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小楼和被挑中的女孩又被装进马车,又走了一天的路程。最后,马车停在了一座大房子的后院门口。
出来几个婆子,仔细打量着她们,嘻嘻哈哈地品着她们的高矮胖瘦,美丑,好像是很平常的事情。
女孩们低着头,心惊胆战地走进院子。随着一声“哐当”,一把铁锁扣上了,那声音让傅小楼心猛地一沉。
后院十分宽敞,种了些花草,隐约间听到前院传来咿咿呀呀的丝竹吟唱之声,拱门前铁塔般地站着几个凶神恶煞般的打手,傅小楼心里明白自己被卖进了青楼。而更让她哭笑不得的是竟然是业城的头牌烟花之地“醉君坊”!
也就是说,她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她暗暗叹口气,颓废之中又萌生了希望,毕竟不是太陌生的地方,或许更容易离开。
*
因为她年龄偏小,模样不出众,又有哑疾,便被派到柴房帮忙做做粗活,倒也让她庆幸。
转眼过了一个月,树叶渐渐浓密碧绿起来,枝枝桃花杏花饱满了春色,殷红了枝头。
傅小楼照例早早起来生了火,劈了柴,听着厨娘的絮叨,擦着汗稍稍休息了一会儿。
一个穿着体面的俊俏丫鬟匆匆过来,道:“严大娘,给樱苏姑娘的银耳汤炖好了没?”
厨娘满脸堆笑,忙不迭地端上一盏青花瓷釉的盖碗,道:“樱苏姑娘要的,老身哪敢不放在心上?画儿姑娘,你拿好,若是还需要什么,尽管吩咐下来。”
丫鬟画儿很是满意,端起走了两步,皱起了眉,道:“哎呀!今儿肚子真是不舒服!”她转了个圈,命令着,“你,替我把汤送到姑娘屋里。”
傅小楼心里万分不愿意。厨娘劈手打了她一巴掌,“没听到画儿姑娘说话?还不快点送去!死丫头!”
傅小楼揉揉头,只得接过盖碗照着她指点的方向恹恹地走去。经过一道回廊,她习惯性地停下来。
回廊下坐着一个身材清瘦的女子,容貌秀美端庄,只是眼神呆滞,上好的衣裙皱巴巴地贴在身上。
她看到傅小楼,咧开嘴向她招招手,“你,过来!”
这女子听说当年是“醉君坊”的头牌,也是当年的花魁,曾经引的多少王公贵族不惜千金,甘做裙下之臣。只可惜,美人迟暮,一场变故将她变成一个半痴半巅之人。从顶峰一下坠落深渊,老鸨从此不再待见她,将她幽闭后院。奇怪的是,食住上倒也不曾怠慢。
傅小楼初来乍到,偶然一次遇到,她很亲善。傅小楼同情她,又是年少心性,所以闲暇时便偷偷地在一起玩。
傅小楼走近前,向她善意地笑笑,指着手里的盖碗,摇摇头。意思是说,我不能陪你玩,得送炖汤去。
女子凑过来,闻了闻,突然伸手将盖碗夺了过去,吹了几口,也不怕烫,吸溜着,竟然一股脑地喝了去。
傅小楼抢夺不及,忍不住跺脚喊:“不要!……”猛然掩住了口,眼睛乱转,惊惶地向四周看看,发现没有人注意自己,心里松了口气。
女子却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眼巴巴地看着她,傻笑着,“好喝!还要……”
傅小楼叹了口气,心道:“哪里还有?你害苦我了!”她端着空空的盖碗,顿了片刻,垂头丧气地走到前院。
前院宽敞富丽,楼台亭阁相接,环境优美。女子们环肥燕瘦,娇笑轻语。三三两两依着几个穿着华丽的男人,一片姹紫嫣红。
傅小楼低着头,找到那樱阁。画儿正站在台阶上,张望着,满脸的焦急。看到她一把夺过来,骂道:“臭丫头,送碗汤也要这么久……”她顿住了,打开盖碗,目瞪口呆。
傅小楼咿呀着,比划着,一副可怜巴巴的摸样。
画儿气急,兜头几个巴掌,“你这个臭丫头!这汤呢!是不是你贪嘴喝了?你好大的胆子……”
傅小楼不敢躲闪,抱着头。
房间里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画儿,出什么事了?”
画儿回身道:“回姑娘,这臭丫头竟然喝了你的汤,奴婢要好好教训她!”说着话,又狠狠踹了傅小楼一脚。
傅小楼本能地一闪,那脚踢偏了。
画儿一愣,怒气更炽,还要上前。
一阵香风飒然,房间里走出一个千娇百媚的人儿。她双眸中清冷带着丝妖娆,红唇微微抿着,肌肤如羊脂美玉。披着件月白色长裙,袖边交缠着银丝线,裙摆上刺绣着一树樱花,如霞蒸雾霭,灿然夺目。
傅小楼觉得她有点面熟,她想起来了,那日菊花会上就是她艳压群芳,当选花魁。而那一花箭很巧合地射中了自己。那时的自己是男装打扮,离得距离远,想必她并没有认出来。
这时,那女子伸出一支纤纤葱指勾起傅小楼的下巴,微微蹙眉,看着她呆愣愣的模样。道:“你叫什么名字?”
傅小楼似乎才缓过神,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旁边的画儿道:“她是个哑巴,妈妈上次才带回来的,”恨恨地,“我回了妈妈,要剥了她的皮!”
樱苏止住她,满眼的兴味,“哑巴?倒也不错!”她抽开手站直身子,“画儿,告诉妈妈,就说这丫头我留下了!”
“什么?”不但画儿吃了一惊,就是傅小楼也觉得匪夷所思,她本来想着会被毒打甚至更坏的结果!无缘由的,她心底生起丝不安。
画儿白了她一眼,“还不谢谢姑娘!倒是你这臭丫头讨了便宜了!”
樱苏已经进了屋,遥遥地道:“画儿,她如今的身份和你一样了!不要臭丫头、臭丫头的叫,”顿了下,“以后便叫棋儿吧!”
画儿应着,狠狠瞪了傅小楼一眼。
于是,在不少人惊诧的目光中,傅小楼从一个粗使丫头变成了“醉君楼”头牌姑娘樱苏的贴身丫鬟。心里的苦闷和忐忑更重,堂堂简王妃竟然沦落青楼,甚至于为人做奴,日后若是传出去情何以堪?油然地,她想起了薛简,他一定放弃自己了吧?即使以后再见,也是陌路!想到这,眼眸里的热气上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