟该怎么说，才能在句式与意思上都能与之相媲美呢？真是难啊。
而那边赵公子脸上的得意之情则越来越明显。在他看来，似乎胜负已分了。
“明月如玉，琼瑶玖琚，难喻其美。”一个明朗而宏亮的声音回荡在空阔的翠云楼里。顺着声音的来源找去，我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顾贞观。他怎么来了？
“妙啊！真是妙！”底下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所有人都开始鼓起掌来。顾贞观投给我一个温暖鼓励的目光。
我明白他是想帮我解围，所以便冲他微微颔首，表示感激。
不过，当下自己也不免觉得好笑，这么好的比喻居然自己没想到。不愧是可以与容若相较的清代大才子，真是文采斐然。
“不知赵公子以为在下这句如何？”只见顾贞观看向赵公子，谦逊的问道。
“这……自然是好句子，大家有目共睹。”赵公子也不失礼数，回敬道，“只是方才我与沈宛姑娘对和，阁下却忽然站出来，不知意欲为何？”
“顾某冒昧，还望赵公子恕罪。之所以大胆站出，乃是不忍沈姑娘为难。”顾贞观依然笑着说道。
“他是顾贞观！”又不知是谁的一声惊呼，打破了安静的氛围。
“什么？顾贞观？”
“顾贞观怎么来了！”
这样的呼声此起彼伏，众人议论纷纷。看来，此时的顾贞观在江南的名气，已然不小了。
我想了想，如今容若十三岁，如果算的没错，此时的顾贞观已经三十岁了。三十，本是而立之年，凭他的才华，在江南一带成此佳名倒也并不奇怪。
“你就是顾贞观？”赵公子显然有些不敢置信。
“顾某不才，不过，正是在下。”顾贞观依旧是面容带笑的答道。
“顾大才子亲临，赵某想不认输都不行啊。”赵公子有些无奈的说。“只是，”他忽然回头看向我，“虽是有顾公子站出来，可我与姑娘的切磋，却最终只能是断了。”
“赵公子文采出众，沈宛自叹不如，甘拜下风。”我知道此时多说无益，我的文词水准想必他在之前就已经有所评价了，倘若此刻非要逞一时意气，恐怕反而会弄巧成拙。倒不如先摆出谦卑的姿态，奉承两句，想必碍于面子，他也不会再说什么。
看来这次，我是赌对了。“沈姑娘亦是满腹经纶，令赵某很是欣赏啊。”我看得出，他是由衷的说这些话的。
“不敢当。”我低头说道，作势想要退去屏风后面。
只是没想到，事情到这儿还没完。
“沈姑娘先停停。”这下，赵公子的声音倒是没了，可这位顾公子倒是不消停了。“听闻沈姑娘不仅琴艺高超，连舞艺也是相当好。不知今日可否借这个机会，让我们开开眼界？”我抬起头，看见顾贞观意味深长的看着我，嘴角挂着那该死的浅笑。
他从哪儿得知我会跳舞的？我很是惊讶，还是说，他也是故意想要为难我？他究竟是敌是友？还真是，难以捉摸。
“沈姑娘还会跳舞？”这下，赵公子也来了兴致，“那可一定要让我们饱饱眼福了！”
他们这么一牵头，这下整个翠玉楼的客人们都不会放过我了，都兴奋的催促我跳一支舞。
我深吸一口气，瞥眼看见四娘为难的眼神。也罢，我便舞一曲吧，也算是我回报她这一年来的照顾。只是一舞过后，想必这里，是再也容不下我的了。
这一年以来，我一直力求低调处事。试想，倘若我真成了人尽皆知的公众人物，试问下次我去找寻墨色血藤下落时怎能保证不被人识出？我还如何能轻易脱身？
谁料就是这样我还能被推到这风口浪尖上，还背负着翠玉楼的荣辱。看来，我在这里的日子，真的是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