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冯渊大相径庭的是冯池,他此刻的心里却如坠上千金一般沉重无比,然也不敢对公子露出半点,只得强颜欢笑,勉做兴容。
冯渊道:“圣人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今在我看来,也有其不妥之处,若只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读书,纵使读书万卷,也难逃‘书呆’二字了。故依我所见,书自要读,然外面的景也是要看的,天下的事也更是要知道的,否则,怎能成就那大丈夫事业呢?”
冯池赞道:“公子说的极是呢,素知公子胸有大鹏展翅般的宏图大志,他日必不是常人所能及的!”冯渊道:“管家过奖了,冯渊自知为人者,必先要习得做人之理,而若要成为那俊杰,则就要有经天纬地之才。人又常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如今我纵落得些许的功名,也不过是一纸空文罢了,欲要展那乾坤之志,少不得还要苦读十年呀!”
冯池道:“公子何等聪明之人,再读十年,恐就能和圣人同日而语了!”冯渊摇头叹道:“管家真是过誉了,我还差的远呢!还需好好的打磨一番呢!”冯池道:“这又有何难,公子只需再安心读上一年半载,待来年在科举大考中一展手脚,依我看,纵是那状元榜眼也未必不能得呢!”
冯渊道:“是呀,我也正有此意呢,只是当今朝野混乱,奸佞当道,纵使得了状元,又有何用?我绝不会与那一干贼党为伍的!”冯池急忙摆了摆手,道:“公子小声点,还是莫谈国事的好,小心惹祸上身。不过,就刚才公子所说,小人却有个想头,与公子的不同!”冯渊道:“哦?冯管家又有何高见?但说无妨。”冯池道:“人说时势造英雄,英雄造时势,公子大可不必为此而心冷,公子只要有那雄天伟业之才,还愁不能施展?”
冯渊闻听此话,顿有大悟之感,道:“失敬、失敬、我就说吗,那至深的道理未必都出自书中,圣人曰‘三人行必有我师’可见是确切无疑的”。一时主仆越谈越投机,不觉间,马车已然行到离城门不远的一个驿站门外。
冯池见天色已近正午,隧对冯渊道:“公子,咱们也行了这半日路了,前方有一小酒店,不如咱们进去吃点饭,顺便也歇息一下。”冯渊道:“如此也好。”冯池便安排车夫喂马休息,主仆二人,进了酒店,捡靠窗的座位坐了下来。小店中的客人也不少,都是来来往往上京出城的游客并商旅。
冯池点了一壶桂花酒,和四样小菜,一时酒菜上齐,主仆二人就优哉游哉地喝起来。此刻,冯池也稍觉轻松了些,毕竟眼看就要入城了,这一路上并无什么惊险。
忽听得前面小二喊道:“走吧,走吧,这里无人听你们唱曲!还是往别处去吧!”又有一尖利的男人声音传过来道:“小二哥有所不知,我们行走江湖,本就靠卖艺吃饭,眼见这天色已尽晌午,怎奈我师徒二人囊中羞涩,您就高抬贵手让我们进去,试唱一曲,如无人捧场,我们扭脸便走如何?”小二见这人也说得着实可怜隧道:“好吧,那就进来吧!”
那二人就走进了酒店中,在当中站住,冯渊见是一个细高挑小眼睛的男子,大约四十岁上下年纪。身后跟着一个怀抱琵琶身段袅娜的少女,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那女子莲步姗姗,举止娴雅,倒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却不像个流落风尘卖艺的女子。她面容上还罩着一层轻纱,故五官看不真切,但朦胧中也能觉是出五官端正,肤质若雪的。
那个自称师傅的男子,搬过一张条凳,那女子便在凳子上坐了,略调了调琴,便轻启玉手,拨动琴弦,悠悠唱了起来。却是一首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昔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那歌声悦耳如玉珠滚落在金盘之中,琴声婉转赛过百鸟的啼唱。众人无不洗耳恭听,一时一曲罢了,只觉意犹未尽,不由爆发阵阵地叫好并鼓掌之声。
冯渊也被这女子的歌声深深地打动了,但是他从这女子的歌声中听出了一丝哀怨之情,莫非这女子有什么伤心之事吗?心头升起疑问,也少不得倾心静听,那女子又悠悠地唱了起来,却是一首苏幕遮:“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高楼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此刻,那女子的歌声更加婉转悠扬,那声声哀哀之情,如丝丝雨滴般敲打在冯渊的心头,挥之不去,散之不尽。
此曲罢了,那男子就端了一个盘子过来收钱。因酒馆中不过一些商旅,能有几个懂得音律?只是觉得女子声音好听罢了,不过胡乱赏了几个铜板。那男子就微微叹气,待走到冯渊处时,冯渊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一两多的银锭放在了那男子的盘中。那男子自是感激不禁,遂叫道:“梅花,还不快过来答谢这位豪爽的公子。”那女子应声便款款走过来,朝着冯渊万福道:“多谢公子慷慨赏赐。”
她躬身起伏之时,面上轻纱微微飘动,冯渊便将她的相貌看了个大概。竟是一个相貌绝顶清丽脱俗之人,不由心头顿生爱慕之意。又见其娇弱之态,又动了恻隐之心,遂说道:“不必谢了,唱了这一会,你也定是累了,还是赶紧歇会,吃点东西吧。”
那名叫梅花的女子,又是欠身一礼道:“谢谢公子!”说罢便扭转身朝另外一张桌子旁坐了下来。那男子见得了这么多银子,心里兀自欢喜,遂叫了一桌子的菜,自斟自饮起来。那一桌好菜,却不让梅花吃上半口,梅花只在旁边,默默地啃着那凉干粮。
冯渊见此情形,不由心头愤懑,本欲上前询问那个男子,却被冯池拉住了道:“公子,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冯渊只得悻悻然地坐下了,可是眼睛还是始终不离梅花。
见了这个女子,冯池心中一阵波动,暗想:“这个梅花莫非就是那个赖头和尚说的那个女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