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府占地约有五十来亩,东边是东香苑,是长房罗太太、二房秦姨太和少爷的住处;中间是藏书阁,还有一间别致的书房;西边是西兰苑,皆是十位貌美如花的小姐住处;南边是杏芸院,十数间厢房围成一圈,是长房太太和姨娘住的地方。杏芸院后门有一座石桥,过了石桥便是一个偌大的花园,这里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朵,一年四季总能看到满园子的花朵。
婉娘随着姚妈妈出了西兰苑,穿过连着西兰苑和东香苑的回廊,很快到了老太太的住处。
老太太正和柳姨娘用早饭,一小碗燕窝粥,一碟红梅珠香、如意卷,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将桌案摆得满满的,一大早就吃这么浑的菜,口味还真是好到没话说。
想她早上只吃了一碗粥,再瞧瞧人家吃的饭,那真是没法比较啊!
婉娘吞了吞口水,她可以被轻视,但绝对不能被藐视。她收敛起情绪,从容不迫的走近老太太面前,侧着身微微屈膝道:“给祖奶奶请安。”说着看向柳姨娘,尽管见了姨娘不必行礼,但她毕竟跟老太太是姑侄关系,行礼是必须的,“给柳姨娘请安。”
老太太余光嫌弃的扫了眼婉娘,只见她身穿一件单薄的粉色对襟棉夹,面料洗得有些发白,下身则是穿了件梅花印罗裙,若仔细看,裙摆边缘脱线了,除了那张好看的脸外,真看不出她哪点像大家闺秀。
老太太那是打从心底不喜欢她,在她儿子还在世前,就对婉娘不是很亲昵,只因婉娘的生母娘家曾连累上官家负债,若不是柳姨娘娘家肯出手救援的话,上官家能有今天的地位吗?打从上官老爷因婉娘而丧命,她更是对婉娘她们母女两恨到咬牙切齿,若不是看在婉娘身上流着上官家的血,她早就把她们母女两给轰出去了。
“艳儿,听说你爱吃如意卷,姑妈特地派人做了一碟如意卷,尝尝看味道如何?若喜欢吃的话,我让人送你屋去。”老太太转眼笑眯眯的对着柳姨娘道,直接无视了婉娘。
婉娘腿半蹲了好久,酸得她那是摇摇晃晃的,咬牙忍下来了。
良久,柳姨娘才看向婉娘,笑着道:“婉娘,想必你还没用早饭,一会子吃剩的你带回去。”擦了擦嘴角,眼里的笑意绝非是友善,而是对婉娘的轻蔑。
婉娘笑着委婉的拂了柳姨娘的‘好意’,“多谢柳姨娘,只是婉娘最近闹肚子,怕是没有口福,要不把这些带给二妹吃吧!”
言下之意是让她的女儿吃剩菜剩饭,柳姨娘擦嘴的动作深深一滞,转身对上了婉娘那双清幽的眸子,愤怒之余,心中不由一惊,在她面前,婉娘的眼睛里历来都带着惧怯,而现在,对她不仅没有了惧怯之意,反而似乎极为的聪颖。
是她的错觉,还是婉娘真的变了?
“婉丫头!”老太太终于搁下了筷子,拿着丝绢擦了擦嘴角,低低唤了一声,眼皮都不抬一下。
婉娘上前一步,应了一声:“祖奶奶!”
“你打算每日就穿这件穷酸样来给我请安吗?是在向我示威什么吗?”罗老太脸色当即臭的十里可闻,不满的看着她这一身穷酸样,心底反感倍增。
婉娘难过的低垂下眼帘,眼底暗芒一闪而过,眼眶里浮出一层泪雾,憋屈道:“婉娘不敢,只是我所有的衣裳中只有这件能穿,其他的衣裳都太小了,穿不下。”
罗老太漱了漱口吐在丫鬟递来的盆子上,皱着眉头看向婉娘,“今天不是发了月例了吗?你就不知道买几件像样的衣服吗?”
这话一出,婉娘声音更加哽咽道:“祖奶奶有所不知,婉娘月例只领了四两五钱银子,扣去了伙食费和请郎中的费用,身上只剩下一两五钱银子。若是再买件衣裳,婉娘只怕要挨饿了。”
闻言,罗老太冷眼瞪向姚妈妈,挑眉道:“姚妈妈,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因为店里近年收益不错,所以姑娘们月例都涨到了六两银子,据老太太所知,婉娘每月吃的饭都是她吃剩下的,就算请个郎中也不至于花了四两五钱的银子。姚妈妈平时怎么对待婉娘,她都是看得一清二楚,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私吞了婉娘的钱,让她穿了这么寒酸的衣服,叫外人看到了,只会说她这个祖母有多偏心眼。
见老太太问话,姚妈妈头皮一紧,跪在地上道:“老太太您也知道大姑娘身体历来就很虚弱,犯病次数多,请郎中的钱自然也就多了。”明明钱是被姚妈妈给私吞了,却硬是拿捏她的病说事。
柳姨娘开口道:“姑妈,你又不是不知道婉娘她身子娇贵,经不得半点儿小病,看病请郎中那是应该的,怨不得婉娘。”听似在帮婉娘说好话,可这话怎么听都带着刺,其实暗的是在帮姚妈妈说话。
“祖母,自从爹爹为了救我丢了命,婉娘日夜以泪洗面,寝食难安,不幸染上了风寒,日积月累,久病缠身,只得用药物来缓解病情。”说着,婉娘抬起沾满泪水的眼眸,难过的看向老太太,“婉娘知道祖母心里还在怨恨我,五岁落水那年,真的不是婉娘贪玩,而是被二妹很不小心的给退入湖中。爹才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呜呜……。为什么死的那个人不是我,害得祖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闻言,柳姨娘暴跳起来,双目圆睁指着:“按你的意思,我家莲儿才是害死老爷的罪魁祸首?”
婉娘跪在地上,含泪盈盈的道:“婉娘不敢,不怨谁,只求祖母将我送到庵堂吃斋念佛,来赎罪。”说着,声音哽咽了起来。
老太太知道婉娘不会说谎,更相信她难过是真的,心底闪过一抹愧疚,毕竟她儿子生前最宠的女儿是婉娘,毕竟她儿子的死不是她的错,抹了抹眼角上的泪水,亲自上前扶起婉娘,她还是第一次离婉娘这么近,看着她面黄肌瘦的脸,便想起以前待她比下人还不如,愧疚便倍增。“婉丫头,你别怪祖奶奶心狠,只是炎儿的死毕竟跟你有关,才会对你如此苛刻。你放心,祖奶奶是不会把你送到庵堂吃苦的,你有那份心就足矣。”
见老太太对婉娘态度十八弯大转度,柳姨娘眼底闪烁着一抹难以置信,婉娘这丫头何时变得这么会说话?之前见了老太太可是连个屁都不敢放,如今句句说到了老太太的心坎里去。
闻言,婉娘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不挤两滴眼泪,不说点感人肺腑的话,又怎么会让这只老狐狸心软?再铁石心肠的人,都会有人性的一面,老太太毕竟在上官府还要当上两年的一家之主,在这两年内,她必须要学会讨好讨好这只老狐狸,好为娘、弟弟还有自己在上官府争取一席之地。
之前她生性软弱,不喜讨好人,更加不善言语,所以在众姊妹中她是最不讨老太太欢心,但是,两世为人的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只会被人踩在脚底下的大小姐。
“祖奶奶言重了,婉娘自知爹的死与我脱不了关系,祖奶奶对我严厉也是应该的,我又怎敢怪您?”
老太太顿时眉开眼笑,旁日里她最不待见的人就是婉娘,今日却因婉娘几句肺腑之言,心便软了下来,拍了拍婉娘的手,“好孩子,祖奶奶没想到你能这番明白事理,对了!你屋里不是缺个使唤的丫鬟吗?正好府里来了几个新丫鬟,一会子我让琥珀给你物色几个。”
“谢祖奶奶。”婉娘笑着道。
柳姨娘憋着一股子气坐回了位置上,扫了眼婉娘,转眼看向老太太和蔼的笑容,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她知道老太太向来耳根子软,只是她没想到旁日不善言语的婉娘,今个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会说话了?而且句句把矛头指向二姑娘,这不明摆着给她下马威?看来日后她得多留意留意婉娘这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