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树梢头,妹子乘着夜色翻过云淼宫高耸的宫墙,身轻如燕,表情欠抽。他避过两队巡卫,绕开三处暗哨,最后驻足自己寝宫的窗下。就身份来说,他完全可以走正门,就技术而言,他其实可以操近路,但他就是不想,别扭地就是要不走寻常路。
其实转了个圈他又折回去了,吃饱了撑的蹲牛氏铁匠铺对面街角里,观察了一下午大牛。他没什么目的,他就是想看看这男人到底哪里特殊,结果一个下午得出的结论就是普通,普通的掉渣,普通地他实在没法理解这男人到底哪里吸引了傅离人。
也许,长得帅?呵呵,说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都牵强。
或许,有气质?如果傻是一种气质的话。
说不定,傅离人就爱这一型的!呵呵,别告诉他傅家大小姐单纯地看上了人家的普通。
妹子咬牙,起手推窗,他在那地呆了一下午啊,整整一下午,从头到尾瞅着打铁的大牛就没换过坑,结果啥结果都没有。重点问题是他娘亲竟然没有回来找他,有这么做娘亲的吗。切,他脑袋进水才会回来——
双开的雕花木窗猛地被拉开,云灭绝一身宫装站在窗里,头上是摇曳的紫玉金花,满身流淌细碎的钻石,脸上的妆容推陈出新,疑似后妈。
她挑眉。不咸不淡:“你还知道回来呀。”
妹子没来由的一哆嗦,但明显感觉,他娘亲正常了。
傅离人身后,站开的三大丫鬟表情各异,解忧狠狠皱眉,唯一不二直接惊呼,帅,帅劈了。
灭绝才不管他帅不帅,她叉腰,该教育的时候必须冷脸:“说,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莫非早恋了?!
妹子冷眼,现在才来问,早干嘛去了:“不关你事。”
哈,不错嘛,儿大不由娘啦,翅膀硬啦,有自己的小秘密啦,还学会和她耍小孩脾气了。灭绝招招手:“唯一不二,把这厮给哀家拖进来。”
“是,大小姐。”
俩丫头兴奋地冲上去,结果连人家小帅哥的手都没碰到,就飞墙上了。
解忧赶忙往门口靠靠,还不自觉地咽咽口水,她不上去,坚决不上去,妹子殿下发飙呢,火起来一掌劈死她,她连哭的地儿都没。
灭绝瞄一眼俩身先士卒地小丫头,咝,疼死了。
妹子不屑地冷哼,难道告诉她他盯了人家一下午!以这女人的水平,绝对会说他偷窥,不说,死也不说。
“真不进来?”灭绝眨眨眼,笑的一脸阴险。
妹子别扭地站窗前就是不动,他等了一下午连个鬼影都没见,这才多长时间,他再站会儿,就让她等。
灭绝摆脸,小样,身高没啥变化,脾气倒是见长了。
妹子坚持,该的,谁让她没回头找他,他蹲得脚都麻了。
灭绝抬手,小孩欠教育。
妹子仰头,有本事你打。
————啪————灭绝甩上窗户:“你丫别进来了。”
妹子傻眼,瞬间火大地想把整座宫殿掀了,可他咬咬牙,跺跺脚,毅然决定,忍了。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能让他忍到差点内伤的终极原因是他隐隐感觉他娘亲在生气。
妹子盯着窗格中朦胧的人影蹙眉,他虽然比同龄的小孩成熟,但也一样摸不透女人的心思。他现在就不懂,不懂傅离人为什么生气,该生气的难道不应该是他吗。蹲着的是他,等了一下午的也是他,就算发火也该他先发。
真气在体内动荡,妹子竭力压制,突然感觉委屈瞬间红了双眼,他等了一下午,特地选了熟悉的街角,怕她不小心错过,还做了一些引导,可他等到夕阳西下,都没等到她的人。若不是怕她发火,他早和她翻脸了,就这德性也让他心里堵得慌。
云灭绝展开湛蓝色的丝绸,支起一方绣架,指尖里捏着细腻的银针,带动五彩的丝线上下穿插。她不说话,手里动作得越快,嘴角抿得越紧,眼里的寒意也越重。
解忧提心吊胆地站一边伺候,双手交握,低眉顺眼,她想跑,比起妹子殿下她家大小姐更不正常,她现在宁愿代替唯一不二躺聚药苑挨针。
“茶。”灭绝手下动作不停,头也不抬。
“是。”解忧赶紧送上,眼角不离。
烦,真烦。云灭绝锁了眉心,手腕高频率地翻转,寒光闪烁,银白的丝线上下翻飞,逐渐在一片静谧之上凝成骤雨烟渚。她首次开始烦躁妹子的身份,同时首次有了想把他扔了的冲动。她接受不能操控的事物,但不表示她不反感,她默认地养他,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被反咬一口。至少事实让她面对,她再认为她家妹子是天赋异禀未免自欺欺人,就那张脸也得要有对倾城倾国的父母。灭绝猛地扯断一根丝线,喵了个咪的,如果是皇室出品她直接把他踢出宫门,麻烦。
解忧站一边小心地吸气出气,她害怕她家大小姐随时把矛头指向她,毕竟她拿两份工资干一份活,随时都可能阴沟里翻船。
云灭绝换上明蓝色的丝线继续,碧海中转瞬腾起滔滔浪潮。她自问是否舍得,养了这么些日子——难免——有点心疼——她疼银子,算起来她下在妹子身上下的本钱绝对可以造架驱逐舰,可她这会儿不对自己狠一点,或许以后要遭罪很久,总得来说,她舍得,相当舍得。
灭绝的动作有点狠,力道有点大,她转念一想,码不直地胃疼。这可是她买来的女儿啊,准备长大了卖钱的呀,她连聘礼都想好要什么了,呜呜,白便宜了某个王八蛋。
解忧瞅着针尖一阵哆嗦,暗咒惹了她家大小姐的人不得好死,那怨毒的力道,解忧猛地打了个激灵,也不知道她家大小姐想扎的是谁。
“解忧啊。”灭绝突然启音,拖着长调,手心里的丝线再次被扯断。
解忧跳出来叫:“在,奴婢在。”
灭绝抬眼看她,满眼媚笑。
解忧脊背一阵发凉,连带着说话声音也小了些:“大小姐,有何吩咐?”
“没什么。”灭绝捏起穿着烟紫色丝线的银针,眼角有一下没一下地扫在解忧脸上,笑意莫测。
解忧赶紧拧自己一下,高度集中,引开注意力:“大小姐,奴婢有话不知该不该说。”
“但说,无妨。”
解忧吸了口气,趁热打铁:“大小姐,妹子殿下毕竟还是个孩子,偶尔犯些错误也是情有可原的,您就大人大量,饶他这一回吧。”顺便也饶了她。
饶?怎么饶!
灭绝手里的动作渐缓,发现看别人演戏有助于减压,她好整以暇地坐直,继续听。
解忧望一眼紧闭的轩窗,语气里带上些许焦虑:“大小姐,您就让妹子殿下进来吧,这夜里更深露重的,病了可怎么办。”
云灭绝手底漾开圈圈涟漪,病了好,直接死。
“大小姐?”听她说话了吗。
灭绝眉眼不抬:“我在听。”就是没往心里去。
解忧努努嘴,她这也算糊弄过去了吧。
妹子没换过姿态地在窗下站着,光线透过窗纸打白了他的脸,解忧和傅离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落在他耳朵里。他冷笑,没觉得解忧是好心,内容像是书上抄的,语气像是随口背的,当他娘亲白痴呀,真是白痴就好了。
都不省心。云灭绝挑了眼南墙上的沙漏,低头继续手里的绣活,重复的劳作能疏解她心底的不安,这种不安来自于身经百战之后身体的条件反射。
“解忧。”
解忧立刻精神十足地回应:“奴婢在。”
灭绝突然抬眼,停了手里的穿刺,直直地看进她眼里,忠心不二这个词在她们之间没有必要,但她突然想知道解忧背后的人是谁。
解忧眼底划过一丝暗色,继续扯妹子:“大小姐,妹子殿下不过八岁,总归有不懂事的时候,估计他这会儿正后悔呢,要不奴婢去劝劝他,让他给你认个错。
灭绝眯起媚眼,嘴角浮出一抹诡笑,盘算什么东西能将解忧收编。
解忧心里毛毛地转开视线,她觉得她家大小姐越来越不好对付:“大小姐,整个云淼宫的人都知道您疼他,何必为了这点小事伤了母子间的和气,再说,妹子殿下要是病了,最心疼的还不是您,这个,呵呵,那个,大小姐你————”能不能别这么笑了。
金钱?权势?男人?,好吧,男人。
灭绝捻着手里的丝线,回忆道:“楼子期?要我去看他。”要她去花钱吧。
解忧怔了好一会,勉强跟上节奏:“是的,大小姐,楼公子问您何时有空,他想邀您煮酒赏月。”应该算糊弄过去了吧。
煮酒?还赏月?真高雅,真不符合她的品位。灭绝无谓笑道:“得,看在他苦苦相求的份上,就安排一个晚上给他吧。”晚上,有想法。
“是。”
云灭绝看一眼手底的暮霭沉沉,说不出心里的滋味,她起身,先解决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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