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兰融进深蓝,醉了天空,深蓝染过幽兰,迷了海潮,残月初升,寒风锁浪。最后一只渔船归入安宁的港湾,城门伴着亘古的浅唱慢慢闭合,倏忽间,错觉里,便似整个云中城都沉入了海底,与世隔绝的寂寞。
“宝妈妈,该点灯了。”梅花将手里的的琉璃盏往宝妈妈面前送送,眼角示向相隔一个街区的不夜天街:“人家那儿乐声可都起了。”
宝妈妈不屑地扬眉,接过灯盏点燃烛心,熟练地将一团光华夺目送上高枝:“早晚把他们踩脚底下。”
梅花点点头:“早晚。”
宝妈妈奇怪地看向她:“你今天怎么学乖了,竟然没触我霉头。”
“今天觉得您那话比较靠谱。”
“是吗?”宝妈妈秀眉轻挑:“都准备妥当了。”
梅花微微欠身:“依照您和大小姐的吩咐,都准备妥当了。”
“哎,怎么一条大鱼都没来,我明天想吃燕窝呀。”
“今天晚上不夜天街三周年,酒水八折。”
宝妈妈再挑眉:“前几天她们不是刚搞过一个消费一百两免进场费的活动嘛。”
“谁知道呀,不过宝妈妈,前面来的好像是薛家的小公子薛海崖。”
宝妈妈眯眼看着渐渐走近的华服青年:“哪个薛家?”
“城南薛家,传说是前朝薛太后的血亲。”
“有钱?”
“很有钱。”
……
宝妈妈眯眯眼,挺挺胸,对着来人故作优雅地施了一礼:“见过薛公子。”
薛海崖停步,弯眉一笑,天生的风流眼:“妈妈好记性,这红杏馆我只来过一次,妈妈便记得我了。”
“薛公子说笑,这都是应该的,做我们这行怎么能忘了恩客的模样。”
“妈妈这话我爱听。”
“外面天冷,薛公子里面请。”
薛海崖看眼左右,几步凑上前来,小声道:“听人说,妈妈这儿今晚有戏。”
梅花浅浅一笑,宝妈妈精光内敛。
惊讶的“这个,不知薛公子——”
“妈妈别管我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只需告诉我有没有。”
为难的:“薛公子,我这红杏馆开业至今也快十年了,虽然这几年不比不夜天街,但也不好毁了自己的信誉。”
薛海崖身后的小跟班立刻不满道:“你这老鸨怎么这么不识抬举,我家公子来你这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你还以为你这是神仙住的,人人都抢着来呀。”
“这位小兄弟,人人都抢着去的,是茅厕。”
“你这老鸨怎么说话的。”
“哎,不识几个字,只会说人话,没想到小兄弟听不懂,对不住了。”
“你——”
薛海崖笑着转身在小跟班秀气的脑门上弹了一指:“淘气,教你的礼节都忘到哪里去了。”
“公子,鱼儿没忘,可对她们又不需要有礼节。”
“你呀——”
梅花乘机在宝妈妈腰身掐了一把,眼神提示:忍着。
宝妈妈回视:你不觉得他俩很——
“宝妈妈。”薛海崖突然转回。
宝妈妈立即微笑:“奴家在。”
“本公子特地前来,宝妈妈能否行个方便。”
“薛公子,不瞒您说,今晚我这的确有戏,但只对红杏馆的高级贵宾开放,奴家要为他们的利益负责。”
薛海崖上前一步,左右看了一眼,速度极快地将一张银票塞进宝妈妈手心:“规矩我懂,这是五百两,本公子出来玩只求开心。”
宝妈妈踟蹰,一副犹豫不决,不知道怎么把银票递回去的模样。
梅花于关键时刻,握住她欲伸出的手:“宝妈妈,薛公子这般也算是我们的高级贵宾了。”
宝妈妈收好银票:“倒也是,哎,罢了,谁叫我总是心软,桃枝啊”
“女儿在。”
“带薛公子去藏娇楼,好生伺候,记着走后门过去。”
“是,薛公子请。”
薛海崖兴致勃勃地跟着走了,宝妈妈抱着银票亲了两口,庸俗地决定以后傅离人怎么说她就怎么做,这比进场费还霸道,都是直接塞的呀,还是心甘情愿地直接塞的呀。
梅花戳她一下,提醒道:“宝妈妈,陆家的家主到了。”
“陆家?有钱吗?”
“更有钱。”
……
藏娇阁
“你说你卖什么?”沐丹青——啪——地捏碎手里的酒杯,上等的清冽顺着虎口暗了袖上的兽纹。他最近时常觉得自己沦落成大叔越来越没办法理解小姑娘的想法了,难道几年没在江湖飘,真得跟不上时代的脚步!
灭绝没给好脸色地把手里的帕子甩他脸上:“你就不能轻点。”
沐丹青擦擦手,他又不是故意的,只能怪这杯子不结实,等,等一下,重点不在这儿:“别给老子岔开话题。”
灭绝慵懒地摇摇团扇,斟上一杯新酒推到沐丹青面前:“爷刚刚说什么来着。”
沐丹青拿牛眼瞪她:“老子问你卖什么。”
灭绝眨眨眼,就爱拿看白痴的眼神看他:“花银子的是爷,爷都不知道自己买什么,奴家怎么知道自己在卖什么。”
“你这女人——”沐丹青压下拍死她的火气,语气依旧不善:“老子和你说正经的。”
灭绝感觉好笑地给他扇两下风:“爷真抬举奴家,可在这不正经的地方谈正经事,爷就不觉得浪费银子,你说是吧,涅涅。”
涅不凡看着对面巨大的鱼缸发呆,照旧沉默。
灭绝清清嗓子,沉声应道:“是。”
涅寻嘴角狠抽,当他们是傻子还是本身脑子有病。
灭绝对着沐丹青耸耸肩:“你听,你听,连涅涅都觉得在不正经的地方就该做不正经的事。”
涅寻告诉自己这女人就是脑子有病,可他主子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摆明了让他主子吃哑巴亏,呸,这段抹掉。
沐丹青瞄一眼涅不凡,搞不清他什么想法的直接忽略,可话题怎么又跑了:“老子再问你一遍,你今晚上到底卖什么。”
灭绝幽然地抿一口小酒,奇怪他怎么偏偏在感情上没胆子往南墙上撞:“你别太激动,会容易让我误以为你喜欢我。”
沐丹青不激动地亮刀子:“别和老子废话。”
“你真不知道?”
“你说不说。”
灭绝唇角一勾:“卖春啊,还是初夜呢,你买不买?”
沐丹青冷不丁被噎了一下,接着开始重新组织他的计划。原本他打算让这两人多接触接触,然后再找个机会把两人给——
但今晚无疑是个机会,他可以买下这女人然后让她把涅不凡给——
沐丹青皱眉看向面无表情的男人,就是不知道春情是不是像传说中那么厉害,如果放不倒涅不凡一切都是白搭。他不认为他会主动,更不觉得他会被动,但他就是不能不动。沐丹青收起利刃,顺着涅不凡的视线,看向对面鱼缸中游舞的女子,他需要涅不凡身边有一个女人,他需要丁宁对涅不凡死心,否则他再等多少年都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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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纱扬,帷幕起,灯光转暗,乐声幽幽。
宝妈妈着一身淡紫衣裙,款款步上高台,青丝成髻,环佩叮当。随着她的脚步,小巧精致的琉璃莲花盏依次点燃,一点,两点,五点,六点,待她站定,千朵火光熠熠,五彩光辉闪烁,一方天地顿成一境梦幻,虚得似触手可及,实的似转眼即逝,迷蒙莫测,光怪陆离。
宝妈妈微微欠身,独有的甜美嗓音悠扬如歌:“最亲爱最尊敬的客人们,晚上好,奴家红杏楼当家宝妈妈给诸位请安。今夜是红杏楼高级贵宾答谢专场,如果您在这里,那么恭喜您,您将享受到帝王般的服务,英雄般的尊崇,神仙般的自在,以及,噬骨的柔情,销魂的缠绵,或许还有一场今生难忘的爱情……”
云灭绝不置可否地笑笑,拈起一支金步摇斜斜插入发髻。
梅花对着铜镜为她戴上一排玉穗:“大小姐,馆里的姐妹说在巷口见着一个人。”
“谁?”
“带着面纱,但据说应该是那位被毁了容貌的姑娘。”
灭绝把衣领再往下拉拉,露出锁骨上一组妖娆的图腾:“她有做什么吗?”
“在巷口站了一会便走了。”
“知道了,帮我把镜子拿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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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竹迤逦,银铃乍响,第一阵鼓点陡然加快。
云灭绝斜倚一方美人榻,被四名男子抬着登上高台。她媚眼如丝,笑颜魅惑,随意的慵懒姿态带着三分撩拨,衣着配上妆容显得她不像个好女人。灭绝只是坐着,美目流盼,于光影中低眉浅笑,她演绎着某种停留在表面的美,静止成一卷画生动成一幅景,惊艳,赞美,不过养眼。
宝妈妈敲响第一声铜锣:“红杏馆头牌姑娘海棠,开(和谐)苞夜,一百两起拍,诸位请。”
“的确美人,比之鹊桥一会的花魁墨嫣不差,二百两。”
“这样貌,这身段,三百两也值。”
“美则美矣,可惜——”
“又不是娶媳妇,想那么多做什么,我出五百两。”
沐丹青饮尽杯中酒水,声音夹带内力震慑全场:“一千两——”
灭绝对着虚空柔柔一笑
一个略显尖薄的声音随之响起:“一千五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