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灯市的人少了些,傅小楼和妙冬溜进王府,推开房门,愣住了。
薛简正背着手站在房中,眉头微微蹙着,一副心思重重的样子。
妙冬吓得打了个趔趄,惊慌失措地看向傅小楼。
傅小楼也懵了,她不明白薛简不是在皇城吗?怎么回来了?还在自己的房间?
薛简听到声音抬起头,目光落到她的男装上,脸色阴沉,道:“你为什么这样打扮?”
傅小楼短暂的惊慌后便镇定下来。几个月的相处,失望和伤心让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情绪为他所左右。
她低眼垂眉,柔顺地道:“出去转了转。”
薛简气闷,他有种感觉,她乖巧和疏冷的表面下还有他不知道的东西。他正要说什么,门外传来雨妃冷厉的声音,“好个理直气壮的理由!”
紫宣扶着雨妃慢慢走近,雨妃显然气得不轻,目光凌厉地看向傅小楼。
傅小楼的头低得更很了。
紫宣嘴角噙着丝得意的微笑,声音柔和道:“娘娘,您不要生气,小王妃年纪小,贪玩是不可避免的。再说,小王妃出身大家,礼仪规矩都是懂的,只是一时糊涂而已。”
她这一番话如同火上浇油,雨妃瞪目道:“出身大家?难道傅夫人没有教过你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吗?”她拍着扶手,“堂堂一个王妃,竟然穿着这不伦不类的衣服,偷跑出去,成何体统?我简王府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薛简道:“娘,是孩儿的错,孩儿一定好好说说她。”
雨妃斜了他一眼,恼怒地,“你还帮着她说话?”冷冷地,“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来人!取家法!”
每个人的脸色都是一变,薛简想说话,却被王妃的一记冷眼噎住了。
少顷,一个奴仆捧了个粗大的藤条恭敬地站在台阶下。
雨妃喝道:“私自擅断,有辱家门,三十鞭!”
妙冬扑过去,跪在她的面前,哀求着,“娘娘!不要打我家小姐!小姐小,不懂事,您就打我吧!”
傅小楼神色泰然,道:“妙冬,没有你的事!”
“小姐!……”妙冬哭。
雨妃冷笑道:“好个忠心为主的丫头!有什么的主子就要什么样的丫头!一起打!”
那几个婆子便来拉傅小楼和妙冬。傅小楼知道多说无益,看着妙冬暗自叹了口气。她没有看薛简,脊背挺直,抬脚向台阶下走去。
“小姐!”妙冬啜泣着。几个丫鬟也隐隐有不忍之色,雨妃却不为所动,沉声道:“打!”
突兀地,一个慵懒而熟悉的声音传来,“娘娘,这夜深了,怎么还没有休息?”随着话音,薛十一缓缓走近,神态悠闲,像是闲庭散步般。
不易觉察地,薛简轻轻舒了口气。
雨妃道:“原来是十一,这是简王府的家事,叨扰你休息了,请回吧!”
薛十一轻笑,“不妨,不妨!”眸光移到小楼的脸上,略略有些诧异,“原来是小嫂嫂?小嫂嫂这是做了什么错事了?惹得娘娘如此生气?”
傅小楼紧抿着嘴唇,不说话。
薛十一像是明白过来,笑道:“想必是因为小嫂嫂这身衣服惹娘娘生气了?”有些扭捏,“那个,那个,是十一的不是。十一和嫂嫂打赌,若是嫂嫂敢穿上男装在园子里转上一圈,十一就学声狗叫!”
不但傅小楼,其他人都愣了。
薛简的嘴角扯了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雨妃半信半疑,看看他,又看看傅小楼。
薛十一脸色有点红,想必对打赌很是后悔。
傅小楼低着头,拼命忍住笑。
雨妃顿了半晌,想必对他还是有点忌惮,便咳了声,拉着脸道:“一个是嫂子,一个是小叔子,真正没了规矩!”她吩咐着,“送小王妃去祠堂,好好反省几天!那个丫鬟罚到柴房去!”说完,由紫宣搀着,慢慢走了。
薛简眉头舒缓了下,又皱了起来,也不再看小楼一眼,向薛十一道:“我们去前面喝一杯如何?”
薛十一笑着,从傅小楼的身边飘过,耳语般的声音拂过她的耳边,“小嫂嫂,我帮了你,你以后如何谢我?”
傅小楼瞪着他的背影,转脸看见妙冬泫然的模样,叹了口气,道:“哭什么?帮我收拾下。”
妙冬抹了把泪,跑进屋,拾了一个大包裹。
傅小楼无奈地道:“我又不是住在那不回来了,你不用那么多东西。”
妙冬固执地,“奴婢知道,可是那儿一定很冷很黑,奴婢又不在你的身边。”
傅小楼揉揉额头,有点感动,又有些无奈,看看那几个婆子,道:“你放心吧,我没事,你自己小心点!”
妙冬点头,眼睁睁地看着几个婆子带着她向幽黑的后院走去。
王府的祠堂自然有一番气势,只是这夜里看起来却如同一个张着大嘴,面目狰狞的怪兽蹲在那,散发著腐朽和阴晦的气息。
婆子打开门,忙不迭地将傅小楼推进去,当啷将铁锁挂上了。
傅小楼置身在黑暗中,眼前一片漆黑。她恐惧万分,把住门缝,慌乱地,“不要!我不要在这儿……”
一个婆子道:“小王妃,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您还是乖乖地呆着,讨得了娘娘的喜欢,说不准明天就可以出来了。”说着话,窸窣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黑暗和恐惧如同一张网将她紧紧果腹其中,她倚着门无力地坐下来,蜷缩成一团,委屈和害怕让她嚎啕大哭起来。那哭声在阴森森的祠堂里更加凄惶而刺耳。
也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轻轻的啜泣,她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却似乎看见影影绰绰的黑影将自己包围。她尖叫声,死死地闭上眼睛,极力把身体往角落里缩。
外面突然响起一个轻轻的声音,“小嫂嫂!”
傅小楼仔细听了听,欢喜起来,翻身坐起,兢兢战战地道:“你,你是谁?”
那人轻笑道:“你当真不知道我是谁?”
傅小楼的心一下子定了,道:“你来做什么?”
薛十一道:“你真真没有良心!我帮了你,不求回报,你却这么快就忘了!”
傅小楼因为有人说话,虽然不是自己想见的人,却减少了恐惧,颓废地道:“我这样你已经看见了,我想回报你,也不成了!”
薛十一笑道:“不过是被关了祠堂而已,我小时候常常被关,眼睛一闭一夜就过去了!”
傅小楼撅嘴道:“可是眼睛闭不上。”她张大眼看着黑暗,怯意又生。
薛十一道:“这样吧,你闭上眼睛和我说话,好不好?”
小楼迟疑着,“真的?你,你为什么要对我好?”
薛十一嬉笑着,道:“因为我做坏事被你撞上了,我害怕你说出去。”
傅小楼的脸上发热,哼了声,还是听话地闭上眼。
薛十一道:“我给你说个笑话吧!”他清清嗓子开始说了起来,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傅小楼能够想象出他脸上的精彩。
说到妙处,傅小楼忍不住咯咯地笑出声来。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一对少年男女,在这寂寞幽黑的夜里互相依赖着,若有若无的情愫在空气里氤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