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老太太的院子,婉娘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往大夫人住的杏芸院走去,自从她嫁到乡下就再也没有见过娘亲,大夫人想来是受了柳姨娘的禁足,不准娘亲去见她。算算有十年没见到娘亲了,重生后的她回到了十二岁,老太太还没过世,柳姨娘未夺权的这年,现在没有人可以阻止她们母女相见。
想到这,婉娘加快了脚步,一个心急没留意二姑娘正从这边走来,直接与二姑娘擦肩而过。
二姑娘上官莲,芳龄十一岁,小婉娘一岁,生母正是柳姨娘。
“大姐!”上官莲停下了脚步,扭头唤了一声,见婉娘没回应,两三步走近婉娘跟前,看着眼前这张令她羡慕嫉妒恨的玉脸,心中那把火腾地一下上来了,义愤填膺道:“妹妹好生唤了你一声大姐,你不应便走,眼中可还有人?难道你娘就是这样教你的?还真是有样学样。”
“二妹你过分了!”婉娘猛的一抬头,语气冰冷的回道,“我无心不应你也罢,有心不应你也好,你身为庶女不分尊卑的在下人面前责备我无礼,这就罢了,可母亲怎说也是上官府的大夫人,你不尊称她一声大娘,反倒是冷嘲热讽的责怪起了母亲,说话没点儿分寸,难道你就不怕别人取笑你长幼不分、以下犯上吗?”她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透着深深的威严。
上官莲没想到婉娘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噎的她竟一时不知如何接口。
从走廊上走来的琥珀暗暗心惊,以为自己的耳朵不好使给听错了,旁日里大姑娘哪回见到二姑娘的时候不是吓得连说句话都会打结,就是连双脚都会发抖。二姑娘被大姑娘训话得连个屁都不敢放,这还是头一遭啊!连她都被震住了。
这也难怪,上官府大姑娘是出了名的好性子,说话历来柔声细语,见人更是礼让三分绝不口出半句硬话,今日不但语出威严,而且眼神还透着一抹犀利的锋芒。
“我呸!你母亲那个扫把星害得上官府负债累累的,要不是我母亲替你母亲还债,上官府能有今天吗?你母亲不过是有名无权罢了!还有你这个克夫的瘟神,爹爹要不是为了救你,他能被淹死吗?若不是祖奶奶心软,你跟你母亲早就被扫地出门了。还敢在我面前摆架势,你要不要脸啊?”
上官莲眼中透着深深的鄙夷和不屑,她最恨有人拿嫡庶之分来说事,她母亲乃是富甲一方柳员外的掌上明珠,不过是晚了慕氏一步嫁进上官府,凭什么慕氏就能当上大夫人,而她母亲却是只能做个侧室呢?大夫人又如何?嫡长女又怎么样?不过是两个扫把星、窝囊废,她是打从心底看不起婉娘和慕氏!
二姑娘这话算是撞到刀口上了,婉娘目光越发冷冽,说自己可以,她不计较,但是辱及母亲,不可原谅!
“啪”地一声脆响巴掌声在院子悠悠回荡着,上官莲面色呆滞,右边的脸颊烙下五个清晰可见的指印,婉娘这巴掌打得很是用力,方才还留了点情面,这会子她彻底被激怒了,毫不留情面的当着下人面前打了上官莲一个耳光。
“你竟敢打我?”上官莲双目圆睁的瞪着婉娘,眸光微颤,眼底透着不敢置信,从小到大,从来都是婉娘被她挨打欺负的份,她被婉娘打这还是头一遭,别说是她自己都惊呆了,就连路过的丫鬟、婆子、小厮都给震住了。
婉娘一脸冷漠的看着上官莲,前世就是因为她太柔弱了,被柳姨娘和二姑娘欺压了一辈子,如今老天爷让她重生,这辈子,她上官婉娘不再被人踩在脚底下,不再任人摆布,她的命运由她自己主宰!
见上官莲扬手朝她迎面袭来,婉娘目光一凌,本能抓住她的手,但她却没有这样做,而是硬生生的挨了上官莲一记耳光,弱不禁风的跌倒在地上,耳边一阵耳鸣,脸上火辣辣的疼,那红红的巴掌印赫然烙印在那张清秀的脸蛋上。
“放肆!”透着深深威严的声音从西边走廊上传来,只见老太太和柳氏领着一群丫鬟走了过来。
老太太目光凌厉的瞪了眼上官莲,转眼看向跌倒在地上的碗娘,视线落在她右脸上那道清晰可见的巴掌印,看了眼翠嬷嬷,翠嬷嬷上前会意将婉娘搀起。
“莲儿,你越来越放肆了!旁日里你骄纵任性,欺压下人,这些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婉丫头怎说也是你大姐,你怎能下得了手?”老太太神色严峻,龙头拐杖一顿,失望鄙夷的看向上官莲,用鲜少威严的语气训道。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暗暗吃惊,众人皆知,在众位姑娘中,老太太最疼的人就是二姑娘,旁日里不管二姑娘怎么欺负大姑娘,老太太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老太太竟然为了大姑娘把二姑娘给训了一顿,看来大姑娘在老太太身上下了不少功夫。
柳姨娘听老太太训起了自己的女儿,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儿,她女儿欺负婉娘那都是常有的事,平日里怎么就不见老太太训起话来?看来老太太的心是彻底被婉娘这个死丫头给收买了。
上官莲委屈地跺了跺脚,声音娇柔:“祖奶奶,莲儿冤枉啊!是她先动手打我的。”说着,她侧过脸,指了指脸上那道浅红的巴掌印,委屈道,“不信您瞧瞧我脸上的巴掌印,是被她给打的。”
老太太看了眼上官莲脸上浅红的巴掌印,看向婉娘,皱眉道:“婉丫头,这是怎么回事?”
婉娘低垂下眼帘,含泪盈盈道:“回祖奶奶的话,是二妹她出口恶伤我在先,辱及母亲再后。还说……”她哽咽住了,憋了好半天才接着道,“说我是瘟神,害死了爹爹…。呜呜,爹!您当初为什么要救我?”说着,她哭了更凶了。
老太太见婉娘哭成那样,不由心疼了起来,毕竟婉娘是她儿子最宠爱的女儿,如果她儿子在天有灵,看到婉娘哭成这样,定会很心疼。
琥珀暗暗心惊,不得不佩服婉娘的演技,方才还盛世凌人,这会子楚楚可怜得像是被人欺负似的。
“莲儿,你还有什么话好说?”老太太一副兴师问罪的瞪向上官莲,眼底尽是失望。
上官莲气得直跺脚,目光圆睁的指着婉娘,对着老太太道:“祖奶奶,她是装的,你别听她胡说八道,我根本就没有说这话。”说这话时,她简直是脸不红心不跳。
柳姨娘见状,扫了眼院里的丫鬟、婆子,她们纷纷低下头,挑眉质问道:“你们可曾听到二小姐说过这样的话?”声音里掺杂着威胁。
丫鬟、婆子当然都听到了,只是畏惧柳姨娘秋后算账,纷纷摇头摆手道:“二姑娘没说过…。没说过。”
柳姨娘满意的点了点头,转眼瞪向婉娘,冷声道:“婉娘,听到了没有!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能证明大姑娘所言属实!”从老太太身后传来一声清脆温润的嗓音,只见琥珀站了出来,一个个那是睁眼说瞎话,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便站出身为婉娘作证。
柳姨娘扫了眼琥珀,挑了挑眉,脸上阴阳怪气道:“琥珀,我知道你心肠好,怕婉娘受罚,但是你这样做会害了你自己的。”
琥珀并不像其他丫鬟、婆子畏惧柳姨娘,况且她是老太太的贴身丫鬟,柳姨娘再怎么威胁她,也不敢把她怎么招了。
“奴婢不敢,只是大姑娘所言句句属实。”
闻言,老太太知道琥珀这丫头有话直说,不会在她面前说谎,她目光凌厉的扫了眼丫鬟、婆子,怒声道:“我再问你们一遍,大姑娘所言是否属实?”
丫鬟、婆子们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偷偷瞄了眼柳姨娘,转眼又触到老太太那充满威严的目光,索性心一横,便异口同声道:“大姑娘所言句句属实。”
上官莲还是第一次看到老太太发这么大脾气,她急得快要哭了:“祖奶奶,不是这样的,他们在污蔑我,我真的没有说……”
“都到了这份上你还敢狡辩?本该罪不至罚,但见你如此顽固不化,罪加一等!”老太太龙头拐杖重重一顿,惊的众人噤若寒蝉。
柳姨娘连忙说请道:“姑妈,莲儿她也是……”
“你给我闭嘴!养不教母之过,莲儿都是被你给宠坏了,才会这般目中无人。”老太太紧盯着柳姨娘,目光凌厉,直透人心。
柳姨娘微愣,这还是她第一次被老太太训话,而且在这么多人面前,半点薄面都不给她,狠狠的咬着下唇,怨恨的瞪了眼婉娘,低声道:“是,姑妈教训得是。”
老太太闭上双眼,重重的叹了一气,须臾睁开眼睛,说:“来人,备车送二姑娘到静心庵,罚抄写《女范捷录》一百遍,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才能回府。”
一听要把她送到鸟不拉屎鸡不下蛋的静心庵,上官莲不干了,她一面跺脚,一面哭道:“祖奶奶,我不要去静心庵,我知道错了,求你不要让我去静心庵!”
“还愣在那做什么?”老太太冷冽的扫了眼身边的婆子,婆子们不敢迟疑,上前押着上官莲往府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