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一家人在吃早饭。甘远平时回来得晚，早就养成睡到中午直接吃午饭的习惯。今天他特地早起，洗漱好后也坐下一起吃早饭；艾清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哄孜孜朴朴喝牛奶。
甘远边吃边说：“艾清，我一会送你上班去——”一家人都看着他，又看看窗外的太阳，仍然是从东边升起的，这半年多来他从未提过送艾清上班——“以后我也守家里的规矩，早起，吃饭，送艾清上班，然后回来补觉！”
艾清赶忙说：“不用，我们时间不合，我坐地铁很快就到了——早高峰，还堵车，不如坐地铁！”甘远坚持，甘妈赶紧帮儿子：“艾清，就让小远送你吧——也是他心意！”
艾清沉默了一会，就低声交待：“我——有车了，上周五刚开回来的。”大家的目光又齐刷刷射向艾清，艾爸代表发问：“你什么时候买车的？”
“不是买的，客户送的。”艾清轻描淡写，甘远脸色立即变暗。
“什么客户送你车啊？”艾爸继续发问，眼睛又瞪大了好些。
“爸，不是那样的，我一个客户的朋友开二手车店，客户自己一辆旧车拿去整了整后就送给我作为代步工具了——车，旧的，便宜——而且，这个客户我已经合作三个多月了！没关系，以后慢慢还人情嘛！”大家只顾盯着艾清，全没看到甘远的心都快蹦出来了，只有艾澈看到甘远的异样——她和她姐一样聪明，心思一样细腻。
艾清吃完早饭，回房换衣拿包准备上班，甘远立即跟了进来，他拉住艾清冷冷道：“把车还回去，以后我送你！”又厉声补充：“把这身衣服换掉，不许再穿得花枝招展的！”
艾清看他脸涨红着，眼圆瞪着，知道他正竭力忍着将要发的脾气，便笑着说：“看你脸红脖子粗的样子，这就受不了了——还记得清水湖边你跟我说了什么吗？”
甘远不知哪里来的底气：“记得——以后，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怪你，用一辈子还你。”
艾清又笑：“看吧，你现在就接受不了别人送我车了——你做不到就别乱承诺啊，真是死性不改！”
“两码事！”甘远嘴硬。
“行了，不吵架了，我要上班去了，等晚上回来再吵啊。”艾清拿包推门出来，甘远还是跟着她。
艾清给了孜孜朴朴长长的吻，告诉姐弟俩Mummy要去上班了，让他们在家乖乖听话。孜孜搂着艾清的脖子，娇声道：“Mummy，我今天要吃十块chunck！”还竖起了小手，艾澈昨天已经教她数到十了。朴朴赶紧也来帮忙：“Mummy，我也要十块。”艾清一手搂一个，笑道：“孜孜，朴朴，chuck吃多了，牙会长小虫子的，以后就咬不动大苹果喽！”姐弟俩听了这话有点犹豫了，苹果也是他们的最爱，艾清赶紧趁热打铁：“孜孜，朴朴，今天只吃三块chuck，好不好？”两人一起拨弄着小手指，很快数好，拖长声音说好。艾清又亲亲他们，便出门上班。
甘远今天没有被这温情一幕打动，面无表情地跟着艾清下电梯。一看艾清的车，比自己的好多了，心里更是冒火：“谁送你这车？”
艾清边开门边说：“这是我用三个月辛苦挣来的。”说完，也意识到自己有点过分；果然，甘远立即火冒三丈，他本来就不是能忍的人，他一把拉着车门，吼道：“你存心找碴，是不是？”
“你说呢！”艾清歪头斜眼看他。
甘远看她这样，咂了一下嘴，扭头看向别处，粗声唉了几声，强压下怒气，好一会才轻声说道：“艾清，我说过多少个对不起了，我受不了你这样，别再折磨我了，好不好？——”艾清目视前方，不言不语——“不错，以前我是放不下，我放不下这个那个的，我负了你，结果我弄成这个惨样——你，现在，不也和我一样吗？你也放下啊，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不会再错了，我们这半年不是很好吗？——”艾清不听，要关门，甘远还是拽着——“艾清，林佳已经死了，我也认错回来了，你还别扭什么啊！”话一出口，甘远就意识到刚才这句有点不伦不类；果不其然，艾清用尽浑身力气推开他，狠拉上门后就猛踩油门，甘远差点被带着摔了一跤，他更是愤恨，对着车尾吼道：“艾清，你处心积虑报复，你更是混蛋！”而此时，艾澈正在二楼自己的房间里收拾东西准备上班，她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也听到了几句，特别是最后一句。
甘远回房后越想越不甘心，闷着一肚子的气，中午又去艾清公司找她吃饭。这次，他聪明了，下车等她。艾清从主楼出来后，又直接往花坛边的一辆车走去。甘远赶紧跑过去，趁艾清还没关上门，一把拉住她。艾清愣了愣，倒没想到他今天还会来。甘远一眼瞟到不是上次那个人，心里的火开始烧到嗓子里：“艾清，你出来！”
艾清没有动弹，甘远又吼：“我已经来了，你还想干什么！”艾清看了甘远一会，还是起身出来：“你去你车里等我，我留下说几句话。”甘远这才慢慢挪开。艾清赶紧和车里的人说抱歉，说今天不巧，以后再约；那人非常失望；艾清不想得罪他，也得罪不起，只好笑着说：“那你下班时来接我，我晚点回家。”那人这才笑笑，让司机开车。
艾清问甘远：“你到底想怎样？我只是陪客户吃饭。”
甘远才不信：“又是客户！你真有能耐啊！——这样吧，为了不让你失望，我今天做你客户，请你吃饭，行吧——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说完就开车直奔碧源。
艾清苦笑：“悉听尊便，money带够就好。”
甘远一直拉着艾清，直到要了房点了菜。艾清趁着准备饭菜送到房里的功夫，在大厅给孜孜朴朴打电话，这也是她不回家吃午饭时要做的routine日程。孜孜朴朴正在吃鱼喝鱼汤，姐弟俩咂叭着嘴向妈妈东一句西一句地报告。艾清一边笑一边让他俩慢慢吃，别被鱼刺卡到。艾妈忙说她已经把鱼刺都剔掉了，又让艾清放心吃饭去。
艾清挂了电话对甘远说：“孜孜朴朴在吃鱼，不亦乐乎的，我什么时候才能吃到鱼啊？”甘远仍气鼓鼓地，不理她，不看她。好在不一会服务员就说饭菜已经准备好，请他们上楼去享用。
甘远拽着艾清上楼，关了房门，鼻子里哼气：“你有什么本事！让我也见识见识！——在家根本见不到！”
艾清笑着走向饭桌：“你昨晚不是见识过了嘛！”
甘远早就意识到自己又被她敷衍忽悠了，恨恨地嘲讽：“就你昨晚那表现，五百块都不值！”
“你也没那么傻啊——行，今天让你开开眼界，money呢？”
“多少？”
“五千。”
甘远看也不看皮夹，直接横：“没有，刚才都用完了。”
“没钱，让我表演什么！——那我就赏脸陪你吃饭吧。”说完就要坐下吃鱼，甘远不让：“那你说说吧。”
“当真要听啊？”
“当然！否则怎么知道以后是否值得带五千块来找你！”
“好吧——先去那儿，再来这儿，然后再去那儿——如果主宾尽欢的话，我还可以免费献上酒吧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艳舞，就像林佳跳过的那些——”艾清嬉笑着挑衅，她越来越不怕死了。
甘远恨不得给她一拳，再拧断她脖子：“你无耻！你混蛋！”
艾清掰开他拳头，还替他揉揉手指：“无耻都用上了。”
甘远甩手：“你比刘唐还毒！你把我像丧家犬一样领回来，好吃好喝养着，到头来就是像现在这样每天啃我几口再刺上几刀！你——我眼睛也瞎了。”
“你太抬举我了，我怎么敢跟刘唐比肩！我对谁都好，真心地好，我只是在身心剧痛时狠命掐自己伤自己而已，当然，现在还有你陪着——”甘远闭眼，他又想起她的日记，她最痛苦时常把自己掐到不再感觉到痛——“以前，我一直以为没有机会为自己讨回公道，就是在把你像丧家犬一样领回家后，我依然没有把握，因为那时你的心依然不在我这里——直到林佳灰飞烟灭了，我又一直对你倍加笼络，我才慢慢发现你开始有点在乎我了，而这——也终于给我了机会，在痛了我的同时，好歹也让你尝一尝啊——”甘远扭头叹气，脸色竟然缓和了一点——“你不是说对不起我吗？那就忍忍呗，等孜孜朴朴十八岁之后我就放你自由，也放下我自己——说到孜孜朴朴，我说甘远，你没钱以后就别带我来这地方了，把你那点小钱存到孜孜朴朴的教育帐户里不更好吗？——那样的话，晚上回家后我还能对你好点。”甘远看着眼前的艾清，又是一阵心疼。
艾清看着一桌的菜：“今天，可惜了，这菜退不了，只能吃了，我也饿了——以后别来这里了啊！”说完就坐下开吃，留甘远在一旁哭笑不得。五分钟后，他也坐下，给艾清夹鱼。甘远看着嘴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艾清，想起在丽江艾清咂叭着嘴咬着辣牦牛肉，在拉萨她只吃酸奶，在葫芦海她吃着自己从山下背上来的牦牛肉，那时的艾清常常抬头冲着自己甜甜的笑，一脸的幸福，自己也享受着宠着她的幸福，而如今——
艾清瞄他一眼：“你傻愣愣地盯着我干什么——你也吃啊，我一人怎么吃得了这么多！”
甘远恳求：“艾清，原谅我吧，别再折腾了。”
艾清笑笑：“你先吃饭，以后再说。”
甘远无奈，看艾清已经把鱼消灭掉一半了，又想到孜孜朴朴也在吃鱼，他让自己以后别再冲动易怒和艾清针尖对麦芒了，以后一定要和艾清好好说话。于是两人一起吃饭。艾清把瘦肉咬到嘴里，筷子上只剩下肥肉，像以前一样，她忍不住抬头看着他，甘远笑笑：“我当然吃了，你刚不是说这么贵的东西别浪费吗！”艾清笑笑，喂到他嘴里。
两人吃好饭，甘远送艾清回公司。一路上艾清还告诉他公司里的趣事乐事，甘远听了也和着艾清一起笑，两人好像又回到了从前那些温馨逗笑的日子。
甘远挺高兴这次来找艾清，至少又看到了她对自己甜甜地笑，只是这笑花了他千金多；而艾清，聪明着呢，她可不想把他逼走，要把他不松不紧地拉着，况且这顿饭她吃得很饱，甘远还记得她爱吃些什么。